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这么快?”
范纯仁惊讶道。就算自己发了太久的呆,也不至于这么快。
难道今天没有多少事情需要太后与两府及重臣们商议?
只是想归想,范纯仁的双脚已经动了起来,跟着那名内侍,来到了崇政殿外。
走过来时,范纯仁看见李定和吕嘉问等人,连御史中丞和三司使都入内与太后禀报了今日各自衙署中的要务,如果今日谒见的顺序与平日相同,太后与宰辅们的议事早就结束了。看来的确是耽搁了许久。
在殿外通名之后,范纯仁没有等待太久,随即被招入了殿中。
出乎范纯仁的意料,殿内还留了一名宰辅——韩冈。
范纯仁抱着心中的一点狐疑,向屏风后的太后行礼如仪。
“范卿先坐下说话。”
向太后先赐了范纯仁座位,看起来对其很是看重。
“当初吾年幼时,听人说起本朝名相,就知道了范文正的忠节。不说范文正几次不顾,上表劝谏仁宗皇帝。就是西事,也多赖范文正。若非卿家之父镇守关西,当年西虏也不会被阻在横山之外,”
没有旧党中人传说中的刻薄,也没有另一种说法中的没有见识,范纯仁不知这是不是太后奖誉亡父后,自己心中激动后的错判,但他现在听到向太后对亡父如此赞誉,的确觉得她是女子中难得的英明。
连忙起身拜谢,范纯仁的双眼中已经有了酸涩。
待范纯仁回到座位,向太后又问道:“听说范卿与韩卿也是有渊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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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八章 朔吹号寒欲争锋(二)
【第二更】
“的确是有渊源。”
韩冈欠了欠身子,对太后道,“昔年元昊猖乱西国,文正公受命帅陕。先师文诚先生其时年方弱冠。也曾拜望辕台,上书请文正公出奇兵,攻陇右,以为偏师。而文正公则勉励先师向学,并以论语相赠。先师由此钻研经义,并教书育人。所以臣能得先师授学,正是文正公的功劳。”
“令师的建议,不正是参政旧日跟随王韶在陇西做的那些事?若范文正当年依照令师的建议,是否当时就能平灭西贼?”
范纯仁闻言微皱眉,太后听了韩冈的话,怎么就会想到那里去。
只听韩冈回复道:“几年前故世的王襄敏,其当年所上的《平戎策》,其根本正与先师不谋而合。但这一谋略,放在三十年前,却很难成功。当时兵不习战事,将不通兵法,故而才容元昊坐大。其实若是换作十余年前的西军,在元昊刚刚举兵时,一路兵马便可将其剿灭,可是三十年前的西军却一败再败,几无还手之力。当其时,可守不可攻,文正公为陕西主帅,对手下的兵将看得要比先师更清楚一点。”
韩冈的持平之论,没有偏袒张载,这让孝顺的范纯仁对他立刻平添了几分好感。
之后的问对,十分的顺利。
向太后明显对范纯仁很是看重,问了很多地方上的问题。不过也时不时的向韩冈询问,而韩冈也尽力回答,对范纯仁多有维护,不过在说道新法时,韩冈就十分坚持,丝毫没有偏向旧党的意思。
比寻常的问对多了一些时间,半个时辰左右,范纯仁才从崇政殿中告退出来。
走了没两步,又听见背后有人叫,“尧夫。”
回头看时,却是韩冈追了上来。
尽是被人从背后叫住。范纯仁不由得想到这是不是今天哪里不顺。
而韩冈这么快就出来,也让他挺惊讶。
“敢问大参有何指教?”
“不敢。之前听孙莘老提起傅尧俞此人,并说其人与尧夫相友善,不知是否确实?”
孙觉已经向韩冈举荐了人?范纯仁略感惊讶,昨天他都没听孙觉提起,难道是回去之后又有了什么变化?
不过孙觉向韩冈推荐的傅尧俞,范纯仁却十分的熟悉。
“傅钦之?……大参没有听说过他?”
“听说过此人,不过并不熟悉。此人如何?”
傅尧俞与韩冈之间没有交集。韩冈也只知道他似乎是在英宗时比较受到看重。
“庆历二年的进士,治平年间的知谏院,离朝也有十余年了,难怪大参不熟。”
范纯仁的感慨,听起来有几分讽刺韩冈年资浅薄的味道,不过韩冈也没在意,“不知傅钦之的为人如何?”
“傅钦之性亮直。英宗时,为尊濮王一事上表谏阻,天子不受,便坚辞出外。既至州郡,绝口不言出外缘由。有人问及,方才说:‘前日言职也,岂得已哉?今日为郡守,当宣朝廷美意,而反呫呫追言前日之阙政,与诽谤何异?’”
“若如尧夫所言,诚乃佳士。”韩冈点头说道。
这跟自己倒是挺像。一码事是一码事,在言官的位置上尽力劝谏,到了地方,就安心做事,不会拿着劝谏天子被贬一事,宣扬自己的刚正。对御史来说,这种贬官是扬名立万,换做他人,会宣扬一辈子的。傅尧俞绝口不提,可见其人的正直。
“大参可知他现居何职?”
“孙莘老说了,监黎阳县仓草场。”韩冈抿了抿嘴,“的确非是待贤之地。”
…………………………
在宫中无法细说详情,范纯仁很快便与韩冈道别而去。
回到政事堂自己的公厅中,一群堂吏上来拜见韩冈。
又捧上了一叠亟需他批阅的公文。
韩冈拿起公文,开始批阅,顺便让人去找傅尧俞的资料。
中书门下的架阁库中,有着每一位官员的履历。想要查找任何一名官员,基本上都能找得到。
傅尧俞的档案很快便被拿来了。
在上面,韩冈看到了少年得志的新进,二十不到就中了进士,三十出头便就任御史。四十岁成了殿中侍御史、起居舍人,同知谏院,为英宗皇帝所重用。不过到了先帝赵顼在位之后,便因反对变法,官途一落千丈。
先是出外,然后一年六迁,让他一整年的时间都在道路上奔波。
这基本上就是除了远窜岭南之外,整治政敌最狠厉的手段了。就算是贬去监盐茶酒税,虽是穷困,实际上也能得一个安稳,可若是不断迁官,在路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得了急症。可见其开罪王安石不浅,下面的人为了迎合王安石,下了狠手。
不过韩冈又看了傅尧俞的历年考绩,却皆在优等,完全不像是旧党的样子。
比如富弼、文彦博,他们因反对新法出外之后,到了地方完全不会去推行新法,而是消极怠工,甚至干扰新法的推行,然后上表说百姓反对新法,所以无法执行。
傅尧俞不一样,他对新法反对归反对,但到了地方上却还是尽力去执行,这一点,只看他历年的考绩就可以明白。而且他还不是被贬后的改弦更张,要不然现在就不会接连做了好些年的监仓草场。
之所以会成为监仓,倒不是新党的打压。是因为他在徐州时,有人告发一人‘谈天文休咎’,也就是拿着天象说吉凶祸福,傅尧俞以没有实证,不加受理。但朝廷对此罪一向十分重视,由路中提刑进行审判。当受到告发之人被处刑之后,傅尧俞也因为没有及时将人捉拿归案,而被削去了官职。过了半年多,重新被启用为监黎阳县仓草场。
难怪孙觉会推荐他。
如果不是极擅作伪的人,那么就是个标准的正人君子。
看起来是旧党元老们害怕损害了与自己的关系,选择了一步步来。
韩冈觉得这的确不错。
现阶段,双方都在试探中,洛阳那边能保持着这样的心态,对双方的合作很有好处。
傅尧俞的品行,韩冈很满意,剩下来,就是他的能力问题了。
在韩冈看来,品行也许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才干。不过旧党元老悉心挑选出来的这一位,能力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否则也不必孙觉,和他背后的那几位如此费心。
以傅尧俞的资历,至少一个卿监才能安排。
而想要拿到这个等级的职位,对已是参知政事的韩冈,却并非难事。
就像王居卿,韩冈便准备安排他去做判军器监。
王居卿的档案现在也在韩冈手中。
王居卿也近六十岁了,升任侍从官却是最近的事。
他过去在地方上的功绩,履历中记得很清楚,跟韩冈之前了解过的没有区别——朝中的重臣,韩冈都是会尽量去搜集他们的资料,这也是为弥补家世底蕴不足的缺陷——的确是个能做实事的人才。
不过更让韩冈感兴趣的,是有关酿酒酿醋的一件事。
酿酒酿醋的连灶法据履历中的记录,是王居卿所献。但在韩冈的记忆中,这似乎是吕嘉问的功劳。
虽说名字似乎有些区别。一个是连醦法,一个是连灶法,但看功用,都是省下了柴草费,应该是一回事。
据韩冈所知,吕嘉问便是因为行连灶法每年为朝廷省了十六万贯,故而得到了褒奖,之后才在王安石那边留了名。
如果推理一下,可能就是吕嘉问抢了王居卿的功劳,或是吕嘉问因为推行而独揽其功,而王居卿虽然是献法之人,却被遗忘了。
这是多少年的仇怨了?
如果这旧档中记录得没有问题,也难怪在廷推上,王居卿会背后捅上一刀。
既然有这份旧怨在,韩冈倒是可以安心的使用王居卿了。
安排王居卿、傅尧俞很容易。
比起在西府做枢密副使的时候,参知政事手中的人事权要大得多。
主管低阶和中高阶文武官的铨曹四选——三班院、流内铨、审官东院,审官西院——其前三个衙门,很长时间以来,都在政事堂掌握中。
而自从王安石主持设立审官西院,把本属枢密院的中高阶武官考课选任之权,也转到了政事堂手中。在人事权上,枢密院更是一落千丈。虽然说枢密使们对武将的提名,审官西院一般不会驳回,但若是遇到两府相争时,枢密院只能吃瘪。
而且政事堂中的宰辅,并不是只能通过铨曹四选来间接影响人事安排,还有所谓的堂除,也就是归属于政事堂直接注授差遣的职位。从地方,到中央,堂除的范围无所不包,而且还在不断扩大中。
现在韩冈只要一句话,上百个军州,近千县监,都可以拿出来让人挑选。
在韩冈而言,困难的不是位置问题,而是他手里缺乏中低级的官员。
政事堂之中,韩冈缺乏足够的青绿小臣,去占据中低层的位置。而新党一方,每隔三年就有数百个选择,在国子监中更有两千余人等待挑选。
如果韩冈有足够的人手,现在就会设法将他们安插进中书五房之中。中书五房检正公事,以及各房的检正公事、习学检正公事,都是宰辅们必须控制的位置。
这些个变法后才设立的官职,曾布、李清臣、李承之都是从这里起家的,韩冈也曾经有机会就任最高的中书五房检正公事,只不过给他推了。
但进入中书就等于搭上了飞黄腾达的直通车,必须要升朝官才能就任,现在这些位置上,理所当然的都是新党成员。
看着这几个职位,手中无人的韩冈也只得干瞪眼,所以他就任参知政事,便只能依照惯例,安排了几个亲信的家人,进政事堂做掌管文字的吏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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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八章 朔吹号寒欲争锋(三)
【今天就只有一更。.】
虽然说夹袋里缺人,韩冈只能安排几个亲信进中书,做为自己奔走的吏员,韩冈也不担心他会被手下的僚属们给架空了。
各房检正、提点,大半是蔡确和曾布提拔上来的,将他们从人人称羡的堂官,送去开封府大狱与叛逆作伴,也只消韩冈说上一句。
韩冈不屑杀鸡儆猴,可若是有人想要试一试他新官上任的三把火有多旺,他也不介意拿人来试一试火候。
现在谁都知道韩冈若是脾气拧起来,就又是一个拗相公,再有了太后的支持,王安石贵为平章军国也没辙。
而中书五房检正公事张安国,就不太方便下手。其乃是王安石的门下客,诗文往来,韩冈都与他见过好几次。几年前他便是是刑房检正,之后出外做过一任通判回来,就坐到了中书五房检正公事的位置上。
之前张安国领着一队同僚来拜见韩冈,态度谦恭倒是谦恭,就是不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
气学的学子若是能早点大批入仕,韩冈就能轻松一点了。可惜正常的进士出身的官员,没有十余年的磨练,很难晋升京朝官。除非是才干突出,才能在十年之内走进朝堂。
选人、京官阶级的官员,其实也能充任各房检正,但那就不能叫做检正公事,而只能称为习学公事。
只是更加让韩冈感到无奈的是,他手上连充当习学公事的合格人才也几乎没有。
不过韩冈也不是太过担心。
既然他已经成为了参知政事,很快就会有人来投靠了。
吕惠卿、章惇、曾布,将蔡确、吕嘉问、李定、曾孝宽、李承之也算进来,这一干人,都可以算是新党的核心成员,或曾经是。
但他们没有一个是王安石的学生。曾布跟王安石的关系近一点,因为王安国的夫人就是曾布的妹妹。而吕惠卿、章惇、李承之等人,都是他准备变法之后,由朋友推荐到他手边的。
尤其是蔡确,当年韩冈第一次上京拜见王安石的时候,蔡确还没见过王安石,等韩冈第二次上京,蔡确才有机会跻身到王安石的身边。
而王安石当年在金陵教授的学生,基本上都是在治平、熙宁年间考中进士,如今最多也只有十余年的资历,想要进入朝堂高层,至少再有十年时间——他们中大部分人的进步速度,甚至远远比不上蔡京。
既然新党都是如此,韩冈也不会强求提拔起来的助手都是气学的成员。
反正只要认真做事,韩冈也不在乎他们到底是哪一派的出身。
“大参。”
配属给韩冈的堂后官在厅外通报了一声,就领着两名吏员进了公厅。
后面两人的手上,又是高高一摞需要处理和批阅的公文。
韩冈放下了手上的卷宗。他在处理私活上,耽搁了太多的时间,也难怪这位堂后官会过来提醒。
虽然韩冈也不是没有在处理着政务,但案头上的宗卷不见减少多少,
与天下所有的衙门一样,中书门下内的官员数量并不多,为数更多的是听候差遣的堂吏。
六百余名堂吏,由中书各房的堂后官管理。堂后官们的直接上司,是提点五房公事。堂后官和提点往往是吏员出身,正好与士大夫担任的中书五房检正公事相对应。
大宋四百军州,能够入流的吏员,平均每年只有二三十人。而中书门下的这些堂后官,就占去了吏员晋升官员的大部分份额。出身于吏员的行列,很多都是几代传承,就是韩冈也必须依赖他们来处理手上的公务。
但凡吏员要想对付新上任的官员,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将公务全都堆上来,不论是积年的案子,还是新出的案子,都混在一起呈上来。先一棒子将人给打晕。让其望而生畏之后,吏员们就能上下其手了。总之就是下马威。
只是能够走进政事堂的都是从三万官僚、两千进士之中搏杀上来的英杰,早见惯了人事。或许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但中书堂吏想要欺瞒、整治宰辅们,有没有胆子另说,成功率就低得可怜。
所以论起手脚干净,遵纪守法,中书堂吏跟其他衙门的胥吏没什么区别,但比起谨言慎行,中书门下的胥吏们却是其他衙门所比不上的。
韩冈也是初来乍到,尽管公务多得让他一时间差点手忙脚乱,但他并没有感受到吏员们的恶意。而且这些公文,也会先经过各房的检正官。
各房都要处理各自的一摊事务,也要对各项公事给出自己的意见,并不是按照发来的原样,全都堆在宰相和参知政事的案头。
刚刚送来的这些公事,不怎么重要的,直接就可以从韩冈手上打发出去。绝大多数的公文,韩冈只消看两眼,画上一圈或一勾就可以丢到一边。
这就跟韩冈接见官僚的情况相似。每天被引入政事堂中拜谒宰相、参政的官员,数以百十计。宰辅们平均接见每个人要是超过五分钟,今天就别做事了。所以基本上都是说上两句就送客。
不论那些官员为了拜见宰执,事前准备得多充分,也不论那些奏章在书写时,耗费了多少精神,几易其稿,在宰辅们这里,很多时候,都是不值得多看一眼,多问一句。
但有些重要的奏章,可就需要写上处理意见,然后进呈给太后。方才韩冈刚刚仔细看过的一份奏折,说沂州雪灾,冻伤人畜无数,急需朝廷赈济。韩冈写明了可以交由京东东路转运使来处置,但沂州必须及时上报伤亡情况,并在回忆了京东东路漕司和沂州的库存之后,又建议太后下拨两百本度牒,给予沂州使用。
而最为紧要的公事,则必须在东府所有宰执的手中走上一边,集中所有人的意见然后呈交上去——韩冈现在正在看的一封就是,事关黄河堤防,再小都是大事。
都提举河防工役的程昉上表奏闻,黄河下游内黄段北堤今冬整修时出现大面积的坍塌,可能之前修筑时偷工减料的结果,急待朝廷处置。
韩绛和张璪都表示由都水监派人去查看究竟,到底是过去修筑时的遗患,还是这一回整修不力造成的损坏。韩冈想了一想,提起笔,建议太后派人去现场体量——在这里,他与韩绛、张璪有着相同的意见——只是没提议派哪里的人。
韩冈一份份的公文、章疏看过去,不知时间流逝,有些昏天黑地的感觉。
其实他若要偷懒,也有的是办法。
简单的随手批阅,困难的就要带回去找幕僚一起处理。若是困难又紧急的公务,就要看情况,或是拉着几位同僚一起商议,或是干脆以奏论不明为由打发回去,让人重写。
否则以韩绛的精力,哪里能处理得了这么多公事?只是为了尽快上手现在的位置,韩冈才会不厌其烦的悉心检视奏章。
韩冈好歹是从一县之地爬上来的,县中、州中、京府中的位置都做过,路中监司更是转运使、安抚使、制置使的名号都挂过,那时候处理的公务,与现在比起来,不过是数量多寡,以及范围大小的问题。
但韩冈将桌案上的公事处理了一多半之后,韩冈的堂后官又进来通知他了,“大参,时间差不多了,相公和张参政都要往前面去了。”
自然,这位堂后官的身后还是有着两名捧着公文、奏章的胥吏,进来将这些公文放下,然后拿走了韩冈已经处理好的那部分。
看了看桌案上又堆起来了的公文,韩冈抬眼看着厅外,对面院墙在太阳下的影子,已经向着东北方,被拉得老长。
“都这时候了。”
韩冈长身而起,虽然手边的公文很重要,而且若不能及时处理,等他回来,说不定连桌子都看不见了,但他现在要处理的事情更为重要。
——作为统掌天下权柄的宰辅,中书门下的宰相和参知政事们,手中最需要处理的公务,主要还是人事。除了一些公事需要相互通个气,更重要的是有些职位,需要他们共同拟定就任人选。
不过当他走出门前,顺势回望了一眼,韩冈顿时无比怀念起他当初在同群牧使和判太常寺时的清闲了。那时候,他每天最多也只需要花上一盏茶的时间来处理公事!
韩绛和张璪都比韩冈早到一步,早早的就来到了宰辅共同议事的后厅。而检正中书五房的张安国也在其中。韩冈进门后,看见两人先至,便告了个罪,然后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玉昆昨曰只是过了庭参,今天才算是初次处置堂中公事,可还习惯了?”
“还早。前些曰子实在太清闲了,得过些天才能习惯下来。还得请子华相公和邃明兄多担待一阵了。”
韩绛的问话倚老卖老,韩冈也不介意。欠了一份人情是小事,关键是辈份和年纪差太远。说了又问:“今天有那几处需要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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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八章 朔吹号寒欲争锋(四)
“这一回需要堂除的不算多,就两只手。”张璪笑说着。
张安国则拿起手上的资料回答韩冈问题,“开封的中牟知县,京西的襄州知州,两浙路的明州知州、杭州通判……”
韩冈用心听着。张安国念出来的这些官阙,与他收到目录没有什么差别。
在决定选人等级文官的流内铨门外,有所谓阙亭。但凡州郡申报衙署中有官阙,流内铨便会张榜公布,这是避免奸猾部吏倒卖官阙。而宰辅们手中的官阙名录,记录着阙额。每天都会发送到各位宰辅的手中,待他们进行安排,也就是所谓的堂除。
堂除,就是需要经过政事堂直接授予的职位。如果只是知州、知县,照常理是应该交给审官东院来拟定人选。可是自开国时起,比较重要的知州、通判、知县的职位,便被政事堂直接控制,究竟安排谁去就任,全得要当时的宰辅来发落。
随着时间的过去,堂除的范围也越来越大。每一任宰相,都会自觉或不自觉的去干涉审官东院——或其前身审官院——的工作。当这些干涉成功后,往往就会成为定制,从此这个职位便成了政事堂的所有物——而以政事堂与审官东院的上下级关系,宰辅想要伸手,鲜有不能成功的例子。
现如今平均每天,都要有五到十个州县亲民官,或路中监司属官,或在京百司主官,需要宰辅们来决定。
韩冈昨天用了半个晚上的时间,将堂除的范围背了下来。大概几乎所有的望县,上州以上,全都是堂除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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