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被赶出京城,可不是进入三馆秘阁的官员应该享受到的待遇。他们理应在崇文院中近距离接触到天子,从而得到天子的青目,擢任高官。或是知制诰,或是修起居注,又或是去乌台,便是出去做知州、都算是贬官。
但蹇周辅等人,就这么被赶出去了。
上一个比较有名的被赶出三馆秘阁的官员,是苏舜钦,这一位直接导致了庆历新政失败的罪魁祸首,自集贤校理的位置上被除名勒停,直到十二年后,才从湖州长史这个安排被贬官员的职位上,回到被贬之前的职位。
苏舜钦的被贬,拉开了范仲淹为首庆历党人被清出朝堂的序幕。而这一回蹇周辅等四人被赶出京城,了解旧事的人们,都不免会联想到四十年前的那一次党争。以及让人心寒的结局。
才一天的时间,有关阁试和阁试之后崇政殿那一场交锋的议论,已经不断的飞入韩冈的耳朵之中。
除了那些基本上就是重复之前他在崇政殿中与王安石争论的议论,他还知道残存在朝堂中的旧党,又是怎么看待自己与岳父王安石的争议。
什么‘君子合以义,小人合以利’;什么‘当初王介甫率群小与君子争,如今就要看到女婿与己争,真可谓天道好还,报应不爽’,然后还有有关王安石祖坟上的风水与女婿犯冲之类的笑话。
“我好歹也是得到富、文二公支持,范尧夫急着进京,就是为了将我推入两府。现在也能勉强算是洛阳的救命稻草。究竟是谁这么不长眼?”
韩冈看似半开玩笑,却又有几分煞气,让王厚坐不住了,霍的站起来,“这就去查!”
“算了。”韩冈叹道,让王厚坐下来,“我一开始就知道了,闲言碎语是免不了的。”
“那……”王厚皱着眉。
“蹇周辅不就是想看着我去为黄裳抱不平吗?我让他如愿以偿。”韩冈冷笑着,“不过他想借着踩我几下,在家岳那边挣个面子,我也让他满足。他想让我与家岳公开相争,一样没问题。不过想借此升官发财,那我可就不能答应了。他们背后或许还有人指使,不过我没那个闲空,去查究竟是蹇周辅、赵彦若这几位的私心,还是有人在背后推动。还是直接打发出去最省事,我倒要看看,最后还能有多少不长眼的跳出来?”
“所以将他们打发去洛阳?”王厚拍案叫绝,“这事做得妙。能暗中唆使蹇周辅的,也就那么几位,洛阳那边嫌疑最大!”
故意挑拨韩冈与王安石的关系,让新学和气学之间的矛盾更加深一层,为已经苗头显露的党争推波助澜,在这后面,得利最多的当然就是洛阳的元老们。
而且蹇周辅当初就是与范镇为布衣之交,而范镇,正是当年与司马光相唱和,是旧党中反对新法的急先锋。
蹇周辅被踢去洛阳,在不知内情的人眼中,韩冈是在报复他们在阁试上对黄裳的出题与判罚。但如果有人在背后指使,又是身在洛阳,那必然会明白韩冈是在警告。
“所以家岳最后没有反对的那么激烈,否则这项任命也没这么快就通过。”韩冈向王厚解释了一番,让王厚连连点头。
只不过,究竟王安石是气到不行,还是当真想明白了,韩冈自己都说不清楚。反正他回去后,拿这番话去搪塞王旖了。
韩冈可不想家里的葡萄架子倒掉,更不想看见妻子伤心。何况与王安石争论归争论,只要还留下一份情面,日后也方便再相见。
蹇周辅等先锋,被韩冈的雷霆之举清除了。
韩冈相信如果有人还想图谋不轨,至少不会走这条路。
但事情稍定,韩冈就不得不面对因为党争而落榜的门人。
……………………
在韩冈所能掌控的或影响的所有人中——可能还要包括那些散布在天南海北的旧日幕僚——黄裳绝是最为失落的一个。
或许他对落第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成为整件事中的笑柄,又不能证明自己的才学水平,这让黄裳憋屈到了极点。
从今天早上开始,他便颓然的坐在书房中,一动不动,连妻子送来的饭菜,也没有吃上一口。韩冈虽然帮他出了一口气,却没能挽回他被黜落的结果。
难道就要靠一个赏赐而来的进士出身,在士林中混上一辈子?也许其他人能够忍受,但黄裳绝对不能。心高气傲是一桩,而明明满腹经纶,却为世人小觑的感觉,也不是黄裳能够忍受的。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一名来自于韩府的伴当,被领进了黄裳的宅邸,“黄博士,小人奉参政之命而来。”
“什么事?”黄裳没有什么想法,韩冈当着太后的面,所作出的决定,让他不抱任何奢望。
那名伴当低声在黄裳耳边,“这几日里,太后或许会招博士上殿,还望博士能够有所准备。”
宰执天下 第十章 千秋邈矣变新腔(十)
【第二更】
“什么准备?”黄裳坐直了一点。
“此非小人可以知晓,等明日博士可以自去问一问我家参政。”
黄裳稍稍有了些精神,韩冈并没有忘记自己,也没有放弃的想法。
这样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
到底要怎么安排黄裳,韩冈已经有了腹案。
以黄裳的情况,想要改变在世人心目中的形象,只有建立功勋,尤其是去他人不愿去的地方建立功勋。
而现在能安排黄裳这个太常博士的地方,在韩冈看来,一个是去与辽国争锋的海外耽罗岛,一个则是去大小战事从无一日而绝的夔州路。
巴蜀之地,川峡四路,益、梓、利、夔向来并称。而在这四路中,甚至可以说天下诸路中,以夔州路【重庆附近为主】——也就是益州路【成都周边为核心】和梓州路【南充、资阳一带】以东,利州路【阆中、汉中一带】以南,两湖以西,这片由群山组成的区域——最为穷困,甚至比两广、也就是广东广西还要穷困。
而且在夔州路上,是土官们的天下。土官们的庄园里面,蓄养着大批的农奴,他们的性命只取决于主人的心情。以经济制度来说,这里甚至还是属于奴隶制的阶段。
这些土官是大大小小的部族之长,也是当地的土皇帝,在其领内往往恣意妄为,甚至过路的商客都会遭其毒手。
不过这都是常见到没有人会为此而惊讶,名义上管制这一片土地的衙门也不会处理。只会等其作法自毙——其抢掠商客的行为,只会让商人绝足领内,最后连盐都买不到。
夔州路各州县的官员们,只会去注意哪家夷族又在开始向周围扩张了。对于这种想要强行改变土地和人口归属的行为,朝廷一直抱以极高的警惕,甚至称其为獠贼。局面每每会出兵攻打,以维护当地局势的稳定。
而自从朝廷分出了一部分注意力在西南夷身上之后,如果有哪家夷族闹得太过分,不等周围的部族向附近的州县求援,附近的州县多半就会开始行动,或是召集众部共讨,或是从周边州县,调兵过来。
夔州路的范围不小,但朝廷实际掌控的区域却不大,核心区域只在后世的重庆一带,其羁縻区域,却可以向南延伸到后世的贵州。
就是在韩冈眼中,夔州路的绝大多数地方,现阶段都没有什么价值。只要能够维系朝廷表面上的统治就够了。但其中一些关键性的战略要点,就必须占据下来。
而且以夔州路幅员之广,不是没有可供移民安置的地方。尽管如今对夔州路的评价,就是瘴疠多,蛮夷多,但不论是以后世的眼光来看,还是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夔州路上适宜耕种的土地还是很多。
大宋和韩冈,现在都需要土地和战争,其中夔州路南面的羁縻区,正是得到土地和战争的好地方。而羁縻区再向西南,便是大理国的所在地。
韩冈准备将朝廷军事上的主要精力,转移一部分到夔州路上去。那些土官能够如此跋扈,还是仗着地利,朝廷大军进剿不利的缘故。
就在夔州路上,还有着一支习惯于山地作战的军队,尽管是校阅厢兵序列,韩冈还是相信他们的表现不会太差。加上一部分西军,也将会南下——主要是曾经虽王中正南下蜀地,平定茂州之乱的军队——两边合力,足以将不曾恭顺的当地土官狠狠的整治一番。
如果黄裳去了夔州路,借助自家的面子,自能先行收复一部分西军将校。有了这些本钱,在夔州上,黄裳还是能够有所成就。
当然,与夔州路紧邻的梓州路,穷困与混乱的程度都差不多。但梓州路上,还有一个熊本在,跟这个熊本争夺位置,黄裳的资格实在太低了一点。
当今几位著称于世的帅臣中,熊本便是在平定渝州獠贼之乱一举成名。
其名望虽不能与韩冈、章惇、郭逵相提并论,但也是震慑一方的名帅。一旦四边有事,尤其是西南方向上,都会征求他的意见。
韩冈用烛台照着面前的地图。
夔州路的朝廷控制区,最南端是南平军【今南川】,而南平军稍东北一点即是黔州。黔州的州治在彭水,但黔州名下,还有地域远大于黔州的诸多羁縻州,就像韩冈当年在邕州,下面也是一片羁縻州。
黔州的羁縻州远在南平军以南,包括后世贵州的部分。而穿过这些羁縻州之后,便是大理。
太祖皇帝当年玉斧一划,以大渡河为界,宋兵自此不过大渡河。说是如此说,但大渡河南还是有许多部族听从朝廷的吩咐。那些夷族族酋,皆以得到朝廷封赠为荣,尤其是朝廷赐予的冠带衣裳,最为族酋们看重。
在西南这个战略方向上,韩冈的最终目标便是大理。想要实现这个目标,难度并不低。不过相对于北方边界,可能会维持不断的一段时间的和平,一个合适的练兵与拓张之地,是大宋不可或缺的需要。
收起了并不精确的地图,现在在韩冈面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待他完成。
有第二次廷推,有进士科殿试的考题,还有制科御试的题目。
原本制科都是在中书门下考试,出题的都是宰辅,之后才改去崇文院,由此有了阁试。
这其实就是像太祖皇帝赵匡胤在礼部试之后,硬生生的加了一个殿试。阁试的出现,来自于天子对中书门下的不信任,加上削弱宰相权柄的想法。
在蹇周辅等阁试考官被驱逐之后,制科十科就需要进行改变。但在加以改变之前,不久之后的进士科殿试和制科御试才是迫在眉睫的问题。
考试的问题很让人心烦。
不仅仅是韩冈在头疼,那些贡生更是心乱得厉害。
在礼部试的结果出来之前,许多对自己有那么一点信心的贡生,都开始为即将到来的殿试做准备。
殿试的题目,来自于天子。但以向太后的水平,当然不可能给三四百名通过礼部试的贡生出题。依照过去的惯例,当天子不打算为殿试出题的时候,进呈考题供天子选择的,是政事堂的宰相参政们。
只是自从熙宗皇帝登基以来,将出题的权力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尽管是殿试,但来自全国各地、不同阶层的考生们,也是皇帝除了官僚体系之外,了解京城之外各地治政水平的唯一途径。只是为了了解新法的推行情况,熙宗皇帝都不会让宰相来剥夺他了解地方内情的机会。
但向太后决没有先帝的水平,尽管在她的治下,对外战争的表现远比先帝要亮眼,不过论起才学,她的确远远不能同她的丈夫相比。
气学的韩冈和新学的王安石,到底谁才能占上风,而太后又会偏向那一边,这个问题困扰了太多的人。
加之制科阁试上几位考官因为开罪了韩冈,被发配去了西京,这样的结果,会不会影响到殿试考官们的评判标准,是谁也说不清楚的。
礼部试中有没有韩冈的人?到底有几个?又是哪几位?
很多人开始去在五千参加礼部试的士子中,寻找来自于关西的那批贡生。希望在其中找到与韩冈有关系的人,以他为突破口,得到有关殿试的蛛丝马迹。
韩冈自然知道那些等待礼部试的结果的贡生们,正在慌张个什么。但他对此毫不关心,连看乐子的想法都没有。
在制科的御试之前,首先是进士科殿试。<推荐人都进入了御试,韩绛、张璪都不可能与韩冈争夺出题的权力。而且在殿试的考题中,政事堂进呈以供御览的题目,韩冈也有参与其中的权力。
在黄裳被黜落之后,韩冈对谁能通过御试没有任何兴趣。而能够通过礼部试的气学弟子,数量也极为可怜。
韩冈现在所想的是怎么才能在考题中体现气学的观点。
韩冈所主张的气学,其核心是格物致知四个字。对个人能力,讲究经世济用。重实际,轻言谈,这是气学的偏向。相对于经术诗赋,更看重官员对具体政务的处理能力。
怎么才能在题目中反映出考生们经世济用的水平?不改变考题结构的话,想到达到这个目标很难。而想要临时改变,就要面临考生能不能适应的问题。
不过在临考之前,对考试的内容做大改变,并不是不可能的事。礼部试不可能,但殿试却有先例。
熙宁三年的殿试,考官们给考生发下了一部韵书,这本是为了殿试时的测试诗赋做准备,但赵顼上来之后,便发下了一道策问为题。
省试定去留,殿试定高下。能进殿试,基本上就是进士了,这时候改变一下考题,不会引起太多的愤怒。
有旧事在前,韩冈对此便有一些把握。
但到底怎么去做才更为合适,就是一件需要多费思量的难题。
灯罩中的烛花闪了又闪,韩冈终于提起了笔。
宰执天下 第十章 千秋邈矣变新腔(11)
【第一更】
这一日的天气不是很好。
都快到午时了,天光依然十分黯淡。
一年来,宫中已经将诸多殿阁旧时糊纱的门窗,都换成了玻璃窗,但文德殿内依然得燃起一支支巨烛,才能保证殿内的光亮。
这些手臂粗细的巨烛,在制造时都掺入了少量的龙涎香和沉香屑,燃烧后,香气便在文德殿中缭绕。
韩冈抽了抽鼻子,他对这种通过燃烧产生的香气,总是感觉有些不舒服。尤其通风情况又不算太好,龙涎香的香气就在殿内缭绕不散。
过去龙涎香还没有这么多,宫中也很少大方到在文德殿这样的大殿中,使用龙涎香蜡烛。
不过随着交州的大开发,还有国内海上运输的发展,泉州和广州市易司不仅多了白糖、棉布这类新特产,旧日的特产,如丝绢、瓷器、茶叶的价格也有所降低。来自大食的海商数量,在短短几年内就翻了一倍还多。市易司上缴的利润相应增加,来自海外的商品自然也多了许多,其中就包括龙涎香。
此外,龙涎香等海外商品增加,也有玻璃制品、香水开始自产的缘故。在过去,玻璃和香水这两类商品,在大食商人能够卖给中国的奢侈品名录中,排在很靠前的位置,但是现在,原本一箱箱运来的货物,变成了一箱箱的运走。为了能够达成贸易,就必须增加其他商品的份额,龙涎香、象牙、宝石、香料,都被用来填补空位。
不过韩冈在他出版的笔记中,早揭开了龙涎香的真面目,不过是海中的巨鲸排泄出来的东西,勉强点说,可以类同于麝香。如果剖开大块的龙涎香,在里面能看见巨鲸吃下去的食物残骸。而在略早一期的《自然》中,也有人投稿,内容是研究来自西方的香料,在这篇论文中,也赞同了韩冈揭露的龙涎香真相。
随着龙涎香的真相被揭开,宫中内部对龙涎香的消耗立刻就变得少了许多。倒是臣子们,便能时常得到来自宫廷中的赏赐。崇政殿、内东门小殿等向太后常去的外殿,用龙涎沉香蜡烛的时候不断减少,而文德殿这样的大殿中,却不再吝惜使用贵重的龙涎香蜡烛。
女人总是有些洁癖。这点不足为奇。
但龙涎香的价格却没有因为被透露的底细有丝毫降低,依然价比黄金。这就像是麝香一样,麝香的出处知道的人不少——韩冈在书中提及龙涎香时,也顺便将麝香的来源也提了一下——但也没见麝香的价格降低过多少。
韩冈对龙涎香没有什么爱好,不过什么时候龙涎香的利益,高到让人们敢于出海捕捉鲸鱼,剖腹取香,那远洋海军的水手来源就不再成问题了。
在龙涎香气的笼罩中,一名内侍,又在陛前的白屏风添上了一笔。
这是大宋开国以来的第二次廷推。
在三年一次的进士科礼部试,和考官全数被逐的制科阁试之后,再一次成为朝堂关注的焦点。
经过了半个月,之前参与廷推的选举人中,有几位已经离开了京城,另有几位因为不同原因而不能参与,不过也有抵达京城的新人,今次参加廷推的总共二十五人。
选举人的面孔有了变化,报名参选的被选举人,也有了些许改变。
除去已经成为两府中人的韩冈,上一次落选的吕嘉问、曾孝宽和李定,无一例外皆参加了这一次推举。而另外一个,让很多人都没有想到,王居卿推荐了李肃之参加了推举。
事前除了极少数的知情者之外,没人能想到在最有可能参加选举的沈括选择了放弃之后,李肃之还会被推举上来。
李肃之曾经担任过三司使,有着等同于两制官的资格,尽管他去担任了知贡举,不能参加廷推,可作为被选举人,如果不打算投自己票的话,完全可以参加进来。
依照尚未成文的推举条例,在被推荐出来的候选人中,推举出三人,供太后做出最后的选择。如果仅有三人参加廷推,廷推根本就毫无意义,不免受到非议。
韩冈自然不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也许日后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至少在现在,这一件新生事物必须得到保护,一直到成为可以延续下去的惯例。所以韩冈在李肃之进入贡院之前,就已经与其联络过了,而王居卿那边,就更是简单,几句话的事。
不过李肃之成为候选人,并没有改变韩党选票不足的现状。远远落后于吕嘉问、曾孝宽和李定三人。即便吕嘉问、曾孝宽和李定三人都选择了弃权,而不像前一次选举,约定好后互相投票,也没有让李肃之的选票追近多少。
这第二次推举,也便由于报名者的缘故,显得波澜不惊。
这一回,曾孝宽的票数最高,吕嘉问、李定两人并列,与曾孝宽的差距也仅止于一票,而李肃之居于末尾。
李肃之因此被淘汰,票数最前的三人进入最后的阶段。
对于这样的结果,在廷推开始之前,很多人就已经预料到了。曾、吕、李这三人之中,究竟谁会成为太后挑选出来的幸运儿,才是人们猜测的目标。
向太后没有考虑太多,很简单的便选择了票数最多的曾孝宽担任枢密副使。
听到了这一结果,吕嘉问的脸色立刻变得精彩起来。因为不想太过显眼,而没有去争取选票,否则依照前一次的情况,他必然是第一。如果这一次,太后是以票数的高低来决定,那自己输得真是太冤了。
不过没人在意吕嘉问到底在想什么,再一次,知制诰就在文德殿上开始起草拜除曾孝宽为枢密副使的诏书。
章惇若有所思。
御内东门小殿、学士院锁院的旧日惯例,似乎已经成为了过去。
在连续两次推举之后,两府之中的新人,估计都会通过这样的途径成为宰辅中的一员。
没有惯例的辞让,曾孝宽在受命之后,立刻拜领了诏书——真要不想就任,在选举之前就可以推辞掉了,这时候再推辞,除了恶心人和自己成为世人的笑柄,没有任何意义。
这又是被改变了的旧日惯例。
不过新的惯例,不仅仅这一点。还有惊喜等待着殿中的所有朝臣。
在曾孝宽成为枢密副使之后,宰执班中又迎来了新的变动。
太后的声音在屏风后响起:“苏颂可知枢密院事。”
比不上前一次,将韩冈从西府调去东府那样的突兀,不过苏颂的晋升,也的确没有半点先兆。
没有枢密使的时候,知枢密院事便是枢密院的主官。但有枢密使的情况下,知枢密院事要低上半级。
旧时,枢密院一把手、二把手的头衔,要么是枢密使、枢密副使,要么是知枢密院事、同知枢密院事,基本上不会混搭,在过去也只有过一次枢密使和知枢密院事同时在院的情况。不过这两年,随着吕惠卿任枢密使,章惇知枢密院事,反倒像是成了惯例。
虽说在去年的时候,吕惠卿因故改任宣徽使,章惇便从知枢密院事晋升为高半级的枢密使,加上担任枢密副使的苏颂和薛向,使得枢密院中的头衔,变得纯粹了一点。不过现在,苏颂就任知枢密院事,枢密院中,又重新回到了两套头衔并行的时代了。
看起来,太后是打算让苏颂与新晋枢密副使的曾孝宽拉开差距。不过连续两次廷推之后,先是韩冈,接着又是韩冈一系的苏颂,都得到了擢升,一个可能是韩冈得太后信重,另一个,也就是太后对新党有看法,希望借助韩冈来压制势力遍及朝堂的新党。
这两件事,其实也是一而二,二而一。
新党势力虽盛,但死心塌地的成员并不算多,许多成员不过是趋炎附势,看见新党势大而来投,如果太后表明态度,要支持韩冈,驱逐新党,那新党的势力,立刻就能缩减一半。
韩冈、苏颂两人分据两府,同时将黄裳黜落的四位阁试考官都被请出了京城,太后打压新党的苗头越发的明显起来。
不过现在王安石还在朝堂上,以平章军国重事而镇压文武两班。以他在之前平叛一事中的功劳,太后就算再不念旧情,也不可能将他给逼出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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