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败家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方继藩眼前已是一亮,发出大吼:把管事和账房叫来!
方家公子的威力还是很强大的,须臾功夫,府里的杨管事和刘账房便来了,二人气喘吁吁,眼珠子滴溜溜的看着方继藩。
方继藩翘着腿,他虽是坐着,可眼前的二人却也不敢比方继藩高,所以躬着身,这样反而显得方继藩翘腿坐着还显得比他们高一些,居高临下地俯瞰他们,还是很有点少爷感觉的。
方继藩便道:府里有多少地?
城外的庄子,有两千三百七十亩,除此之外,还有几座山,占地也有数千亩。杨管事邀功似的道,他听说少爷得了脑疾,这些日子少爷都在治病,心里倒是很关切,据说现在好了一些,所以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少爷,想看看少爷好了没有。
能卖多少银子?方继藩下一句话,差点没把杨管事噎死。
杨管事的第一个反应,居然不是忧心,而是眉眼微微一挑,和一旁的刘账房对视一眼,哎呀,少爷的病果然是大好了啊,方家有幸啊!
你想啊,少爷竟能想着拿地去卖钱,这北京城里,除了咱们方家的少爷,还有谁能这般潇洒的说出这等话来的?咱们的少爷,真的回来了!
一看二人脸上美滋滋的样子,方继藩觉得这个世界已经疯了,他只得用扇柄磕一磕桌几:问你们话呢,能卖多少,都给本少爷清点一下,给牙行传出消息去,卖地,能卖的统统都卖,一亩都不能留下。
第三章:崽卖爷田心不疼
喜悦劲还没过去,杨管事顿时想起少爷说卖地的事,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凝滞起来。
就在这时,有人嗷嗷大叫,箭步冲向方继藩,抱住方继藩的大腿,哀哭着道:少爷,少爷,您不能卖地啊,少爷,崽卖爷田这这是要天打雷劈的啊,卖了,满京师都要笑话,都要戳方家脊梁骨,伯爷若是知道呜呜
原来竟是邓健,邓健涕泪直流,只一味抱着方继藩的大腿,滔滔大哭。
杨管事的脸色也十分不好,卖卖地方才他还想,除了咱们方家少爷会琢磨着这不要脸的事,还有谁能问出卖地的事来,心里还挺开心的,不管怎么说,少爷的病总算好了。
可现在他回过味来,真要卖啊。
杨管事噗通一声,直接跪了下去,道:少爷,邓健说的对,不能卖啊,卖了,咱们南和伯府便真成了天大的笑话了,少爷若是缺银子,和小的说,老刘,老刘,现在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刘账房眼眶红了,抓着自己的心口,觉得心口疼得厉害,也是泣不成声地道:少爷,小的世代都在府里给先太老爷老爷还有少爷效力,南和伯府好歹也是也是京里数得着的人家,这地不能卖,不能卖啊,卖了地,家就败了!
居然很有道理,这个时代,人们往往把地看得比天还重要,卖祖产和土地的事,只有那落魄子弟和败家子才干的事,方继藩显然被他们说服了:你们说的都很对,卖地,是败家子干的勾当,可你们走出府里,去街坊打听打听,在这京师,最大的败家子是谁?
方继藩挺着胸脯,气势如虹,这一刻,他竟有一些小小的骄傲,败家子也很好啊,就比如卖地,人家不敢卖,我就敢卖,要不怎么钱生钱,要不怎么趁机大赚一笔?
你们哭什么,谁敢哭,就打断他的腿,要笑府里的规矩,你们不知道?我是我爹的独子,爹现在为朝廷带兵剿贼去了,现在这个家,就是本少爷说了算,谁敢反对?
一看方继藩龇牙咧嘴的样子,邓健杨管事刘账房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晓得少爷是什么脾气,从前的时候,少爷生气,可会将人生生打死的,于是一个个不敢滔滔大哭了,只低声抽泣着。
我说了卖就卖,现在开始,能卖的都卖,请牙行的人来,谈好了,就请保人,现在就去!
这时决不能泄气,稍稍有点口软,肯定就镇不住他们了。
刘账房哭哭啼啼地道:少爷,能不能先知会一声伯
不用,家方继藩本想喊家父,可猛地身躯一震,不对,不该喊家父,差一点就露馅了,他便龇牙,露出豪迈的样子:理那老家伙做什么,本少爷说了卖,就得卖!
少爷在府里大发雷霆,以至整个方家都胆颤心惊,忠仆邓健已是昏死了过去,刘账房因为心梗,也被抬着就医去了。
到了次日一早,又是日上三竿,方继藩在小香香的伺候下穿衣,邓健眼睛肿得跟一个灯泡一般,想来昨天夜里醒来时,又是大哭了一场,方继藩不理他,却想着待会儿大夫可能要来就诊,别又被扎针了,于是贼兮兮的看着小香香道:小香香,一日不见,你又长大了,来,少爷
小香香便红着眼睛,不敢动弹,方继藩还指着她躲开,自己好就坡下驴,可见小香香却如木桩子一般站着,反而不由叫苦,心里大叫着:你倒是躲呀。
无奈,只得伸出可恶的咸猪手,朝小香香捏了一把,这一把柔软,令方继藩既惭愧又无言,不过竟真这样大,他心里震撼,这不摸还不知道呢,于是不由感慨,方家的米,养人哪!
小香香便依旧红着眼睛,给方继藩戴上了香囊,见她仰起俏脸时,竟是泪眼婆娑的样子,方继藩又不免有些愧疚,心里又痛骂从前的方继藩臭liuang,邓健便在一旁道:少少爷牙行的人来了。
来的好。方继藩从尴尬中解脱出来,取了腰间系着的湘妃扇,大喇喇的开扇扇风:走,去会一会他。
领着邓健到了厅中,便见一个大腹便便的商贾在此局促的等待,这人似乎到了方家,显得矮了一截,神色略显不安,一见到方继藩来,忙不迭的起身行礼:小的王金元,见过公子。
方继藩大喇喇坐下,翘腿,扇子一收,啪的一下摔在桌几上:不必多礼,地的事,你已知道了吧,要不要去看看地?
不不敢。王金元小心翼翼的堆笑着,尽力使自己人畜无害一些,这位小爷可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啊,若是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谁晓得今日能不能走着出去,他笑容可掬的道:方家的庄子,小的怎会不知,都是上好的良田,行情价而言,一亩少说也是三十两,两千多亩地,六七万两不成问题,再者说,今年恰是好年景,卖地的少,买的多,只要公子当真肯卖,小的尽心一些,总不至公子吃亏。
才六七万
方继藩有些遗憾。
可细细一想,这时代一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能抵得上后世差不多两百块,六七万两,这便相当于几百上千万巨款了。
可方继藩还是不甘心:只这些?
王金元面上虽是笑呵呵的,心里对方继藩却是鄙视无比,南和伯世系,京里的人都知道,那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为朝廷立下无数的功劳,怎么到了这一辈,就出了这么个家伙呢,这若是我儿子,宁可断子绝孙,也非掐死不可。
心里一番感慨,王金元干笑道:公子,这价钱已经不低了。
方继藩只得作罢,毕竟他是败家子,不能在人前显露出自己还有做买卖的精明,于是大手一挥:好,就这么定了,小邓邓,给咱们这位这位这位管他娘的谁谁谁斟茶,哈哈,本公子最爱交朋友了,来来来,请坐,请坐。
王金元尴尬得要死,却又不敢不从,乖乖的欠身坐下,等邓健去斟茶了,见方继藩不吭声,把玩着湘妃扇,便觉得自己眼睛放在哪里都不适,他目光一闪,却是看向墙上的一幅字画,忍不住道:南和伯府,果然与众不同,这幅赵原的《晴川送客图平常人家若是得了,非要压箱底不可,不料伯府竟直接挂在了厅里,令小的大开眼界啊。
嗯?
本来王金元只是借机吹捧一下,做买卖的人嘛,嘴巴总要甜一些,尤其是遇到这等混世魔头;可方继藩眯起了眼,突然嗅到了一股商机:什么价?
什么什么价?王金元目瞪口呆。
方继藩目光炯炯地盯着他道:自然是这幅画,能卖多少?
想来,也有几百两银子吧,这虽是赵原的名作,不过毕竟赵原作古不久,和古之先贤却还差了一些。
方继藩精神一震,拍案道:卖了。
这这也卖王金元‘虎躯一震’,诧异的看向方继藩。
居然忘了求支持。
第四章:败家
还没等王金元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方继藩却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又指着桌椅道:这桌椅如何?
好,是鸡翅木打造,一看就是名匠手笔,虽有些年头了,不过市面上,倒是颇有人最爱收藏这等
多少银子?
这一套?
方继藩兴冲冲地道:何止呢,走走走,我们去看看,我们方家好东西多,来来来。
一把扯住了王金元的胳膊,便出了客厅。
邓健恰好端茶进来,差点和方继藩撞了个满怀,方继藩道:小邓邓,走,给这谁谁谁领路,领他看看咱们家。
王金元觉得自己要疯了。
大开眼界啊,这败家子这是打算把方家打包一起卖了,他就这样缺银子?莫非是耍钱输了,还是
他不及多想,便被方继藩拖着,开始一个个屋子‘欣赏’。
此乃秋山图,价值不菲,怕需三百两。
这竟有这么多鸡翅木的家具,公子,这床榻可是非凡啊,一看就是能工巧匠打造,你看这榫铆,真是丝丝合缝,这一整套下来,怕没有一百五十两银子
邓健看得目瞪口呆,少爷,你连床都卖
方继藩猛地又想起,对了,还有一个书房
这边,又直接扯着王金元便走,到了书房,王金元眼眸猛地一亮,目光在这书房的博古架上便移不动了。
只见那博古架上摆满了各色的青铜器和青花瓶,王金元是牙行出身,还是有些见识的,他一脸激动的上前,握着一个青花瓶道:这是宋时汝窑的天青釉弦纹樽天,我看看
别看了。方继藩一把拉住他:都是真品,方家难道还摆赝品不成?说吧,价钱。
王金元眼花缭乱的看着,口里道:倘若这都是真品只怕只怕加上此前的土地字画家具,少少说他咽了咽吐沫,才道:少说能卖出个十一万两银子,这里头,有不少都是奇珍啊,市面上就是想买都买不着的,公子当真当真
少爷方继藩的耳畔,传来了凄厉的大吼,便见邓健一下子扑倒在了地上,又环抱住了他的双腿,大叫道:少爷不能啊,少爷,连桌椅床榻都卖了,少爷和伯爷将来睡哪啊,还有这些,这些都是老爷的珍爱之物啊,伯爷在家时,每日都要小心擦拭的,这些都是祖传之物,是传家宝
方继藩早就受不住这邓健了,从前嫌自己不够人渣,自己稍微正常一些他便通风报信,让人来扎针,现在本少爷恢复败家本色了,你哭个什么!
方继藩便指着邓健道:这个,能值多少?
啊王金元老半天回不过神来。
方继藩便咬牙切齿地道:我说这个家伙,人牙行收不收,能卖多少?
王金元毕竟是专业的,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地上打滚的邓健,接着抱起他的大肚子,笑呵呵的道:倒还年轻,可惜皮肤糙了一些,怕是寻常人家的内院是不肯收的;人太精瘦,怕没气力,便是扛包打杂,用起来不顺手,这个除了吃干饭,也难有什么用处,不值钱不值钱,三两银子最多了。
方继藩顿时露出遗憾的样子,才三两银子?罢了,本少爷是做大事的人,三两银子卖了不值当,勉强留着用吧。
他很快又笑了:你看看,还有什么值钱的,不要客气,和本公子说。
王金元已经吓着了,其实他想打退堂鼓,虽然这笔买卖获利可能丰厚,可还真没见过这样的败家子,他甚至不禁在想,这败家子,莫非是使诈吧。
可方继藩接下来的话却打消了他的疑虑:价钱咱们再商量商量,差不多了,便叫人来搬便是,明儿我叫京兆府的公人来作保,签下契约,银子你预备好,本公子知道,这么一大笔银子,总需时间筹措,没关系,不急。
王金元舒了口气,尴尬的笑道:公子真真是不可多得的不可多得的一向圆滑的他,此时竟发现搜肠刮肚,也找不到一个好词,好不容易才憋出一个形容:不可多得的性情中人啊。
方继藩笑了,把玩着手里的湘妃扇,心里却在叹息,得,这败家子算是坐实了,性情中人就性情中人吧,若不是败家子,自己卖起家业来还真有点道德上的负担呢,现在好了,竟发现身上很轻松。
送走了王金元,府上的管事账房还有邓健,便一个个噗通跪在了厅里,开始号丧。
少爷,要三思啊。
少爷的病才将将好,小的们喜不自胜,可是
方继藩心里叹息,倒是有些同情他们了,这些人是真的为了自己好,自己实不该这样让他们一惊一乍的,可刚刚勾起了同情心,便见那位扎针大夫在外头探头探脑。
方继藩见到山羊胡子大夫,心里就瘆得慌,一拍案牍,朝他厉声喝道:看什么看?
大夫忙尴尬的笑:学生想着公子大病初愈,怕公子的病又复发,所以便
方继藩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疼了,那被针扎进后脑的记忆涌上心头,深吸一口气,lgb,这是诚心不让我做好人了吧。
他毫不犹豫,抄起了湘妃扇便朝大夫砸去。
这一下,竟是不偏不倚的砸中大夫的脑门。
大夫一摸,有些疼,随即眼泪便啪嗒落下。
方继藩心里一惊,他只是随手砸的,表现一下自己很‘正常’,心里又觉得不好意思了,忍不住道:哭个什么?
这大夫抹着眼泪,感慨万千:今日不必诊视了,公子的病,恢复的很好,很好老夫蒙伯爷厚恩,收留在府邸之中,平时多受恩惠,而今能治好公子,真是大幸。好,好,好,老天有眼,方家列祖列宗有德啊
方继藩眼珠子都直了。
他心里想,方家祖宗们真要有灵,今天晚上怕是非掐死你这蒙古大夫不可。
方家公子的病好了,这一下子,成了左邻右舍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斜对门是一个酒肆,酒肆的掌柜提着算盘珠子,除了每日将这算盘珠子打的啪啪响,便是乐此不疲的和酒客们说起此事。
真的好了,绝没有假,曾大夫实是妙手回春啊,当真,当真,老夫说的话还有假不成?不信?好,我告诉你,昨日牙行的王东家就登门去了,你猜怎么着,方家公子要卖地呢,不只是卖地,家里值钱的都卖,这不就是咱们的方家少爷才能做的出的事吗?你是不晓得,清早的时候,老夫还见京兆府的书吏跟着王东家一道去方家作保,据说都已签字画押了,方少爷很高兴呢,他们走的时候,方公子亲自送出门,朝他们招手,还大声嚷嚷,说下次还看上什么,记得登门哪,那喜庆的劲,吓得王东家和保人反而吓着了,那往常脸皮十尺厚的王东家,竟都觉得惭愧,像没脸见人了一般,心虚的很。
酒客们听得啧啧称奇,有晓得内情的,便忙颔首点头:那就没错了,保准是好了,曾大夫是神医啊。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