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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韩冈将重臣拖进来,至少有一半是抱着这样的想法。
尽管这会让重臣们看起来地位大涨,但实际处理政务时,宰辅们手中的权柄可以轻而易举的压制住,就是御史台也一样。经过这一场变乱之后,宰辅们的地位稳如泰山,御史台纵然不听话,也不会有实际上的影响。
而且一旦重臣共议成了惯例,不论是谁,就会去设法调换上听话的党羽。
韩冈希望宰辅们从此之后能够主动去揽权。
韩冈没指望能心想事成,在他而言,能成功最好,不能成功那就再想办法。
还有十年的时间,自家又不打算再‘高风亮节’下去,他有足够的信心将所有宰辅都领上想要他们走上的道路。
也许还要很久才能让这些同僚们明白,但韩冈依然有信心让他们明白
失去的只是枷锁。
得到的将会是整个世界。





宰执天下 第五章 冥冥冬云幸开霁(十)
黄裳终究还是放下了笔。
心情已经乱得让他写不下去了。
推开窗户,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颜色变得暧昧起来的云层,正仿佛此刻的局势,让人捉摸不透下一步将会如何变化,是天朗气清,还是风雪降临。
火炮的轰鸣声,方才便传到了黄裳的耳中。
一声紧接着一声。
尽管隔得很远,都没有惊动到了黄裳的家人,以及家中的仆婢。但黄裳对类似的声音极为敏感,隐约的轰鸣,在他人耳中是会被忽略的杂音,而在黄裳这里,却是如同耳边炸响的惊雷,霎时间便警觉起来。
第一声警觉,第二声便是确定,之后又有了让黄裳担心起来的第三声。
不是礼炮发射的时间,火器局更不会选在朝堂大典时进行试验。
是意外,还是事件?
对此甚为挂心的黄裳,坐卧不定了一阵之后,只能派家人出门打听消息,自己则耐下性子想继续复习。
但是他终究还是无法静下心来。
看不进书,也写不了字。
黄裳很清楚火炮在韩冈眼中有着什么样的的意义。而情理之外的射击,其中蕴含的可能,以及会导致的结果,让黄裳无法不去深思。
尽管此时考试已经迫在眉睫,黄裳还是做不到心无杂念。
为了参加制举的资格,他这段时间以来,除了无法推托的极点,基本上杜门不出,几乎与世隔绝。
昨日参加了大祥,今日只是朝会,就告了病,不想再耽搁时间。
这些天来,他除了写文章,就是读书、查找资料。
书房中到处是摘抄下来的片段,以及灵光一闪的心得。
从决意参加制举开始,黄鼠狼尾尖的制作成的毛笔,黄裳已经写秃了几十支。要都拿去屋外埋了,也能堆起一座小小的笔冢。
直到现在,黄裳对通过制举也还是没有太大的把握。
连续败退于南省,黄裳少年时的狂狷已经点滴不剩。在韩冈帐下多时,剩下的只是逐年沉淀下来的稳重。
进士的资格也是通过取巧的办法才得到。对黄裳而言,这样的进士身份,无法给他以荣耀和自信。现在只有不断的苦读,才能维系住他的信心。
时间紧迫,黄裳不敢有丝毫浪费,吃饭和睡觉的时间也是一省再省。
如此时在房中踱着步子,不是考虑文章,而是胡思乱想,这样的状态,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过了。
黄裳在来回踱步中,越发的心浮气躁起来。
砰的一声响,刚刚派出去不久的亲信家仆极为无礼的撞开了黄裳的书房门,跌跌撞撞的进了门来。
那名仆人在数九寒天里亦是满头大汗,神色慌乱地让黄裳将到了嘴边的呵斥又吞了下去。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知道情况不对,黄裳急忙询问。
“二……二大王,和……和太皇太后叛乱!”
家仆喘着气,丢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啊!?什么!”
乍闻凶信,黄裳的心顿时便冷了半截。他的恩主韩冈如今在朝臣和太后心中的地位,有四成是依靠当年压制太皇太后和二大王的野心才建立的。
高太皇和赵颢若是卷土重来,韩冈还能有什么好结果?
不过慌乱只是一瞬间,黄裳立刻便恢复正常。他想通了,如果是太皇太后与赵颢成功,就不可能被说成是叛乱。只不过以太后对宫中的控制,就是太皇太后不甘寂寞,也最多是个几名演员的闹剧,旋起旋灭。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他们将闹事变成叛乱的?
“然后呢?”黄裳问道。
那仆人大大的喘了两口气,“好象是两府诸公救出了太后和官家,逼退了叛党。”
不是这么简单。黄裳脑筋转得飞快。太皇太后和二大王叛乱,朝臣之中,韩冈必是首当其中,若要平叛,不是韩冈领头,就是韩冈首倡。
“还有呢?”黄裳心急的追问着。
“……这件事小人不知真假。”家仆脸上的表情有着心中挣扎的痕迹,“只是小人听到有人在说,蔡相公也死了,是韩宣徽亲手拿着铁骨朵给砸死的。”
笑话!
黄裳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要呵斥。可是他心中一转,竟不由的呆住了。
完全说得通。
或者说,没有蔡确倒向太皇太后和二大王,就根本不可能会有叛乱。
既然蔡确都能倒向太皇太后和二大王,那么皇后身边的石得一、甚至宋用臣,也不是没有投向太皇太后的可能。
有宰相和内侍总管的相助,太皇太后甚至能够兵不血刃的坐到大庆殿上。
而在那样的局势下,以黄裳对韩冈的了解,必然是采用最决绝的手段,将局面扭转过来。
一骨朵砸死蔡确,听起来可笑至极,可越想越是可能,也越符合黄裳对韩冈的了解。
“这个消息实在太可笑,只是事情仓促,小人没来得及再去查探。”那名仆人唠唠叨叨的补救着,心中还在后悔自己说了多余的话。
黄裳则一言不发,直接起身便往门外去。
黄裳的浑家已经被接到了京城,就是因为家眷来了,黄裳才会离开韩府另找宅院。她听到黄裳这边突然间就要出门,忙从内院追了出来。
“官人。”黄裳的浑家脚步急促,“现在是去哪儿?”
“去韩府。”黄裳说道。
身为韩冈的门人,这个时候不能在韩冈身边参赞机宜,也必须去其府上走一趟,以尽人事。
“……那也要换了衣服再去。”
黄裳低头看了看,一身家居的宽袍,里面夹着棉袄,看起来有几分臃肿,完全没有形象可言。
“这样就好。”黄裳脚步不停,不打算耽搁。
到了门前,他回头吩咐浑家:“关好门,别的不用多担心。”
骑上马,黄裳匆匆出门,向韩府赶去。
黄裳心中一团热火,这一回若是他料想的不差,韩冈肯定能够回到两府宰执的行列之中了。
行至半路,就看见一队队兵丁开始进驻街口。
仔细分辨了一下这些兵丁身上的服饰,都是开封府辖下。
沈括派人出来了?
叛乱初定,而人心难定,派人封锁街道,镇压城中,这是应有之理。
黄裳正想着,就听见背后一声叫:“那不是勉仲兄?”
黄裳回头,却是熟人:“章府判。”
在路上见到这位熟人,黄裳不以为异。
沈括作为开封知府,必须留镇衙署,不可能出来直接指挥军士。
能奔走在外的,是他衙中的幕职。
比如黄裳他面前的开封府判官章辟光。
当年熙宗皇帝即位后,第一个上书请求将还留在宫中的两位亲王迁出宫去,以避嫌疑的便是章辟光。但为高太皇所阻,被赶出了京城。
从此之后,章辟光都在酒税、盐税之类的职位上打转,直到去年,先帝发病、皇后——现在已是太后——垂帘听政,才又得到了启用。
因为开罪了高太皇而被贬居出外,也因为同样的理由而得到了向太后的看重。才一年多的时间,章辟光就已经做到了开封府判官的任上.
开封府没有设立通判,两位判官便是开封知府处理京城中日常庶务的副手。
相对于另设衙门于京外、管理权遍及京畿,只除了京师城墙之内的提点开封府界诸县镇公事,能逐日上朝面君的开封府判官,其实更受朝臣的看重,其地位甚至能比拟台官,一旦外放,甚至有可能直接授予大州知州,甚至是一路监司。
但如此品阶,又如此深得圣眷,章辟光却对黄裳不敢有任何怠慢失礼之处,不管有半点规矩。
“勉仲兄今天没有上朝?”
对于在路上看见黄裳,章辟光还是挺惊讶,毕竟也是升朝官,就是没有差遣在身,遇上朝会也是该上朝的。
“昨日偶感风寒,故而告病在家。”
章辟光看了看黄裳的气色,完全不是病人的模样。不过他自不会点出来,而是问道,“这是要往韩东莱府上去?”
“正是。”
“今日殿上之事,勉仲兄可是知道了?”
黄裳双眼一亮:“只听说了一点,含糊不清。府判今日当是入朝了,不知能否解黄裳之惑?”
“多亏了东莱郡公。”章辟光拍了拍自家的脖子,“辟光首领方得保全。”
章辟光今天也上了朝。当他看到上首宰执班处一片大乱,得知是太皇太后临朝,脑中登时嗡的一声响,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以得罪了太皇太后受到了太后的重用,当太皇太后卷土重来,掀翻了太后之后,留给章辟光的,也就只剩一条死路。
是回家后就拔剑自尽,还是回去后将妻儿安排妥当了再自杀?
当韩冈在陛前大声喧哗的时候,章辟光的心中只转着尽早自尽,以免之后活受罪的想法。
拔剑自刎有些难,跳河则也下不了那个狠心,用正流行的炭毒也可以。只要不透风,据说没有任何痛苦。
但之后的变化,却让章辟光看呆了眼。
章辟光亲眼看见韩冈是如何捶杀了宰相蔡确,而李信和王厚更是从他眼前疾冲而上,粉碎了叛贼一党在殿上最后的反扑。
从大悲到大喜,区区一刻钟,章辟光像走过了一个轮回。
等到正主驾临的朝会结束,他便随着沈括一起从宫中出来,受命平靖京城局势。
有此一事,章辟光对韩冈的感激自是极深,对韩冈手下最受看重的亲信,当然同样不敢失了礼数。
黄裳日后也会大用,此时示好,总比日后混同在众人之中,更能留下印象。




宰执天下 第五章 冥冥冬云幸开霁(11)
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
王厚的视野再次为青烟所笼罩。
嗡嗡耳鸣尚未停歇,在还未散去的硝烟外,又是一声巨响传来。
齐王府的正门,连同一旁的门房,在五次射击之后,彻底化作了碎石瓦砾,腾起的烟雾像硝烟一般又扩散开去。
“好了。”
王厚在灰土扑来之前,轻松的念了一句。
正门不复存在,再也没有能阻挡攻入齐王府中的脚步,再想拖延也已经不可能。
不过耽搁的时间已经足够了,齐王府中的火势,也到了难以扑救的等级,不需要再多拖延多少时间。
远处旧封丘门上的红旗已经飘起,李信在朱雀门那边应该已经看到了。
北门尽数控制,其余几面的城门,想必李信也不会耽搁。有李信控制住内城,自己这边手脚慢一点就不会有问题。
伸手扇了扇扑面而来的灰土,王厚呵呵笑了两声:“不愧是火炮。”
李彦捂着口鼻,待烟尘变得稀薄,面前散落一地的残砖断瓦便映入眼中。
‘这就是火炮的威力?’
李彦低头盯着还散发着余温和烟气的青铜火炮,五炮就击毁了王府正门,换成是城门,千军万马护持下,几十门炮合力射击,也应该不会需要太长时间。
只是皇城的礼炮不论,备受世人期待、理应是保家卫国的火炮,其两次公开射击,都是以京城内的贵胄显宦的府邸为目标,就像是受到了诅咒一般。
李彦记得上一次是郭逵、郭太尉、郭枢密,这一回就轮到了二大王。想想还真是不吉利。
灰烟散尽,齐王府前院中一片血红。
门后的正堂,与正门隔了十数丈的院落。偌大的院落之中,到处是残肢断臂。
因为要防备,府中很多护卫,以及本应是看守的班直,都聚集在前院中。
几次火炮轰击之后,十几人送命,十几人在血水中翻滚哀嚎,剩下一些人则都是愣愣的站着,看起来早被吓得魂飞魄散。
郭逵家的正堂被一炮击毁,只是运气不好。齐王府的宅邸刚修起来没几年,正堂上的琉璃瓦还亮得能反光。
只是五炮之中穿过大门命中正堂的三炮,有一炮击中廊下的柱子,合抱粗细的大柱从石础上塌了下来,连带着小半边的屋檐也一并垮塌。
从倒下的大门内,能之间看到黑洞洞的炮口。
火炮的威力让人咋舌,比起霹雳砲更胜一筹,惊醒过来的齐王府人众,都失去了反抗的意志。
李彦心头一抽,就是他也没见过这么多尸体,也没见识过什么叫做血流漂杵。
但王厚见识过,见识过太多太多,远远不是区区一座小院中的区区十几具尸体可比。
拔出腰刀,直指前方,王厚厉声大喝:“进门!”
跟随王厚而来的一帮班直禁卫,终于等到了命令,随即踏过满地的瓦砾,直扑府中。
但冲进正门废墟,他们的行动立刻就变得呆滞起来。脚下的惨状直接冲击心灵,吓到了一众禁卫,穿过院中时,一个个都是踮着脚在血水中寻找没有染红的地方。
王厚来到门前,啧了两下嘴,反过来对身边的李彦笑,“鹌鹑寻食时倒是这么走路,够小心的。”
京中的班直,没有几个见过血。
百年来父子相承,皆以高大女子为妻,几代下来,班直禁卫看起来一个个人高马大、精壮健勇,外国使者来朝时,一见便低了一头去。
可真要上了战场,其实还不如从边州州军中随便拉出来的一名老兵。
王厚能在尸堆旁面不改色的吃饭喝酒,但不论是跟随他的班直,还是齐王府的那一批,看到满地血水和残尸,就一个个如同被吓住了的鹌鹑。
王厚没有走进齐王府中,就站在门槛上看着。脚边的瓦砾中埋了一人的尸体,看不出全貌,只有一只手伸了出来。多半是齐王府的司阍,刚刚毙命于火炮和连带的危机中,
“李彦!”
“小人在。”李彦连忙低头听候使唤。
“你进去去确认一下。”王厚毫不客气的使唤着李彦,“该捉到的一个都别让他们跑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小人明白。”李彦肃然接过军令。
齐王府中需要确认捕捉的只有寥寥数人,那些仆婢只是被连累,跑掉几人都算不上什么问题。
但片刻之后,李彦赶来回报。
这一回来攻击最重要的目标之一——齐王妃,已经自尽了。其余重要人物,包括赵颢两个年幼的女儿,以及还在襁褓中的嫡子,倒是都控制住了。
“果然。”王厚咕哝了一句。这才是正常的发展。赵颢要做的事,自瞒不过其妻,如今事败,就是不自尽,宫里面也会送酒和白绫来的。
李彦递上了一封信,“齐王妃还留下了这封遗书,说是要呈给太后。”
王厚摇摇头,没接过信封,他可没兴趣。
“你回去呈上去就好。”
反正内容只会是求太后绕过年幼的子女一条性命,要不是存了这条心,就应该带着子女一起走了。
这是赵颢的第二任妻子。
前任齐王妃并非病故,而是与赵颢多年感情不和,算是京城中有名的怨侣,最后在已经过世的曹太皇的安排下出家为尼。
不过也可以说是她的运气,这一回齐王府中,从护卫到仆佣,还有最上面的赵颢一家,没有人能逃得掉,只有那位下堂妇或能逃过了一劫。
安排了人手将重要的俘虏先行押回,剩下的仆婢护卫,还有一些不相干的门客,则从对面的赵頵家里借了几间屋子来关押。
赵頵还没有回来。南班官这时候能放出来就有鬼了。全都是赵家人,在局势未平之前,怎么可能让他们出宫?若是有一二宗室为人裹挟,甚至拥立,京城不知要添多少乱。
没有主人在家,王厚敲门进来,硬是逼着他们借出房屋,还要担着罪囚逃跑的危险。只是没人敢反对,不论是这一家的女主人,还是朝廷和宫里安排的官员和内侍官。就是赵頵的乳母想要倚老卖老,被王厚扫了一眼,立刻就老实了下来。
飞快的安置好了齐王府的俘虏,王厚便叫来了今天的搭档:“李彦。”
“小人在。”
李彦在王厚面前愈加谦卑,王厚本身就要在皇城中任职,还别说他与韩冈和王中正等人的关系,轮不到区区一小内侍不敬。
“去蔡相公府。”
“……不救火?”
李彦望着开始在府中蔓延的火势,惊讶的问道。
烧光了事,王厚想着,免得藏在里面的书信害人,还牵连到自己被人怨恨。
“没那个时间。跑了叛逆亲眷怎么办?”他反问道。
‘要跑早跑了。’
王厚在齐王府这边耽搁了太多时间,但李彦不敢说出口,只能低头,“小人明白了。”
王厚言出而行,随即上马前往蔡确府邸,班直护翼左右,炮兵跟随在后。在背后留下了熊熊火焰蔓延的废墟和一群看客。
王厚冷笑着,这么长的时间,蔡确家里的子女亲族,这时候也该有些人逃出去了。
韩冈虽然没说,但王厚之前与李信定计,都是集中兵力先攻一点,但依照计划还是要分出几十人,去蔡府守着大门。
可王厚偏偏只派出了十来人。这么点人,当然看守不住蔡确家的围墙,里面的人想要跑出去,只要翻过一道墙。
不过这些人就是祸害,逃去谁家,谁就是叛党。
而蔡确家人,能逃去的地方,京城中又能有几处?
王厚尽管刚刚进京,但有关韩冈不能出任宰相的消息,早就传进他的耳中。
蔡确嫉妒韩冈,担心韩冈动摇他的地位,指使族亲蔡京弹劾韩冈。使得韩冈不得不立下毒誓,自证清白。
这件事,在关西早都传遍了——攸关关西士子未来前途的大事,由不得人不在意——事发后还没半月,就已经到了王厚的耳中。不知多少人对蔡确恨之入骨,也包括王厚一个。
这一回宫变,韩冈立了大功,王安石等宰辅还是跟在他身后。而且两府一下空出了三个位置,肯定要填人进去。
在内外皆安的太平时节,少几个宰辅多几个宰辅都不是什么大事。而如今正逢乱局,尽早填补上空缺,朝廷也能尽早安稳下来。
王安石要是做回平章军国重事,朝廷内外就比较容易稳定下来了。而韩冈,若是不入两府,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而且之前安排朝堂人事,都有先帝赵顼在背后控制。而这一回两府出缺,则将是向太后乾纲独断。比起一直压制韩冈的先帝,太后对韩冈要倚重得多。
唯一的问题,就是韩冈之前立下的誓言。
韩冈受权臣陷害,为誓言所困,从此不得不遭人钳制。王厚身为好友和姻亲,又岂能眼睁睁的看着韩冈难在宰相位置上坐得安稳?自然要为其分忧解难!
一路赶赴蔡确府上。
蔡府内外早就得到了消息,开门等候发落。不过看守不严,仆佣也有不少人逃走,而蔡确之弟蔡硕,其子蔡渭,都已不知去向。
王厚没再耽搁,丢下李彦处置余事,抓了一名识路的班直,领了二十余人直奔蔡京家而去。
不论蔡硕、蔡渭是否投奔蔡京,先去将蔡京抓起来再说。拷打一番,死了也就是死了。这时候,还能有谁为蔡京喊冤?
快马而行,将及蔡京家宅的路口,领路的班直突然一下拉住缰绳,惊叫起来,
“蔡衙内?!……是蔡渭那叛逆!”
‘蔡渭?’
王厚闻言一惊,也跟着一把扯起缰绳,勒停了坐骑。
只见几名家丁装束的汉子,将疑似蔡渭的男子五花大绑,押出了巷口。后面跟着一名相貌俊逸的官员。
他望着那名叫出声的班直,又看看穿戴明显不同的王厚,拱手一礼:
“在下蔡京。刚刚擒获了这名叛逆,正要押送去开封府投官。”




宰执天下 第五章 冥冥冬云幸开霁(12)
‘蔡京?!’
听到这个名字,王厚的心脏就猛的一跳。
如雷贯耳啊。
王厚眼神陡然转利,盯着蔡京上下打量了起来。
年纪不轻了,看起来气色倒好,也不知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从回望过来的眼神中,看得出来是行事果决之辈。
区区一个台官,就将宰辅逼得不得不赌咒发誓。纵然许多寄希望于韩冈的关西士子,对他恨之入骨,但也不能不承认,蔡京的确有能耐,做到了文彦博、王安石都做不到的事。
韩冈如此失态,王厚都从来没听过,更没见过。反过来的情况,倒是知道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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