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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皇妃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莫言殇
周围众人在震惊诧异中回过神来,赞叹声一片,会射箭的女子不难见,但是震落十丈开外已入靶心的箭矢并替代其位置,而又不毁箭靶分毫,在场的所有将领,自问都没有这能耐。
漫夭凝眸望向还沉浸在败于女人之手的打击中的罗植,问道:“罗将军,你可服气?”
罗植从腰间掏出一枚刻有“罗”字的铜牌,双手奉上,却将头扭到一边,道:“娘娘箭术了得,臣,甘愿认输!罗家军兵符在此,但是,我不服!”
漫夭问道:“你有何不服?”
罗植道:“如果是娘娘先出手,末将也可以反败为胜!”
漫夭眉心一蹙,道:“是吗?那好。本宫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她回身又取了一支白羽箭,没有一句废话,迅疾开弓,毫不犹豫地朝着那箭靶激射而出。这一次,白羽箭不只射中了靶心,而且,利箭所携带的强大内力直接劈开了结实的箭靶,“噼啪”一声,碎裂四散的木屑,如被无数马蹄溅起的烟尘,弥漫于空久久不散。
又是一阵死一般的静默无声。
如果说先前那一箭更重要的是精准度,那么这一箭,让人震撼的则是深厚内力所带来的庞大气势。
罗植握着弓箭的手完全僵硬,上一次,他抢先攻占靶心,结果被她震落箭羽反败为胜。而这一次,她先出手,直接毁了箭靶,连出手的机会都不给他。他转头望她,见她面色平静淡然,他心有不甘道:“娘娘触犯了规则。”
漫夭凝眸望他,淡淡笑道:“何谓规则?本宫只说,谁的箭在靶心最中央的位置便算谁赢!”有宫人将射出的白羽箭捡来,那箭头赫然扎在一块完整的红色靶心之内。
罗植一怔,顿时无话可说。
漫夭沉沉问道:“罗将军,你可知你为何会输?”
罗植闭唇不语,竟羞愧地低下头去。他太狂妄自信,以至于犯了兵家大忌——轻敌!如果第一箭多用三成力道,那么,即使她内力深厚,也只能毁去箭靶却震不落他的箭矢!如果他按耐住性子,先探测对方的实力再想对策,也许同样有机会胜出,但是他没有,所以他输了!
原来女人,也可以是这样的!罗植微微犹豫,还是开了口:“如果娘娘能再给微臣一次机会……”
漫夭截口道:“如果是在战场上,敌人可会再多给你一次机会?罗将军!你是一军统帅,你应该明白,你身上担负的是什么?”
罗植怔住,竟无言以对。他沉思片刻,再次掏出兵符,递到女子面前,双手微颤,但再无迟疑。尽管以此等方式丢了兵符,他将无颜面对祖先,但输了就是输了,这一次,他心服口服。
漫夭见他眼中虽有不甘,但面色还算坦然,她没再多说什么,缓缓接过兵符,却连看也不看,仿佛那东西对她而言,只是个赌注,别无他途。
宗政无忧这才缓缓步下广亭,望了眼神情沮丧且懊悔的罗植,没有说话,只牵过漫夭的手,淡淡一扫周围,声音低沉而威严道:“都散了罢。”
众臣连忙叩头,漫夭离去前,罗植忍不住问道:“娘娘有此箭术和内力,为何第一回不直接劈开箭矢?那样岂不赢得更加容易?”
漫夭回眸,意味深长地望着他,淡淡笑道:“一支好箭,毁之不忍!”
帝妃离去很久,罗植还跪在原地,酒意早就散了,不禁回想起今日发生的一切,不明白皇妃娘娘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回府之后,罗植徘徊在庭院之中,不敢进屋,他都不敢想象,母亲知道他赌输了兵符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来,所以想法设法的瞒着,但终是瞒不住,第二日一大早,罗母知道儿子竟然拿兵符当赌注,气得当场昏了过去,醒来后一哭二闹三上吊,谁劝也没用,整个罗府热闹极了。
直到漫夭出现。就在这一日,漫夭终于明白了罗植为何看不上女人。
从她踏进罗府的那一刻开始,罗母冲出来行礼过后,倚老卖老,拉着她哭得天昏地暗,骂儿子不孝,从罗植的曾祖父跟着第二代临天皇打江山开始讲起,一直讲到罗植父亲的去世,三辈人的英雄事迹,讲了整整一天。中间没停止过哭,连吃饭也没闲着,一边抹眼泪,一边喝水补充水分,补完再接着哭。
漫夭不由暗叹,原来一个人的哭功竟可以修炼到如此境界!她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只是认真的当个称职的听众,时不时安慰一两句。罗植就坐在旁边,紧皱着眉头,劝了他母亲几次,被骂了回去,还换来一阵更汹涌的哭闹。他万般无奈的仰头望天,对那位容貌美丽身份尊贵神色淡定无比的女子多了几分佩服。
天黑的时候,宗政无忧见她还未回宫,便遣了人来接。
罗母这才不好意思地放开她,哀声叹道:“让娘娘见笑了!我们罗家几代忠勇,毁在了老妇这不成器的儿子手上,这叫老妇将来死了如何有脸面对他的父亲啊!娘娘你不知道,植儿的父亲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赌,偏偏这个逆子居然拿兵符当赌注,干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以后还怎么继承他爹的遗志,守护边疆啊?”
罗母边说着,边拿眼偷瞧漫夭。漫夭只静静地听着她说,面上不动声色。罗母见她没反应便住了口,起身相送。
到了外头院子里,漫夭止住脚步,掏出那块兵符,递到罗植面前。
罗植一愣,不解地望着她,没敢伸手去接。
罗母目光精亮,忙朝儿子使了眼色,罗植仍就没动。
漫夭微微笑道:“本宫昨日见将军醉酒,便与将军开了个玩笑。罗家军乃我朝精锐之师,而罗将军又是我朝不可或缺的忠臣良将,这兵符岂是随意用来打赌的?”
罗植眼神变了几变,他自然知道那不是一场玩笑,若他赢了,他必定会当着百官之面逼她退出朝堂,从此不再参与政事。而这枚兵符在她手中,她完全可以借机掌控更多的兵权,为什么要还给他?他想着也就问了出来。
漫夭笑道:“本宫不是武则天,也无意做武则天。”在她眼里,国家,天下,民生,都不如那一个人。而她,只是想帮助她的丈夫,仅此而已。
罗植奇怪道:“武则天是何许人?”
漫夭忘了,这个时代还无人知晓武则天这样一号人。她淡淡道:“历史上唯一的一位女皇帝。”
罗植一怔,历史上还有女子当过皇帝吗?他竟从未听说过。他愣愣地望着面前的这个女子,她有时候语带深意旁敲侧击,用行动提点他,有时候又直接而坦率,让人惊奇。她似乎什么也不怕,什么都不在乎。她用一天的时间,让他明白了很多东西,皇权的不可侵犯、对女人不可轻视、机会在于人的把握、成败本无定律……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帝王的恩赐,有或者无,不过一句话,一个转念之间罢了。
一个看似柔弱的皇妃尚且如此厉害,那从来都深藏不露的皇上,又是何等的可怕?
罗植深吸一口气,他知道帝妃想要的,无非就是他一颗忠心。他规规矩矩地跪下,伸手接过兵符。
漫夭深深地看他一眼,语重心长道:“罗将军,希望你……不会令本宫和皇上失望!”
罗植抬头,目光中再不复见先前的不屑与狂妄,他用一个军人该有的姿态,万分坚定道:“末将懂了。请皇上和娘娘放心。”
漫夭欣慰点头,在罗母及罗府上下一片皇恩浩荡的感激声中,离开了罗府,并未立即回宫,而是去看了项影,她不会因为项影是自己人而认为他所受的委屈理所当然。





白发皇妃 第66章 故人相见(1)
回到宫里已经很晚了,夜色深浓,寒风阵阵,她走在深宫院墙之内,整个人已经疲惫不堪。
宗政无忧已批完折子,在漫香殿等了她一个时辰,见她满面倦容,抱在怀里心疼不已,问道:“怎么累成这样?”
她在他怀里蹭了蹭,不知道,最近似乎比以前更容易疲惫了,她微微抬眼,看到他温柔而心疼的眼神,忽然想使一回性子,便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声音疲软道:“无忧,我想沐浴,你抱我过去。”
宗政无忧愣了愣,她这模样算是撒娇吗?真是百年难得一见,他止不住在她唇上吻了一下,无比温柔的应了声:“好。”随后命人备了热水,抱着她往浴房而去。
她在他怀里舒服地闭着眼睛,享受着心爱男子对她的宠溺。
进了浴房,他放下她,邪魅笑道:“不要我帮你洗?”
漫夭嗔了他一眼,推他出去。
宗政无忧见她眉眼间尽是疲惫,他也不勉强她,但也没离开,就等在院子里。背手而立,微微仰首望着暗黑天空中的一轮明月,那月光虽然清冷,却照亮了一个世界,就好比她之于他的人生。
他在外头等了小半个时辰,不见她出来,微微疑惑,靠近门口,听到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不禁皱眉,在门外叫了她两声,没反应。
他一慌,忙推门进去,看到她竟然靠在浴池边睡着了!
他的心,顿时如同被一只柔软的手猛地捏了一下,软软棉棉的疼,细密的在心尖上蔓延。
屋里升腾的水雾早已经散去,池边的女子面庞削瘦,肌肤微微有些苍白,眉心浅浅蹙着,带着一丝抹不去的疲态。白色的长发垂下,披泻在露出水面的光滑香肩,一截浸在水中,轻轻飘浮着散开,像是被拨弄的情丝。她右手抓着的浴巾搭在左手手臂上,洗到一半,就那么睡着了。睡梦中,她就如同一朵盛开的雪莲,圣洁美好得让人不忍触碰。
宗政无忧缓缓走过去,脚步极轻极轻,他用手试了下水,已经见凉。他皱着眉头将她轻轻抱起,拿干手巾为她擦拭着身子,动作异常轻柔。最后拿毯子小心包裹着她,抱回寝宫,放到床上,仔细地盖好被子。他静静凝视着她的睡颜,不舍得挪开眼。
门外三声叩门声,冷炎低声叫道:“皇上,楼主来消息了。”
宗政无忧眉头一皱,起身出了门,冷炎双手递上一张白色的纸条,面色不大好。
宗政无忧接过来,展开一看,面色微微一变。
任道天死了!
这个消息不仅震惊南朝,也震惊了整个天下,因为被称之为天书的地图不知所踪。
骊山脚下的渝州城知府立即调动两万人围守骊山,将各个国家秘密派来请任道天出山的使者请下山,安排在渝州城,等待宗政无忧亲临。
“来了多少人?”漫香殿寝宫门口,宗政无忧五指一并,攒在手心的字条顷刻间化作粉屑。
冷炎回道:“十四国,连使者带侍卫共一百七十三人。”
整个万和大陆除临天国以外,还有一十五个国家,竟有十四国遣了人来!有野心的是为天下而来,没有野心的是为销毁自己国家的地图而来。说起来也是无可厚非。
宗政无忧复又问道:“缺的是哪一国?”
冷炎道:“启云国。”
宗政无忧面色遽然一沉,临天国分裂,这个大陆最具征战天下之实力的莫过于启云国,但这一年来,各小国纷纷而起,启云国却毫无动静。启云帝为何不派使者前来?难道对天下没兴趣?又或者他并不担心启云国地图落于他人之手?这个问题,不止宗政无忧一个人在琢磨。
宗政无忧沉声吩咐:“看好那些人!”南朝还没到可以以一国之力挑战天下诸国的时候。
“是。”
宗政无忧与漫夭到达渝州城已是七日后。渝州知府率城内大小官员于城外十里迎接,声势浩荡。为方便接见十四国的使者,他们住进了俞知府的府邸。
一个知府的府邸称不上奢华,但是干净整洁。为帝妃准备的尚栖苑,显然是新修整过的园子。
渝州城靠近北方,这里的深冬气温低下,寒风猎猎拍打着窗子,呼呼作响。
宗政无忧见各国使者时,漫夭留在了尚栖苑。渝州城靠近北方,极冷,她披了狐裘,坐在屋里蜷成一团,还是觉得冷。刚想练功驱寒,就见一个丫鬟快步朝这里走了过来。
“启禀娘娘,有人让奴婢把这个盒子交给您。”一个娇俏的丫头恭敬地递上一个纤长而小巧的黑色木盒。
漫夭微微蹙眉,疑惑道:“谁给你的?”她在这个地方并无熟人。
那丫鬟回道:“回娘娘的话,奴婢不认识那个人。奴婢出府办事,刚出大门不远就被一个人拦住去路,他给了奴婢这个盒子,说他家主子是娘娘的故人。”
故人?她怎不知她在这里还有故人?漫夭接过木盒,只见那木盒边角被打磨得光滑圆润,盒盖上一支冬梅映雪的图案雕刻得栩栩如生,让人看着仿佛能闻到梅花的暗香之气。盒子开口处贴了一个白色的小封条,她撕开封条,轻轻开启盒盖,不知道的必定以为里面装着什么稀罕之物,但其实只有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纸。
漫夭动作顿了顿,稍微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缓缓打来了那张白纸,只见上面写着:今日酉时,祥悦客栈天字一号房有事相谈。”落款为:故人。
笔走游龙般的潇洒,但并不潦草,这种字迹她分明不曾见过,但却隐隐透着几分熟悉。这种似是而非的相识感,总能撩拨起埋在内心深处的好奇,让人想一探究竟。
她将那张纸收起放回木盒,合上盖子。蹙眉凝思良久,依旧想不出这个人是谁?看了眼更漏,此时大约申时三刻,离酉时还有半个时辰,无忧会见各国使者,等晚宴结束才能回来,应该要到很晚了。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会一会这个故作神秘的故人。
她换了一身寻常的衣衫,将白发挽起,掩在纱帽之中,白色的轻纱垂下遮住了她的面容,她拿了柄剑,大步而行,使得她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个行走江湖的女中侠客。出了门,她对尚栖苑的丫鬟吩咐了一声:“本宫去一趟祥悦客栈,倘若一个时辰之后还未回来,你去前堂禀告皇上。”
祥悦客栈离俞府不算太远,乘马车稍微跑快一点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
那是一家看似普通的客栈,全封闭式的装修奢华高档。客栈里头很安静,她走进去,竟看不到一个客人。
她停在门口,一个伙计看到她之后,将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才迎上来问道:“您可是来找人的?”
漫夭不动声色地扫了那伙计一眼,这人脚步沉稳,眼中精光内敛,不像是一个寻常的伙计。她微微点了点头。那伙计面色一整,连忙弓着身子将她引到二楼最左边的一间房门前停住,那门头上写着一个天字,伙计道:“您要找的人就在里面。”然后就退了下去,神色间竟带了些恭敬。
长长的走廊只点了一盏烛灯,灯上没被固定死的五色流纱灯罩随着门口吹入的寒风轻轻地旋转,透过五色流纱的烛光昏暗朦胧,不断变换着颜色,投射在空寂的方位,透出一种隐约的诡秘气息。
漫夭抬手在门上轻叩三声,等了一会儿,里面没反应。她蹙眉,直接推开房门。
这间屋子很大,宽阔的空间被一扇木质屏风一分为二,屏风的雕花菱格透出一丝极微弱的光亮,仿佛随时都会灭掉般的若隐若现。还真是神秘,漫夭蹙眉,缓缓走进去,轻浅的脚步声在这闻不见半点声音的屋子里飘荡,清晰极了。她没来由的生出一丝紧张,不觉握紧了手中的剑,刚走了两步,“砰”的一声,房门突然在她身后关上,声音不大,但在这诡异安静的气氛中,足以惊得她身心一颤。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一趟,她不该来。这么想了,她便转身就走。
“你害怕?”屏风后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询问。她身子蓦然僵住,立在原地动弹不得。那是一道男声,嗓音本是清雅温和,但此刻听来却是寂寥而暗沉,让人禁不住心里发凉。
这一趟,她果真是来错了!
一室静默。空气中淡淡的龙涎香气弥漫着散开,那曾经无比熟悉的声音仍充斥在她耳畔。竟然是他!这样敏感的时候,他竟亲自涉险来到江南!
故人,当真是故人呢!她勾唇嘲弄一笑,背对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没做声。
屏风后的人转了出来,那脚步缓慢低沉,每一步都仿佛踏过了几百个日夜的思念和煎熬。宗政无筹直直盯住前方女子的背影,那目光贪恋而不舍。
“容乐。”唤出这一声,他的嗓子竟然有些哑。一年了,他们本是夫妻,却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才能见她一面。这个刻进心底的名字,他在心里梦里唤过无数遍,却无人能给他回应,而今日,终于可以再度唤出声,但依旧无人应他。千滋百味,汇聚在心头,无以言说。
漫夭抿着唇,这声呼唤让她生出些许恍惚,那个曾陪她走过一年时光的男子,曾经是她的丈夫,带给她感动和心疼也带给她屈辱和致命伤害的男人,她曾经那样恨他,她以为她会一直恨下去,直到他死或者她死。但是,此刻,她异常平静,这才知道,原来那些恨,在这一年的甜蜜和幸福当中渐渐被溶解消弭,早已经不再如想象中的那般深刻。
她连头也不回,语气淡淡道:“如果知道是你,我不会来。”
“我知道。”他这样应了一声,苦笑道:“还好,至少……你还记得我的声音。”不枉他几日不眠苦心练出另一种字体,才将她引了来。
漫夭并不想与他多做纠缠,沉声问道:“你找我何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他微垂眼帘,掩下目中的灰暗苍凉,有谁会像他这样,看望自己的妻子,还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
漫夭转身,对面的男子依旧英气逼人,只是较从前多了几分专属于帝王的锐气,眉宇之间却又有着藏不住的落寞与凄惶。
宗政无筹缓缓靠近她,目光似是要穿透薄纱,将那日思夜想的女子看个清楚透彻。
漫夭直觉往后退,眼中浓浓的警惕,冷冷道:“站住。”
宗政无筹当真停住了,离她不过五步远。他轻轻叹道:“容乐,我们很久不见了,你能否取下面纱,让我看看你?”他目光灼灼相望,眸底隐现不为人知的复杂,是怀念是悲痛是愧疚是悔恨……都化作倾世爱恋,展现在她的眼前。即使屋里光线昏暗,即便有面纱相挡,她依旧能清楚的感受到,这令她想起那封休书,她闭唇不语,他复又叹道:“我来此只为见你一面,你不用这么紧张。”
“这个地方,不是你该来的。”她微微撇过头,不想看他。
他低眸问道:“为何我不该来?”
“因为来了,未必就回得去。”她口气极为平淡,听不出丝毫的情绪。
宗政无筹却是眼光遽然璨亮,急切道:“你担心我的安危?”登上皇位和打下北夷国他都不曾有这万分之一的兴奋。然而,不该有的希翼只会换来更深一层的绝望。
漫夭冷笑道:“你多心了。你是北朝皇帝,我是南朝皇妃,与其说我是担心你,不如说,是警告!你好自为之!”她说着转身就走,看在那封休书的份上,她再放过他一次。但宗政无筹却不答应,他不远千里只身而来,好不容易见到她,怎会让她就这样离开。他疾掠上前,不由分说地从身后抱住她。
漫夭面色一变,就欲挣脱便听他满含痛楚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叫道:“谁说你是南朝皇妃?你是朕的皇后!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忘了吗,容乐?你是我的妻子……”他还想说:你穿着大红嫁衣与我拜堂成亲,我们一年朝夕相处,每晚相拥而眠……他想细数他们曾经共同拥有的一切,想唤起过去那些温馨的记忆。
漫夭却沉了眼,冷冷打断道:“你忘了吗?是你亲手把我送给了别人!”
“我不是故意的!容乐……我不知道……不知道是你!”他那般急切的辩解,慌乱而无措,一直压在他心里想要跟她解释却无从出口的那些话全部堵上心口,让他窒息。他不断地收拢着手臂,生怕她离开般的紧窒,平日引以为傲的镇定和理智,早已不复存在,他无比悲哀道:“那一晚,我……喝多了,错把痕香当成你!才会昏头,中了他们奸计,想出让她代替你完成这个本已放弃了的计划。但是万万没有料到,常坚竟然会背叛我!更想不到,启云帝会和他们狼狈为奸!世人皆知,他对你疼爱有加,为何他竟也如此害你?”
漫夭身子一僵,为什么?她也不知道,不知道该去问谁要这个答案。
浓烈彻骨的悲哀紧紧笼罩在这间空阔的屋子,他们相处的岁月留下的那些记忆如潮水般袭来,他的包容,他的宠溺,他的爱护,他的挣扎……虽然有利用,但他从未真正想过要伤害她,她都知道,所以,在那之前的种种利用和伤害,她都可以原谅,甚至可以理解。但是最后一次不一样,她给了他信任,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辜负了就是辜负了,造成的伤害谁也无法挽回,尽管不是他本意,但也无法原谅。
“放开我。”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冷漠至极,“你不是已写下休书?我早已经不是你的妻子!”
宗政无筹身子猛然一震,休书?休书......她已经看过了?那封他一个人躲在书房里写了整整十四遍才写完整的休书,是他有生以来写过的最为艰难的书信。
“容乐……”他低下头,满含痛楚的声音竟然带了两分嘶哑,道:“既然……你已看过那封休书,你就该知道,我为你,曾经做好输的准备……”
“你不必跟我说这些!”漫夭猛地打断他的话,用力地闭了下眼睛,将内心涌现的所有不该有的情绪都极力平复下去,神色淡漠道:“都过去了!我还是那句话,我应该感谢你,如果没有你,我也许永远不会有勇气回到他身边,也永远不会知道,原来我……竟然也可以活得如此幸福!”
箍住她的那双健臂顿时如铁一般僵硬,男子面如死灰,眸光丝丝剥裂开来,剧痛的表情在烛光明灭不定的屋子里,被黑暗悄悄吞噬。一颗被弃之如敝屣的心早已伤痕叠垒,在窒息的麻木中,又多了两个血窟窿。
幸福?原来他的万劫不复成就的是她和另一个人的幸福!而他一个人承受着寂寞孤独,在悔痛中苦苦挣扎,艰难度日。他猛地抬头,一把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那力道大得惊人。掀翻了她的纱帽,一头白发倾泻而下,她清丽绝美的面庞就在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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