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败家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方继藩已经气得脸色发青:真没想到,龙泉观里竟都是这样一些人,气死我了,这群败类。徐经,付账!
说罢,气咻咻的起身,竟也顾不得几个门生,朝着不远处系在马桩上的马便狂奔,解了马绳,利落的翻身上马,心急火燎的便往龙泉观去。
徐经刚刚付了帐,朝那妇人别有意味的一笑,自是多给了一块碎银,这妇人见状,像是明白什么,给了他一个秋波,接着眼角余光便落在远处张罗着茶水的丈夫身上。
徐经这才很不舍的将眼神自她身上挪开。
恩恩师这是往哪里去?一旁的唐寅则是又被惊得发懵了。
王守仁也懵逼了。
倒是欧阳志刘文善和江臣,心沉到了谷底,他们虽然呆若木鸡,可和恩师朝夕相处,早就清楚恩师的‘为人’,恩师这是往龙泉观去了。
欧阳志忍不住抚额,觉得自己头要裂开了,心里默默的念:但愿不是想象中的那般,定然不是的,恩师理当还是要脸的吧
徐经是玲珑心,一听,顿时明白了,眼睛发亮,感慨道:恩师真是了不起的人啊,高明,快快追上。
众人才醒悟,纷纷去解开驴马,一行人急急的追了去。
方继藩策马奔腾,内心深处,竟有一种放荡不羁的喜悦,地地啊,良田万顷,还特么的都是京郊的土地!
这不是上天的恩赐吗,自己正愁找不到地来种番薯呢。
他心里雀跃,忍不住想要咆哮,我方继藩终于有了对抗旱灾的资本了,这可以让多少人活命啊。
一路策马狂奔至龙泉观山门之下,还不等接引道人反应,方继藩直接下马,也懒得去将马系在马桩上,一把抓住一个接引道人的衣襟:我要见普济真人
而此时,普济真人依旧还在三清阁里,方继藩已经走了好一会了,可他的心里,久久不能平复,依旧满是遗憾。
多久都没有如今日这般心绪不能平静了,与方继藩的一席对话,令他想到那失踪已经的师尊,心头的感慨可想而知。
那是数十年前的记忆,可那时候,却恰恰是他壮年之时,人总是容易当初时的美好,尤其是普济真人这早已白发斑斑垂垂老矣,行将就木之人。
他忍不住的,竟发现自己眼角依旧还是湿润,方外之人,本不该如此多愁善感,可今日竟格外的失态。
念头又触及到了方继藩,想到了这个师尊如此看重这个少年郎,普济真人心里,不免有几分羡慕。
想当年,他资质何等的愚钝,蒙受师尊的教诲,虽是在外人看来,已是一代真人,主持龙泉观,位列二品尊衔,可方继藩呢,一个少年郎,只得师尊点化,竟能作《道德真经集义,可惜如此好的机缘,这个少年郎竟一丁点都不在乎。
师尊啊师尊,这是命数吗?普济真人摇摇头,口中带着幽幽的叹息。
第一百四十九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就在喻道纯沉聚在幽幽的思绪当中的时候,竟听阁外传来嘈杂的声音。
只听那守门的道童在大呼:居士,你不可进去。
那脚步声却是愈来愈近,似乎完全没有理会道童的呼喊。
片刻之后,方继藩便到了门外。
喻道纯一愣。
四目相对,几乎要擦出火花来,而对面眼睛的主人,不正是方师弟吗?
却见方继藩一脸激动,眼里似乎是在发光,这光芒几乎要刺瞎喻道纯的眼睛。
喻道纯甚至不曾看过,一个少年郎的眼神竟可锐利如斯。
于是,沉默
方继藩却已疾步走向喻道纯,激动地一把拉住了喻道纯的枯手,声情并茂地道:师兄
喻道纯脑子几乎要炸了,师兄
他他竟当真认自己作师兄了
就在方才,他不还是不屑于顾,极不耐烦?可现在,看着小师弟声情并茂的呼喊自己一句师兄莫名的,喻道纯竟有一丝丝的感动。
数十年了,师尊已不见踪影,唯一留在这个世上的念想,也就只有一个师弟,这亲切的声音,令这已垂垂老矣,行将就木的老人,眼眶更红。
喻道纯不禁触动地哽咽道:师弟。
方继藩也略带动容之色地道:师兄
师弟强忍着滔滔大哭的冲动,喻道纯道:师弟,是想明白了吗?
方继藩便道:我自下了山,脑海里便想到了数年前师尊对我的谆谆教诲,心里始终放不下,因而再登山而来,哎师兄,方才我很鲁莽,你不会见怪吧。
哪里的话。哈哈拉着方继藩,喻道纯不舍得放开:这一次,可不放你走喽。此事便算是定下了,你自此之后,便是我道字辈的师弟,等我禀明龙虎山上师张真人,赐你符箓,再请道录司那儿入你道籍,从今以后,你便算是归入道门了。
方继藩有点不放心,虽说凡事总要有所牺牲,可也不能真的去做道士啊,不禁道:我即便入了道门,也不可住在道观中的,师兄有所不知,我乃南和伯子,还兼着官身。
这样啊。喻道纯心里倒是甚是宽慰:龙泉观尊奉的乃是张天师,源自江南正一道,历来没有什么约束,上山下山,具都是修行,无妨,无妨,我自会向张天师禀明。
方继藩呼出了一口气,想了想,不由道:我听说,道观里还有道人,居然取了不少妻妾,这很不像话呀。
喻道纯含笑,却是深深看了方继藩一眼:若是禁绝妻妾,那么张天师一系,岂不禁绝了,如何能承袭四十七代呢。
呀方继藩心里更宽了,他就怕这龙泉观里别有什么自立的清规戒律才好。
此时,他倒是忍不住好奇地问了句:这么说来,师兄也有
喻道纯便板着脸道:这里是方外之地,不谈俗事。
果然
方继藩一副我懂了的样子。
其实想到自己厚着脸皮跑回来,是挺无耻的,眼前这个老道士其实不坏,可自己这就像是在糊弄他,更像是一个谋夺龙泉观的卑鄙小人啊。
不过这等龌蹉的事,有一就有二,有二便有无穷,倘若是上一世的方继藩,真是想都不敢想,现在竟全无一点心理负担,哎,谁让自己是那该死的败家子呢,能败家,脸皮能不厚吗?
师兄
其实方继藩的心里有着许多疑问,这龙泉观里有这么多的地,这么多的产业,得摸清楚才好,当然得旁敲侧击:敢问师兄,这观中有多少道人?
喻道纯心情极好,请方继藩在蒲团上坐下,方继藩便学着他,盘膝而坐。
只听喻道纯道:道观之中,有道牒的道人,有一百三十二人,至于并无道牒的,也有两百余,不过他们多是负责一些杂务。
方继藩心里想,不就是临时工嘛,我懂。
话说,现在做道士都有临时工,看来普通人家若能混个事业编的道士,啊,不,是正式资格的道士,怕也不易。
方继藩便接着问:却是不知,这道观之中,道字辈的有几人?又如师尊那般,大字辈的有几人?
喻道纯露出了苦笑,道:大字辈,只有师尊一人,他是孑身一人入京弘道。因而道字辈,加上你,原也有六人,具为师尊弟子,只是他们哎,除了你我师兄弟,俱都已去了。
这样啊方继藩一脸遗憾的样子,心里却是窃喜,这样说来,岂不是这辈分而言,自己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喻道纯又道:此外,朝字辈,则有三十九人,其余俱为天字辈。
方继藩在喻道纯这儿旁敲侧击一番,方才知道这龙泉观的底细,龙泉观乃危大有奉龙虎山张天师之命,特来北方弘道所建,已有八十年的历史,历经两代。
师祖危大有则在四十年前,那时已年过八十,便下山了,此后就再无音讯,这龙泉观,便一直由喻道纯打理。
只是喻道纯虽是打理着龙泉观,名为龙泉观观主,却因为年纪渐长,力不从心,而且每日研究经学,俗事自是交给了朝字辈的弟子们去处置。
方继藩心里大抵有了数,一想到这龙泉观的万顷良田,就忍不住呵呵的想笑。
喻道纯见他下意识的笑,也不禁老怀安慰,同门相认,师弟想必一定很开心吧,他是个重感情的人哪。
于是他也不禁乐了,道:师弟,吾在观中给你安排一个精舍,至于你下山修行之时,吾自会向朝廷禀明,朝廷格外定有恩典。至于道籍,吾自会料理。
方继藩晓得自己这个师兄受太皇太后的信任,这个事,好办,便忙道:有劳师兄了。
喻道纯捋须,呵呵一笑道:师兄弟之间,就不必如此客气了,说起来,吾痴长你一甲子,这道学,却远不如你深厚,将来还要向师弟请教。
方继藩点着头,笑吟吟地说:好说,好说。
应付了喻道纯,方继藩见喻道纯一脸倦容,其实他倒可以理解,喻道纯毕竟比自己年长一甲子,一甲子是多少呢,六十年啊,他的年龄,都可以做自己爹的爹的爹了,想一想自己竟是他的师弟,方继藩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人生的际遇,还真是难料。
于是他也识趣地起身道:师兄,我该告辞了,过些日子,再上山来。
喻道纯吁了口气,却是露出了恋恋不舍之色。
连方继藩都不明白,这喻道纯为何对自己这师弟‘热情’如此,或许是古人更重感情吧。
从方才的对谈中,方继藩知道,喻道纯原本是个孤儿,是被师尊危大有收留,教他读书写字,教授他读经,将他拉扯大的,危大有于喻道纯而言,既是师,也是父,在他心里,方继藩更像是师尊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寄托了。
吾送送你。喻道纯亦站了起来。
方继藩连忙摆手,他是心有愧疚啊,可见做一个坏人,是何等的不容易啊,这等心理上带来的压力,一般是难以承受的。
方继藩便道:师兄留步,我过几日便再来,若是相送,反而显得生疏了。
喻道纯欣慰地点头,师兄弟二人这才惜别。
方继藩出了三清阁后,心情倒也不错,去寻了他的几个门生,大家因为一番赶路,也有些疲累了,几人正一起在后殿的长廊下闲坐,稍作休息。
唐寅正背着手,来回的渡步,脸上眉头深锁,有一种无法理解的样子。
欧阳志三人,则呆呆的眺望着天边飞过的白鹭。
王守仁则若有所思,他一直想从方继藩那古怪的行为痕迹之中,寻到一点蛛丝马迹。
这就如当年他遵循朱熹圣人的‘格物致知’一般,想从竹子里参悟到真理,于是观察了竹子三天三夜,结果一无所获。
不过显然,方继藩比竹子要有趣得多,他的身上,有太多太发掘的东西。
而王守仁渐渐开始摸清了一丁点规律,嗯大抵就是,你永远无法想象,这位方公子接下来会做什么。
不得不令他感叹,真是令人钦佩啊,如此神鬼莫测,还不足以令人钦佩吗?
王守仁自己本就是个怪人,自然也就对方继藩这个更怪的人,产生了某种别样的心思。
毕竟这样的人在这个世上,已经很难找了。
自然,对于王守仁而言,他自知自己‘格方’还很粗浅,方继藩身上,还有许多未知的东西,不过他不急,对他而言,‘格方’似乎成了一种乐趣。
相比于这些奇怪的人,徐经就正常得多了,一见到方继藩,立即小跑着迎了恩师:恩师
噢。方继藩现在可没空和他瞎比比,因为
为师饿了,这里有斋饭?
徐经很实在地回道:什么饭都有,正一道不禁口的。
方继藩勾起一丝笑意,立即豪气地道:走,尝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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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将这儿给本少爷拆了
领着几个门生到了斋堂,这里已有几个香客了,毕竟香客都是远道而来,总会有饿肚子的时候。
这里只有两个道人模样的人,其余的,则多是招募来的杂工,此时后厨已生了火,果然,只轻轻一闻,便闻到了真真诱人的肉香。
呀!一个三旬上下,一身肥膘的道人一看到唐寅一行人,眼睛放光,道:几位居士又饿了,快,快请坐。
唐寅鄙视地看了这道人一眼,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默不作声。
想来,这伙头道人,便是王守仁所说,和唐寅起了争执的道人了。
道人冷眼看了唐寅一眼,却不作理会,朝着方继藩人等数数:一二三四五六,正好六个,要吃饭,每人一两银子,谢谢诚惠。
他面上堆着笑,或许因为此前和唐寅产生过矛盾,因而故意冷冷地瞥了唐寅一眼。
方继藩是差钱的人吗?
不差钱。
不过一位一两银子,这龙泉观的市场经济搞得很活跃嘛,摆明着就是宰香客的节奏,这一点,方继藩竟是心里佩服起来。
只不过方继藩心里,还有一丁点被宰的感觉,有点不爽
宰人是一回事,被宰显然又是另一回事。
方继藩一笑道:怎的这样贵,即便是在内城里,一个酒席,也未必要得了这么多。
这伙头道人却是冷笑着道:这是龙泉观,自是和别处不同,来了这儿吃喝,总要供奉点香火钱给道君才是,吃喝事小,供奉才是要紧的事,一两银子,已是便宜你们了,倘若是入了秋,香客多的时候,二两银子也吃不着咱们龙泉观的饭菜。
说话有够放肆的,这几乎等于是明抢了。
方继藩也算是彻底服了,这样明目张胆的抢劫,竟还能有这样多的香客,也难怪这世上这么多人想要不事生产,去做僧人和道人。更难怪太祖高皇帝要弄出一个道牒和僧牒黄册来,严格限制正经道人和和尚的人数。
唐寅一下子,脸腾地又红了,他看不惯这伙头道人,口里再也忍不住的大喝道:大胆,竟敢这样和恩师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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