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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败家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沈文听到了一个极糟糕的消息。

    太子殿下竟是西山书院的院长!

    一下子,他就后悔了,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安,天天七上八下的。

    自己的儿子是什么东西,他岂有不知?依着他的性子,若是冲撞了太子殿下,这沈家要完啊。

    就算是不得罪太子,可太子殿下是什么人,詹事府那儿,难道没有消息吗?太子殿下素来顽劣,自己的儿子本就荒唐,去了西山,鬼知道能学来什么呢。

    他现在真真是后悔呀,自己怎么就吃了猪油蒙了心的将儿子送去了西山呢。

    于是他派人前去西山打听,想得知一点儿子的消息。

    可那儿密不透风,啥都打听不出。

    沈家的夫人刘氏,自是不断抱怨他,说你这老不死的,明知是火坑,还将自己的亲儿往坑里推。

    沈文被骂得抬不起头来。

    想死。

    各种可怖的传闻在京里流传,如沈文这般七上八下的人,如过江之鲫。

    这一日,乃是筳讲,陛下亲临崇文殿,听翰林诸官讲授经义。

    弘治皇帝也很多日子不曾有过朱厚照的消息了,想让人去打听,又觉得萧敬说的有理,可想真正的放手,又有些放不下。

    他也有些茶饭不思起来,可有时恨得牙痒痒,巴不得将这逆子剥一层皮,有时又怕这逆子在西山搞什么名堂犯下错事,心里更是忧虑。

    下头有侍学在讲经,可弘治皇帝思绪已飘飞到了老远。

    陛下,陛下您认为呢?

    弘治皇帝这才回过了神,却是一脸诧异,双目茫然。

    那侍学担忧地看着他,弘治皇帝只好咳嗽一声道:噢,知道了。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为了缓解尴尬,他道:沈卿家

    没人回应

    弘治皇帝一愣,道:沈卿家

    原来沈文也走了神,等他错愕的回神,有点懵,连忙诚惶诚恐地道:臣在。

    沈卿家在想什么?弘治皇帝凝视着沈文,呃,他和朕都失神了?

    臣臣沈文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但言无妨,万万不可敷衍搪塞。弘治皇帝似乎找到了缓解方才尴尬的方法了。

    沈文下一刻,竟是眼眶发红了,甚至流下泪,口里道:臣万死,教子无方,臣子沈傲,荒唐无比胡闹惯了。臣臣

    原来也是为了儿子的事。

    沈傲?

    这个人,倒似乎是听说过。

    从前厂卫那儿有奏报,说是沈文的儿子沈傲曾在秦淮带着一群读书人打人,险些将人打死了,甚至放出了豪言,官府不敢治罪!

    弘治皇帝本欲治罪,可最终,念在沈文的份上,命人继续监视,此后这件事也就渐渐忘了。

    现在看着沈文一脸悲痛的样子,口里继续道:臣子沈傲自去了西山书院读书,至此再没有消息了,生死不知,臣心里甚是惦念,他还是个孩子,虽是顽劣

    说罢,情绪有些失控了。

    因为有传言是他的儿子,可能已被打死了。

    要不,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趴在了殿上,恸哭道:沈傲是臣幼子,平时将其视如宝贝一样看待,如今生死不知,臣实在是,臣臣万死

    弘治皇帝皱眉,沈文的话也勾起了他的担心。

    嗯,卿家不必忧心,萧敬他抬眸,看了萧敬一眼:去西山

    不必去了。萧敬笑吟吟的道:陛下,明日不就是冬至了吗,按理来说,是休沐的日子,这西山书院,想来也会放一日假吧。

    弘治皇帝一愣,这才想了起来,不由失笑道:是啊,那么明日再说,沈卿家,你不必担心。

    他安慰着沈文,其实自己的心里也是忐忑不安。

    想想那个自封自己为秀才的败家玩意,弘治皇帝觉得不靠谱啊。

    十之,不是误人子弟,就是把别人的孩子折腾死了。

    倘若如此,朕如何给沈卿家交代?

    何况去那并非是沈卿家一家人,若是到时候闹大了,那

    明日就是休沐了吗?

    哎

    弘治皇帝借着龙体欠安,中途取消了这一场筳讲,不安的回到了坤宁宫。

    张皇后坐在织机旁,正教授朱秀荣纺线,朱秀荣百无聊赖的学着,见父皇来了,嫣然一笑,连忙起身要行礼。

    弘治皇帝此时的心情很低落,让朱秀荣免礼,随即便对着张皇后就问:太子可有什么音讯送来坤宁宫。

    那个逆子,虽然鬼鬼祟祟,可和自己的母亲却很亲近的,若有消息,坤宁宫一定知道。

    张皇后却道:陛下,只听说太子和方继藩在西山教人读书安置流民,陛下这么一说,臣妾倒是想起,太子已近一个多月不曾有消息了。

    哎弘治皇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不由道:这么久没有消息,定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朱秀荣在一旁嚅嗫着,鼓起勇气安慰道:有方继藩在,想来,哥是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吧。

    弘治皇帝看了朱秀荣一眼,竟没听出弦外之音:那方继藩,有时也未必是个好东西,他一个人倒罢了,和太子凑一起,说不准便又犯糊涂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焕然一新
    弘治皇帝心里没来由的,有些焦虑。

    他有些后悔当初听了方继藩的话,要让太子来独当一面了。

    在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之下,他捱到了半宿,次日清早起来,方才想起今日乃是休沐。

    他依旧去了暖阁,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奏疏,却是心不在焉。

    萧敬似乎看出了陛下的心思,便道:要不陛下召太子和方继藩来问问?

    弘治皇帝想了想,似乎又想起了一个多月前的承诺。

    沉默了很久,叹了口气道:罢了,朕说过放手让他们去好好办事的,任他们胡闹吧,天塌下来,也是朕撑着,反正朕已习惯了。

    同样焦虑的,还有沈文。

    沈文坐立不安,一宿未睡,想到自己的宝贝儿子,连死活都不知,他便心里难受得厉害,一个劲的长吁短叹的。

    一大清早,心绪不宁的沈文就命人抬着轿子前去西山了。

    沈家上下,在夫人张氏的带领下,早已到了中门倚门相盼。

    沈文还好一些,他得端着,坐在厅里,喝着茶,吃到了一半,突见家里的侍从急匆匆的进来道:少爷回来了,回来了

    少爷

    儿啊

    外头乱哄哄的。

    沈文的心,一下子放下了。

    还好,起码人还活着,活着就好。

    于是沈文兴冲冲的到了中门,便见轿子在中门外停下,一干人涌上去,有人掀开轿帘子,可

    帘子里竟是空的!

    少爷呢?有人喝问轿夫。

    轿夫苦着脸,踟蹰道:少爷说坐不惯轿子,他自己走一走,就在后头,老爷,夫人,这可怪不得小人,小人努力劝过,可少爷就是不肯

    沈文如遭雷击,身子踉跄了一下,他后退了一步,脸色苍白如纸

    难道,疯疯了

    自己儿子是什么人,做爹的最是清楚,就算是在府上,从前院到后园,这个儿子都懒得走动的,恨不得叫人抬轿子送去。

    他在秦淮那里,就号称无骨公子,一方面,是表现他的孱弱,秦淮那儿,越是富贵的公子哥,越是晒不得太阳,迈不动脚,爱穿妇人才穿的华服,上头多花鸟,要施粉黛,便连说话,若是中气十足一些,都会被人取笑,这等风气,颇有几分南朝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岸犹唱后庭花的意味。

    沈文自然对此是极反感的,可是这一家子人都宠溺着沈傲,慢慢的,沈文也不得不接受了。

    可是现在自己的这个儿子,若不是疯了,怎么连轿子都不坐,从西山那么远的路步行回来?

    这不是疯了,还是什么?

    沈文觉得自己的心,绞痛起来。

    他捂着心口,感到快要喘不过气了。

    就在这时,在那街角处,只见一个人正背着一个包裹,徐徐而来。

    他脚步很稳,脸上的肌肤黑了许多,依旧还是很瘦。

    可这瘦与离家时不同,那时候是纤瘦,而如今,在这初冬,北风呼号,吹着他的麻布儒衫飘起,可他的身体,却如标枪一样的挺直,面上的柔媚,早已不见踪影,竟多了几分菱角,眼睛也有神了许多。

    沈傲不愿坐轿子,是嫌轿子太晃,还是脚踏实地舒服一些。

    一路步行而来,虽有十几里地,身后还背着包袱,包袱里有换洗的衣服,还有带回来的一些礼物,没错,他带礼物回来了。

    这十几斤重的包袱,再加上十几里的步行,沈傲却是不觉得累,连换气的声音都没有。

    一个月的艰辛劳作,他学会了如何种植土豆,能将大半的农书背个滚瓜烂熟,还学会了做饭,当然,主要是知道如何削皮以及掌握炖土豆的火候。

    他已经开始熟悉和习惯使用火折子,知道如何引火,学会了骑马,不过还未够熟练。他还射过箭,不过箭术一般;除此之外,他还自学了半桶子水的医术,还有就是这一身的体力了,有了一副还不错的身体。

    他走到了门前,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眼泪,就已遏制不住,在眼眶里团团打转。

    连张三八,尚且知道孝顺啊,尤其是看着张母一身是病痛,半夜因疼痛,低声呻吟。沈傲在夜里,就躲在被里哭。

    打小开始,他便受父母的宠溺,一直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从前读书,每日都是孝啊孝的,可是事实上,他和方家那个该死的败家子差不多,道理都懂,就是完全没有礼数,平时惹是生非倒也罢了,动辄就气得沈文和张氏半死。

    在西山,他终于知道,或许有一日,自己的父母亲也会如那张三八的母亲一样,无论贫贱富贵,他们终究都会垂垂老矣,都会病魔缠身,都会躺在榻上,再也没有气力跳起来,指着自己鼻子骂不肖子。

    沈傲在西山里,学的更多的,是珍惜。

    其实此时,沈文和张氏还未认出沈傲。

    只看到一个奇怪的男子,背着包袱到了面前,他们依旧还在等待着一个敷着粉黛,油头粉面,肤色带着病态般白皙的儿子。

    可这个男子到了他们面前,哭了。

    他哽咽着,放下了包袱,拜下道:沈傲见过父亲,拜见母亲,儿子游学在外,令父亲母亲担忧,罪该万死!

    是沈傲的声音,个头也差不多。

    唯一不同的就是

    沈文吓了一跳。

    真的是儿子。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他他他跪下了。

    从前的沈傲,会做这样的事,会说这样的话吗?

    这不像自己的儿子啊。

    可一旁的张氏,听出了儿子的声音,浑身已经颤抖,由丫头搀着,才勉强撑住,口里大呼一声:儿啊,我的儿

    沈傲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麻布儒衫,头上没有戴纶巾,却只是将头发蜷起,结成寻常的发髻,他上前,一把搀扶住了张氏。

    张氏仔细打量着他,终于在眉宇和五官之间寻觅到了儿子的影子,于是乎,泪水涟涟地道:怎么黑了这么多,瘦成了这个样子,这哪里是去读书,这是作践我儿啊。

    沈傲只抿着唇,露出了微笑,不以为意的样子。

    沈文心里已是翻江倒海,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沈傲,拼命的忍住心里的惊讶,背着手,故作镇定地道:有什么话,回屋里再说,来人,给少爷背包袱。

    接着便有下人上前要接过沈傲的包袱,沈傲却是摇头道:孩儿自己背着就可以了。

    沈文脑子发懵了。

    见鬼了吗

    一定是见鬼了。

    这是幻觉,是幻觉。

    他脚下轻浮,像踩在棉花一般,像做梦,故作镇定的回到了中堂。

    沈文和张氏坐下,沈傲却没有急着坐,而是将包袱打开,先是滚出七八个洗干净的土豆。

    沈傲道:父亲母亲,这土豆,是孩儿自己种的,现在土豆还未推广,这东西还算稀罕,也不知父亲和母亲有没有尝过,因而带来了一些。还有

    接着,又从包袱里取了一根木簪子,这木簪子看着普通,却打磨得很光滑。

    沈傲朝张氏身边的丫头道:这是给小蝶的,小蝶,从前我总捉弄你,欺负你是个丫头,对你百般欺辱,我我在西山,事后回想,心里便锥心的疼,我真不该如此,我听张三八说,男人是不该欺负女子的,他说的很对,我也不知该如何才能消解你的恨意,这簪子,是我闲暇时学着隔壁的刘铁金打制的,他是个好木匠,我学着做,足足花费了我半月的功夫,你不妨试一试。

    他上前,将木簪子奉上,目光里,带着真诚。

    那小蝶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平时少爷可没少动怒打她的,她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可迎上了沈傲的目光,竟有些呆滞,鬼使神差的接过了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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