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败家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钱钺顿时傻了眼,这些人是一点道理和诚信都没有啊,不是说好了握手言和吗?何况,你们夫妻不和,就就反了?
他无法理解这些土人,却知道,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只能选择平叛。
第六十八章:什么都懂
是日,钱钺立即和贵州总兵官曹恺中官杨友发带兵万人围剿,可钱钺毕竟是新任的巡抚,对贵州的情况并不熟悉,非要分兵三路,自居中军,总兵官曹恺和中官杨友发分置两路。
所谓的中官,就是个太监,这位太监急于贪功,竟是命右军疾行,遭遇了埋伏,大败。
总兵官曹恺得知中官被围,立即驰援,却被叛军以逸待劳,一举击溃,曹恺战死。
消息传来,钱钺心都寒了,他一介文官,连打仗都没有见过,在河南和山东时,最大的政绩就是剿灭了一伙人数两百多的山贼,贵州的事,他真不懂。
何况叛军熟悉地理,神出鬼没,又联合了数十个山寨,连战连胜,钱钺立即决定撤兵,回到贵阳府去。
只是已经走不脱了。
四处都是喊杀声,叛军们不知从何而来,发起了总攻。
钱钺铁青着脸,身子瑟瑟发抖,这四面楚歌的景象,还有那冲破云霄的喊杀和哀嚎,令他心生寒意。
他脸色苍白,最终叹了口气,账中几个幕友和武官看着他,希望钱巡抚拿个主意,是否突围。
钱钺惭愧的看着这些人,老泪已磅礴而出,含泪道:取笔墨。
幕友忙是取出笔墨,低声道:大人,撤吧,现在叛军合围还未完成,带一队忠实的卫队,穿过山涧,便可轻装回到贵阳去,这里还有戚副总兵带兵
钱钺叹了口气,摇摇头:今已兵败,只有死了,就算侥幸活着,也无颜见陛下和父老他叹了口气,提笔郑重下文:臣钱钺万死,今云南土司之女贵州土判官隆畅之妻米鲁作乱,起兵万余,连接各寨,鼓动沾益州普安州土民作乱。老臣按律进剿,一路进兵,却遇暴雨,此失天时;狂妄自大,贸然深入,又失地利,今我军大溃,总兵官曹恺中官杨友发俱都战死,臣不敢独活,唯请陛下,赦臣万死之罪,臣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不敢失节,愿死于叛军万刀之下,以谢其罪
他一面写,一面痛哭,这奏疏上,早已沾满了泪水,写到最后,竟连笔都捉不住,将奏疏封了,战战兢兢的去盖了火漆,交给幕友,嘱咐道:你与几位先生,都是老夫聘来的,当初你们劝本官要谨慎从事,老夫悔不听你们的话,现如今,兵败如山倒,老夫既为巡抚官,自当留在此,以全忠义之名,几位先生,你们将这奏疏带在身上,本官这就命护卫送你们尽力逃出去,在此话别,还请保重!
幕友们面面相觑,将奏疏收了,露出不舍之色。
钱钺朝他们郑重作揖:先生们,速去,时间来不及了。
哎!那收了奏疏的幕友跺脚,最后也朝钱钺深深一礼:大人,后会有期。
钱钺怕的厉害,瑟瑟作抖,却还是深吸一口气,似乎想使自己在临死之前,显得更有勇气一些。
寿宁侯府。
张家兄弟二人冻得瑟瑟发抖,虽吃了热腾腾的粥,他们却发现,自己的体温,竟是转瞬间又跑了个干净。张延龄蜷着身子,看着地上火盆里空空如也:哥,我觉得我们该买点煤来烧!
张鹤龄冻得脸上发青,却是怒了:买他姓方的煤?我张鹤龄就算是这辈子不吃粥,冻死饿死,也绝不买他们方家半斤煤,冬天很快就过去了,别吵!
张延龄打了个寒颤:可是哥,现在才是中秋
张鹤龄顿时开始龇牙,气啊。
其实以往天寒地冻,张家还是要烧炭的,虽然再节省,可也不能冻死啊。
可现在,市面上开始出现了几文的无烟煤,再去花十倍的价钱买木炭,张鹤龄就觉得自己是十足的大傻瓜了,从前觉得木炭的价格还能接受,现在却觉得这是被那些卖木炭的奸商将自己的智商按在地上死劲的摩擦。
因而,现在木炭舍不得买,无烟煤更不能买。
熬着吧。
这天气越冷,张鹤龄越是觉得日子没法过了,便连看到方的桌子,方的椅子,本是用作附庸风雅,墙上贴着的,那四四方方的字画,都觉得可恨起来。
老爷,老爷府里的管事急匆匆的跑来:老爷,快看,邸报,邸报
张家的管事,其实有很多的油水,不过却不能在老爷面前露财,不然非要被两个老爷抽死不可,所以管事穿着一件满是补丁的衣衫,却是喜滋滋的手里拿着一张邸报来:老爷快看,方继藩被弹劾了。
张鹤龄一听,喜出望外,抖擞精神,忙是抢了邸报来一看,眼睛顿时亮了:都察院的北直隶科道御史张芬骂这方继藩侮辱大臣钱钱,他诽谤和侮辱的叫钱什么来着?
管事笑嘻嘻的道:钱钺。
张鹤龄噢了一声,随即一击掌,激动起来:这个张芬好,老爷我喜欢他,仗义执言啊这是,骂得好,骂的痛快,老爷我现在高兴啊,太高兴了。
管事笑嘻嘻的道:可不是吗?这份奏疏,反响很热烈呢,这叫天下苦苦方继藩久矣,张芬御史,挺身而出,这是墙倒众人推的征兆啊。老爷,我看哪,方继藩要完了。他眯着眼:钱钺巡抚,在就任河南山东贵州巡抚之前,在都察院里任职了十几年,老爷,你懂了吧?
张鹤龄挠挠头:懂什么?
管事不禁为张鹤龄的智商着急:哎呀,老爷,他在都察院里十几年,现在这都察院里不知多少人,都是他的老下属呢,就说北直隶的都察御史吧,当初,就是他下头的一个小御史而已,是他举荐,才得以升任都察御史的。
噢。张鹤龄似乎觉得已经开始明白了一些:你的意思是,方继藩侮辱了这个钱钱钺?所以呢,都察院里的御史们生气了,闹将了起来,非要将这方继藩骂死才干休?
是这个理。管事喜滋滋的道:那方继藩,被骂的狗血淋头,定当管事捋着自己山羊胡子,摇头晃脑,眉飞色舞的道:定当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呕血三升,生生被气死不可。
哈哈。张鹤龄叉手大笑,顿时觉得心里一口恶气吐了出来,痛快:不错,他还好意思出门见人?这个无耻之尤的败家玩意,定当羞愧难说到此处,他脸上的笑容渐渐的凝固起来,张鹤龄的智商其实还是不低的,却是突然道:羞愧难当?这姓方的这般臭不要脸,羞愧二字,他会晓得怎么写?
管事呆了一下
方家兄弟也大眼瞪小眼。
厅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
首先,方继藩是个人渣败类,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一个人渣败类,早就声名狼藉了,会在乎别人文绉绉的骂几句吗?
倘若骂几句,这厮就悲愤欲死羞愧难当,这还是方继藩?
所以
似乎所谓的弹劾奏疏,对有的人而言,简直就是杀人诛心,可对那脸皮有八尺厚的家伙似乎不痛不痒。
狗一样的东西,滚!张鹤龄勃然大怒,一脚将这该死的管事踹飞:扣你这个月的月钱,快滚!
管事的忙是夹着尾巴,灰溜溜的去了。
哥,且息怒,说不准,那方继藩,还要一点儿脸呢?张延龄很不自信的安慰着。
要不我们也骂骂?
哥,你咋不说话了?
张鹤龄长呼了口气,憋红了脸,才道:省点气力,少说话,多说一句,身上的阳气就散了一分,蓄在身子里,就暖和了。
张延龄佩服的看着自己的兄长,兄长什么都懂啊。
第六十九章:何不食肉糜
自中秋至初冬,西山已招徕了上千个流民,王金元不急着大规模生产,而是按照方继藩的指令,先慢慢的让一群本是散漫的流民开始了解工序,当然,还需采购大量的采矿工具。
不过这采矿用的镐头,大多都不趁手,且这时代,造作局里所制造的器具多是粗制滥造,寻常的打铁铺子,匠人也是良莠不齐,且产量也低,无法大规模的供应。方继藩还想制造煤炉呢,最好连壶子一起造了,干一件事,赚几份钱才是正道。
方继藩便怂恿着朱厚照,前去向弘治皇帝请命,准许西山煤矿,建一座铁坊。
此事,弘治皇帝没有立即答应,其实想要大规模的锻造生产工具,朝廷对此,一向是较为谨慎的。
在这盐铁专卖的时代,铁矿几乎被各地的官府所垄断,不容许私人大规模的炼铁,毕竟,这玩意既可以打造工具,也可以制造兵器。
既然宫中的态度不明,方继藩也只好耐心等待。
倒是朱厚照为他忙前忙后,却变得抱怨起来,唉声叹气的样子,像是受了虐待的小媳妇,追根问底,还是没钱,没有动力。
为此,朱厚照和方继藩又偷偷溜去了西山一趟,在这大雪纷飞的天气,一路行去,行人寥寥,不过在西山的山脚,却已搭建起了一个个简易的工棚,形成了一个简单的小村落,工棚里炊烟腾腾而起,妇人们已开始捡米下锅了。
男人们已上了矿,所以这‘村落’里只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小屁孩子流着鼻涕正在堆雪。
眼前这一幕场景,令朱厚照大失所望,他原以为自己和方继藩做的乃是大事,不该是这般残破和脏兮兮的,虽然这里不该是如紫禁城那般金碧辉煌,也该是一副繁荣的景象。
朱厚照想到矿上去,方继藩却是阻止住他,好说歹说,只在山脚下游荡。
临行时,却遇到了提着镐头下工的矿工,矿工们一个个穿着紧身的衣服,浑身上下漆黑一片,不过这些精壮的男人浑身都是阳刚之气,头顶之上,竟因热汗,而融化了雪絮。
恩公居然有人眼尖,看到了方继藩和朱厚照。
其中一个,举着镐头就朝方继藩和朱厚照疾冲而来,吓得朱厚照身后的护卫一个个赶紧按住了刀柄。
这人毫不犹豫的拜倒,含着热泪,朝朱厚照和方继藩道:小人见过两位恩公
其实方继藩已经吓了一跳,因为这厮居然提着镐头就冲过来,而根据自己的丰富的人生经验,一般朝自己冲来的人,十之**,都是来寻仇的,毕竟败家子嘛,天知道从前的方继藩,到底结过多少仇家。方继藩毫不怀疑,自己总有一天,走在街上,会被人敲闷棍。
所以他第一反应,就是想跑。
直到对方喊了恩公,拜在了雪地上,他才轻嘘了一口气。
矿工们沸腾了,也纷纷涌上来,许多人低声道:就是这两位恩公,王掌柜亲口说的,咱们的东家是两个少年郎,俱都眉清目秀,准不会错。咱们拜恩公所赐,才给咱们在这矿上,有了一个饭碗。
片刻功夫,这雪地上已跪满了人,让方继藩开始有些怀疑人生了。
朱厚照更是目瞪口呆,见这一个个脸色黝黑的人,此刻却一个个含泪看着自己。
嗯
居然有一丁点的成就感。
可是自己当真做了好事吗?没有吧,老方不是只让他们来挖煤?喂喂喂,这分明是让你们做苦力而已,你们感激什么?
一个矿工哽咽着道:多谢恩公收留了我们,使我们在这矿上,有了卖气力的机会,否则这寒冬腊月,怕是熬不过去了,小人有一个儿子,若不是来了矿上,便要饿死了,小人一直教训他,教他长大成人,一定要记得两位恩公的恩德,现在小人们在这矿上,有了一口饭吃,不只如此,每月还有一些薪俸,这都是拜两位恩公所赐,恩公,请受小人一拜。
这一番话,足以在朱厚照的心底投下一枚震撼弹。
难道让他们做苦工,也足以收获他们的感激吗?
而他们的要求,不过是吃一口饱饭,这是何其卑微的念头啊,可即便这卑微的念想,对他们而言,却好似得来不易一般。
朱厚照从未体验过人间疾苦,可今日见了这些矿工,竟有些不知所措,他无法理解这个世上,竟有这么一群人,会因为这些事,而收获如此的感激。
朱厚照憋红着脸,手足无措。
方继藩却已道:好了,不必多礼,好好干活。
矿工们只是眼睛通红,有人噙着眼泪,有人放下镐头,只是一味的朝朱厚照和方继藩磕头。
而朱厚照,依旧愣在那里,他有太多东西许多消化,直到方继藩将他从人堆里拉扯出来,朱厚照才突然眼眶通红:他们是不是在骗我们?
什么?方继藩一呆。
朱厚照深吸一口气:本宫的意思是,他们是不是想要巴结本宫,所以
朱厚照有这心思很容易理解,毕竟他的身边,永远围着一群讨好他的人,所以在他心里,想必这些人,也是想借机巴结吧。
方继藩沉默了片刻:他们并不知殿下的身份,所以我想,他们可能是真正的感激殿下吧,当然,主要是感激微臣,毕竟,对许多人而言其实只要能够吃一口饱饭,便是上天的恩赐了。
朱厚照顿时若有所思。
风雪里,年少的皇太子,心里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方继藩则心里鄙视朱厚照,这家伙,真是何不食肉糜啊。
回到詹事府的时候,朱厚照却仿佛有了心事一般,托着腮,遥看着雪,双目之中,少了狡黠,却多了一些惆怅。
有时候,本宫在想朱厚照道:若是这雪停了该多好啊。
方继藩怒视着他,太子,你分不到红,你就砸我煤矿的锅?你还是人吗?
朱厚照却又叹息:你想想,许多人衣不蔽体的,冻得脸都裂了,他们真是可怜。
这番话,却一下子直击中了方继藩心里软弱的某处,他奇怪的了朱厚照一眼,抬头看天,天穹上,雪絮依旧飞扬,于是口里呵出了一口白气:对许多人而言,何止是一场雪令他们受冻呢,很多人,缺的也不只是御寒的衣衫,人活着,是很艰难的仰着头,眼角有些湿润,或许是难得有一种久违的情绪击中了肺腑,方继藩吸了口气,叹息一声。
远处,刘瑾朝这边招手:殿下,殿下,快来,真腊国进贡了三只没有尾巴的猴子,哎呀,可稀罕了。
朱厚照一听,嗖的一下便朝刘瑾的方向疾冲:哪里,哪里,本宫看看
你大爷!方继藩恶狠狠的瞪了远处的刘瑾一眼。
本来张家兄弟的性格,有人说写的太蠢,可历史上,这一对兄弟确实蠢,否则也不会在嘉靖登基之后,连风向都没有看清,最终落到凄惨的下场。
还有人说二人吝啬不合理,哎,真不知该怎么说了,巴尔扎克笔下的葛朗台,也是这般的吝啬,结果这位法国大文豪凭借葛朗台的吝啬形象,获得无数赞誉,也没有人说他写的人物明明这么有钱,为了几个铜板,宁愿虐待自己,反而这个人物,脍炙人口,成为法国文学作品中最经典的形象之一。怎么到了老虎这里,同样的角色,就成了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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