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败家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足以让所有人心里发寒,朝廷立即将他们调到了这里,组织新的围剿,可问题就在于,到底进兵不进兵吗?
进兵,极有可能重蹈钱钺等人结局,惨啊。可若是每天躲在贵阳城,战事若是没有进展,那就更糟糕了,朝廷那儿,定会不满,到时谁也别想跑,一个个都等着治一个玩忽职守,坐看贼势猖獗之罪。
现在大家都急,一听有了捷报,个个都喜出望外,脸都红润了,以往都是臭着脸,今儿却都眉开眼笑,如同心头的一块大石一下子被搬开了。
王轼抖擞精神,高坐大堂首位,这位新任的巡抚大人,已接过了捷报,将捷报打开,顿时眉飞色舞。
好,好,好,此皆赖将士们戮力啊,山地营传来了捷报,在金沙寨以东三十里,遭遇叛军,与贼交战,诛贼七十九人,其余贼人,尽皆遁走,山地营趁势,一鼓作气,取下金沙寨,又诛叛军六百一十七啊,枭首总计七百余
王轼满面红光,捋须大笑:哈哈哈哈这是大功一件,此番旗开得胜,叛军定当丧胆,这山地营,真是长脸,好得很,来人,立即给京师报捷!
杀敌近七百人
在座诸官面面相觑,这确实堪称一场不小的胜利了。
在许多人的意识之中,似乎一场战场,不死个万儿八千,都不算什么胜利。
可事实上,对于一场战斗而言,尤其是在这贵州山地较多,只适合小规模军队厮杀的地方,能有这样的战绩,已经足够令人意想不到了。
最重要的是,这捷报最大的意义就在于,它为围剿米鲁的叛军,起了一个好头,这捷报若是传入京去,还不知朝廷有多沸腾呢。
王轼目光炯炯,激动得摇头晃脑,口里继续道:立即传发急递铺,不得有误!
且慢着!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公鸭的嗓子突的扯起来,众人随声音看去,便见中官杨雄翘着兰花指,端着茶盏,阴阳怪气地发出渗人的笑。
王轼微微皱眉,这杨雄乃是中官,是宫里派来的太监,别看杨雄在宫里什么都不是,可到了地方上,就相当于是皇帝的耳目,即便是巡抚,也不免忌惮他几分。
王轼便问道:杨公公,可有什么话要说?
杨雄左顾右盼地看了一眼,才笑嘻嘻地道:无关人等,都先退下去。
所谓无关人等,自然是陪在此的书吏,书吏们都有自知之明,于是连忙告辞,在这堂中,就只留下了贵州布政使司各方的头面人物。
众人不解其意地看着杨雄,其实杨雄来了贵州,相比于其他中官,算是挺好打交道的,在军务上,也很难得的没有指手画脚。
杨雄低着头,呷了口茶,才皮笑肉不笑地道:捷报,不能这么递。
不能这么递?
众人不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只听杨雄又慢悠悠地道:这功劳哪,太小了。
呼
在座的人,无一不是人精,杨中官看来是嫌小了,想往大里报。
王轼却是皱眉道:若是往过大里报,那就是冒功了,杨公公,冒功其罪不小啊,一旦朝廷追究
王巡抚懂做官,却不懂为臣。杨雄笑了起来,这笑容显得意味深长。
王轼与布政使交换了一个眼色。
至于贵州总兵与都指挥使,似乎也相互看了一眼,众人都忌惮了起来。这杨公公,不会不知道现在朝廷有多关注贵州的战局,冒功,是多大的风险,又会是何等的后果啊!
这个时代,大明虽然武备松弛,好在还没有糜烂到骨子里,所以对于冒功之事,虽也会往上添点数目,歪曲一些事实。
比如这场胜利,王轼上书,会用个虚数的概念,如斩首千余,连拔数寨,之后再热情洋溢的吹嘘一下自己如何领导有功,可毕竟职业道德还是有的,不能吹得太大了。
那锦衣卫千户王导,则抱手立在一旁,自始至终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盯着杨雄
书成绩好点,喷子就来了,是什么让他们不开心呢,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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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吾皇圣明
气氛很凝重。
杨雄的目光又扫了众人一眼,看着众人的表情,他又勾起一笑。
想来,在王巡抚的心里,做官和为臣,没有分别,可王巡抚错了,为官是对下,对于下头的军民百姓而言,王巡抚是官,自王巡抚来了贵州,这贵州的军政之事也算是井井有条,所以咱说王巡抚会做官。可做臣,对的却是上,做臣子和做官不同,臣子得学会揣摩上意,何为上也,乃咱们的皇上
他一面说,一面肃然地朝北边拱了拱手,以示敬意。
王轼皱眉,心里暗暗的想,这话没错,做官是对民的,做臣,是对君的,可臣和官,本身就集合在一人身上,一个人他做了官,自然也就是臣,可对下和对上,自然有所不同的,这话,在理。
杨雄站了起来,踱了几步,才继续道:咱家现在想问问诸公,当初这建山地营,是谁的主意?
贵阳知府官职最小,他笑呵呵地道:朝廷。
错了!杨雄摇头,直接道:是皇上!旨意是中旨发出来的,没有经过内阁,那么,这不就是陛下的主意吗?
顿了顿,他又问:陛下圣明,既出了这个主意,我等在此,只是贯彻圣意而已,山地营建了起来,效果如何?
效果显著。王轼不笨,竟杨雄如此一说,王轼有点回过了味来了。
杨雄则是冷着笑道:不错,效果显著,那么咱家再问,这功劳,该是谁的?
呼
中官就是中官啊,一下子,就把利害关系点透了。
皇上!这下子,众人异口同声。
杨雄森森地笑了起来,声音提高起来,显得极荣耀的样子:不错,就是皇上,没了皇上,就没这一场功劳,吾皇圣明,高瞻远瞩,运筹帷幄,诛贼于千里。
众人不得不跟着杨雄一齐道:吾皇圣明哪。
所以杨雄嘿嘿一笑:这份奏疏,就得动一动心思了,先挑明了,咱们谁也别想着贪这功劳,谁想趁此吹捧自己,嘿嘿,咱丑话说前头,到时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王轼心头一凛,他之前的本意还真是想在奏疏里给自己润色几笔,现在杨雄一挑明,顿时让他心里一寒。
不错,这功劳,自己的确没资格占,倒是幸好杨中官提醒得及时。
其他诸官,也都心下一沉,其实谁不想在这功劳里头分一杯羹?而现在一下子的,这主意烟消云散。
杨雄背着手,又踱了几步,接着道:这功劳,既不是杀敌的将士,也不是你我,只能有一人,就是这明示吾等建山地营的人,这个人,只能是陛下。可陛下既然占了首功,才杀了七百贼人,说的过去吗?
不能!
每一个人的心底,没有半分迟疑,直接有了答案。
杨雄面无表情,最后斩钉截铁地道:杀贼五千吧,夺取城寨二十,不不不,得有零有整才好,五千三百七十一,这数字吉利,拔寨二十三座半
二十三座半?
杨雄眯着眼道:这你们就不懂了,要报上去,让皇上高兴,让朝廷无一不认为此功绝无虚报,就得显得真实,奏疏里就说,之所以多计了半座,是因为叛军见山地营势如破竹,风声鹤唳,于是不等山地营杀到,便将自己的寨子烧了,仓皇而逃,因而,虽得寨子,可这寨子却已化为灰烬,你们瞧瞧看,这不就显得咱们讲究,连报捷的奏疏都这般严谨吗?
呼
大家这才发现,这到了贵州之后,一直默不作声,从不彰显中官威严的杨雄,竟是心思细腻到了这般的地步,讲究!
此时,杨雄则是晒然一笑道:当然,这还不是最紧要的,做臣子的,无非就是侍奉皇帝,让皇上高兴罢了,所以想要把事儿办得漂亮,没有大家同心协力,却是不成的,这锦衣卫巡抚行辕布政使司转运使司都指挥使司,还有总兵行辕,以及咱这个中官,都得把口捂严实了,咱们是在给皇上贴金,咱丑话说在前头,倘若谁的奏报有出入,赶明儿,他就烂luan子!
众人震撼到了。
杨中官这话就不厚道了,在座的诸位之中,那玩意儿大家都有,唯独你杨中官没有的,你让大家赌咒发誓,大家若是那玩意烂了,你杨中官想烂也没得烂啊。
当然,这只是细节,众人心里,骤然有数了。
若是以往,冒功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各衙之间很难协调,你巡抚能让三司和你沆瀣一气,你能让锦衣卫也跟着你一起冒功吗?你能买通锦衣卫,你能买通中官吗?
可这一次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山地营是皇上的主意,明发下的中旨,大家等于是张罗着给皇上冒功,皇上要冒功,谁活腻歪了,敢有什么异议!
王轼却依旧有些举棋不定,他觉得杨中官的话有理,不过
却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道:锦衣卫这里没有任何问题,杨中官说的是,卑下向北镇府司的奏报,也按杨中官的数目陈奏,只要异口同声,便是天衣无缝,就算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挑不出错来。
说话的乃是锦衣卫千户官,他平时寡言少语,却是这贵阳城中,所有人都忌惮的人。
那贵阳知府笑了笑道:杨中官和千户都表了态,下官还有什么说的。
总兵李玉泰一拍大腿,也决然道:我没话说。
众人一个个点了头,最后目光都落在了王轼的身上。
王轼微微一笑,其实就刚刚这么一会,他就已经在心里梳理了其中的利弊,此时便风淡云轻地道:那么这奏疏,少不得有劳诸公一起好生润色了。
杨雄一笑:只要咱们同心协力,那么,一切就天衣无缝了!皇上心里高兴,咱们自然也脸上有光,有句话不是说吗?君忧臣辱君辱臣死!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此时此刻,已在此开始发酵,参与此事的,几乎牵涉到了整个贵州官场的人物,每一个人都怀着同样的心思,精密的团结了起来,在彼此之间对过了口风,用不了多久,十几份奏疏便不约而同的,向着京师发去。
而在京中,殿试要开始了。
这日子定在六月十三。
京里对于这场殿试,也抱着极大的热情。
上一次会试,已是奇迹。
而这一场奇迹能否在殿试中延续,足以吊起所有人的胃口。
甚至有人私下在流传,说是方继藩的几个门生,论起作八股还尚可,可殿试考的,却是策论,这就未必有希望了。
虽说殿试的排名,最终会根据会试的成绩,可某种程度上,也不排除会有某些排名落后的贡生逆袭的可能。
或许是因为方继藩近来风头太盛,尤其对读书人们而言,至少当初不少读书人曾被方继藩憋得欲仙欲死。
因而,此次无数人翘首以盼。
三年一场的科举盛会,足以引起京师的期待。
会试第四的王守仁,反而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至少赌坊很关注。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许多人急于希望有人能够打破方继藩所垄断的科举神话,你一个南和伯府的脑残少爷,凭啥就垄断了弘治十二年的抡才大典。
可更深一层次来分析的话,其实也并非不是没有道理。
欧阳志三人,还有唐寅徐经,前者家境贫寒,后者,只算是富户出身,临场应变的能力都欠缺一些。
而那位王守仁却是不同,人家曾四处巡游,父亲是状元,与李东阳交好,所结识的人,无一不是朝廷重臣,其父眼下,和杨廷和一般,是最炙手可热的人物,甚至许多人认为,王华将来说不定会封侯拜相,这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而已。
殿试所考的,再不是八股文,而是策论。
所谓策论,便是朝廷向考生们问策,考生们则进行书面形式的‘奏对’,这里头的学问,就不再仅限于四书五经了,既考验灵机应变的能力,同时也考验对时事的理解。
王华对儿子的这一场殿试很关心。
说实话,他丢不起这个人哪。
自己是状元,又是朝廷大臣,而自己儿子,总不能连策论都考不过别人吧。
因而今儿一大清早,他预备要去当值了,却见书房里还亮着灯,这令王华顿时有了欣慰之感。
前些日子,儿子虽然是浪了一点,可至少现在还晓得临时抱佛脚。
于是穿着朝服的他,徐徐的到了书房,开门,便见王守仁端坐在书桌之后。
王守仁的头有些乱,扎在头上的方巾有些歪,眼睛布满了血丝,大袖上还沾着干涸的油墨。
王华心里的欣慰感又多了几分,忍不住微微一笑,好,不错,很好。
走近一些,便见一张纸摊开,上头是王守仁手书的四个字。四字龙飞凤舞,用的乃是草书,王守仁的书法,深得王华的真传,尤其是这草书,极有神韵。
这四个字知行合一
第一百六十七章:殿试
王华愣了一下,抬眸一看,此时王守仁依旧枯坐着,对着这四个字发呆。
知行合一
这是何意呢?
王华开始搜检自己平生所学,想要从这四个字之中寻觅出任何与之联系的策论题。
他沉吟了良久,咳嗽了一声。
熬红了眼的王守仁这才意识到什么,轻轻抬头,一布满了血丝的眼睛与王华相对,令王华心里有一些些的疼。
在温习功课?王华挤出一些笑容。
不是。
显然,王守仁不擅长说谎。
王华的表情开始有点儿凝固,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明日
也就是明日,就要殿试了,不是这是几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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