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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皇妃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莫言殇
望着手中的剑,感觉有些陌生。她有多久没拿过剑了?思绪倏然飘远,眼前浮现出那个曾不甘于命运安排而离家出走的女子。那时候,她是那么的年轻,拥有一颗自由而潇洒的灵魂。只身入江湖,仗着身负绝学,而无所畏惧。只是,从何时起,她开始变得面目全非?为情所困,被仇恨禁锢了灵魂。
深吸一口气,她收敛思绪,提着剑,一跃而至高台上两丈之高的石柱上。她单脚脚尖立于石柱之顶,寒风鼓动着她华丽的衣裳,衣袂飘飘,广袖飞扬,她头上的金钗步摇坠子被风吹得偏离了原先的轨道。她面色平淡,没有如临大敌该有的郑重和紧张。手中长剑斜指着深宫方向,剑气荡空,寒光森森闪耀,在穿透漫天飞雪的白光下,刺人眼目欲瞎。
宗政殒赫目光一怔,眼神微微透着飘渺,忽然想起多年前的那一幕。
紫竹台,飞瀑岩下,女子一身浅蓝衣袍,足点清溪,一剑挑起千层浪,在水花四溅之中,剑舞如繁华盛放,美得像是身置万丈光芒中的绝世仙子,于岩石之上刻下一行字: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然后,她回眸望他,郑重问道:“我一生只此一愿,你能做到吗?你若能,我便放弃自由跟你走。”
也许,真的是他错了!宗政殒赫缓缓垂头,闭上眼睛。
这一战,毫无悬念,不管傅鸳武功多么高强,都不可能敌得过他们兄弟二人联手。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败下阵来。漫夭利用傅鸳摔到地上的那个瞬间,趁天仇门门主分心,她飞身夺了架在临天国太上皇脖子上的长剑。在这争夺的过程中,漫夭无意间扯下了这名神秘门主一直蒙在脸上的黑布,露出一张常年不见光的脸。
那是一张被大火严重烧伤的面孔,尽管从灼伤的疤痕来看,应该已过多年,但仍然惨不忍睹。而在那张烧毁的面容下面的脖颈处,一块乌紫色的椭圆形疤痕极为引人注目。
漫夭只看了一眼,便睁大眼睛脱口而出道:“你是……叔叔?!”
怪不得当年的酒里会有销魂散,原来她的叔叔秦申同她的父亲一样心系傅鸢。
天仇门门主秦申面色一变,眼光闪烁,冲到口吐鲜血的傅鸢身边,紧张问道:“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傅鸳轻轻摇头,她是被宗政无筹一掌拍下来的,望着面前直指着她的两柄锐利的长剑,她笑道:“筹儿,你还是不够狠。”
明明手中有剑,为什么要用掌?
宗政无筹望着她,没说话。虽然这些年她所赋予他的一切都是假的,可他这二十多年来他寄托在她这个“母亲”身上的感情却是实实在在的。二十多年,八千多个日夜,多么漫长的岁月。而那二十多年里,他有多尊敬这个女人,他现在就有多恨她。
宗政无忧斜睨着她,冷冷道:“碎尸万段、凌迟三千刀,或五马分尸,你自己选。”
傅鸢垂下目光,眉都不皱一下,淡淡道:“随你们高兴吧,怎么解恨就怎么做。要不……筹儿,你帮母亲选吧。”她说的极为轻松平淡,就好像在京城皇宫里的时候,别人问她:“太后,您午膳想用点什么?”她笑着说:“筹儿,你帮母亲决定吧。”
宗政无筹心微微一抽,看着她的目光益发的恨怒,手中的剑慢慢抵上她的心口,咬牙道:“别再对朕用‘母亲’这两个字!好,你让朕帮你选,那就先凌迟三千刀,留一口气五马分尸,最后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傅鸢笑着听他说,没任何情绪起伏,眼光如一潭死水,仿佛此刻他们研究怎么个死法跟她全无关系。等他说完,她笑道:“好。”
“主子!”秦申急急叫道。





白发皇妃 第106章 情事如烟(2)
傅鸢回眸望他,叹息道:“早说了,让你别跟着我,你就是不听。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跑到宫里当太监,你何苦呢?明知道跟着我不会有好结果,怎么说你就是不肯听。”
“我愿意!”秦申嘴角抿着几分执拗,一向凌厉的眼睛此时透出的尽是痴慕。
宗政无忧眉梢一挑,勾唇嘲弄道:“主仆情深,真是令人感动。朕就做一回好人,成全你们主仆一起上路。冷炎,”他对着坍塌的轩辕殿叫了一声,冷炎出现,宗政无忧道:“让人准备凌迟之刑,告诉行刑手,留下一刀,还有三千三百五十六刀,一刀也不能少。给她留口气,如果在五马分尸之前人死了,朕就把他凌迟了!”
冷炎领命离去,漫夭有些心惊。她皱起眉头,看了看宗政无忧那狠绝的神色,她叹了口气,虽然她也恨极了傅鸢,但这种死法,实在是太过残忍。
“公主,”小旬子突然叫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这是皇上临走前留给您的。”
漫夭眼神一怔,微微疑惑,容齐给她留信了?怎么小旬子不早拿出来,等到现在才说?她皱了皱眉,忙过去接了,拿在手中,感觉宗政无忧朝她看过来,她回望过去,宗政无忧便撇过眼,嘴角紧紧抿着,眼睫垂下掩去了一丝异色。她咬了咬唇,顿了片刻才打开,诺大的一张白纸,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一行字:“容儿,请给她一个痛快,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漫夭愣了一愣,掉头看宗政无忧阴狠的表情,心里沉下去。握紧那封信,指尖发白。看来容齐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他还是爱着他的母亲,不管他母亲怎样对他。想到这个男子,她心头窒痛,缓缓抬头,“无忧,能不能……”
“你想为她求情?”宗政无忧截口,一眼看穿了她的意图,或者说,在小旬子拿出那封信的时候,他就已经料到了。他面色遽沉,声音冰冷,死死盯着她的眼睛,眼底像是燃着一簇带有缺口的火苗。
漫夭喉咙哽住,她就知道他会是这种反应,她也知道为容齐替傅鸢求情,对他来说本身就是一种伤害。可是,她可以拒绝容齐吗?那个为她付出一切乃至鲜血和性命的男子,一生为她,却从未对她要求过什么,这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后的请求,她能拒绝吗?
她不想伤害无忧,可她能怎么办?强忍心头苦涩,她努力措辞,不敢看宗政无忧的眼睛,垂眸道:“她的确是不可饶恕,死已经是最大的惩罚……”
宗政无忧目光一凝,声如冰锥:“你似乎忘记了,两年前的红帐之辱,一年前的挫骨扬灰。如果,死是对一个人最大的惩罚,那这些……又算是什么?”
漫夭身躯一震,张口道:“我……”
一个我字刚出口,剩下的话都哽在喉间说不出来。那永生之痛,她怎么可能忘记!红帐中生死徘徊痛至白头,回瞳关三日三夜跪在冰天雪地里挖坑埋雪……那一刻的悲痛和绝望,永生难忘。她转头又看容齐,那张被放干了血的惨白容颜,那双曾经溢满宠溺深情,后来只剩死灰一片的绝望双眼,那个就连死了也要利用自己的尸体保她平安的容齐!而站在她对面的,是她深爱不悔,与她历尽沧桑同生共死的无忧,她不能祈求他理解她。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一直一心一意的爱着她。
宗政无忧看到她望向容齐的目光盈满悲伤和挣扎,他又想起之前她握着容齐的手哭到肝肠寸断的模样,心不自觉的拧了起来,像是有人拿着沾了盐水的鞭子在他心上狠狠抽了几鞭子,痛至抽搐。他眼底的火光散尽,强装的平静被剥开,眼底深处的悲哀层层透了出来。他可以不在乎她是不是秦家后人,也可以不在乎她是仇人用来控制他的棋子,但他无法不在意她心里是否还爱着另一个男人。他的眼睛里揉不进一粒沙子,无法接受他用尽一切去守护的爱情到最后却不能完整。
眉心锁住,凤眸沉沉,薄唇紧抿,他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在剧烈的挣扎过后,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我再问你一遍,你,坚持替她求情?”
漫夭转头对上他毫无感情的双眼,心头一紧,又是这样冷酷的眼神,看着直叫人心底发颤。她呼吸一滞,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无忧,我……”
宗政无忧打断道:“想清楚了再回答。”
他如此郑重,就好像是在让她选择,是要他,还是要容齐?
她手中的信飘落到地上,想说:“我不是求你放了她,我只是请你给她一个痛快的死法。”可她终究没有这么说。垂目望着脚下凝结的鲜红,再抬头望他,缓缓道:“无忧,我和你一样恨她,她害死了我爹娘和痕儿,让我在这冷宫里与死人为伍整整十年,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我承认,我是爱过容齐,我没办法抹煞自己的过去,这一点,是我对不起你!但我从不后悔爱上你。凌迟之刑……真的太残忍,这二十多年,我想她一定也活得很痛苦,不会比我们好过多少。就给她一个痛快吧!这是容齐的最后一个心愿,我想让他死得瞑目。无忧……可以吗?”最后一句,她问得小心翼翼。
宗政无忧身躯僵硬,没有回应。在他的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她承认她爱容齐。
漫夭静静的等着他的回答,也不再说话,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天空云雾散开,现出茫茫白日,日光毫无温度,冷冽一片。而飞雪,仍在飘扬坠落,堆积成伤。
三米之外的宗政殒赫忽然开了口,语带叹息道:“无忧,算了,给她个痛快罢。”
宗政无忧提起剑猛地往地上一掷,那剑刺入地砖,没至剑柄,整个地面都跟着震颤。他转过身,不再看她。
漫夭愣愣的看着那剑柄,对着他冷硬萧索的背影轻轻说了声:“谢谢!”然后看向面无表情的宗政无筹,“阿筹,我知道你憎恨她的欺骗,可她毕竟曾给过你温暖。而容齐他……他连那种伪装的温暖都不曾感受过。”
傅鸢听着最后一句,心口不由自主的颤了一颤,她的确没有给过她的儿子半点温暖,在她心里,容齐是她曾经所遭受的痛苦和耻辱的证明。她看着容齐,就好像在看着她曾经的灾难。
宗政无筹眸光变了变,双眉拢紧,没说话。
傅鸢突然抬手握住抵在她胸口的剑,锋利的剑刃割破她的手掌,鲜血汩汩而出,滴在了她华丽衣袍上的一只凤凰眼睛里,像是血泪晕开,无声的悲哀四处蔓延。
宗政无筹微怔,傅鸢回头看了眼椅子上的宗政殒赫,凄凉惨笑。她的一生被耀眼的光环围绕,被称之为京城二美之一,文武双全,又有倾城倾国的容貌,曾是王公贵族们梦寐以求的妻子。人们都说她好命,如此姿色若是入了宫,将来必定统领后宫,母仪天下,但没人知道,她一生所求,不过是那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命运不由人。她从炙手可热的大将军之女,到成为太子妃,继而当上了皇后,如今又是两国太后,那些一步步高升的令人羡慕的头衔,就是她一生悲哀的进化。她曾经也是一个善良的女子,一个人独坐窗台幻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最终沦为冰冷皇权和他人爱情的牺牲品。
她曾想过:如果她不爱这个男人,她也不会那样恨他。
宗政殒赫看着她的眼睛和笑容,心中微涩,却无话可说。
傅鸢又转头看了眼她的儿子容齐,那么平静的睡容,她突然很羡慕。她有二十多年没有睡得那么安详了,不论日夜,闭上眼睛便是驱之不散的噩梦。这一辈子,别人欠了她许多,她又欠了别人许多,到底谁欠谁更多,早已经算不清楚。
罢了,此生是苦是悲是痛,就这样吧。她也累了,纵然是复仇,看着别人挣扎痛苦,她也一样觉得很累。在这复仇的过程当中,她从未真正感觉到快乐,她只是需要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可今日,儿子的死,令她猛然警醒,她真的想活下去吗?这些年的报复,她到底是在报复别人……还是在报复她自己?她的心里,除了恨宗政殒赫的狠心绝情、恨容毅的疯狂凌辱之外,她最恨的,还是她自己当初的天真和愚蠢!怪只怪,她爱错了人!不听父亲的话,执意的选择了这样一个男人。
眼眸垂下,她面上褪去了所有表情,只剩下平静。她握住剑,猛地刺进胸口,一大口血喷溅而出,她一点都不觉得痛。其实,怎么个死法,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凌迟也好,五马分尸也罢,那些身体上的痛永远比不上心里的创伤。
“如果,挫骨扬灰……能灭掉人的灵魂,让人再无来生……我希望,你们能把我挫骨扬灰,让我……永绝人世……”
无比悲凉的声音胜却了世间的一切哀乐。震颤了漫夭的心,到底多深的痛,才会让一个人希望被挫骨扬灰,永诀来生?
“鸳儿!”秦申痛心呼唤,第一次叫傅鸳的名字,眼中哀伤一片。
傅鸢气息已弱,转目望向苍穹,那飞翔在广阔天际之中的苍鹰,是那么的自由自在,令人向往。她缓缓展开笑颜,喃喃道:“终于,可以……结束了……”
她等这一刻,原来已经等了这样久!手指滑落到地上,万物归于平静。
宗政无筹怔怔的立在那里,望着没入傅鸳胸口的他的剑,在那人身上绽开血花,他一动不动,没有悲伤,也没觉得解恨,只是麻木,什么感觉都没有了。松开剑,无意识的后退。
漫夭担忧唤道:“阿筹?”
宗政无筹仿佛听不见,他静静地转过身,走下高台,突然悲笑几声,策马飞奔而去。宫殿的上方飞过几只鸟儿,扑腾着翅膀,在寒冷的空气中发出一阵哀鸣。
深青色的大氅,金甲银盔,被远远地遗留在他身后的雪地上。从此,这个世界,再没有了北皇宗政无筹。
坐在气势华贵的凤辇中的宗政殒赫也在那一刻永久的闭上了眼睛。也是在当时,秦申抱着傅鸳的尸体,跳进了熊熊烈火,尸骨无存。
万和大陆苍显一七七年,十一月,启云帝崩,死因不详。
同日,启云国太后薨,有传闻她与临天国太后傅鸢为同一人,未知真假。自杀而死,死因不明。
同日,临天国太上皇病重不治,崩。
同日,临天国北朝皇帝宗政无筹失踪,下落不明。
至此,打破临天国南、北朝分裂局面,启云国被纳入临天国疆土。同时,南朝边关沙城传来捷报,罗植将军率领的罗家军大败土鲜、易石、域水三国,三国呈上降表,从此归属临天国。
万和大陆苍显一七八年,二月,南帝宗政无忧于临天国京城登基为帝,号承天帝。六宫之内唯白发皇妃。
同年四月,万和大陆其余各国连成一气,合百万大军从四面八方进犯。临天国面临有史以来最大一次危机。




白发皇妃 第107章 绝望的缠绵(1)
云思殿是原先云贵妃所居宫殿,经过修整后,漫夭住了进来。这座宫殿并不奢华,但足够精致。寝宫窗外有两排高大的梧桐树,如今又是三月,梧桐树才冒新芽。
这天晚上,漫夭坐在窗前,正用心给孩子缝制衣裳。两个孩子都乖乖的躺在床上睡着了,粉嫩的小脸十分可爱,让人看上一眼心就会软成一团。
漫夭时不时扭头去看,带着慈母的温柔和疼爱。
“见过郡主。”门外传来宫女的声音,被漫夭认作义妹封为郡主的萧可大步走了进来,叫了声姐姐,漫夭连忙嘘了一声,示意她小声点别吵醒孩子。萧可连忙收声,进屋后压低声音道:“这些事情让她们做就好了,何必姐姐亲自动手。”
漫夭招呼她坐了,笑道:“我想趁有空的时候,多为孩子做点事。”
萧可道:“姐姐眼里现在只有孩子,您也得多抽出点时间陪陪皇上啊!我听说皇上和姐姐都不说话了,还每天晚上睡御书房,你们吵架了吗?”
如果只是吵架就好了。漫夭苦笑,从启云国回来以后,宗政无忧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她同他说话,他也不理,仿佛听不见。他每天中午来看一眼孩子,坐一小会儿,然后一言不发的离开。她知道他介意什么,但她没办法解释,她不能因为现在爱的是他就去否认自己曾经的感情。
萧可又道:“我最近进宫,经常听到宫女太监聚在一起议论皇上为什么不封姐姐做皇后的事。我也很好奇,皇上那么喜欢姐姐,为什么不册封姐姐为后呢?”
漫夭淡淡道:“册不册封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个虚名。”
“可是,不册封,他们会乱讲。”萧可撅着嘴,气呼呼的。
不用想,漫夭也知道那些人会议论些什么,无非就是说她失宠了,皇帝很快会有新欢云云。这些事她早已听腻了,不奇怪。她淡淡笑了笑,“管别人怎么说呢,日子是自己过的,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倒是你,和老九怎么样了?如果想好了,就早点定下来,也了却我一桩心事,省得我走的时候惦记。”
萧可一听这话,柳眉一皱道:“姐姐又说这丧气话,什么走不走的,只要姐姐好好休养,别生气,也别太悲伤,凡事都想开一些,慢慢会好的。”
会好吗?漫夭垂目,眼光黯然道:“你不用安慰我,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
天命之毒霸道无比,虽毒素已除,但她心脉早已受损,加上那日悲伤过度,落下病根。如今要想好起来,只怕不大可能。她忍不住叹气,天命天命,也许命中注定,不论哪一世,她都无法长寿。最近经常觉得胸闷,上不来气,有时候,她连孩子也不敢抱,生怕自己突然有事,会伤着孩子。所以很多时候,孩子都是交给奶娘照顾,她在旁边看着。而朝中政事,她也不再参与。
萧可闻言难过地低下头去,幽幽问道:“姐姐,为什么你不让我告诉皇上呢?如果皇上知道了,一定不会再跟你斗气。”
漫夭叹道:“我不想增加他的心理负担。以前只是南朝,都有处理不完的政事,现在刚接手北朝和启云国,他忙得几乎连吃饭睡觉都顾不上。最近又传来消息,周边各国已经结盟,集结百万兵力进犯边关,欲趁此机会分一杯羹,不给我们休养生息的机会。这些事情已经够他烦心的,我们就别再给他多添烦恼,平白的让他多操心。”
“哦。”萧可闷闷的应着,心里越发的不好受,尤其想到刚才在外头听到的消息。她犹豫了一下,道:“姐姐,今天罗将军班师回朝,听说他从附属国带回很多奇珍异宝,还有属国特地为皇上准备的礼物,姐姐要不要去看一看?”
漫夭想了想,出去走走也好,反正两个孩子都睡着了,她和无忧之间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这几个月,她想了很多,先后爱上两个人并非她所愿,但已成为无法改变的事实,再执着于此也无济于事。她已经对不起容齐,在剩下的日子里,不能再对不起无忧。这样想着,她就去了。
宽敞气势的宜庆殿,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宗政无忧独坐首位,习惯性的将座位腾出半边位置。下首坐着罗植将军和三位属国使臣,另有九皇子和几位大臣。推杯换盏,众人相谈甚欢,庆贺罗将军得胜归来,唯宗政无忧始终面无表情,在使者向他敬酒时,他举杯便饮,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一名使者起身行礼,语气恭敬道:“启奏皇上,微臣此次入京朝见皇上,除了方才那些贡品之外,我王还特地为皇上准备了七名舞姬,她们身姿曼妙,舞艺超凡,希望皇上喜欢。”他说着抬眼偷瞧上位坐着的年轻帝王。听说最近帝妃不和,这应该是一个好时机。
宗政无忧扫了使臣一眼,神色淡淡道:“替朕谢谢土鲜王。”说着自顾自的饮酒。
宜庆殿外,漫夭人还未入殿,便听见里头传来轻扬悦耳的丝竹之声。快到门口时,她顿了一顿,想着就这么进去,会不会冷场?如果无忧仍然不理她,在大臣们和使者的面前闹别扭就不大好看了。
她有些犹豫,萧可催促道:“姐姐,快进去吧,皇上看到你来,心里一定会很高兴的。”
他会高兴吗?也罢,不管他理不理她,只要他心里高兴就好。想到此,她便和萧可一起朝大殿走去,还未进殿,已然看到殿内情景,两个人都愣住了。
只见大殿中央,七名舞姬正妖娆起舞,她们个个身材火辣,全身上下仅有的遮蔽之物便是两条半透明的绛紫色薄纱,一条松松围在胸口,用金丝带系住,露出深沟和半边雪白的胸脯,随着腰肢的扭动,微微颤动,诱惑不已,另一条紫纱斜斜系在胯上,半边粉白修长的美腿展现在众人的眼前,看的人血脉贲张,恨不能变成她们身上的紫纱才好。而遮盖着重要部位的紫纱位置,绣有一朵黑色的罂粟,增添了几分神秘之感,仿佛有一种天然的魔力,引人一探究竟。
她们面上的妆容妖娆瑰丽,带着一种异域风情,眼光流转魅惑勾人,配合着那撩人的舞姿,致命的引诱,是个男人怕都移不开眼。
人有七情六欲,自然的反应谁也无法抗拒。殿内的男人们皆看得目光呆直,就连宗政无忧也眯起了凤眸,目光透出几分迷离的醉意,眼底燃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异样光芒。
漫夭心间一沉,见一名舞姬大胆上前,在宗政无忧的桌案前半跪下身子,低头再仰头,乌黑柔顺的长发甩开,挺起胸脯,一手拈上系在胸前的金丝带,欲解不解,看得人心痒难耐。
宗政无忧眸色微微一变,拿起一只筷子点住舞姬的下巴,勾起一边唇角,似笑非笑道:“跳得不错。”
舞姬得到年轻帝王的称赞,心中自是大喜,更是要使出浑身解数。便媚眼一勾,低头就含住那只筷子的一头,舌尖慢慢舔弄着伸出来,眼神痴媚,姿态极尽挑逗,看得一旁的男人们都忍不住吞咽口水。
漫夭忽然不想在这里呆下去,转身就要走,萧可急急扯住她,低声道:“姐姐不能走,你要是走了,皇上也许就成别人的了。”
漫夭心头一窒,胸口又闷得发疼,仅仅是看到这些她就已经如此难过,那么,得知她心里还爱了另一个人的他又该有多痛苦?她按住胸口,仰天叹息,声音幽幽道:“如果他连这种诱惑都抵抗不了,他就不是宗政无忧。”
萧可愣了愣,就在这时,大殿里传来一声惨叫,她们连忙回头去看,只见先前以媚态挑逗帝王的那名舞姬倒在地上,喉咙被筷子所刺穿,娇娆的面容因临死前的恐惧而变得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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