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作为主持者,王安石很直接的否决了太后的干扰。不过是第一次,已经有模有样。
王中正眼角的余光看见太后面现怒容,然后又平静了下去。她是给王安石的口气给气到了,不过也应该有一些是因为担心韩冈不能入选。
以王中正对太后的了解,半个月的时间,不足以调整侍制以上官的名单。否则太后肯定会进退部分重臣,以保证韩冈能够顺利的通过推举。
不过韩冈已经做过了枢密副使,这一次选不上,下面的参知政事也能参选,又或者将宰相的空缺让给章惇,枢密使的位置则留给韩冈。
机会还多的是。
只不过两府之中太热闹了也不好。王中正想着,就快变成菜市口了。
章惇一边看着侍制们推举候选者,一边又瞅着韩冈,心中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韩冈的态度似乎有问题。虽然说不出,但怎么看怎么奇怪。
不对!
当章惇的眼角扫过沈括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
蔡京,蔡京怎么与刑恕并列,成了叛逆党羽了?
宰执天下 第七章 烟霞随步正登览(七)
“臣举翰林学士曾孝宽。”
这是第四位被推举出来的合格候选者。
章惇虽然没有问过曾孝宽,但他觉得曾孝宽应当无意在枢密副使时便出来与人竞争。资历比吕嘉问等人更老、曾经做过同签书枢密院事的曾孝宽,因故出外又重回朝堂的他,现在的目标应该是参知政事,而不是枢密副使。
而且曾孝宽与韩冈曾经共事,关系不差,只要不与韩冈竞争,说不定还能得到韩冈的一臂之力。所以曾孝宽之前一直没有动作,便不为章惇所在意。
不过当沈括这株墙头草又倒了回去,还指称曾孝宽与逆党相往来,嫌疑甚重。为了能够压制住韩冈,曾孝宽就必须填上沈括留下的这个空缺——本来沈括就让人无法信任,一旦沈括态度有变,在一干人的计划中就是曾孝宽来顶替他。
还是蔡确累人。章惇想着。作为始终坚持新法的宰相,在新党内部,其实是自立一派。他的倒台,也连累了一大批新党成员。同时曾布身边的一批人也都垮了台。现在够资格进两府的新党核心,也就是曾、李、吕这么几人。
“不经两制,不可入选。”
王安石又否决了一名没有两制经验的朝臣直接获得两府的入选资格。
章惇的视线,这时从王安石,转到韩冈,又从韩冈转到了其他宰辅身上。
没有人向旁边多看一眼,所有人的注意力现在都集中在了推举上。可能除了章惇,没人察觉到经过了沈括的一番话,蔡京在没有定案的情况下就成了叛逆。又或许有人注意到了,却与章惇一样,有各种各样的顾忌而无法站出来。
之前蔡京只是因为有嫌疑才被收进去进行审问的,而且是生拖硬拽,理由极为牵强,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一份判词能定了他的罪名。
虽然说沈括是韩冈的人,开封府的那位章判官辟光对韩冈也奉承备至,若哪天报称蔡京在狱中‘病死’,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可想要将蔡京明正典刑,就没那么容易了。就章惇所知,还是颇有些人等着蔡京瘐死狱中,好揪出韩冈在背后的黑手来。
可是现在蔡京无声无息的就成了叛逆,连他与友人的信件都被一股脑的焚毁,之后蔡京还想为自己辩论,怎么辩?从开封府的记录中?
这算是暗度陈仓吧!
相对于蔡京的罪名,韩冈能不能在这一次成为枢密副使,根本无关紧要——他本人都将两府中的职位让了多少次了。而定下了蔡京之罪,日后便没有什么能够阻止韩冈成为宰相。
不论这一回能不能选上,韩冈可都是赢家!
章惇望着殿上,王安石已经在询问还有没有想要参加选举或是推荐他人参选。
他随即闭上了眼睛,现在就算想要阻止也来不及了,而且他还没有打算跟韩冈彻底决裂。韩冈作为朋友十分可靠,要是作为敌人,想想就让人心头发凉。过去与韩冈的配合,现在想想也觉得十分愉快。
不再去多想韩冈和蔡京,章惇也终于可以确定,沈括是在配合韩冈。
韩冈和沈括的一搭一唱,成功的让太后同意烧去所有罪证。
虽然沈括的确是请求太后要搜检信件,但结果最终还是太后在韩冈的建言下,亲自下令焚毁。
有了韩冈的配合,沈括的提议才不是得罪所有人的自杀行为。这样的配合就是被人看出来也无所谓。沈括做恶人,韩冈做好人。从此之后,许多朝臣睡觉也能多安心一点。
如果不是这样的结果。即便日后此案审结,也没有牵连到其他朝臣,可那些被搜检出来信件,还是必须封存入档。说不定哪一天,这些信件就会被政敌翻出来。
在几位叛逆收藏的书信中,相对于被沈括点名的数人之外,普通的朝臣还是占了绝大多数。沈括并没有点出他们的名讳,只要信件被烧掉,他们就能高枕无忧。谁也不想被人日后在给刑恕、蔡京、苏轼,又或是曾布、薛向的私人信件中,抠着字眼,从里面找出叛逆的证据。
就是韩冈行事的风格变化,让人一时间难以适应。在过去,韩冈的行事风格会更大气一点,而不是用这样的小伎俩。
“可还有人要举荐?”
王安石提声询问,让章惇惊醒过来。木已成舟,此时再多想也没有意义。
三问之后,无人作答,候选者的推举算是结束了。
写在屏风上的名字,到了最后,也只有李定、吕嘉问、韩冈、曾孝宽四人。
只要不糊涂,这两天都该知道中选者将会在那几人中产生,也会知道,重臣们手中的选票早就被瓜分殆尽。
登名上去之后却一票也没有,未免太难看了。做陪客没什么,但丢人现眼可是绝大多数人都敬谢不敏的一件事。除非与对方有仇,否则谁也不会出面提名。且就算被提名了,也肯定会拒绝上场丢脸。
选票早已发了下去,宰辅们没有资格干预选举,与学士和侍制们一并被赐座。有选举之权的重臣,又被赐桌,一套笔墨纸砚放在小桌案上。
韩冈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选票。
侍制及以上官有选举权,而两制官及以上才有被选举权,现任的宰辅则是什么都没有。韩冈前几日复授资政殿学士,加翰林侍读,作为选举者和候选者,手中也有一票,而且完全可以投给自己。与他相同,同样来参选的三人,手上都有着选票,只是不知道他们都会选择什么人。
所谓选票,基本上就是上奏给天子的章疏形式,里面已经印好了文字和花样,只要在空缺处填上姓名。此外,就必须加上自己的姓名。作为当朝重臣,必须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韩冈也不想让下面的人来个匿名投票。南北之争,必须要明明白白的表现出来,才能让太后有所感触,也能让韩冈聚拢更多的人心。
“意欲推举何人,只需在空格处写上其人姓名。并在卷末,签名画押便可。若以上候选四人皆不合意,则空缺不书,只需签名画押。”
王安石最后提醒的规则,早就为所有人熟知。几乎每一人都做好了选择,拿起笔后,无人犹豫,一个个落笔如飞,转眼之间,便放下了笔,将选票折好,递给来收取内侍手上。
韩冈写下自己的姓名,熟练地画上了押记,然后折起来交给等候已久的内侍。
这就是在选举枢密副使?
王安石站在臣子班列的最上首向下望着,暗暗叹息。若是换一个场景,也许就是那两家专司赌博的总社的会首选举了。
朝廷的脸面也不用讲了,过去的制度也废掉了。从今以后,每当两府出现一个空缺,接下来就是四处封官许愿,向人求票。而有中有选票的侍制,又能待价而沽,货比三家,将自己手中的选票卖上一个高价。
说不定,这样的推举日后还会扩大,扩大到宰相、扩大到平章,那时候,买上一票又得有多少钱?
这就像买卖官职,一开始拿出来的只是不起眼的小官,可时间日久,为了能满足更多的需要,朝廷拿出来的官职就会越来越大。汉灵帝不正是这样?为了聚敛钱财,就连三公九卿都能卖,整个朝廷从上到下,连一点体面都不留存了。后汉之亡,实肇于桓灵,这一句话,无论谁来看,都是没有一点错的。
可王安石也知道,下面的每一名侍制都不会愿意放弃刚刚到手的权力。这就跟宰辅一般,没事谁还会觉得自己手中的权力太大了?只会觉得小。官做得越大,心思也就越大,当韩冈给了他们打开了门,让他们得以跨进之前无法涉足的地域,若再有人将他们赶回门后,不论之前对个人有多少恩德,在朝堂上又多高的威望,那就是死敌。
片刻过去,选票已经集中在了台陛阶前,由一名小黄门用托盘托起。选票数量并不多,但分作两叠堆放,看起来也是很有些份量。
王中正受命唱票,从台陛上下来。
殿中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他的手上,原本已经很是安静的殿堂中,此时更是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拿起放在最上方的一份选票,王中正双手展了开来。
“宝文阁待制、礼部郎中、判鸿胪寺陈睦——”
数百人的期待中,王中正抑扬顿挫的念出了最后的落款,让人知道究竟是谁投出的这一张票。视线左右横扫过朝堂,稍停了一下,他念出了受选者的姓名:“吕嘉问。”
屏风前的一名内侍随即拿笔饱蘸了浓墨,在吕嘉问的名下写上墨迹淋漓的一横。
吕嘉问的嘴角顿时多了些笑意,这是开门红,再吉利不过。这一票就在他预期之中,只要能够一票票的积累下去,就是
远远地超越韩冈。就是太后想要偏袒,也得顾忌人言。就算之后会恶了太后,很快就被赶出京城,但清凉伞的资历有了就不可能再抹去。等个几年之后,天子成年,机会也就来了。
至于什么弑父……总有不在意的臣子,也有不想在意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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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七章 烟霞随步正登览(八)
【第二更】
将第一份选票放在另一边,王中正随即拿起了第二份。
“天章阁直学士、右正言、同修国史、权知太常礼院王存——曾孝宽。”
在王中正拖长声调的唱名之后,曾孝宽的名下也多了一横。王存不是新党,是中立派,一贯以来都是两边都不得罪,多年都待在三馆之中,一步步升上来,显得人畜无害。但他曾受曾公亮举荐,站在曾公亮之子曾孝宽一边是理所当然。
“宝文阁侍制、右司谏、判都水监杨汲——吕嘉问。”
“龙图阁侍制、右谏议大夫、知广州陈绎——吕嘉问。”
“龙图阁侍制、起居舍人、知谏院黄履——吕嘉问。”
陈绎是老资历,年过六旬,还做过权知开封府、翰林学士,因故被贬,而后方才起复,连他也支持吕嘉问,算是出人意料。
包括他在内,连着三位都选择是是吕嘉问,一个正字很快就要填满。
选举时以正字为计,是两大联赛总社选举会首时的做法。有正大光明之意,一五一十的也方便计数,眼下也同样借鉴了过来。
看见吕嘉问一时间独领风骚,很多朝臣的心中就翻腾起来。一开始就拿到了四五张选票,吕嘉问入选三人之列,已经是板上钉钉。不可能有变化了。若其他人与他差距太远,向太后若是想跳过他,改选他人——比如韩冈——为枢密副使,也不是那么方便了。
“翰林学士承旨、右谏议大夫曾孝宽——李定。”
王中正亲手打开一张张选票,继续念着,很快人数已经有十人了,其中吕嘉问有四票,李定和曾孝宽,都是三票,而韩冈的名下却是连一横都没有。
韩冈觉得自己似乎是成了新党增强凝聚力的工具,否则吕嘉问和李定绝对不会有这么多的支持者。
但这也是他的目的。新党越是抱成团,对立的一方当然也会相应的联合起来。眼下一票都没有只是排列顺序的问题,韩冈确信自己不会给剃成光头。还有好些个旧党成员在后面。
不过韩冈可从来没打算为旧党的主张张目,更不会认同文彦博等人的政治观点。他举起的旗帜,是气学。以气学为核心,形成了一个利益集团没问题,但旧党若想要鸠占鹊巢,那就要有另一番说法。
相对于韩冈心中的笃定,苏颂则是在皱着眉。
韩冈不会就这么输了吧?
虽然说现在念出来的,都是新党的成员,而且还有吕嘉问推举曾孝宽,曾孝宽推举李定这样的选票。但韩冈到现在一票都没有,还是让人忍不住为他担心。
如果韩冈不是所谓的推举宰辅的倡议者,他遇上这样的情况,应该先行选择退出,免得结果太过难看。可这一次是实验性质的推举,韩冈作为提倡者不可能临阵脱逃,必须第一个参与进来。若是韩冈说自己不参与其中,让别人闲来做实验,这如何说服其他人?而若是到了一半就退出说自己不玩了,那更是等于是戏弄了所有人,就是太后那边,也保不住他,必须降诏责罚。
从一开始,韩冈的就只能选择坚持到底。
苏颂远远的望着韩冈一眼,至少此时,韩冈的神态依然沉稳。
过去多次直面敌人的千军万马,谁也没听说过韩冈有过失态的情况。眼下文德殿中的场面,对韩冈来说好像还是小了一点。
这样就好!
苏颂稍稍安心下来。
他早已是气学中人,格物致知的道理经由他手也多有阐发,更别说每一期的《自然》上,他的文章都不比韩冈要少。万一韩冈于此失败,威望大跌,新学气焰大盛,气学恐怕又要蹉跎一段时间了。
只是得尽快打破这片空白。
苏颂看着韩冈名下的一片雪白,又想着。
“枢密院直学士、吏部郎中、权群牧使韩宗道……韩冈。”
看到前任参知政事韩亿之孙,韩综之子,韩绛的侄儿选择了韩冈,让韩冈终于有了第一票,苏颂虽是有些惊讶,但终于真正觉得安心了。
虽说韩绛的两个弟弟韩缜、韩维都没有站在新党一边,可韩宗道却是一贯与韩绛同步,他的位置也是依靠韩家的声势而来。但现在他却是选择了支持韩冈。这让人不得不深思,他是不是在代表韩绛表明态度?
如果当真是这样,南北之争可就当真不是单纯的市井流言了。毕竟在新党之中,唯一一个代表北人的韩绛,没有选择支持自己人。
不仅仅是吕嘉问、李定和曾孝宽,就是王安石、章惇都向韩绛那边望过去,只是首相韩绛低眉顺眼,只看着手中的笏板,却不跟任何人交流视线。
得到韩宗道的一票之后,接下来又是吕嘉问和李定各得一票。
前五票就得了四张,但之后接连被跳过,吕嘉问名下的‘正’字终于可以补上最后一笔,可之前的优势已经不复存在。不过韩冈还排在第四,却是让吕嘉问在紧张之余,心中稍稍舒畅了一点。又更加盼望这样的优势能够维持到最后。
被吕嘉问远远抛在后方,韩冈接下来终于又得到了一票:“权知开封府、右司郎中、翰林学士沈括:韩冈。”
通过这一票,沈括的立场终于可以确定。更多的人想通了之前沈括跳出来对一众参选者和选举者弹劾的原因。不过这样的行事作风太过于反常,一点也不像习惯直接了当的韩冈,所以疑惑也随之而生,无法确定下来。只是当人们将视线转移到韩冈脸上的时候,依然看不见他有什么反应。
心如山川之险,胸有城府之俨。这不过是朝堂上的基本功,但到了此时还能做到完美无缺,韩冈的定力也开始让人恨起来。
尤其是下面的青绿小臣,由于事不关己,反而更想看到一些让人出乎意料的场面。譬如方才的沈括弹劾,又或者更早一点的内禅或太上皇驾崩那样场面。当然了,如蔡确和二大王的叛乱,连皇城司亲从官和班直禁卫都鼓动起来的情况就未免太危险了,能少一点就尽量少一点。
“资政殿学士、礼部侍郎、提举大图书馆韩冈:弃票。”
“天章阁学士、右谏议大夫、御史中丞李定:吕嘉问。”
韩冈终究还是没有脸毛遂自荐,自己推荐自己。不过到现在为止,除了韩冈之外,没有一张票弃权。这是侍制们的权力,若是不能好生行使,现在对不起自己,日后也难以见后辈。
李定那一边则没有任何顾忌,他推荐了吕嘉问。现在吕嘉问、李定和曾孝宽就是成了一个循环,转着圈一个推荐一个。感觉有些可笑,但站在韩冈一边的却没有人能笑出来。
啊,不对。
韩冈一直古井不波的脸上终于有了的一点变化,唇角略略向上勾起。仿佛在笑。只不过看其表情,有着很明显的讽刺味道。
范纯仁的注意力一直集中韩冈的身上。他脸上的表情变化,也没有逃过范仲淹次子的双眼。
从吕嘉问、李定和曾孝宽三人身上,能看得出是很明显的党争。
韩冈想让太后看见的就是这一个场面吗?
范纯仁想着,然后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宝文阁侍制、右司郎中、知齐州范纯仁——韩冈。”
接受了富弼的劝告,范纯仁也不知道对与不对。至少从现在情况来看,还是有些希望的。
范纯仁之后,又隔了曾孝宽的一票,韩冈再一次得到了推举:
“龙图阁侍制,右谏议大夫,知应天府孙觉——韩冈。”
又是旧党。
吕嘉问都想要笑出来。
孙觉好《易》,喜读《春秋》,著作甚多,他的学术体系自成一家,与王安石、韩冈都截然不同。不去支持以新学为根基的新党好理解,却选择了讲究格物致知、对所有经义都抱着疑问的韩冈,旧党彻底倒向韩冈的苗头,也越来越明显了。
或许下一面旧党赤帜,就是姓韩名冈。
旧党越多的支持韩冈,新党成员就越不可能投他的票。韩冈这一回失败后,下一次推举参知政事,也会跟今天的情况一样。
难道要让太后将所有侍制以上官都评定了新党、旧党之后再来举行廷推?那也要王安石答应才是。
到了如今,王安石是绝对不可能允许他毕生的功业受到半点威胁。韩冈若是利令智昏,投效了旧党,一直都犹豫不定的他的岳父,也就能有一个决断
了。
宣读过的选票接近二十张了,韩冈名下的正字还未圆满,与李定和曾孝宽相同,只有吕嘉问最多。但也没将其余三人抛开太远。四人现在的票数还是成焦灼状态。
“宝文阁侍制、右谏议大夫、河北都转运使李承之——韩冈!”
王中正的一个重音,让韩冈得到了第五票,也让吕嘉问的脸色为之一变,曾孝宽和李定一时间都是难以置信。
李承之竟然选择支持韩冈!
李承之可是新党的一份子,而且是绝对的中坚。免役法的提出者之一,变法之初就是参与者。在新党中,与章惇的交情极好,当初将章惇荐到王安石面前的,他是其中一人。要不是在三司使任上犯了错,被降官出外,眼下必然也是宰辅之位争夺者之一。
曾孝宽知道韩冈与李承之有交情在,可新党的几位核心,谁与李承之没有交情?
难道就因为他们都是北人?!
但接下来又是一票支持韩冈,却是标准的南人,而且是旧党,“宝文阁待制,右司郎中李常——韩冈。”
李常是王安石的老朋友,却因为变法之事,与王安石分道扬镳。多年在外任官,最近刚从淮西提点刑狱任上任满回京。本是要转任,却因病留在京城,一时间没有出去,眼下正好在殿上,也拿到了一张选票。
南北分立,新旧党争,并不可能截然两分。北人可以投向新党,南人也可以投向旧党。不过投向吕嘉问、李定和曾孝宽三人的选票,其投票人的籍贯,却微妙的显得过于偏靠南方。
“福建,福建、江东、开封、福建、江西……吾今日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党同伐异。”
向太后的笑声让身边的杨戬毛骨悚然。在太后的手中,拿着一份名单,在每个人的姓名之后,是那位官员的籍贯。一眼望过去,基本上全都是南方人,北人寥寥可数。
新党、旧党有时候难以分辨,除了那些旗帜分明的两党核心人物,剩下的很多人都是谁在台上便支持谁,不过籍贯就无法作伪了,能看得一清二楚。
而新党多南人,旧党多北人,这是世所共知。韩冈的支持者虽少却遍及南北,而其余三人的支持者加起来却都集中在南方,只有一二例外。
就算看个几十遍资治通鉴上的牛李党争,也没有眼前的活剧更加直观。何况向太后根本就不去看司马光的《资治通鉴》,尽管最近刚刚又呈上一部分新写好的篇章。
“不过,既然吾已经答应了,就这么办下去吧。看多了,也就知道了。”向太后冷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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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七章 烟霞随步正登览(九)
“龙图阁直学士、司勋郎中、判将作监王益柔——吕嘉问。.”
当年王益柔参与了苏舜钦的进奏院祠神会,席上有‘醉卧北极遣帝扶,周公、孔子驱为奴’一句,使得范仲淹、富弼等庆历党人全都连累,被吕夷简一网打尽,庆历新政也因此不得不宣告失败。
之后王益柔在官场上郁郁不得志,为监税多年,直到王安石推荐其直舍人院方才有了起色,不过又为张方平等人所攻劾。
当初王益柔为知制诰,文章被人评价是‘野妪织机,虽能成幅而终非锦绣’,在士林中引以为笑谈。之后也因为答高丽国书不工,被罢去知制诰、直学士院。眼下判将作监,乃是作文不成,改做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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