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皇妃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莫言殇
这日早晨,她难得心情很好地起来为他更衣,却被他抓住不放,她佯装恼怒道:“早朝的时间已经到了,你再不去,他们又不知要如何说我了!”
宗政无忧抓住她的手,抱过她的身子,目光深深的望着她,问道:“你怕吗?”
“怕什么?流言吗?”她笑起来,微微带着嘲弄道:“在来临天国之前,别人说我容貌奇丑,无才无德,骄纵又任性,到了临天国,被你拒婚,别人说我是弃妇没人要,那些贵族公子也避我如蛇蝎……在那场婚礼过后,别人又骂我不知廉耻不守妇道……反正早已声名狼藉,还有什么好怕的。”
宗政无忧心头一紧,叹道:“都怪我!”
漫夭却笑道:“或许是命运的安排,如果没有经历那么多的波折和考验,也许我们永远不会知道还可以有另一个人在我们生命里占有着那么重要的位置!好了,快穿衣服。”
她拿了衣服正要替他穿上,一低头忽然看到他腰间右侧有块深褐色的印迹,两枚硬币般大小,形状有些奇怪,像是正在飞腾的翔龙,有头有尾,却都只得一半,她不禁问道:“这是胎记吗?怎么看着好像只有一半?”
宗政无忧抬起的手微微一顿,面色有些变化,但只是淡淡答道:“是只有一半。”
漫夭一边帮他整理衣裳,一边奇怪道:“另一半去哪里了?”
宗政无忧几不可闻地叹息:“不知道。找了十几年,毫无线索。”
一个胎记找了十几年?漫夭愣道:“莫非你有孪生兄弟?”
宗政无忧道:“不确定是男是女。”
漫夭诧异地顿住动作,宗政无忧面色平静道:“当年母亲产下两子,大出血昏迷三日,醒来后得知其中一个是死婴。母亲悲痛欲绝,找到死婴的尸体,发现那具尸体并无她昏迷前所见到的胎记,所以她不相信那是她的孩子!但又不知那个孩子究竟去了何处?”
漫夭怔住,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被掉包了!但皇宫之中,谁有那么大的胆子,谁又有那样的能力?她伸手去握住他的手,蹙眉问道:“当时你父亲不在吗?”
宗政无忧目光微暗,道:“三王叛乱,当时他在城外平乱。”
漫夭微微凝思道:“那产婆……”
“死了。所有有关之人在死婴被识穿后,一夜消失。”宗政无忧目光倏然冷厉,又道:“后来查出,在我母亲生产前一日夜里,产婆私下见过皇后宫中总管太监。”
傅皇后?不,现在应该是傅太后,听说这位太后半边容颜被毁,神智疯癫,但自从被傅筹接入皇宫母子相认,她的神智便慢慢清醒过来。漫夭忽然想到她曾在无名巷里遇到的那个疯妇,也是半边容颜被烧伤,莫非……漫夭想到一种可能,心中一惊。京城虽大,但一个并没有完全被限制自由的疯子能在京城里隐匿十几年而不被发觉,偏偏在傅筹赢了那场仗之后被找到,是不是太巧了?她不禁蹙眉道:“你的意思是……这件事和傅皇后有关?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如果是害怕云贵妃的孩子会跟她的儿子抢皇位,为什么只换走一个留下一个?
今年的冬天冷得格外的早,十一月的京城,一片冰天雪地。
这一日空中无云,阳光投照在道路两旁的积雪,反映出刺眼的冷色白光,铺天盖地笼罩着这座本就冰冷的皇宫。
北朝年轻的皇帝下了早朝走在寂静的宫道上,面色沉寂,目无表情,一身明黄色龙袍,彰显着至高无上的尊贵身份,额前十二道长长的冕旒遮挡了他年轻却满含沧桑的双眼,透过冕旒投射而出的眼光是专属于一个帝王的犀利,而掩藏在冕旒之后,别人无法窥见的是那与年龄不符的沉沉死寂。
冬日凛冽的寒风将他衣袍吹得鼓胀,随着他沉重的步伐飘扬起伏。他独自走在前头,身旁无人比肩,身后是一众奴才低眉顺目。
他回到御书房,并不看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而是先绕过屏风进了内室。
白发皇妃 第63章 半边胎记(2)
内室里一名新来的宫女在打扫屋子的时候,见雕花大床中央摆着一盆小小的形状奇特的花草。她很好奇,这床不是陛下用来休息的地方吗?怎么在这里摆着这种奇怪的东西呢?她一时好奇,就凑过去看了看,透着暗红的乌黑色像花又像叶子的东西引起了她的兴趣,她伸出手刚想触摸一下,却听身后突然有人问道:“你在干什么?”
听不出情绪的嗓音令人无端发颤,宫女身子一抖,指尖不小心带动叶子的一角,留下一道轻微的折痕。她也顾不得这些,猛地回头,便看到了她做梦都想见到的皇帝。一时愣住,忘记行礼。
年轻的皇帝目光越过她,看向床上的那盆花草,只见乌黑的叶片竟有折损的痕迹,他目光一沉,对外叫道:“来人,拖她下去。以后没朕的吩咐,谁也不准进这间屋子!”他面容是一贯的温和,眼神却深沉无比,侍女震住,直到被拖出门外也没想起来求饶。
宗政无筹缓步走到床前,望着那盆形状奇特的花草出神。那是他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动用数万军队才寻获到的对他而言至为珍贵的药材——血乌。听说此物,以鲜血喂养,有乌发奇效。
“太后娘娘!”门外传来宫人的跪拜声。宗政无筹剑眉微微一皱,刚回身,一位衣着华丽满身贵气的妇人已绕过屏风朝他走了过来。来人身着彩凤华服,乌发挽了凌云髻,一张脸,半边惨不忍睹,半边倾国倾城。正是十五年前的皇后如今的皇太后傅鸳。
宗政无筹低头行礼,十分恭敬地唤了声:“母后!”
傅鸢面色慈和地阻止他行礼,被宗政无筹扶着坐下,才微微笑道:“听闻这两日大臣们都在上折子劝你立后,可有此事?”
宗政无筹微微一愣,并未立即答话,而是低眸想了想,才道:“确有此事,母后消息可真灵通!”
傅鸢拍了拍他的手,柔声道:“母亲是为你好!自古以来,哪一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你登基已有一年,这后宫一个嫔妃都没有,怎么行?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江山传承打算啊!一个皇帝的子嗣,关系到国家社稷,不可不当回事。母亲先前见过孙丞相的女儿,那孩子就不错……”
“母后!”宗政无筹突然皱起眉头,打断道:“儿子知道,让母后操心是儿子不孝,但是母后,儿子什么都可以听您的,只这件事,朕自有主张!请母后,别再费神了。”他虽是恭敬有礼地说着,但那神色却是坚定无比,仿佛谁也动摇不得。
“你……唉!”太后叹气,道:“整日守着一个抛弃你的女人,靠回忆过日子算什么事?你知道,她不会再回到你身边了!”
宗政无筹听到最后一句面色一变,温和平静的目光忽然碎裂开来,整个京城,无人不知,那是他的心头痛,也是这北朝的禁忌,谁也不准提那女子半句!他声音微微一沉,低声叫道:“母后!儿子……自有分寸!”
傅鸢眸光一闪,似有无限心疼,语气无奈道:“好好好!母亲不说就是,你也别难过,你是一国皇帝,这世上好女子千千万万,还不是任你挑选?对了,你回来已有数日,也该去看看你父皇了。”
宗政无筹淡淡道:“有母后的精心照料,朕去与不去,并无分别。”他这次回宫,听说皇太后对重病的太上皇照顾得无微不至,每日一碗汤药,陪着说话解闷,人人称赞皇太后贤惠世间少有,但只有他才知道,这世上最恨那个人的不是他,而是他的母亲!这是他很小就已经明白的事实。那种恨,不可能随着时间而消磨。
傅鸢却道:“你是皇帝,他是你的父皇,你总也不去看他,会落人话柄。走,跟母亲去看看。”说完也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拉着他就往外走。
装饰华丽的延寿宫,仿佛被药汤浸泡过,整座宫殿都散发着浓烈的苦味。
寝宫内一张宽敞的镶金木雕大床上,一名中年男子一动不动的躺着,从前英俊的面庞瘦得不成人样。若不是他睁着眼睛,还喘着一口气,别人或许会以为这不过是个死人。谁能想到,这曾经名动天下的一国帝王,此刻躺在别人为他装饰的华丽金屋里,不能动,也不能开口说话,只能如死人一般的躺着,任人宰割,毫无反抗能力,这是一种比凌迟之刑更为残酷的折磨。他眼角瞥见刚进屋的二人,尤其在看到宗政无筹时,他原本平静无澜的面容忽然有些激动,浑浊的双眼微微亮了起来,张口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只急得瞪眼。
宗政无筹面无表情,就如同面对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冷漠淡定。
傅鸢朝着奴才们摆了摆手,那些宫女太监连忙行礼退了出去。她不紧不慢走到床边坐下,无比温柔地笑道:“殒赫,筹儿来看你了,你高兴吗?”
宗政殒赫,这个名字,很多年没人叫过,就连他自己都快要忘记了。他看着面前的女人,面皮直抽,目露凶光,看上去有些诡异可怖。
傅鸢如烟柳眉轻蹙,疑惑道:“你不喜欢吗?他是你儿子,看到他你应该高兴才是!”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似是想起什么,又道:“哦,我忘了,你确实不喜欢他!从他还没出生起,你就千方百计想杀死他。你借别人的手,下堕胎药,甚至不惜用毒,可惜,我和他都命大,都活了下来。你派人四处追杀他,当年听到他中剑落江的消息,你一定很开心吧?”她望着床上的男人,目光依旧温柔,但那温柔背后的怨恨却是蚀骨铭心。她轻轻笑了一声,又道:“你一定想不到,他再次死里逃生,最终赶走了你最疼爱的儿子,夺了你的皇位!这……叫做因果报应,你知道不知道?”
宗政殒赫目光变了几变,狠狠盯着她,似是在说:“你也会得到报应!”
傅鸳看懂了他的意思,却毫不在意地笑起来,笑得高贵又典雅,而这笑容落在床上男人的眼中却如同恶魔的微笑,令人不寒而栗。她回头看了眼站在门口的宗政无筹,只见他表情木然,再没有从前提及此事时的黯然、愤恨,她眉头微微一蹙,很快便又笑道:“筹儿,年关就要到了,你是否该为你父皇和你弟弟准备一份大礼?给他们一个惊喜!”
宗政无筹皱了皱眉头,垂眸淡淡道:“母后拿主意就好。”他只想快一点离开这座宫殿,但没想到他随意的应承,竟然会铸成他一生中除红帐以外又一无法挽救的大错!
离开延寿宫,他并未回御书房,而是去了他命人重新修建的寝宫。那座寝宫,名为“清谧园”。
这个园子里的宫人很少,少到不像是皇帝的寝宫。
园子里有一片竹林,那片竹林里有一块空阔之地,正中央一个汉白玉圆桌,可以用来下棋、看书,也可用来品茶、舞剑,只可惜,那个喜欢看书、下棋的女子早已不在他身边。
他孤身走在那片竹林里,一模一样的精致,少了那个人,便是天差地别。他还记得她离开前的那晚酒后舞剑的身姿,迷得人失了心魂,让人明知等在前面的是一个滔天陷进,却又忍不住心甘情愿跳下去。世人说他心思缜密算无遗漏,可在她面前,他其实不堪一击!
有时候他也会想,如果早知道母亲还活着,他是不是可以少恨一点?如果少恨一点,也许他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抬头望着刺眼但并不温暖的日光,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悲哀到可笑。小时候渴望父母的陪伴,希望有朝一日不用再过逃亡的生活;七岁时看着母亲被大火吞噬,企盼母亲能活下去;之后十几年拼尽一切往上爬,只为复仇,并夺回原本属于他的位置......如今,这一切都实现了,他却感受不到半点温暖和快乐,因为他这一生最想珍惜的那个人,再也不会回到他身边。
离开竹林,他缓缓步入寝殿,眼前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这里的每一件物品,都是从将军府里的清谧园原封不动挪过来的,连摆放位置都一模一样。他走到梳妆台前,抚摸着她曾用过的木梳,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气息,淡雅的馨香,让人在不知不觉中上了瘾,再也戒不掉。
墙角的衣柜里,有她曾经穿过的衣物,多为白色,在衣柜的顶层,被叠得整整齐齐的是她出嫁那日所穿的大红嫁衣。他抬手小心翼翼地取下来,捧在手心,像是捧住了生命里最珍贵的一切。他走到床边缓缓地躺下,那件大红嫁衣躺在他身边,代替着那个人的位置。
回朝数日,他每日在乾坤殿与御书房辗转,没日没夜的处理政事,不给自己留下半点空闲的时间。这偌大的皇宫,成千上万的人,都在看他眼色行事。他每日坐在那象征着最高权力的冰冷的椅子上,至高无上的尊荣掩盖不住他心底的落寞与孤单。
寝宫太大,龙床太宽,他却只得一人,独自流连往返。
“容乐,容乐……何时才能再见你一面?”
宗政无筹在清谧园一躺便是半日,他已经很多天没能好好休息了。此刻他眉头紧锁,在极度疲惫的状态下似睡非睡,眼睫轻颤着,陷入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灰蒙蒙的天空,冰冷彻骨的河面上雾气迷蒙,河水湍急流动,带起阵阵鲜红翻涌不息, 一个五岁的男童在水中竭力挣扎着。
他漆黑的眼眸绝望而无助的圆睁着,感受到生命在一点一滴流逝,却无能为力,死亡的恐惧充斥着幼小的心灵。胸腔内翻滚着窒息般撕裂的闷痛,他目光仿佛穿透了赤色河水去看那个冰冷的世界,无声地向残酷的命运质问着:“为什么?”
从记事起就在逃亡的生涯中领略到血脉至亲之人的残酷狠绝,他眼睁睁看着母亲留下的那些保护他的人一个个相继离去,最后只剩他一人带着满身伤痕独自喘息。在那些个冰雪肆虐的暗夜里,他拖着疲惫的身躯缓慢地前行,迈出去的脚步带出两行血印。
他不能死!一定要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变得强大,才能救出正在为他承受着苦难的母亲,才能知道为什么他的生身父亲会对他心狠手辣赶尽杀绝!他满心愤恨,从那刻起,噬心痛楚似乎已将他肺腑寸寸蚕食,强烈的求生欲望给了他超乎常人的顽强生命力,他不知道在河中漂了多久,终于等到一双手将逐渐失去意识的他从水里捞了出来。
长达五年的追杀逃亡生涯,自此结束,但命运带给他的不幸却刚刚开始。两年后,他在天仇门门主的协助下,制订了营救母亲的计划,却在入宫之后,亲眼见到了母亲葬身火海的一幕。那一刻,仇恨就如同那场滔天的大火,在他心里肆意的燃烧,仿佛具有了焚毁一切的力量。从此,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只有仇恨。
在那些毫无人性可言的残酷训练里,惨绝人寰的黑暗斗争中,他学会笑着面对一切,习惯了带上面具,将最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练就一颗冷硬无情的心。他朝着目的地一步步艰难进发,将世间万物皆不放进眼底,没有人可以阻拦他的复仇计划!只是命里运数,终是不可违逆,他遇到了她,那个淡然镇定到仿佛对世间一切都不在意的薄凉女子。
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她?他已经记不清了。也许是见到她之前听到别人对她的描述,也许是第一次天水湖边的相遇,也许是东郊客栈的竹林里,也许是皇宫中的重逢,也许是屋檐下的凝望……
为什么会爱上她,他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一个通透的眼神,或许是大雨中她独自哭泣的背影,极力掩藏的脆弱,孤寂的灵魂,与曾经的他是那么相似,让他在心底忍不住疼惜。他欣赏她的坚韧和聪慧,还有那玲珑心思筹划出天衣无缝的计谋,在那朝夕相处的一年岁月中,她淡然却隐含伤感的笑容里,他清醒的看着自己沉沦。
一个早已失去爱的资格的人,终于还是作茧自缚,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青丝成雪,她有多恨,他知道。在这一年中的几百个夜晚,他只要阖上眼睛,便能看到空中飞舞的满头银丝,瞬间化作利剑朝他心脏直刺而来,仿佛万箭穿心。
躺在床上的男子突然睁开眼睛,他慢慢起身坐直,外面天已经黑了。他起身回了御书房,等待他的仍旧是堆积如山的政务,他却不看一眼,直入内室,床上植物的根茎颜色透明,乌黑色叶片缓缓张开,每日的这个时刻,血乌都需要新鲜血液来滋养生长。
他抬手,正欲将食指放入幽黑的花叶孔内,却突然顿住动作,眼微微一瞥。
“陛下不必再白费苦心,她用不着这个了!”伴随着叹息的柔和声音,御书房屏风后出现一名女子。女子柳眉如画,身姿婀娜。她婷婷步入,默默行了一个礼。
宗政无筹面无表情,转头看她。
女子上前轻叹道:“这样小的一棵血乌只够恢复一个人的黑发,但南帝为平息军队暴乱,阻止白发妖孽的流言,服用逆雪,以减寿十年为代价将头发变白。所以……她不会要这血乌,陛下也别再自伤元气了!”
宗政无筹面色骤变,呆望着床上那被他视如珍宝之物,有片刻的失神。之后,凝眸问道:“是何人散播的谣言?”
女子道:“南朝丞相桑丘,据说从他府中搜出了多封密函,上面盖着您的玺印。”
宗政无筹目光陡然一利,“朕的玺印?”
女子很确定地点头,他缓缓转身,背手踱了几步,面色深沉。
屋里十分安静,针落可闻,片刻后,他仰头深吸一口气又沉沉吐出,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才问出一句:“她……过得可好?”
女子轻轻点头,“她很好,很幸福。”
宗政无筹默默垂眸,掩下眸底神色,又道:“那她可有说过,何时来找我……报仇?”低而沉缓的嗓音像是冰雪压倒树枝发出的声响,饱含了沧桑与悲凉,无声的压抑着,在心头拢了一团坚实的冰雾。
女子摇头,似是被男子的悲凉气息所感染,目中也掠过一抹哀伤。
宗政无筹自嘲一笑,摆了摆手,“你去罢,好好替她打理茶园生意,别叫她失望。”
女子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应了声,行礼告退。
宗政无筹缓缓步出屏风,走到桌案前坐下,从抽屉里取出一枚通透碧玉制成的印章,紧紧握在手心里,指节泛着青白。一个皇帝的私印,这个世上,还有谁能随意使用?他的母后,已经这样迫不及待了吗?
“陛下,属下有要事禀报!”门外传来侍卫李谅的声音。那是他从亲军之中亲自挑选的贴身侍卫。
宗政无筹将印章放回原处,敛了神色,道:“进来。”
年轻沉稳的侍卫进屋,跪禀:“属下查到天仇门人在西南边境出没,派人前往查探,受到一股来历不明的暗势力阻挠。”
西南边境,与启云国相邻。宗政无筹眉头一皱,却没说话。
李凉又道:“属下无能,还未查到这股暗势力来自何处。他们神出鬼没,从不与我们正面交锋,似乎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每一次,都恰好避过我们的追击。”
宗政无筹目光一沉,他竟不知天仇门背后还有暗势力!他站起来,背对李凉,沉声道:“继续查,凡与天仇门有关之人,一律杀无赦。”这一年的通缉追杀,天仇门人所剩无几,而剩下的那几个,正是他最痛恨的。
“遵旨!”李凉复又道:“陛下,属下还查到人称‘天命神算’的任道天回了骊山矛舍。”
宗政无筹眸光凝住,透过屏风的缝隙,望向内室大床中央的血乌,目中微微燃起一丝光亮。骊山,与北朝相邻,属南朝境内。
白发皇妃 第64章 一场豪赌(1)
南朝,议政殿。
批了一天折子的宗政无忧靠躺在椅子上,摆放在他面前的不再只是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政务,还有他心爱女子特地让人为他调配的用于补身子的药膳汤粥。淡淡的药香伴着美味食物的浓香气萦绕着整间屋子,令这一向严肃的议政殿竟充满了暖意。
漫夭盛了一大碗,递到他面前,看他低头喝光,她才露出满意的一笑。
九皇子坐在他们对面,用手托着下巴,难得的安分,忽然觉得,也许七哥当初是对的!
漫夭见九皇子愣愣地望着他们出神,便笑道:“老九,你喝不喝?我让可儿帮你也做一份送来。”
“好啊!”九皇子眼光亮亮的答应了一声,随后似是想起什么,连忙又摆手道:“还是算了,那死丫头如果知道是为我做的,指不定要放什么毒进去呢!”
漫夭轻笑,说来也怪,可儿对谁都好,偏偏就爱跟老九作对,这两人,真是一对冤家!她收了碗筷,叫人进来撤了。
药膳用完,该谈正事了。
宗政无忧懒懒地靠着椅背,语声微沉,“任道天回骊山的消息传得如此之快,短短数日,已是天下皆知!”
九皇子顿时严肃起来,疑惑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才得到消息的第二天,就传出去了,好像有人故意散播似的。”
漫夭蹙眉,叹道:“我们南朝……怕是要不得安宁了!”
九皇子怀疑道:“都说得此人者得天下,这任道天真有传言中的那么厉害吗?”
漫夭点头,道:“也许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夸张,但此人精通天文地理,多年来遍走天下大小山川,他手上有厚厚的一本地图,不同于军中简单的作战图,而是描绘着每一个适合征战的地形,上面记载着详细的地势优劣,配合天文气象,兵马数量,以及最快捷的取胜之道。人们称此地图为天书,单单此物,就足以令天下各国君王忌惮!”
九皇子愣道:“那么厉害啊!那我们得赶快派人去把他请下山,别被人抢了先。”说完着急的就要去派人。
宗政无忧却不紧不慢道:“不急。从无隐楼调派五百人去骊山脚下,这事……让无相子去办。”说完两眼一眯,沉声又道:“朕得到消息,罗家军统领罗植在班师回朝途中,醉酒大骂‘国有妖孽,君不为君’!”
“啊?这还得了!”九皇子一听立刻回头道:“反了他!等他回来,直接撤了他的职,再治他一个大不敬的罪名,看他还敢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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