白发皇妃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莫言殇
他声音低沉,语气不怒自威,听得一众大臣再不敢言声,心知今日奏章又白上了,不禁摇头暗暗叹气。
“皇上,”终于有人战胜内心的惶恐,视死如归道:“臣等并非有意干涉皇上家事,只是皇嗣关系到我朝根基稳固......皇上自登基以来,专宠皇妃一人,但皇妃至今未能孕育龙嗣,致使坊间流言四起,臣等实在忧心!恳请皇上为江山社稷着想,广纳妃嫔,充实后宫,以尽快绵延子嗣,安百官之心,也安万民之心啊皇上!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那名官员舍生取义视死如归的精神令其余官员为之心神一震,大受鼓舞,也跟着附和请求。
宗政无忧脸色一沉,冷淡的目光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众人垂头,他又瞥了眼桌上的奏章,凤眸眯了一下,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奴才们的叩拜之声:“拜见皇妃娘娘!”
殿内大臣闻言面色一变,原本就惶恐不安的心此刻更是七上八下。
殿门被打开,身穿暗红色金丝凤袍的女子缓缓走了进来,女子面容清丽,一头如雪般泛着圣洁光泽的白发随意披在脑后,衬得身上的金丝凤袍耀目尊贵,配以女子清冽沉静的气质,令她整个人看起来高贵而又出尘脱俗。
女子进殿之后,也不行礼,径直朝皇帝走了过去。
年轻的皇帝看了眼她眉宇间拢着清寒之气,微微皱眉道:“这大冷的天,你不在屋里呆着,跑出来做什么?”
女子回身从宫婢手中接过一件绣有金龙的黑色外袍,对皇帝笑道:“外头下雪了,我给你送件衣裳来。”
没有暖炉,这议政殿里真是冷得可以。女子将厚实的外袍披到皇帝身上,皇帝眉头舒展,脸色一下子和缓了不少,朝女子伸手道:“外头冷,以后送衣服这种事,让下人做就好。过来。”
女子将手递过去,被皇帝拉着在御案前同坐,这才看了看底下跪着的大臣们,微微笑道:“众位大人也在呢,本宫来得不是时候吧?可有打扰皇上和各位大人议事?”
女子淡淡的目光仔细看过底下的每一位大臣,那些大臣们被她看得脸色极不自然,其中一人低头道:“娘娘言重了,臣等要向皇上禀报的事情都已经禀报完了,如果皇上没有其它旨意,臣等就不打扰皇上和娘娘,臣等先行告退。”
皇帝摆手,众臣退出议政殿。
女子转头,望着俊如尊神的皇帝依旧有些阴沉的脸色,不禁轻声笑问:“他们又做什么惹你生气了?”她一边问着一边将手伸向皇帝面前被铺折的奏章,却被皇帝一手按住。她略略蹙眉,就见面前的男子目光微微一凝,她的手便被握在了男子的手心里。只见男子皱眉道:“没什么。你的手总这么凉,下回出门多穿点衣裳。”
女子笑道:“我已经穿得够多了,再穿该成球了。无忧……”她忽然欲言又止,看了眼被他扫到一旁的奏章,心里突然有了一丝不安。而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南朝皇帝宗政无忧后宫里唯一的妃子——漫夭。
一年前,她抛却一切随宗政无忧来到江南,原以为陪不了他几天,却没想到,她那要命的头痛症竟仿佛突然消失了一样,这一年不吃药也没再犯过,她很是疑惑,也会不安,但无论如何,能活着陪在他身边,总是好的。这一年,因为临天国南北朝分裂,周围各国蠢蠢欲动,欲借此机会分一杯羹,北边战事不断,连原先已投降的北夷国也集结了二十余万人马想夺回政权,北皇宗政无筹亲往平叛,无暇顾及江南。南朝趁机招兵买马,发展壮大,而宗政无忧自登基以来,脾性虽未有更改,但却变得比从前更睿智深沉,他对臣民恩威并施、赏罚分明,所做决策无一错漏,仅用一年时间,将南边境外蠢蠢欲动的小国收拾得七七八八,如今的南朝,不仅军事实力,就连疆土也与北朝相当。她知道,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也许后面还会有许多荆棘坎坷在等着他们,但都不会比一年前的那段日子更灰暗。从受辱、监禁、逃离京城到江南登基,这中间的曲折,外人无法想象。
“怎么了?”宗政无忧问。
漫夭摇头,笑了笑,“没事。听说最近茶馆很热闹,我想出宫走走,你要不要一起去?”
宗政无忧微凝片刻,才点头,两人都换了衣裳,漫夭叫人拿来一个纱帽,将白发挽起,藏在纱帽之中,这才离开皇宫。
江南的街道很干净,道路两旁古朴的建筑物赏心悦目,伸展过飞檐的光秃树枝在飞扬的雪花中别有一番景致。
他们没坐马车,慢慢走着来到街南,街南有间茶馆,依水而建,古朴生香,茶馆里头极为热闹,有个说书的正吐沫横飞,说得正起劲。两人不约而同选了这家茶馆,还没进去,身后就有人叫道:“七哥等等我!”
漫夭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九皇子,如今他已被封为姜王。
九皇子抱怨道:“你们出来玩怎么也不叫上我啊?”
宗政无忧瞥他一眼,淡淡道:“你很闲?”那表情似乎只要他敢说闲,立刻就有一堆公务等着他处理。
九皇子吓得连忙摆手道:“不闲不闲,我一点都不闲,府中公务堆积如山……”
“那你还不回府?”宗政无忧冷眼睇他。
九皇子愣住,顿时委屈道:“我才刚出来啊……璃月,哦不,七嫂!”他连忙向漫夭打眼色求救。其实一年前的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九皇子是恨她的,不过看了她的满头白发,又对她恨不起来,毕竟知道错不在她。
漫夭笑道:“既然已经来了,就一起进去吧。”她碰了碰宗政无忧的胳膊,宗政无忧没说话,算是默许了,九皇子立刻喜笑颜开。漫夭挑了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坐下,要了一壶茶,再加几个点心。
江南的民风还算淳朴,人们除了劳作之外,喜听评书作为消遣,而此时说书人讲到的是一个精通天文地理的奇人——任道天,还没讲完,底下就有人叫道:“这个已经听了很多遍了,讲下一个下一个……白发红颜的故事,上一回你说到那绝世美人突然白了头发,后来怎么样了?”
说书人道:“后来……江山因她四分五裂,天下大乱……”
有人惊道:“啊?那她岂不是红颜祸水?”
另一人道:“诶,我朝皇妃不就是白头发?你说的……该不会是我们皇妃娘娘吧?”
漫夭闻言一怔,刚拿起茶壶的手微微一抖,茶水便溅在了身上。
又听人道:“你别胡说八道!他说的白发红颜可是个惑国妖孽!”
有人接道:“你怎么知道皇妃不是?一个满头白发还能得到皇帝专宠的女人,不是妖孽是什么?你见过有人这么年轻就白了头发的吗?我听说很多年前,有一个国家的皇后就是白头发,没过几年,那国家就亡了!咱们皇上如果一直这么专宠白发皇妃,说不定咱南朝迟早也会完蛋……”
九皇子听到这里,双眉一横,噌的一下站起来,就要发作,却听宗政无忧沉声道:“别鲁莽!你立刻回去,让无相子查清此事!”
九皇子一愣,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应了声就走了。漫夭朝那评书人扫了一眼,只见那人目光闪烁,底下议论她的那些人则是眉带煞气,目含精光,令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一年前的无名巷里议论她是红颜祸水的那些人,不禁心神一凛,还没仔细想,就被宗政无忧拉着离开了茶馆。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又这样匆匆回了宫。
雪还在下,将回宫的路铺满了一层湿意,漫夭和宗政无忧并肩走在深深的宫巷里,说也没有先开口说话。路过的宫女太监见到他们远远地便跪下,紧低着头,等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才敢起身。
冬日的风吹拂着她的面纱,偶尔掀开一条缝隙,她转过头,看见宗政无忧脸色阴沉的吓人。她蹙眉,叹息着去牵他的手,宗政无忧忽然顿住脚步,回头对她说:“阿漫,我们……生个孩子吧。”
漫夭愣住,身子蓦然僵硬。
宗政无忧目光一暗,那一次的惨痛经历终究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不管他如何温柔,她对房事依旧心生抗拒。这一年来,他们从不曾真正同房,又怎会有子嗣?他握了握她的手,叹息道:“我随口说说。你先回漫香殿,我去议政殿批阅奏章。”说完放开她,独自朝议政殿方向去了。
漫夭望着纷扬的大雪中他孤独的背影,心间一疼,忽然叫住他:“无忧,我……我陪你吧。”陪他批阅奏章,是这一年里常有的事,但这一次,宗政无忧却皱眉拒绝道:“不用。天冷,你回漫香殿歇着吧。我看完奏章,过去找你。”
那一晚,三更过了,宗政无忧也没来。这是来到江南后,她第一次一个人睡,竟然孤枕难眠,索性起身看雪,但窗外的雪已经停了。她愣愣地站在窗前,没有他在身边,这诺大的后宫冷清得叫人害怕,可她更害怕的是,有一天这后宫不再冷清。
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浮现一年前那惨烈的一幕,窒息的痛和刻骨铭心的耻辱感令她身子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她慌忙关上窗子,将自己窝进檀香木制成的躺椅上,偎着被子靠着墙,拿起一旁的书简,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事,却无济于事。
宗政无忧来时已过四更,漫夭已然窝在躺椅上睡着了,眉心紧锁,面色有些苍白,她身旁的桌案上,关于行军布阵、战争谋略、帝王统治之道的书简堆了满满一桌。宗政无忧看了一眼,浓眉微皱,轻轻拿过还被她握在手中的书简,然后心疼地抚了下她紧锁的眉心,将她抱到床上,动作十分温柔,但漫夭还是醒了。
她一睁眼看到眼前的男子,不等他松手,就一把抱住了他,竟然有两分急切和害怕。
“无忧……”她的身子微微颤抖,宗政无忧愣了愣,很少见到她流露出这样脆弱的表情,不由心中一紧,忙用手轻抚着她单薄的脊背,问道:“怎么了?”声音不自觉温柔如水。
她将脸使劲地埋在他的胸前,没有答话,身子却渐渐的不颤了。宗政无忧在床边坐下,抚着她的脸,柔声又问:“发生何事?”
漫夭垂眸,定定望着垂在胸前的她的白发,温和的灯光下这如雪的白色仍然刺眼非常,她忽然有几分忧伤道:“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这后宫里突然多了很多美丽的女子,她们年轻,朝气蓬勃,有着一头乌黑的秀发……而我……在她们面前,显得那么老……”
“胡说!”宗政无忧低声斥道,竟沉下脸来。
漫夭抬头望他,他一双怒气氤氲的眸子带着晦暗不明的复杂情绪,令他俊美无匹的面庞更显得深邃而完美,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脸,他眼光动了一动,却听她幽声道:“无忧,再给我一点时间。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这几日……我明知你为何事苦恼,我却装作不知,我知道子嗣对于一个皇帝一个国家来说有多重要,但是我……”她难过的低下头去,又道:“你这样突然提出来,我真的没准备……”其实她是不知,她这副残躯,即便克服了心里的障碍,能不能为他生孩子,也还是未知!一年前,她伤得那么重,流了那么多血……
“阿漫,”宗政无忧眼中的怒气在她无措的表情中全然散去,他叹息一声,抓住她的手,皱眉道:“别胡思乱想。”
白发皇妃 第59章 南朝皇妃(2)
事实证明,她并非胡思乱想。第二天已成为禁军首领的萧煞面色沉重的来找她的时候,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她只看一眼就明白了七分。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那些大臣们,又参奏我什么了?”漫夭淡淡地问。
萧煞沉目道:“他们说后宫一人独宠是国之大忌,说主子枉顾后妃礼仪,随意出入议政殿,企图干政,扰乱朝纲……还有人说主子是北朝的细作,说您的白发……”萧煞顿住话,一向沉稳的面容有着明显的怒气。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漫夭却已经知道。无非就是在茶馆里听到的那样,说她是惑国妖孽!连奸细这种名义都能拿出来说事,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漫夭冷笑道:“那他们想怎样?”
萧煞道:“礼部拟了名单,劝皇上选妃充实后宫。参选女子一共一百二十人,名单已经呈给了皇上。”
漫夭面色一变,眼神陡然犀利,道:“那名单里……可有皇后人选?”
萧煞道:“有,桑丞相独女桑鸯。”
桑丞相?那个个子不算高、双眼精光内敛的男人!他在江南的势力盘根错节,当初宗政无忧之所以会封他做丞相,也是为了借助他的势力先稳住一些人。看来,这个人已经不满足于仅仅当一个丞相!
“皇上怎么说?”
“皇上……没有表态,只是按下此事不提……”
漫夭心猛地一沉,缓缓在窗边坐了,以无忧的个性,会压下此事,说明桑丞相的势力大到连他都要顾忌,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行事无忌的离王,如今的他是一朝皇帝,学会了顾全大局,这一次的事情,他会如何处理,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平常政事,她还可以提提建议,说说心中想法,偏偏这事她不能插手。
萧煞走后,她一个人坐在窗前发呆,手中的竹简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午膳时她没胃口,宫人们送来的膳食被原封不动的撤走。她起身将桌上看过的竹简都放回书架上,目光扫见上层曾经用来放传国玉玺的匣子,她抬手将匣子往里边挪了挪,匣子下方露出一角白色,她动作一顿,便将那白色的纸张抽了出来。
拿在手里,她微微一愣,这似乎是秋猎前傅筹给她的东西,说是秋猎后才能看。那白纸叠得整整齐齐,摸着厚度似乎不止一张。而最外面的一张看起来像是用来包住里面的东西,她轻轻展开一角,发现里面的纸张不似外面的平整,像是被人狠狠搓揉过。她皱眉,指尖停留在那上方,轻轻划过,然后打开。
休书二字赫然印入眼帘,她微微一怔,看到包裹着休书的那张纸上,还有两行字。
“容乐,如果我输了,你把这个拿出来,没人会再为难你。这是我如今唯一能为你做的!”
漫夭呆住,拿着休书的手僵在那里,门外忽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漫夭顿时回神,一转身,宗政无忧人已经到了她面前,他的目光一下就投在了她手中之物,原本担忧的眼神立刻沉了下去,漫夭忙将休书连同外头写了字的那张纸一同揉了扔进一个角落道,对他微微笑道:“刚整理东西时不小心翻出来的。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宗政无忧没说话,牵了她的手坐下,方道:“听说你没用午膳,身子不舒服吗?”
漫夭愣道:“你这么急急忙忙地赶来,就为了这个?”心里一阵感动,她推他,道:“我没事,只是没胃口。你快去忙吧,不用管我。”她突然害怕,这一年里,已经习惯了有他的日子,习惯了他对她如此紧张,若将来没有他在身边,她该怎么办?
宗政无忧被她推着起身,脸色有些不好看,但还没走到门口,她又叫他:“无忧!”
他微微皱着眉回头,她按下心底的一切苦涩,努力对他扬起笑容,道:“不管你怎样决定,我,都不会怪你!”
宗政无忧一怔,又朝她走了回来,在她身边坐了,定定看她。她连忙垂了眸子,躲开他犀利的目光,宗政无忧沉声道:“你都知道了?”
漫夭没做声。
宗政无忧托起她下巴,迫她与他对视,他目光深邃,眼底柔情无限,她看一眼便不舍得再移开眼。
宗政无忧道:“对我没信心吗?”
“不是……”她摇头,曾经以为自己和一般女子不同,现在才觉得,在爱情面前,女人都是一样的。以前可以因为他感情的不纯粹而决绝的选择离开,可如今,在经历了那些磨难才好不容易重新走到一起,她再也没有勇气轻易和他说别离,因为太了解他的心。只是,人活在这世上,有太多的责任和身不由己!他为她放弃过太多东西,也为她受过常人无法想象的耻辱,她再也没有权利要求他做任何事情。
“阿漫!”他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皱眉打断她的思绪,用指尖轻轻抚摸着她清丽的脸庞,神色郑重道:“相信我!”
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仿佛蕴含了无穷的力量,让她的心莫名的安定下来。
“璃月,璃月,点心来了!”门外传来九皇子的叫声,宗政无忧拧眉,放开了她,九皇子进屋一见宗政无忧也在,连忙笑道:“七哥也在啊!你让我买的点心买来了,七嫂你尝尝。”立刻变换了称呼,他将大包小包的点心放到漫夭面前,并打开包装,漫夭一看,欣喜道:“是五味斋的点心!”
她吃过一次,很好吃,想不到宗政无忧竟然记得。她拿了一块在手里,还没吃,心里已经满是幸福。
九皇子理所当然的留下,直留到晚膳时分,望着一桌并不算很丰盛的饭菜,食欲大动。
这时,一名宫女进屋禀报道:“皇上,娘娘,萧姑娘回来了!”
萧可为替漫夭寻乌发奇药,出门有大半年了。漫夭乍然听说她回来了,心中一喜,正要问她人呢,就听外面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传了过来,紧接着,一个粉橙色的身影飞奔而至,一边跑一边叫道:“公主姐姐,我回来了!”
漫夭忙迎上去,萧可看上去比一年前成熟了,眉眼间褪去了青涩和单纯,多了几分狡黠,想必是在外头也经历了不少事情。她像往常一样,习惯性的去挽着漫夭的手臂,笑得极甜。但一转眼见到九皇子,瞪眼道:“咦?你怎么也在?”
因为初到江南时九皇子对漫夭不友好,萧可和他没少闹矛盾,还时不时偷偷给他下点药粉,害得九皇子有一段时间不敢进宫。
九皇子一看到她,头皮发麻,反射性地跳到宗政无忧身后,瞪着眼睛,用手指着她,叫道:“你你你……你别过来啊!七嫂,你快管管她,千万别让这死丫头靠近我!”
漫夭见他吓成那样,便拉住萧可,笑道:“可儿,你刚回来,先坐下歇会儿。”
宗政无忧望了眼跟着萧可进来的二煞,他们垂着头,红魔面具未曾遮住的半边脸满是愧色。宗政无忧皱眉,沉声问道:“东西未到手?”
二煞头重重垂下,齐声道:“属下惭愧!”
萧可面上的笑容瞬间褪下,也低下头去,满眼愧色,不敢抬头看漫夭。
宗政无忧面色沉郁,浑身透着冷冽气息,九皇子不自觉退后几步,对萧可叫道:“你这死丫头怎么搞的?不是说已经查到血乌在北夷国原都了吗?给你派了那么多的人,为什么还没拿到?”
萧可狠狠扯了下自己的衣角,跺脚气恼道:“是查到了,可是……被人捷足先登了!”
九皇子奇道:“咦?是什么人竟然能赶在你们前头?”
萧可撅嘴道:“我也不知道。很奇怪,血乌对一般人没什么用处,普通人应该不会想要这东西的……”
宗政无忧眼光一顿,忽然眯起凤眸,抿着薄唇,低眸沉思起来。
漫夭微愣,掩下眼底微凉之色,淡淡笑道:“没拿到就没拿到吧,反正我也已经习惯了。你们辛苦了,都去歇着吧!”
二煞领命退下。
九皇子见屋里气氛有些沉重,忙站出来咧嘴笑道:“七嫂,你别难过,白发多好看啊,看起来像仙女!你看你看,比萧可那死丫头的黑发好看多了。”他倒也不是说谎,他确实觉得漫夭白发的样子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那种美,既凄凉又带了些妖冶,以圣洁的姿态展现在人们的眼前。
萧可连忙附和道:“是啊是啊,公主姐姐,你白发也很美的。”从见面就成了冤家的两人第一次奇异的默契。说完,两个人互瞪一眼。
漫夭淡淡笑了笑,没说话,虽然说是习惯了,但心里多少有些失落。听说这血乌需要用人的鲜血来喂养才能起到乌发奇效,喂养之人,还会损伤元气,也不知是何人拿走了血乌,那血乌对他又有何用处?
比起南方空气的潮湿,北方的气候格外干燥。
临天国北朝大获全胜的铁甲雄狮在班师回朝的路上被大雪阻住,十数万军队搭起的帐篷绵延数里。
帅帐之外,一身金色盔甲的男子背手伫立在雪山山头,他面容冷峭,神色苍然,目光远眺,望着遥远不可触及的方向。冷风呼啸,刮在他染了沧桑的英俊脸庞,刀割般的生疼,他丝毫不觉。身上的盔甲在狂风中叮叮作响,身上肌肤的温度有如战场上的伏尸。
脚下,一望无际的雪色苍茫,冰冷的寒气无边蔓延,一直渗透到人的心底。而此人,便是北皇宗政无筹。无筹,无需筹谋,一切尽在手中。可他却事事筹谋,仍得不到最想要的东西。
“启禀陛下,末将已经遵照陛下的旨意,将两边的积雪各打开一个出口,仅容一人通行。”一名将士单腿跪地拱手禀报。
宗政无筹收回目光,面容镇定,淡淡道:“召各位将军回营议事。”
帅帐之中,众位将军分立两旁,面色肃穆,宗政无筹扫一眼众人,沉声道:“边关小国趁我朝大军在外,夺我城池,杀我子民,着实可恨!林将军,朕命你带领两万人马今夜走左侧雪道,秘密前往西面边境,杨将军带两万人马走右侧雪道,去东面边境。我大军被大雪阻住,他们必定疏于防范,你们白日潜伏山上,夜里行军,十日内务必赶到目的地,夜袭,将敌军一举歼灭。”
林、杨两位将军立刻跪地道:“末将领旨!”
宗政无筹道:“下去准备罢。”
“遵旨。”他们退出营帐,一名将军出列,道:“陛下,南朝独立已一年有余,我们是否趁大军气势正盛,挥师南下,直捣江都,不给他们休养生息的机会?”
另一名将军出列,反对道:“末将以为不可,经过一年的时间休整,南朝势力已经稳固,我军将士征战数月,已经疲累不堪,而南朝兵马以逸待劳,此时交战,乃下下策。”
宗政无筹掀了眼皮,扫一眼其他人。一名谋士出列,道:“末将也以为不可。听闻尘风国新孕育出一批良驹,有意在开春后寻找合盟之国。我军本就战马不足,此次出征又损伤无数,不如先回京休整,待开春后,与尘风国合作,购得战马,再行南下不迟。况且陛下出京已久,朝中事物恐早已堆积如山,等待陛下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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