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在士林中,对这种投机取巧的做法,很多人都十分反感。
都是先羡慕,再嫉妒,然后恨之入骨。就跟现在的张驯一般。
但要说幸进,那就过分了。再怎么说,黄裳都是在边疆立过功的,不是在国子监中指点江山的士人能比。而且能在南剑州拔贡,黄裳本人的水平也足够当得起一个进士出身,只是过去欠缺一些运气,现在老天假韩冈之手将运气还给他,这也是酬劳黄裳旧日的辛苦。
宗泽与张驯在人群中缓缓前进,由于要搜检衣物内外,贡生的数量又太多,在贡院门口形成了拥堵。
好半天,两名考生也仅仅前进了十几步。
张驯板着脸,已经安静了好一阵,突然间又压低声音迸出了话来,“他礼部试都过不了,阁试肯定不能过!”
宗泽想不到都走过去了,张驯仍是耿耿于怀。
“黄裳阁试肯定过不去。”张驯再一次重复道,“那可比礼部试难得多。”
阁试当然难。
宗泽也很清楚,就连张驯这种自视极高的人,即便说要参加制科,却也只会是说说而已——左右找不到能推荐他的重臣,说到做不到,也可以推到宰辅有眼无珠上。
事实上,能有通过阁试水平的,一帮进士里面也不一定有一个半个,加上运气,或许能有一个。
阁试的题目很简单,就是六篇论。
不过题目的范围很大,遍及以九经、兼经、正史,旁及武经七书、《国语》及诸子,在正文之外,群经亦兼取注疏,这个范围要远远超过礼部试。
在这六题之中,三题出自正文、三题出自注疏,考生在阐述论点之前,必须先指出论题的出处,并须全引论题的上下文,这样才能称为‘通’,也就是合格。
但题目绝不会那么简单就是书中的原文,而是有明暗之分。直接引用书中一二句,或稍变换句之一二字为题,称为明数;颠倒书之句读、窜伏首尾而为题,则为暗数。
这种将原文扭曲的暗数,就是专门用来刷落考生的题目。虽说依照规定,六题明暗相参,暗数多不过半,但也绝不会少于一半,而想要通过阁试,至少要有四个‘通’才行。
这可比礼部试要难多了。
若黄裳不能通过阁试,便失去了御试的机会。而只有参加御试,韩冈这位参知政事才有机会干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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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九章 旧日孤灯映寒窗(中)
张驯在身边念念有词,似乎还是有关黄裳,宗泽对此充耳不闻。.
决定一生命运的考试前,大部分考生都有各式各样的毛病。
有的求神拜佛,有的足不出户,有的茹素断屠,有的大吃大喝,有的出门必须要先用左脚跨出去,一旦错了,就立刻回去,接下来连着好几天都不再出门。
这么长的时间经历下来,张驯现在的毛病,宗泽完全能够体谅。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宗泽也一点点接近贡院的大门。
远望着通过了门前检验的贡生,他忽然看到两名似曾相识的身影,那是宗泽在国子监中的同窗学友。
五千士子中,只有一百余人是来自于国子监,想要在这么多人中看见同学,几率并不算很高。
离着大门尚有些距离,宗泽还是认出了两人——钟世美、潘必正。
宗泽能认识他们,完全是因为钟世美与潘必正与他自己,同为监中今科上榜的贡生——前段时间,国子监判监,以及判监以下的官员、教授,将他们这些今科应考的贡生召集起来,好生的勉励了一番,这就给了宗泽认识新朋友的机会。
不过这两位的名气在太学中并不大,真正名声响亮的是这两位的一名好友。
当三人聚在一起,永远都是那位好友更为引人瞩目。
宗泽之前不认识钟世美、潘必正,却早早的听过了两人朋友的名字。
可惜如今进士科考的是经义,而不是诗赋,否则他们的朋友不说首冠鳌山,也至少能有前十的能耐。可是仅仅是在国子监中,那位朋友每一次考试都是居于末位,更不用说两千监生抢一百名额的解试,理所当然的落榜了。
宗泽听说他最近在写什么文章,准备进献给天子、太后。题目好象是《汴京赋》还是《汴都赋》,应当是模仿《两都赋》《二京赋》和《三都赋》的格式来写。
这本应是十分保密的一件事,不知何时已经在监中传开,并在监生中引为笑谈。
尽管那一位在诗赋上水平很高,在士子中的名气也不低,但终归不过是一名初出茅庐的国子监生,想要与班固、张衡、左思这样的千古之下仍栩栩如生的才士相比,除了东施效颦,就只有自不量力这个词了。
想到那位同窗,宗泽莞尔一笑。
进献赋文,其实与黄裳投身韩冈幕府也没有什么差别。黄裳能走出来,保不准那一位也一样能够自辟蹊径。没有必要在结果出来前大加讥讽。
宗泽还是第一次参加进士科考试,但他的心境却宁静平和。
或许是在京师接触到了太多,反而就没有了初次临考的忐忑。
纵然在学业上不算突出,但宗泽有着年轻人中难得一见的沉稳心姓。越是到了关键时刻,他总是会有更加出色的发挥。
张驯需要通过攻击他人,将自己的不安发泄出来,而宗泽就不需要。
望着越来越近的贡院大门,宗泽心中越来越宁定。
不论考题难易,是否正合己意,他都会将自己最好的一面给发挥出来。
……………………
随着考生越来越多的进入贡院,蒲宗孟的心情就越来越是烦躁。
已经差不多该起身去外院了,但他和对面的李承之依然是对坐着,与一个时辰之前没有什么变化。
蒲宗孟几次想要站起来,可看见李承之不紧不慢,他又只能耐下姓子与其对峙着。
作为知贡举,蒲宗孟接下来的工作是在贡院大门上锁之后,与其他考官一起,领着一众考生,拜祭先圣。然后再让吏员,将考生们领去各自的位置上。
开国以来,礼部试已经进行了几十科,一切制度都有可以遵循的方向。蒲宗孟要做的事,只要与他的同僚商量好一切如常就行了。
但现在的问题是谁为正、谁为副,朝廷并没有给予一个明确的认定。两人并为权知贡举,要是以贴职来看,当然是有学士衔的蒲宗孟在李承之之上,但职权既然没有确定,李承之就能争上一争,岂会甘愿由与蒲宗孟地位相当的权知贡举,变成权同知贡举?
仅仅是题目的问题,就让蒲宗孟和李承之争执了整整三天,直到最后关头才将考题给确定了下来。
虽说让考官在受命后提前入住贡院,一方面是躲避干请,另一方面便是让考官有时间准备考题,但今科礼部试,蒲宗孟和李承之本就是因为之前的考官都受到了大逆案的牵累才匆忙受命,拥有准备时间严重不足,就这样还花了三天才敲定了考题,那已经不是用浪费时间能够形容的了。
幸好李承之能做事,蒲宗孟也不算很差,一边争执,一边将其他与考题无关的准备都做好,这才勉强赶得上开考。
蒲宗孟还不想离开京城。前一次的廷推其实是帮了他,要不然蒲宗孟就得赶赴河阳府的任上,或是告病请求留在京师。但那样的话,也没可能再返回翰林学士院,即使能够上殿推举宰辅,但偶尔才有一次行使权力的机会,如何比得上曰曰在皇城中让人奉承?
如今知贡举,便是蒲宗孟不愿放过的机会。若是能够顺利完成,王安石和章惇肯定都要表示一下,蒲宗孟现在对两府暂时不敢保有奢望,但回归玉堂却是他曰思夜想。
奢华的生活若是没有权柄相配,如何算得上完满?只此一端,就让蒲宗孟对这次的任务尽心尽力起来。
直到眼下为止,李承之会叛投韩冈原因,依然无人能够确认。蒲宗孟为了安全起见,李承之的任何意见都会翻来覆去的考虑清楚,只要有一点可疑之处,就必定会于李承之议论个明白。仿佛锱铢必较的铿吝商人,变得斤斤计较起来。
而李承之,也差不多是一样的态度。
现在只是看着对面李承之慢条斯理喝茶的样子,就知道现在仅仅是开始,之后还有的是纠缠。
虽说下面的考官基本上都是新党出身,只要他们不叛离,大部分贡生的命运都能够控制在手中。
经义上不过关,刷落。策论上不合意,同样刷落。
只要初考官和覆考官有着同样的意见,那份试卷在他们手中就会被刷落。
最后汇集到主考官面前的试卷,一般不会超过一千份。
但问题一般就会处在最后的名单上。
只要李承之不肯配合,通过礼部试的贡生名单便定不下来,考生的顺序也定不下来。
难道最后要去请太后裁量?
那是不可能,蒲宗孟绝不接受。
礼部试的结果不出,他们就离不开贡院。就算可以上书,连知贡举的任务都无法完成,他们在朝野内外的都会成为笑柄。
而且一旦让太后来做决定,不论太后接受了哪一方的意见,另一方就必须辞官,为自己的坚持负责,绝不可能厚着脸皮再留在朝堂中。
太后会选择谁,蒲宗孟对此并没有奢望。
……………………
“开宝寺那边差不多该开始了吧?”
苏颂难得听到章惇与自己闲聊。
虽然说与韩冈的关系都不错——至少曾经是——又同在西府共事多时,可苏颂与章惇没有什么交情。
不管怎么说,苏颂早在变法开始的时候,曾经上书批评天子对李定任用。可以算是旧党中的一员,至少不会被视为新党,与章惇绝不是一路人。
平曰里与章惇的交流,只会是公事,少有闲谈的时候。
不过偶尔闲谈,苏颂也不会不近人情,他望了一下外面的天色:“这个时候的确差不多了。”
“等明天,秘阁那边也要开考了。”
“黄勉仲有才学,多半能通过,其他人,苏颂并不熟悉,不敢妄言。不过能够被推荐应制科,理应有些把握。枢密不也是如此?”
章惇很坦然的摇头,“把握有一些,却不如黄勉仲。”
章惇推荐了一名门人参加制科,但把握并不是很大。
关键还是在阁试上,能通过阁试,就代表有着通过进士科礼部试的实力。
但既然能考中进士,那又何必去做人幕僚,而不是直接去参加考试?
如黄裳这样满腹经纶却科场不利的士人不少,科场不利去做幕僚的为数更多,在给人做幕僚的过程中因功得到官身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但几项结合起来,这样的人却几乎是绝无仅有。
即便是贵为西府之长的章惇身边,又有几个才学能够在福建的某个军州,拿到解元的身份?
不可能有。
所以章惇只是为人所请,又看在多年相交的情分上,才答应了下来。而且也并不是黄裳的军谋宏远材任边寄科,
黄裳参加的制科太过冷门,军谋宏远材任边寄科,也只有黄裳这样已经在边事上有所成就的士人过来应考,才能应对世论质疑。
做一个言官,只要胆大就够了。
但军谋宏远材任边寄科,这可是要出典边郡,不仅仅应考的难有信心,就是朝廷也对缺乏临阵经验的士人没有信心。谁敢将一方边镇的军政大权,交给一个文采高妙、善于在纸面上指点江山的官员?赵括、马谡是前车之鉴,丢了盐州的徐禧更是就在身边。
章惇只能感慨韩冈的运气,能有黄裳这样的幕僚。
要是黄裳能通过制科,十多年后,韩冈在殿上就有多了一名助力。更重要的是,黄裳命运的转变,会给韩冈带来一大批自谓怀才不遇的低层官员,在这其中,不是没有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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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九章 旧日孤灯映寒窗(下)
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礼部试这一日的公务,莫名的比前几天少了许多。
到了中午的时候,韩冈的午餐端进来的时候,至少可以直接放在桌案上了。
作为参知政事,每个月有三十五贯的餐钱,比不上做宣徽使时的五十贯多。但去掉每个月休沐的那几天,平均一贯两百钱一顿饭,只要韩冈想吃,正常的一二十道菜都不会有问题——开封的酒楼,只要不是天南地北的特产,酒菜的价格都不贵。
只是韩冈吃饭,相对于他的身份还是清简得很,普通的两菜一汤,饭里都是添了些许糙米、杂粮,并非碾了又碾的精米,以吃完为上。到了他这个地位,更注意的是养生,对暴饮暴食敬谢不敏,烈酒更是涓滴不沾。
不过韩冈另有一重身份,尽管从来不会施针开药,可在养生上说什么都会有人信,见韩冈如此饮食,才几天功夫,韩绛、张璪都开始学着韩冈这样吃饭了,还让韩冈院中的厨房传了一份菜单过去。
韩冈对此也只能是付之一笑。
随便吃完了饭,喝着消食的饮子,他顺手抽出一部新送来的韵书,慢慢翻看起来。
不过韩冈看的并不是常见的《礼部韵略》,书册单薄了许多,但里面的文字也印刷得细密了许多。
《礼部韵略》类似于后世字典,全部文字的顺序,则是根据韵部来进行编排,也就是以韵母为主的排列方法。诗词歌赋是否押韵,必须以《韵略》为凭。换在朝廷还是以诗赋取士的年代,每一次进士科开考,考生们都会得到一部刚刚印好的《韵书》作为诗赋的标准。
韩冈手中的韵书,比起《礼部韵略》,多了部首编排查字,在句读上也学习《自然》等气学书籍,加了标点符号,还有着释义,并列出了以其为词首的常用词。
只是在声韵上,还是以韵母为顺序,比起后世以声母为顺序的字典,依然有着很大的区别。
这是来自横渠书院新编的《常用字字书》——不敢以‘典’为名,只能名为字书。在很大程度上,接受了韩冈提议,不过改不了旧日韵书的印象,所以有了这个四不像。
在韩冈看来,这部书并不合格,还需要经过多次修改。若是这部字书当真能达到,韩冈记忆中那部几乎每名学生都拥有的袖珍小字典的水平,恐怕今科考试的士子们,都少不了会人手一本。
当然,今天贡院中的考试,既不会有字书,也不会有韵略。
今科考试的时间,比往年稍迟了一点。
九年前的这个时候,韩冈已经走出了贡院的考场,等待着曾布、吕惠卿等人批阅的结果。
当时韩冈颇用了些盘外招,费了不少的心思,这才与来自天下各路的一众贡生,站在一条起跑线上。
最后通过礼部试时,不上不下,一点也不引人注目。
想到当年参加的考试,韩冈也就一并想起了一同上京赶考的旧年同窗慕容武。
慕容武已经是凤州通判。但仅仅是第一任的通判资序,想要成为韩冈的助力,还差得远。
其能力也算不上太出众,能很快的升上来,还是因为他在郿县知县的任上兢兢业业的缘故。
因为张载及其父、其弟的坟茔就在郿县,所以郿县的几个官职就是气学的自留地。从知县开始,县丞、县尉、主簿,都是气学门人。县学中的教谕,也是一样是气学门人——只要韩冈还在一日,他的面子足以抵得过区区一县的几个职位——而张载的独子张因,正在横渠书院中读书。
在那座规模越来越大的书院中,常年有着超过三百名士人在内学习,在易于出行的春秋二季,学生的数量更是能够膨胀到一两千人之多。
韩冈眼下正建议横渠书院模仿国子监的制度,再稍稍加以改变,分成初中高三级,以对应不同水准的学生。
至于老师,这两年就从没少过五十人。大部分是留在书院中的气学弟子,一小部分是资深的学生兼任,加上时不时特邀名儒来书院中宣讲,让书院的影响力越来越大。
从规模上,目前横渠书院仅次于国子监,是为天下第一书院。
同时横渠书院由于不断得到捐赠,在郿县及其周边各县,横渠书院有超过四十顷的田地,已经成了凤翔府最大的地主之一。在其名下,还有十一座风磨坊,每年的收入不在少数。另外书院还将院中师生们编纂的各色书籍交托印书馆印制发售,还能得到一部分分红。
有了这些收入补贴,不仅能够让书院中寒门士子不用忍饥挨饿,可以安心读书,也让书院更有吸引力。
每次看到书院的变化和发展,韩冈都不禁感叹,他的师兄苏昞,作为书院山长的确是劳苦功高。
横渠书院是韩冈计划中极为重要的一环,代表着气学的未来。
但数学、物理学和化学等方面的进步,才是韩冈对横渠书院的期待,这不光是人多就可以的。
如果是对外,在不能用笔和嘴来说服敌人的时候,只要用上大炮就没有问题了。
火炮的威力会让一切反对声平息,如果做不到,那就代表威力还不够,需要口径更大、炮弹更重、射程更远的火炮。
而在对内时,大炮也是学术之争上的凭据,是证明气学优点的证据。要想压倒对手,同样需要口径更大、炮弹更重、射程更远的火炮,以证明气学的功用。
经世济用。
气学想要扩大影响力,成为一门显学,离不开这四个字。
自家寒窗苦读的辛劳,仿佛就在昨日。而现在已经要指导学生们攻读的方向。
时时都在关注着横渠书院内部一举一动的韩冈,知道他的根据地虽然很缓慢,但的确是向着他想要看到的方向在前进。
书院中的数百上千名士子,日夜苦读的内容,并不局限在科举的项目中。
尽管这一科,包括下一科,再下一科,从礼部试出来的新科进士里面,不会有多少气学弟子的身影,但日后朝堂之上,气学弟子必然会因为他们的才干而走上高位。
而且以韩冈现如今的地位,还有日后几十年盘踞朝堂的时间,也绝不会是白白看着新学垄断着进士资格。
就比如明天就要开始的阁试,韩冈就不会坐视新党刁难他要重用的人。
韩冈不知道黄裳对阁试有多少把握。
在心理上,尽管黄裳在他面前从来不会表现出慌张和不安,但在面临如此重要的关头前,黄裳不可能不紧张。
可是在学问上,韩冈还是愿意相信黄裳的自信。
也许前世记忆中的状元,就像韩冈的进士第九,是天子直接从榜尾提上来一个样。黄裳的状元也有可能是当时的皇帝看着顺眼,所以在礼部试和殿试上的名次并不高的情况下,行使了特权的结果。
不过连续多科南剑州解试位居前列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考不中进士也只是运气。或是状态不好,或是题目不对。
黄裳想要通过阁试,最后就只是题目的问题。
在很大程度上,考生们的命运就决定在考官身上,一方面是考官出的题目是否在自己准备范围内,另一方面,自己辛苦完成的文章能不能得到欣赏,决定权也全都在考官们的手中。
阁试考试的范围,九经、诸史、武经、诸子,加上注疏的内容,文字数量就是数以百万计,不可能有多少人能够将注疏都一股脑的背下来,他们能够做的,是记住其中绝大多数的关键内容,以及经义本来的要旨,剩下的就看会不会运气不好,撞上自己记不得出处和内容的考题。
就算是苏轼、苏辙,他们能通过阁试,都有考官没有刻意刁难的因素在。渊博如欧阳修,都能对苏轼杜撰的典故不敢轻下结论,苏轼、苏辙难道能比欧阳修强出许多?
韩冈不知道黄裳会遇到什么样的题目,也不想知道。怎么出题才能让王安石满意,又不开罪自己,这是崇文院中人需要考虑的。韩冈要看的只是结果。
制科不会像进士科举一般的锁院,但必要的隔离还是少不了。出了题之后的几日,参与出题的几名三馆秘阁成员,都要被约束在秘阁之中,直到开始考试为止。不过这样的制度,远比礼部试要容易钻空子许多。一众考官,更加容易受到场外因素的影响。
但韩冈要的只是一个公平的机会,并非特意的照顾。
党争虽然已经是个现实性的问题,可韩冈并不觉得要不择手段的去体现党同伐异四个字。
如果在没有人下绊子的情况下,黄裳不能通过阁试,那就是他自己的问题,韩冈也不会因为他被黜落,而针对那些考官下手。
拿起一张夹在《常用字字书》中的纸片,韩冈看了一阵,最后摇头一笑,随手便丢进了盛满水的笔洗中。
草草写了几行字的纸片只有巴掌大,在笔洗内很快就湿透了。韩冈再拿着笔杆搅了一搅,便烂做了一团,再也看不清上面的字迹。
这样就行了。
韩冈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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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十章 千秋邈矣变新腔(一)
在考题公布之后,宗泽便松了一口气。
进了贡院中之后,宗泽便一直感到有些压抑。贡院里面的空气,都仿佛比外界重上几分。更何况由两位知贡举带领考官、考生一起向先圣参拜的仪式,庄严肃穆,更是给一众士子平添了一份压力。
宗泽曾经听前辈说过,贡院中多有冤魂,全是屡考不中、郁愤而亡的士子。应考的贡生们只要心思一乱,立刻就会被缠上。
再有才学的士子,一旦乱了心境,也会连普通人都不如。
当然,为什么有圣人坐镇贡院里面还会有冤魂?何况这座贡院还是新修,开门迎客也就几次,能死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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