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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败家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是的,唐师兄提过,他说,恩师前几日看了他的画作之后,恩师夸赞他,说众门生之中,最欣赏的便是唐师兄,恩师一向将唐师兄当心头肉一样看待的。

    在方继藩看来,王守仁这是形同于捋起袖子,抡起胳膊,就往方继藩脸上扇了。

    这个欺师灭祖的败类!

    方继藩感慨道:伯安啊,你也是恩师的心头肉啊,好了,我们不要说这些闲话了,还是说正事吧。

    他特意将这家伙叫来,可不是为了专门讨论这个的!

    是。王守仁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何等可怕的错误,忙作揖道:不知恩师有何见教。

    方才恩师在你身上看到了愤怒,你今日生气了?方继藩今儿本是打算来治疗王守仁的心理创伤的。

    可现在却发现,好像自己的心理创伤,已比王守仁还严重了。

    王守仁点了点头道:是。

    为何?

    兴许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吧。

    方继藩板着脸道:以后不要愤怒了,愤怒没有什么意义,你既想传播你的学问

    这是恩师的学问,非学生的学问,学问若无恩师指点迷津,何来的学问。

    方继藩龇牙,这个世界,真的好奇怪啊。

    深吸一口气,他才又道:不管是谁的学问,为师知道,你想改变天下,那么就不该愤怒,你动不动就动粗,会将读书人们吓走的,下次不要这样了。

    那么,恩师应当怎样为好?

    总算在十二点前更完今天的第五更,终于可以喘口气了,老虎感觉快要累得虚脱了,去歇息了,大家也早些睡,明天继续哈!




第三百一十二章:下西洋
    王守仁脸色平静地看着方继藩。

    听了王守仁的话,方继藩抬头,沉吟了很久才道:你的性子,输就输在了耿直,当然,恩师也是这般耿直,可恩师为此吃了很多亏啊,你现在既为官,也和为师一样开始为人师表,往后要学会圆滑一些,否则得要和为师一样,吃大亏的。

    这是心里话!

    你看看你的师兄徐经,他就圆滑得很,很会变通,做人做事都很妥当,若你能学他一般,为师也就能放心你了,为师知道你很厉害,那些叽叽喳喳的人会畏惧你,可这个世上,单凭拳头,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如为师这般,该以德服人。

    王守仁噢了一声,突然定定地看着方继藩,提出了一个疑问:可是徐师兄也很耿直啊,他为了海图的事和翰林院文史馆的侍学争吵,差一点就打了起来,幸好被人劝住了,否则那侍学年纪老迈,非要被徐师兄打死不可的

    还有这样的事?

    方继藩呆住了。

    在他的印象之中,徐经这厮除了偶尔好色,经常鬼鬼祟祟的躲开他的师兄弟们跑去不可描述的场所之外,对自己而言,是最省心的了。

    可是这厮居然和人打起来了?

    还差点没被人不,是差点把人打死?

    想到这里,方继藩顿时就火起来了,猛地拍案而起道:是哪个没眼色的侍学?狗一样的东西,他不将衡父放在眼里,就是看不起我方继藩,为师不打死他,方字就倒过来写。

    衡父乃是徐经的字。

    王守仁连忙劝道:恩师,不要冲动,徐师兄并没有受伤,倒是那侍学

    你作为他的师弟,得知此事,居然没去帮手,你学这武功有什么用?方继藩瞪大了眼睛,气呼呼地用手指着王守仁。

    王守仁忙拜下道:门生万死,只是当时学生和几个师兄赶去的时候,看到徐师兄骑在那侍学身上,那侍学年过五旬,正失声痛哭,我等见徐师兄举起拳头要打,便将徐师兄拉开

    方继藩目光一冷,沉声道:看来若有朝一日,为师骑在别人的身上,举拳要打,你们也一定不会帮手,反而会将为师拉开了,哎

    王守仁已经觉得自己和人打交道很费力了,现在面对自己的恩师,他觉得自己的脑子转的实在太慢了,他从没有现在如此的感悟到自己是这般的不善于和人打交道啊。

    方继藩倒是原以为王守仁会嗷嗷叫着说,学生人等一定和恩师将那狗贼揍得他niang都不认得他。

    可王守仁憋了很久,却道:恩师在学生心目中,品德高尚,虽爱玩笑,却绝非是睚眦必报之人,想来恩师不会和人发生这样的冲突吧。

    这话倒是很好听。

    可方继藩却觉得欠缺了一点什么。

    不过现在也顾不得去管这问题青年王守仁了,徐经闹的这事才是要紧,那厮怎么心性大变了?莫非是这些日子公务繁忙,不可描述的场所去得少了,因而性情也变得粗暴了起来?

    做人爹,不,是做人恩师的,真是操心哪。

    方继藩想了想道:翰林院里,怎么处置此事的?

    王守仁便道:翰林的沈学士得知此事之后,也没有严惩徐师兄,只是让他当众向那侍学赔礼。

    方继藩点点头,这位沈学士似乎挺上道嘛,据说他的道德文章写的极厉害,可现在看来,也是一个很会变通的人啊。

    否则,这翰林学士若是较真起来,以此为由将徐经革出翰林院,方继藩可以保证,冤有头债有主,这沈文能有一天好日子过,方继藩以后就不姓方,就姓沈了。

    嗯,他还算识相。方继藩满意地点头。

    此时,王守仁却道:可是徐师兄却还是坚持说海图错了,不肯赔礼。

    方继藩:

    事情的前因后果,其实很简单。

    徐经乃是庶吉士,因为年轻,资历浅,所谓的庶吉士,大抵形同于翰林院打杂的。那文史馆的侍学奉命整理自刘大夏那儿搜来的海图资料。

    作为侍学,当然不可能亲力亲为,这些事,便交给了下头的庶吉士们去做。

    可徐经在整理资料的过程中,发现了多处的错误。

    徐家乃是江南世家,其祖上最显赫的功绩,就是在蒙古人南下时,大量的搜集了宋时诸多天文地理的资料,而这些在经历了祸乱之后,许多宝贵的资料早已失传。

    即便还留存的古籍,其实也并没有太多人在乎,因为这一大批从宋元两代兵荒马乱中幸存下来的古文献。涉及的多是天文地理游记之类的著作,而今八股取士,四书五经读着都不嫌够,谁会关心这些。

    这些宝贵的资料,乃徐家的传家之宝,历经了徐家数代人的研究,徐经自小便开始接触,对这天文地理,堪称精通无比。

    宋朝的时候,在当时的福建等沿海之地,有大量的宋朝商船前往西洋,甚至更远的地方进行海洋贸易,不少私商都将海外的所见所闻记录了下来。而到了元朝,蒙古人为了制衡为数众多的汉人,因而对南方汉人,采取歧视的政策,反而大规模的任用大食人,因而那时候,大量的大食人开始在福建一带聚居,同时,海洋的贸易开始愈发的频繁。

    这些,也统统都被记录了下来。

    无数的记录,在明初时,经历了战乱之后,天下大定,人心思安,洪武皇帝开科举,士人们开始钻心研究八股之后,这些流传下来的资料已经没有人去研究了。

    可是徐家数代却依旧为此而努力,他们四处搜集古籍,详实了大量天文地理风土人情的资料,并且以此为基础进行研究,徐家最高大建筑,既不是家里的宗祠,也不是前堂,而是徐经曾祖父所营建的‘万卷楼’,在这万卷楼里,他们不断的整理资料,将各种宋元时的资料相互来印证,将无数的古籍进行了整理。

    因而,徐经作为徐家的后代,本就自幼聪明,早就在父祖们的熏陶之下,自幼开始浏览大量的古籍资料,记下了无数的古籍,甚至是当时泉州大批大食人自海外带出来的文献。

    他指出了下西洋的资料中,某些岛屿所标注的错误,结果当然是他人微言轻,没人搭理他了。

    可徐经却是急了,他自觉得自己是对的,因而坚持己见,最后才和侍学发生了冲突。

    次日傍晚,徐经下了值便回方府。

    他在翰林院里,过的很不愉快。

    毕竟原本圆滑变通的他,突然闹了这么一出,虽然没有遭到大的处分,可其他的翰林,多少对他冷淡了。

    到了前堂,勉强地挤出了笑容,像往常一样,抹一抹自己的前额,捋去了额前的乱发,又故作是风流倜傥的样子,可刚进去,便见恩师阴沉着脸,坐在了前堂。

    学生见过恩师。徐经连忙上前,笑吟吟地行礼道。

    方继藩却是眼眸一张,一拍案牍:你在翰林院做的好事。

    徐经本来是作揖,一见恩师发怒,立即跪下道:是,学生万死,学生不该和刘侍学发生冲突,可是

    他欲言又止。

    方继藩依旧沉着脸看着他:可是什么?

    下西洋的资料整理,是为了我大明下西洋筹备啊,但凡有一丁点的错误,后果都是难料。那些文皇帝时期的文牍里,有许多地方都因为年代久远,而有所缺失,有些地方,或许是当时船队中书吏不谨慎的缘故,标注错误了。

    学生面对方继藩的冷面,徐经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委屈:学生虽只是负责整理,却发现几处海岛居然都标准错误,还有一处,明明岛上没有淡水,却标注说有。恩师,这可是要出大事的啊。若是按这海图下西洋,船队自以为到了那处海岛便有淡水,一旦淡水不足,登临此岛,又无法汲取淡水,整支船队得死多少人?这么大的事,学生不敢开玩笑,是以才想改正这些错误。

    学生自幼就学习家中的古籍,其中有三个大食商贾,以及两个宋时的海商,都曾言之凿凿,认为那一处岛屿决不可停靠这都是可以相互印证的。所谓孤证不立,翰林院这些海图资料只出自一家之言,而宋元时的大量海商

    方继藩皱起了眉头:你的意思是,西洋的舆图,有大量的错误?

    徐经抬头,凝视着方继藩:错误极多,这些资料有十分大的问题,它本就不是出自原版。

    不是原版?方继藩看着徐经,有些狐疑。

    徐经接着道:文皇帝时期的舆图和资料,都会至兵部存档,可毕竟纸张陈旧,一旦年代久远,这些资料难免会受潮,或是保存不善。所以兵部每隔二十年,都会重新进行誊写。也就是说,照着原版照抄一份,而后再进行封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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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三章:尧舜禹汤
    听完徐经的话,方继藩顿时就明白了。

    这个世上,根本就不存在文皇帝时期的原版资料了,所有的资料,都是经过了几次誊写过的。

    书吏们会将这些资料在数十年之后找出来,照抄一份,重新备份,只是这过程

    此时,只见徐经继续道:现在在翰林院的版本,理应为成化六年誊写的,学生在想,这多如牛毛的错误,可能并不是原版,非三宝太监时造成的错误,极有可能是这些文牍早就没有人关心,之所以继续誊写存档,无非是因为这是兵部的定制罢了,誊写的是书吏,自然也就敷衍了事,因而许多地方不只有删减,而且错误极多。

    其他的事,学生岂敢不变通?可唯独这下西洋,事关着的,乃是一个船队的命运啊,数万人登上船去,这靡费了朝廷无数钱粮的船队,一旦离了岸,挥别故土,自此之后,便是将身家性命俱都寄在了海图和天文上,任何一个错误和疏忽,都意味着这数万人将葬身鱼腹,学生这才急了,指出了多处的错误,跑去了兵部,兵部说绝不可能誊写有误,去和文史馆的侍学禀报,他说学生多事,学生这才这才

    多事

    其实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翰林院文史馆负责的,只是整理资料而已,这资料是兵部的,出了事,文史馆也不承担干系,所以那侍学才说徐经多事。

    至于兵部,他们既不相信你一个小小的庶吉士所说的是正确的。同时,徐经跑去‘胡闹’,在他们看来,这简直就是来砸场子的!

    兵部存档的资料会有错?这誊写文牍,虽然是书吏进行抄写,可负责核验的,可都是兵部上下的官员,虽然这是成化六年的事了,当年的官员,要嘛已经致士,有的已经故去,有的平步青云,位列朝班。可无论如何,兵部也不可能承认这个错误。

    徐经为人素来圆滑,在别的事上可能不会较真,可牵涉到了这么多人命的事,却不敢不较真!

    可问题就在于,大家都不愿承担错误,也没有人会宁可相信一个官位不高的徐经,却去怀疑兵部誊写抄录下来的海图。

    所以

    徐经显然满心的悲愤。

    方继藩看着自己的这个傻门生,心里叹息,果然这个世上,是人都会较真的,即便是徐经这等人间渣滓,也会有他的坚持啊。

    方继藩此时倒是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便问:那个侍学,你揍到他没有?

    徐经一愣,随即脸上显露出了几许犹豫:学生学生

    有没有!方继藩一脸肃容,厉声喝问。

    徐经其实想说谎的,可最终还是如斗败的公鸡,老实地道:揍了,一拳将他打倒在地,后来还想继续动手,这是学生的错,学生不该这样,也幸好此时其他人来了,将学生拉开,否则学生便要酿成大祸,学生给恩师丢人现眼了

    看着徐经一脸的愧疚,方继藩却是长长舒了口气,道:直说嘛,揍到了不就很好了吗?你既已将他打倒了,还委屈个什么?丢人?为师在这世上畏寒惧热,贪生怕死,唯独最不怕的,就是丢人现眼!为师现在只问你,你确信兵部誊写的海图有问题?

    此乃学生家学,学生历代先祖都曾相互印证过宋元以及明初时的古籍,几乎所有的古籍都可以佐证,甚至还有当初下西洋时,一些随三宝太监出海之人,某些船工也曾有过这些记录,当时,家祖曾专门搜集过,徐家世世代代研究天文地理,以及许多世人不以为意的古籍,不敢说完全正确,但是每一个结论都是有实实在在证据的。

    方继藩心里放心了。

    他脑海里,虽也大致知道世界地图是什么样子。

    可海里的各种航道,各种洋流黑潮以及海洋的季节气候,甚至许多岛屿的信息,却是并不清楚。

    徐家世世代代都研究这些,堪称是闲的蛋疼啊,可另一方面也可看出,他们家是有传统的,当初大汉的先民们,早在下西洋之前,就曾在四海留下无数的足迹,将一船船的丝绸和瓷器送往天下各处,又将各国的特产送到泉州等地集散,在上一世,人们曾在南海打捞一艘宋朝时期的沉船,其中出土的瓷器,就有一万三千多套,可见当时私人出海经商已是蔚然成风,而且规模之大令人咋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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