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败家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第三百四十八章:爱民如子朱厚照
弘治皇帝经历过无数次的赈济。
可没有一次赈济灾民,能细致到了这种程度。
每一个人,每一户人家,他们的过去,他们的现在,他们的未来
接着,他吁了口气,此时,他才想起了太子指责自己的话,太子指责自己务虚,指责自己不知民间疾苦,指责自己的施政,简直就是笑话,指责百官,是一群自我感动于所谓的仁政,实则,却是不堪为人的渣滓。
这些话,太偏激了。
不是一个太子应该说的话。
弘治皇帝方才,甚至有些恼羞成怒。
可如今
弘治皇帝不发一言,他看着朱厚照,良久,他淡淡的道:太子方才指责朕
这话,分明是向刘健等人说的。
刘健等人不由的看向了太子,心里摇头。
太子殿下还是太顽劣啊。
像个孩子,永远长不大。
幸好,陛下只有一个儿子,否则怕是
许多人对太子,心里或多或少是透着失望的。
他们无法理解太子的行为。
尤其是身为人子,指责君父,这本身就是大逆不道的行为。
弘治皇帝接着道:他说朕不知民间疾苦,昏聩无能,诸卿家,怎么看待呢?
刘健等人默然无语。
本来就因为下西洋的事,搅得头痛了,现在又出了个不靠谱的太子。
方继藩此时道:陛下圣明。
众人顿时一怔,此时倒是想起了什么,纷纷道:陛下圣明。
弘治皇帝笑吟吟地看了方继藩一眼,这个该死的马屁精。
那徐经的船名,该叫人间渣滓方继藩才对。
自然
这只是一个念头而已,弘治皇帝深知,这数万言的奏疏背后,有太子的心血,也有方继藩的功劳。
他不露声色地道:朕有时也会想,朕这么多年来操心劳力,说是圣明也不为过吧,历朝历代的天子,和朕论起勤政二字,朕也绝不会比他们差。
可是太子还真说对了
刘健等人不禁诧异,忍不住道:陛下何出此言?
他们觉得,陛下是气糊涂了。
弘治皇帝道:朕也有远不如太子之处啊。
一声叹息之后,弘治皇帝点了点案牍上的奏疏道:都给诸卿们看看吧,他们也应当学习,好好看看,事是该怎么做的。
几乎没有人能听出,弘治皇帝的话,大抵是出自肺腑,还是讽刺。
不过朱厚照听着,却是很爽。
两个月以来,所有的情况,和农户们同吃同住的生员们进行摸底和调查,等到生员们的资料汇拢一起,朱厚照和方继藩再根据这些细致的情况来斟酌着,最后为每一个流民安排后路。
如方继藩所言,单纯的发放粮食,所谓的赈济,是无用功的。今日赈济了,明日呢?
这些流民,这些百姓,其实从来要的,不是朝廷和官府的施舍。
这天下需要的,其实也不是所谓的善人。
眼下这大明,最需要的,是给人一条出路。
是可以告诉这些受灾的百姓,那些失去了土地的流民,一个可以谋生,可以立业的前途。
可要做到这些,太难太难了!
在这大明,就算是再能干的能吏,再优秀的官员,也不过是怀着善人的心态,开仓放点粮食,然后得到那些饿极了的人,一声恩公似的赞许。
可这其实没有意义啊!
要为每一个人安排一个前程,就需要弄清楚每一个人的底细,知道他能做什么,他擅长什么,他家里有什么负担,否则你一拍脑袋,好啦,张三八家没有土地,让他们去关外开垦吧,开垦出来的地,全算他家的,你以为你这是好心,是善意,可是这等好心,却会令张三八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张三个病重的老母亲,他的母亲没有人照顾,你这时候让他出关开垦,他就不得不带着他的老母前去,而这一路颠沛流离,到了关外那更恶劣的环境,他的母亲怎么办,能活多久?
因而了解了情况,方才能针对张三户人家,暂时先安排在西山务工,因为张三八需要的是暂时的安稳,不可再经受颠沛流离了。
而那李家兄弟,家里壮丁多,没有什么负担,这等人是最适合出关的,你让他们开垦,让他们凭着自己的气力,开辟出自己的土地,他们会热情高涨,会发自内心的感激你。
方继藩手把手的教导着朱厚照,不同的情况该如何不同的处置,既不可善人式的,单纯给人以所谓发粮的恩惠,也绝不可笼统的打包一波带走!
因为很多时候,你以为你在施行仁政,你在做好事,在给予人恩惠,可你竟不了解这人的近况,他的特殊不同之处,实际上,又和害人没有任何分别。
朱厚照在这个过程之中,似乎学到了许多东西,他意识到,每一户人家都不是朝廷公文中的一个个数字,他们是有情感,有血肉的人,和农户们接触得久了,渐渐明白了他们不同的想法,这种意识,更加强烈。
因而,方继藩教授他的方法,发动生员们去细致的调查,去了解每一个人的需求,这时赈济,就变得一帆风顺起来。
这个人需要什么,该给予什么,那个应当给予什么,让他们去做什么。
简单明了。
朱厚照此时,忍不住感激地看了方继藩一眼。
其实有许多秘密都藏在朱厚照的心里,后来他才明白,方继藩这个人间渣滓,居然拿自己兜股的短裤来糊弄他说着是脸巾,亏得他给方继藩这个混账洗衣洗得那般愉快。
朱厚照却没有戳破这一点,因为他知道,老方虽然有许多缺德的地方,可大抵上,还是将自己当做真朋友的,在大事跟前,方继藩从没有忽悠过他,自己也从方继藩的身上学会了许多东西,而这些东西,令他受益匪浅!
刘健等人一脸狐疑着,接过了一沓沓的奏疏,开始传阅。
而后,他们彻底的震撼了。
刘健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他作为百官之长,接到过无数个地方官,关于地方民情的奏报,可没有一个比太子和方继藩在西山的奏报,更令他感到震撼。
他看着奏疏里,一个又一个的户名,看着这每一个户名,每一个人丁的遭遇,谁家有女儿,谁家的女儿漂亮,谁家有儿子,谁家有父母在堂,谁家曾吃过官司,他们适合做什么,他们未来的生计
林林总总,以至于,只看这份奏疏,仿佛一千多流民一下子便有了形象!
这一个个形象,跃然于纸上,而对他们未来的规划和安排,几乎挑不出一点错处。比如那张三八,留在西山,确实是最好的结果,他的母亲应当在西山安养。
几乎可以想象,似张三八,似李家这些人,得到了一个个的称心如意的安排,他们心底是何等的喜悦,因为他们看到了希望,他们有的是气力!其实世上的苦,他们早就承受过,即便许多的安排里,他们将跋山涉水,去一片不毛之地开荒!
可刘健深切的感觉到,这些人依然会甘之如饴。
因为太子和方继藩给予他们的不是粮食,也非银两,而是一个希望,一个凭借他们的双手,过上好日子的希望。
刘健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将奏疏传阅给了谢迁。
谢迁给了李东阳,李东阳给了马文升。
每一个人,眼眸里都浮出震惊,却一时间皆是鸦雀无声。
谢迁居然眼圈红了,眼泪滴落在了奏疏上。
一千多流民的安置,或许不算什么,大明有太多太多的人丁,作为内阁大学士,总揽全局,很多时候必须得有取舍,可是
这竟是太子殿下赈济的流民啊,太子殿下居然可以将一件政事做到如此细致的地步,这不就是大明之幸吗?
为何从前就看不出太子殿下有这样的本事?
阁老们,曾对于太子殿下,有太多太多的忧虑,他们甚至认为,一旦太子殿下登基,依着太子殿下的性子,大明极有可能急转直下。
可是
刘健此时肃容,正色道:殿下,这是如何做到的?
结果很满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甚至和太子殿下比起来,那些地方官员简直就是一群狗!
刘健等人,也算是历经宦海,可也自认为事情让他们来做,他们也未必能做到这个地步。
所以刘健心里有着无数的疑问。
朱厚照想了想,道:很简单,用心去做就可以做到了?
用心去做?刘健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道:还请殿下说详尽一些,老臣还望殿下指教。
指教
显然,朱厚照是很乐意于指教刘健的,他毫不犹豫道:此事简单,只需和流民们同吃同睡,知道他们的疾苦即可,这些圣人书里,不是说的明明白白吗?
可怜,居然今天忘了求支持一波心疼,难受。
第三百四十九章:三人行必有我师
圣人之书
刘健呆住了。
圣人之书里教了这个?
朱厚照解释道:子曰:君子讷于言敏于行。
这刘健有点懵。
朱厚照开始卖弄他在夜课里的学问:说穿了,无非是少说多做,就是这样简单。世上的事,没有一件是容易的,想要做好它,若靠夸夸其谈而不去实践,又有什么用?与其如此,何不多去做呢?
天下最怕的就是有心人,就如王先生所言的那样,你有了心,这个心便是同理心,有了同理心,体会了百姓疾苦;此时,你还需要有知,何谓知也?知,岂不就是圣人之道吗?本宫读过论语了,论语里的齐民之术已经在本宫的心里,有了同理心和良知,用心去做事就是了。
刘健想不到,这论语,还可以这样的解释。
可是,他无法反驳。
朱厚照继续道:说起来容易,可是做起来,其实挺难的,本宫这两个月都和流民同吃同睡,清早起来便带人开垦土地,有时甚至累得直不起腰来,可越如此,越是能体会流民们的艰辛,越如此越咬牙坚持下去,流民们渐渐的不再将本宫当做是太子一样的敬畏,他们发现本宫和他们是一样的,其实也会笑,也会伤感,甚至本宫耕地的技巧,还不如他们呢!
弘治皇帝听得极其认真。
暖阁里,也是鸦雀无声。
此时,许多人的心里都不禁肃然起敬起来。
说实话,能做到这个份上的人,天下只怕不多吧,倒是这天底下,口里说爱民的如过江之鲫,敢真正去爱民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只见朱厚照接着道:你们一定会想,流民们知道了本宫连耕地都不如他们,他们对本宫一定会失去敬畏,可是你们错了,流民们失去了敬畏,却多了亲近之感,而本宫向他们学习耕种,也终于更加理解论语之中,三人行必有我师,实是至理。本宫在这个过程中教授了别人一些东西,也从别人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所学的这些东西,是从父皇的身上,从刘师傅的身上,还有从诸位师傅们的身上,都学不到的东西。
这些东西,与圣人之道结合起来,使本宫知道,遇到了问题该怎么样做才可以解决。父皇命本宫去做的事,怎么样才可以处理好。这份奏疏里,许多对流民的安排,其实都是如此,圣人推崇孝道,因而本宫顺水推舟,让有父母在的人,暂时不必出关开垦,使老有所依。
本宫现在会针线,会洗衣,会做饭,会耕种,你们以为学了这些没有用吗?单纯去学这些当然没用,可若是读过书,学到了圣人之道,再学这些,就有用了。那些死读书的人,口里经常喊,治大国如烹小鲜,可这些书呆子连怎么样烹饪都不知道,不知为何烹小鲜需要慢火,他们即便能将书本倒背如流,可是他们真正知道圣人的本意吗?
朱厚照笑吟吟的道:本宫是方继藩的老师,方继藩也是本宫的老师,本宫是流民的老师,流民们,也教授会了本宫许多知识。他们所教的,甚至比在詹事府里,师父们教授的更多。
也幸好杨廷和没有在此,否则,非要气死不可。
刘健等人,哑口无言,他们低头看着这一行行的奏疏,此时,心里只剩下了万千的感慨了。
谢迁忍不住道:这些学问,只恐歪理的成分多一些。
他多少还是无法接受这些学问的,作为江南传统的经学大儒子弟,谢迁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倒是刘健沉默了片刻,乖乖的起身,朝朱厚照作揖道:殿下所言,老臣虽不敢说苟同,可只凭殿下这篇奏疏,老臣佩服!
李东阳也站了起来,道:臣也佩服。
谢迁方才醒悟,说了这么多,这根本不是来研究学问的啊,只凭人家这做事的态度,朱夫子即便在世,怕也不能将安置流民的事,做的更好了!
他顿时肃然起来,随即也站了起来道:殿下能有此感悟,是国家之幸啊。
三个内阁大学士,再不甘小觑朱厚照了。
弘治皇帝认真地聆听着朱厚照的话,其实朱厚照不是一个优秀的读书人,说话的条理并不清晰,可一个亲历者,一个真正走入流民之中的人,说出这些话,却有着无以伦比的感染力。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道:这天下,何谓贤者,朝廷举才也未必是以学问论高低,可若是天下的官吏都如太子和方继藩这般,即便没有红薯和土豆,没有下西洋,这天下大治也不会太远了。
他的话里,竟有几分埋汰百官的意思。
刘健等人默默的不敢做声,纷纷道:太子贤明,这是社稷之福。
弘治皇帝起身,精神奕奕地道:朕的儿子,自当贤明,自然,方继藩也是功不可没,这一件差事办得好,从今日起,所有上奏来的奏疏,不但要送宫中一份,还要誊写一份送东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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