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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这边事了,勉仲你之后可要辛苦一点了。”
“黄裳明白。”黄裳的笑容显得他游刃有余,“不妨事。”
韩冈重新站上朝堂的最高点,黄裳地位也就水涨船高。等到他通过了制科,他的面前就将是一帆顺水。唯一的难关,就是制科的考试。新党的考官在其中占了大部分,在韩冈今日另举大旗之后,黄裳想要通过考试,难度比之前高了许多。
不过黄裳觉得这一次的推举还有一个好处。
从此之后,再也没人能说韩冈人望太高,需要加强提防。
重臣之中都有大半并不付和韩冈。难道说这些重臣,代表不了千百朝臣的态度,代表不了亿兆万姓?
他们当然不会承认这一点。每一名朝臣上表劝诫天子、太后时,都是自诩是代表天下军民说话。
既然如此,只有少部分支持者的韩冈,当然也做不了权臣。
另一方面,太后也肯定看到了新党在朝堂上的势力,随随便便举出的一个人就能与韩冈获得相当的支持,而且可以同时推举出三人。从此之后,太后不仅从心情上愿意支持韩冈,更可以理直气壮的说,这是异论相搅。
……………………
韩冈!
张璪远远的瞥了正在与黄裳说话的韩冈一眼。
在蔡确作法自毙之后,张璪好不容易有了些轻松的感觉,连呼吸都舒畅了不少,但这样的日子才过去了几日,就要回到过去了。
在张璪看来,韩冈若是来到政事堂,在韩绛的默许下,绝大部分的权柄多半都会落到他的手中。
说不等到时候,自己能够决定的事务,也许就只有中书堂后官每月二百二十贯的午餐费的分配了。
而且韩冈是不是亏本了?原本他做宣徽使的时候,每月的给餐钱是比照宰相和枢密使,都是五十贯,现在做了参知政事,可就只有三十五贯了。
张璪无声的笑了一笑,然后又肃容向前。
笑话可以放一边,韩冈刚刚就任参知政事,太后那边可就给他出了一个大难题。
半个月之后,可又是要为了枢密副使一职进行一次廷推。
刚刚失败的三人,脸皮不知够不够厚,如果他们能厚着脸皮参选,那情况会难说,可是他们三人如果不参选,很多人的心怕是就要像春天的猫狗一样乱跑乱跳了。
蒲宗孟、陈绎等人肯定都会动一动心思。新党的票数只要能争取到一半,就必然能够入选。
而韩冈一方,投票给他的几人中,同样有人有机会叩开两府的大门,只要韩冈支持。
对有些人来说,事前不论如何许愿,只要能够选上,事后翻脸不认也没什么关系。但在韩冈而言,他的身份、他想要维持的形象,都不能让他食言而肥。
也许韩冈事前并没有许诺什么好处,但投票给他,难道就毫无回报?那样的话,他的那一面刚刚竖起的旗帜也立不了多久。
李承之曾为三司使,只不过是犯错被贬,之前比不上吕嘉问、曾孝宽和李定更有机会,但如果没有三人竞争,有韩冈代为安排,跻身三人行列不是什么难事。
还有沈括,权知开封府的他本就是新党推出来要与韩冈打擂台的人选,以他今天的表现,难道不值得韩冈推他一把?
而韩冈一方中,属于旧党的几人,范纯仁、孙觉、李常没有就任过两制官,不能参与宰辅推举,但韩冈难道不需要酬谢他们?
范纯仁是任满回京诣阙,准备转迁;李常则是因病留京;只有孙觉是将要从知应天府调回,正常情况下,范纯仁和李常两人接下来都要离开京城。
可谁不喜欢繁华甲天下的开封府?不喜欢留在朝堂之中?他们究竟是出外,还是留京,韩冈必须要做一些表示。
这个表示,不仅仅是针对他们,而且也要包括他们背后的一干元老。
范纯仁是富弼的代表,孙觉、李常则都曾是吕公著门下士,而且还有文彦博在背后活动。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不失人心?
这是韩冈作为领袖需要面对的第一个考验。
作为一党领袖,韩冈要头疼的事还多得很,路也长得很。尤其他得到支持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们支持气学,而仅仅是为了反对新党。
也只有今日在支持韩冈一事上,韩宗道、沈括、李承之、孙觉、范纯仁、李常、王居卿这些观点各异,性格相悖,完全拉不到一块儿的官员才会联合了起来。
一群连政治观点都不能统一的支持者,比起山头林立的新党来,恐怕更像乌合之众一点。
韩冈要领导这样的一批人,比起当年王安石筚路蓝缕的从旧党的反对中杀出一条路来,并不会容易多少。
而且那个时候,朝中对变法改制的迫切需要,远远不是现在所能比。韩冈又如何去改变朝堂上的已经成型的法度,去迎合旧党的需要?
孤臣可以自清,可一旦结党,就不得不受到各种各样的牵累。韩冈身边的人,他们的言辞都会影响到韩冈本人身上。如果他举荐旧党,进而干扰到国是,就是太后也保不住他。
所以说,一切才刚刚开始。






宰执天下 第七章 烟霞随步正登览(12)
韩冈家中此时正喜气洋洋
韩冈先就任枢密副使,再转任参知政事的消息,还不到中午,就传到了韩家
随即存放在家中的仓库里,韩冈做枢密副使和宣徽使时所用的清凉涩就被拿了出来虽然存放的时间并不长,但好几名家丁拿着手巾上上下下擦拭着,唯恐漏下一点灰尘
更有几名韩家的仆役,迫不及待的将朝廷给重臣亲随配发的朱衣给穿在了身上
之前韩冈引罪从宣徽北院使的位置上退下来,清凉伞不能打了,而原本跟随在枢密副使和宣徽使前后的亲随,也依制削减,从五十七十,降到了个位数
虽然说韩冈这段时间里面,他对朝堂的影响力并未降低,尤其是在平叛之后,更是望隆朝野,但对于韩家的家人来说,还是明确的官职更能让他们扬眉吐气,与有荣焉
但更多的准备就被王旖制止了,反而紧闭门户,杜门谢客
韩家不是小门小户,韩冈更是前途无量,就算是就任参知政事,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太过轻佻,反而会让人看轻了
这时候听到消息,赶来送礼的人越来越多,王旖也不想让家里成为东京城中的笑话
除了厨房里多准备了几道酒菜,就没有特别的庆贺了
素心已是难得下厨,不过听说了韩冈就任参政,便多做了几道
而王旖周南云娘也换了新衣对外当然要维持稳中,但家里面庆贺一下却是应有之理
不过韩冈没有在放衙的时间,到了初更方才进门
“参政回来了!”
司阍通报的声音比平日大了几倍,顿时惊动了全府上下
外院的门客管家仆役齐齐罗拜于院中,恭喜韩冈得授执政
等韩冈受过礼,回到后院,王旖已领着妾室和儿女在内院大门处等候多时
“官人今天怎么这么迟?”王旖接过韩冈的外袍,问着
“门口太多人,被堵着了”韩冈笑了笑,又道:“之前先去看了一下张老太尉,所以迟了点”
虽是初至东府,不过今天放衙,韩冈并没有耽搁时间但他先去了医院一趟——张守约正在那里休养,
李信的第三个儿子,与张守约的嫡孙女定下了亲事韩冈与张守约也算有了姻亲
再有几天张守约就要回家养病了,那时候,已经是参知政事的韩冈,反倒不方便登门探问了,还是赶在出院前最好
“老太尉怎样?”王旖关切的问道
“快出院了,情况当然很好回家慢慢养着,再有些日子就能彻底康复了”
经过了一次手术,取出了体内的箭矢,张守约顺利的撑过了失血和感染两关,眼下正在逐步康复
这位老将,虽说年纪大了,可毕竟底子好,眼看着再过些天就能自个儿给站起来了
“就是不能再上阵,也不能再为朝廷办差了”韩冈叹着气,“年纪不饶人啊”
不论张守约再如何恢复,也很难重新回到岗位上了给他治疗的御医,背地里都对张守约家的子弟,以及韩冈和奉旨来探问病情的内侍,说了张守约的情况不能再日夜镇守宫阙了,必须好生的休养
张守约自请致仕的奏章前两日便递了上去,向太后则是立刻驳了回来不过给张守约致仕的封赠都准备好了,等到他能够站起来走动,再上几次请老的奏章,太后就会答应下来
张守约致仕后的赠与,是太尉兼节度使,而且是节度使排名第一的泰宁军,超越了郭逵刚刚得授的武胜军节度使
就像国公分大国中国小国之类的等级,军镇也有等级之分,从最高泰宁军的到最低的大同军,其地位高下,看朝会上的排位就能清楚了归德军节度使其实比泰宁军更高,其辖区就在前身宋州的南京应天府,但那时是太祖皇帝曾经的岗位,又是大宋国号的来源,所以从不授人
张守约因伤而退,所以才会是特旨恩授泰宁军节度使郭逵虽然功劳不再张守约之下,但临阵受伤本就是要加功,张守约又是致仕封赠,授予泰宁军节度使,郭逵也无话可说
同时张守约家里,不要说儿子,就是所有的侄儿孙子,只要还未得到荫补,都被授予了官职
不过韩冈也看得出来,张守约并不甘心,一如廉颇赵充国,仍想征战于战场之上
想起张守约,韩冈的心情就有些沉郁,转过话题,问王旖道:“岳父那边可有什么话?”
王旖闻言脸色一黯,勉强笑道:“二哥哥来过了”
果然还是拗相公韩冈对王安石的脾气也是无奈
王安石的脾气,韩冈也不打算惯着他有他的目标要实现,不能一直让着王安石
“官人……”王旖的的看着韩冈
“放心吧为夫也不会与岳父争吵,当面的时候,哪一次不是为夫先让着岳父?”韩冈笑容也微微有些苦涩,“但岳父的脾气也越来越倔,为夫这个女婿不求沾光,也只求能如其他官员一般”
王旖脸色黯然,一时默默无语,韩冈看了,有点心疼,忙笑道:“真要说起来,岳父可欠着为夫不少人情,要不是看在他送了一个女儿过来,为夫可是连本带利的都要计较的”
王旖扬起眉,脸上的阴云尽散,嗔道,“你还不计较!”
韩冈笑了,家中和睦才是喜事不过,也幸好王安石只是平章军国重事
进房换了一声家居的衣服,妻妾们服侍着韩冈歇了下来
素心云娘开始去布置席面,周南去安顿儿女,王旖则拿出一摞求见的名帖,交给韩冈韩冈看了两眼,便没多少兴趣的放了下来,考虑起接下来的安排
虽然在中书门下只待了半日,但其中公务,远比枢密院要忙碌得多而韩冈初来乍到,第一紧要的便是要熟悉公事,另一个则是要把握住一干人事权
不过并不是什么职位都能拿到手
至少审官东院审官西院流内铨三班院这四个有关官员注授的衙门,也就是铨曹四熏新党绝不会放弃
韩冈也还不打算与自己的岳父和一干老朋友翻脸而且他手中能派上用场的高官就那么几个,又有新旧之争,总不能让范纯仁这样的旧党去管人事
韩冈估计,自己能到手的只会是一两个重要的卿监,以及五六个不那么重要的下级衙门加上一直在自己手中厚生司太医局,也许还能有钦天监,可以控制的衙门也不会太多
或许自己这个参知政事,将会是主管教科文卫?
只是教育也难说,要是自己敢打国子监的主意,自家的岳父敢跟自己拼命——当然,国子监这种以培养官吏为目的的学府,与后世主管教育的部门完全不是一回事
但军器监的控制权一定要从新党的手里面给拿回来,这是现在韩冈最想要的位置,若是能再加上将作监就更好了
拿到这两个位置中的一个,就能安排一下投效自己的重臣
比如那个最不起眼,才干却明显得要胜过大部分人的王居卿——韩冈没办法满足每一个人的要求,也没打算去酬谢所有人,一切还是以自己的需要为主
王居卿的都大提举市易司,说实话,实在有些欺负人
市易司只是三司之下的一个衙门,让一个侍制委屈在这个位置上,一方面说明市易司的重要,但也代表王居卿在新党之中并不受到重视,否则一个侍制有足够多的地方来安排
而韩冈手中位居高位的人才不多,王居卿就不能浪费这两天找他见个面,若没有什么问题,韩冈便打算将其调到军器监任职
不过投给自己一票的那几位,却都不是一个判军器监就能打发得了
尤其是太后在殿上明说再过半月还有一次廷推之后,想必很有几人心动了
到底谁会先来?
韩冈端起一杯热饮子,慢慢的抿着
从票数上看,韩冈这边依然远比不上新党
虽然说只要能够进入三人之列,就有可能被太后选上可只要沈括李承之他们参熏票数立刻就不够了
而且韩冈也不便强令他的其他支持者,支持李承之沈括
范纯仁孙觉李常,这几位推举韩冈还有着充足的理由,但应韩冈的要求去推举新党,就纯粹是韩冈本人的私利了
以这几位的为人,他们又怎么可能会听从韩冈的要求,去给一贯站在新党一边的李承之或沈括投票?
想也知道那是绝对没有消的,孙觉李常范纯仁不啐口水就是涵养好了
不过下一次的廷推是在半个月之后,在京城中的重臣名单,也会有所改变,说不定到时候,就会跟今天的名单变得截然不同
到时候,说不定还有一番较量
不过韩冈很乐于见到又多了一次廷推
举行的次数越多,习惯得就越快等所有人都习惯了,也就成为了定制
向着他的目标,就又迈进了一步





宰执天下 第八章 朔吹号寒欲争锋(一)
“尧夫。”
自殿中出来,范纯仁稍稍整理了一下因跪拜而偏移的襟口,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叫他的表字。
回头时,就看见一名身形矮胖的官员,是李常。
“啊,公择。”
范纯仁倒不意外李常会叫住他。
昨日同在殿上投给了韩冈一票,范纯仁就想着李常什么事会过来找他。若李常不来,范纯仁也会过去拜访他。
范纯仁与李常是同年而生,同时还是皇佑元年【西元1049】的进士,政治观点又相近,同属旧党,自是早有交情。
而且昨日夜中,孙觉便来拜访了范纯仁,说了不少话,这让范纯仁也想找李常这位老友聊一聊。
这一回支持韩冈,范纯仁虽说不上迫不得已,但毕竟也是形势使然。
若不是旧党被一网打尽,朝堂上满是新党,根本听不到半点杂音。加之赵颢、蔡确叛乱,将旧党中人给牵扯进去了许多,连文、吕之辈都无法置身事外,如何会找王安石的女婿?
不过这也是韩冈主动提供了一个机会,否则也很难这么简单就与他搭上关系。
双方各有需要,所以一拍即合。
“尧夫今夜当还在驿馆吧?”李常问道。
范纯仁点了点头,“若公择不弃,今晚纯仁便洒扫庭院,烹茶煮酒,以待公择。”
“久未与尧夫共叙,今日当共谋一醉。”
这里并不是方便说话的地方,只是约定了夜里的会面,李常便告辞而去。
范纯仁却没有跟着一起出宫。
范纯仁前日抵达京城,昨日参加廷推,然后今天才上殿谒见,整个顺序都反了。
谒见之后正常还须问对,这是在宰辅们与太后的议事之后,必须要等上一段时间。
仰头看着屋檐外的春日细雨,范纯仁还记得昨夜孙觉来访,说起了为何会投韩冈的票。
范纯仁拿到的是富弼的信。而孙觉是因为接到了文彦博的信,而且还是吕公著的儿子吕希哲遣了儿子吕切问转送来的——吕希哲此时正寓居京师,孙觉前几日刚刚拜访过他。
的确是很有意思。
富弼一直很看重韩冈,他写信给范纯仁不足为奇,但文彦博、吕公著那两位,一直以来却是跟韩冈斗得鸡飞狗走。
文彦博与韩冈旧日曾经传说已经相逢一笑泯恩仇,还好说一点,而吕公著就难以理解了,一年多前,先帝卒中之后,韩冈可是一手将吕公著给赶出了京城。
也许在外人看来,富弼、文彦博,甚至吕公著,现在不过是想长保儿孙富贵,家门不堕,早没了过去的锐气,可在范纯仁、孙觉眼中,这一干元老重臣,还没山穷水尽到要有求于后生小子的时候。
不过孙觉昨日也对范纯仁说,这或许是吕希哲自己的判断。‘不主一门,不私一说’,比起做官,更在乎学术的吕希哲一直抱着博揽众家,择其善者而取之的态度。前日孙觉拜访吕希哲,两人讨论起经义,吕希哲也曾拿着气学中见解来与孙觉辩论。他对韩冈,或许并没有吕家子弟的成见。
元老们的态度是一回事,李常和孙觉本人的想法也很重要。
范纯仁很清楚,李常和孙觉都不是仅仅为了门户利益就会接受元老们指派的人,就像自己一样,对党同伐异四个字,还是抱着敬而远之的想法。
所以就在昨夜,范纯仁很直接的向孙觉询问了他为何会接受文彦博信上托付的原因。
孙觉当时则是反问范纯仁,问他时隔多年重回京师,感觉到京城有何变化?
当时范纯仁的回答是繁华尤胜,但烟灰多了许多,快要赶上延州了。
延州多用石炭,到了冬天,城市经常陷入烟雾中。范纯仁旧年随其父范仲淹至延州,对周围环境除了兵戈森严的紧张之外,感受最深的就是让人喘不过起来的空气。
时隔数载,范纯仁再次回京,呼吸到京城的空气,当年延州留给他的印象,立刻就在记忆中复活了。
本来范纯仁以为这是个人的感觉问题,只是想引出孙觉的回答,但他没想到孙觉正想说的就是这一点。
京城污浊的空气,民间使用越来越多的石炭仅仅占了其中的一部分,更多的还是因为日渐扩张的钢铁场而来。
孙觉告诉范纯仁,去岁钢铁产量几近十年前的五倍,而朝廷从中获取的收益多达三百余万贯。这还没有将节省下来的甲胄、兵器等费用计算在内。
新党对钢铁业极为重视,但发展到如今的状况,他们起到的作用,应该是不及韩冈的。尤其是炼钢炼铁的大规模扩张,还是在韩冈就任军器监之后。
从这里说起来,韩冈可谓是京城污染的罪魁祸首。但只要想到大宋在军事上的强势,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远远超过西北二虏的钢铁产量,听到辽人入寇,依然能维持着前所未有的安心,也就能够对此释然了。
范纯仁当年就任信阳军,曾经特地去见了在方城山修轨道的韩冈一次的。孙觉也与韩冈见过几面。不过两人对韩冈的感觉,依然是蒙了一层很厚的纱,完全看不透。
只有一点可以确定,在新法的推行中,有着汗马之功的韩冈,日后主持朝政时,也绝不会完全废除新法。变法即是国是,如今新法根基已成,韩冈不可能否定掉自己之前的心血,恢复旧日的祖宗之法
不过剩下的地方,不论是韩冈的目标,还是层出不穷的手段,又或是对新旧两党的看法,都让人捉摸不透。
相对而言,还是自己的想法最容易明白。
孙觉昨夜就问了范纯仁对新法的看法。
经过了这么多年,遍历州县的范纯仁在地方上也看到了很多。
在他看来,新法推行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当然不会像新党所说的一样,是亿万生民欢呼鼓舞的德政,却也不能全盘否定。
若是自己来的主持朝政,只会是合人意者留之,不合人意者去之。不会因为是新党所倡导,就全盘敌视。
最少最少,现在实行的役法还是比过去的衙前役要好很多。
差役法伤民之处惟在衙前,纵是富民,一任衙前,也往往破产。而雇役法虽无衙前之累,但不须服差役之五等户及女户、单丁户,亦须出钱。
范纯仁昨夜这般对孙觉说道。只是平心而论,雇役法只消稍作修改,便能万民称便,而差役法却是积弊甚深,已是积重难返。
所以在新法一事上,不会与韩冈找不到共同点。
此外,还有新学的问题。
道统之争,是王安石与韩冈翁婿势不两立的主因。
虽然说很多旧党成员,包括孙觉、范纯仁都对经义另有见解,可相较于把持了士人晋升之路的新学,处于弱势的气学还是更适合的支持对象。
或许当日后韩冈主持朝堂,也会学王安石一样以私学为官学,但现在毕竟还没有。而且气学还没有在南方流传,北方士人若能早一步加以钻研,在日后的进士数量上,也许能够胜过南人。
春天的细雨冲刷着殿前的青石地面,从脚踝处能感受到上浮起来的清清寒意,不比冬雨的刺骨,范纯仁却还是觉得自己今天的衣服穿得少了。
应该多穿一点才是。范纯仁想着。另外,站在这里也许也太久了。
“范侍制,原来在这里。”
一名内侍远远地叫了一声,然后匆匆走了过来,看他脸上的焦急,可见是找了很久。
“怎么了?”范纯仁转身问道。
“请速去崇政殿,快要轮到侍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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