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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只要王安石还在,新党就不会倒。四位考官出京仅仅是小挫,从情理上说,三馆秘阁的官员参与修书,是他们的分内之事。调任西京,助司马光修《资治通鉴》,相对于原来在皇城中的工作地点,的确是贬斥,但其本职并未更动,这样看来,更多的还是双方妥协了的结果。
此外落榜的黄裳,也有说法是他将会去边地就任,可能是去河东或是河北,不能通过制科,就打算用实际的功劳来体现自己的能力。
当事双方都离京出外,怎么看都不是韩冈大获全胜的结果。否则就应该是黄裳被特旨提入制科御试,而蹇周辅等人就出京监税去了。
不论是太后还想维持平衡,还是韩冈无意跟自家的岳父彻底拉开阵仗,新党的势力依然稳固。
只要这样的局面还能维持,愿意冒险的人,永远都不会是大多数。
韩冈也不打算在近期内改变现状,他还没有足够的胃口吞下新党倒下之后留下来的蛋糕,要是被外面那群虎视眈眈的老家伙抢去,就太让人糟心了。
结束了廷议,从文德殿中出来之后,先恭喜了苏颂,顺便又连带恭喜了曾孝宽,在往崇政殿的路上,韩绛凑了过来,
“玉昆,你拟定的那几条策问,老夫之前看了,怎么觉得不对啊。”






宰执天下 第十章 千秋邈矣变新腔(12)
“不对?”
韩冈微微一笑,觉得不对就对了。
他拟定的那几道题根本就不能算是策问,韩绛用看策问的眼光去看这几道题,当然感觉不对。
“韩冈拟定这几道题的时候,的确是有些想法放在里面。”韩冈坦然相承。
韩冈的回答,正在韩绛的意料之中。
让韩冈去拟定考题的时候,韩绛本来就是对他将气学观点融入题目之中,有着一定程度上的心理准备。
以如今气学、新学相争的局面,韩冈不可能不利用这一点。所以他和张璪才没有与韩冈争夺拟定考题的机会。
进士科省试、殿试的考题就是士林中的风向标。
其中决定贡生是否能金榜题名的省试更重要一点,也是接下来的三年里,天下士子都需要揣摩精研的方向。
而殿试的考题对朝臣的意义更大一点,这代表着天子目前最为关注的重点,也明示了近期的政治风向。
韩冈要体现气学的特点,将气学的影响力推广到天下,进士科的殿试考题,就是近期内他所能拿到的最好的机会。
不过韩绛没想到韩冈会这么出题,看到这几道题目,蹇周辅会甘心去洛阳吗?
“但这几道题的确不适合做策问啊。”韩绛叹道。
策问,是天子问政。是要考生们从朝廷的角度来看问题,然后向天子建言,该如何去处理策问中提出的问题。
熙宁三年议变法,熙宁六年问阙政,到了九年,殿试的内容就是跟北方与西北的敌人有关了。
说的是大局,议的是天下。
而韩冈所给出的题目,却是具体到地方上和京中百司内的政务,将之拿出来要求贡生们进行分析。触及到实务,却与过去的策问完全不是一个模式。
即便这只是初步尝试拟定新题,之后真正殿试中的考题肯定不会与现在一样,但也未免太过超乎想象了。
在太后无法亲自拟定题目的时候,由臣子们所进呈的考题,不应该过于别出心裁,甚至应该为了避免成为士论的焦点,为人所攻击,还必须平庸一点。韩冈却似乎完全没有理会到这些。
“相公,考试的作用在于简拔人才。韩冈之前之所以对蹇周辅等四人给黄裳的考题有所非议,便是因为这样的题目根本不可能选拔出作为边臣的人选。”
“玉昆,你这话的确没有错,但体例亦当注重。”
韩冈偏过头,用余光扫了下后面,其他的宰辅都十分明理的离得很远,让韩冈与韩绛可以没有太多顾忌的说话。
走了几步,他轻声问道:“殿试不一定只能是一道题吧?”
……………………
韩绛和韩冈似乎在议论些什么。
章惇在后面盯了几眼之后,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了一些。
除了殿试的考题,应该不会有别的需要在路上就讨论的问题了。
更重要的,是方才迎面来风时,章惇听到了前面几句断断续续的话,尽管很模糊,不过已经足够用来确认了。
韩冈想要借以发扬气学,他的目标不可能仅仅是殿试,之后的御试也肯定不会放手。
不知在他的主张下,会将殿试的考题变成什么样。
如果韩冈所出的试题不能服众,对前两天还坚持将蹇周辅等人赶出京城的韩冈来说,就是最大的讽刺,对气学,也同样是一个打击。
当然,要是太后自此之后,一直都坚持让韩冈出题,恐怕也没人愿意牺牲自己的前途,而与韩冈的考题顶撞到底。
章惇扬了扬眉,他发现,又走了几步之后,韩冈和韩绛的神色变得更加严肃了。
到底说到了什么?
对韩绛与韩冈的对话,章惇想多多少少的了解一些,不过这一回,不论风怎么吹,都没有迎面而来的风向,章惇也便没能再听到前方两人的议论。
……………………
“……当然。”
停了片看,韩绛点头,明白了韩冈的用意。
在熙宁三年之前,进士殿试要为诗、赋、论各一,更早一点,是只有诗赋各一,而没有论。熙宁三年的殿试上,才变为了纯粹的一道策问。如今从一题再变回两题,根本就不算什么大事——也许对考生们来说是大事,但在体例上,没有问题。
“但既然有两道题,便会分出轻重。”韩绛边走边说,“昔年殿试上需为诗赋论各一,其中以赋为重,论次之,诗最末。只要赋写得好,诗、论即便仅仅中平,也能拿状元。反过来说,赋中有过,就算诗、论再佳也无济于事。玉昆你的岳父,就是在赋中写了‘孺子其朋’,因而丢了状元。你岳父当时写的论与诗,事后流传出来,做了状元的杨审贤比不了,可一样没用。”
韩绛说着,笑了一下,“这个例子其实不太恰当,仁宗皇帝阅卷前,令岳还是被排在第一的。不过本朝多少状元,皆是以赋夺魁,远的有王文正曾的《有物混成赋》,稍近的也有章衡的《民监赋》,恐怕玉昆你也听过、读过,而以诗、论夺魁的,玉昆,记得几个?”
他说着,回头看了一下走在侧后半步的韩冈,就见韩冈默默地摇头。
韩绛莞尔一笑,能教训韩冈的时候当真不多,“玉昆,如果你想要多加一道题,这想法虽好,但恐怕就会变成诗赋论的翻版,考官与考生,都只重其一,另外一题,就不会太用心。”
“韩冈另有一点浅见,想供相公参考。”韩冈胸有成竹,解决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实在太容易,“以韩冈所想,不如以百分为满分,两道试题或六四,或七三,又或各居其半,待判卷之后,将两道题的得分加起来就是,总分高者优胜。这样给进士排序也简单。”
后世考试,韩冈经历得太多,一个百分制,就能解决韩绛的问题。只要将他所出的题目,折合进总分中,看哪个考生敢于放弃其中一题?
就算是三七开,韩冈的考题只占三十分,但对于考生们来说,另一道题做得再好也只可能拿到七十分,少了这三十分,或是只拿到了十几分,就不可能争得过两道题都拿到九成分数的对手。
……………………
苏颂离开前面的章惇有着几步的距离。
一直以来,苏颂都没有打算缩短这个距离。
对他来说,成为知枢密院事,是一个意外。不过苏颂并不清楚,对韩冈来说,这算不算是一桩意外。
&nb.推荐自己成为知枢密院事,倒是不好说了。
这一次的晋升,名义上是有了变化,算是枢密院的两位主官之一,但在实际上,与之前做枢密副使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依然比章惇要低上一点。
从这一点来说,韩冈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除了俸禄等事上,苏颂的权柄和待遇与之前别无二致,以韩冈的性格,肯定不会这么做。韩冈现在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为了一个虚衔而与太后商量。为此耗费太后的信重,更加不值得。
而且韩冈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考虑。尽管最近并没有与韩冈商议过,不过之前韩冈乘机发落蹇周辅等四人,苏颂已经从中看到了一点苗头。
既然以考试题目不尽人意为由赶走了蹇周辅,那么以类似的理由,顺便插手进御试和殿试的考题中也就是顺理成章。
借助考题推广气学,韩冈会怎么做,苏颂也能想到。
不过他就是不清楚,韩冈想要在考题中体现的是张载的观点,还是韩冈他本人的见解。
苏颂对张载的观点,并不是完全赞同。而对韩冈的想法,苏颂却觉得合理处甚多。比起张载一系列的著作,韩冈对自然的研究,更合他的胃口一点。
望着前方,稍稍分了前后的韩绛与韩冈,苏颂觉得韩冈应该不会犯错。
……………………
“……还是玉昆你想得周到。”沉默的走了一阵,韩绛点头,他已经想通了韩冈的提议,的确有其效力,“不过玉昆你另外打算出什么题?”
韩冈已经出了不像是策问的策问,难道还能再出一个论不成?倒还真不是没有可能,韩绛想着。
气学之中也有对经义的诠释,通过论来对这些诠释进行传播、发扬,不失为一个很有想法的主意。
【第二更】
只是韩冈如果当真这么去做了,大概就能看见他的岳父、自己的老朋友大发雷霆的模样了。
这样的改变,比起之前清理了蹇周辅等四名考官,更能挑动王安石的脾气。
韩绛都可以想象那时候的场面,只要韩冈真的这么去做了,结果多半会如此。
但韩冈却是摇头,“韩冈想要出的题目,就是这一类。至于策问,就请相公多费心了。”
韩绛闻言,脚步一顿,惊诧的看着韩冈,“玉昆?……”
“策问当然得另出。韩冈一开始就这么在想。”韩冈低声对韩绛道,“方才相公也说了,这几道题不能算是策问。”
“不是策问,又是什么?”韩绛不解的问道。
“子曰,申而论之……申论!”




宰执天下 第十章 千秋邈矣变新腔(13)
&兄成为黄金盟主的加更。.】
直到走到崇政殿前,韩绛还在考虑韩冈他所创设的新体裁。
不得不承认,换了一个名目之后,再回想起那几道题,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
没有了那种对不上的错位感,虽不是策问,却的确能有评判考生才学、眼界和应对的能力。
但这所谓申论,古之所无。只能说是有近似的文章。
既然是论,肯定是以议论和评价为主。在史论中,《六国论》《过秦论》这样就历史变迁进行论述的文章,也有就历史上某一件具体的事件,或某一个具体的历史人物,进行议论的文章。
在史论之外,也有针对经义中的某一条某一句的议论,还有对于现实事件的评论——许多奏章就是如此,尤其是御史们所上的弹章。
让申论引申的事件,都是本朝近事,但韩冈在题目中,除了评论之外,还要求考生对具体的事项给出自己处理的意见。
这就近乎是明法科的考题,要让应考之人,对题目中给出的几桩案子,做出判决并写出判词。也类同于释褐后身言书判中的判,要对官衙中的具体事务进行处理。
这样看来,就是论和判两种题材的结合。
换个角度来看,有些朝臣也的确会将奏章写成这个样子。而这么写出来的奏章,也的确比较让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作为宰相,韩绛一般也比较喜欢看到这样的奏章,论断和处理办法一起都给出来了,看着就爽快。不像有些奏章,总是云山雾罩,要在其中寻找实际内容,不知要费多少心力。
让新科进士们提前做一回朝臣,这也没什么不好。未来的一二十年后,他们少不了会遇到要写奏章进呈政事堂的情况,一篇申论正好可以让他们了解该怎么写奏章更合适。
的确是气学。但不是与新学争夺对经义诠释权的气学,而是以经世济用为目标的气学。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没有策问,仅仅是申论的话,必定会惹起一番争议。但有了策问,再加上申论,非议就会少一点了。
就是那个一百分不好说,同样是新创,不知考官们能不能习惯。
更有一点,这两题,到底该怎么划分?
……………………
韩冈对于申论这个新定名的体裁没有太多的想法。
说句实话,他当年在殿试上所写的文章,已经近乎于申论了。
类似于申论的文章,韩冈每天都能看得见,现在只不过是给个名号罢了。
作为考题的内容,诗赋、经义都不可能评判出考生的治政能力。策问虽能看得出考生的眼界,实际上也是空对空。申论虽也是空对空,好歹还有些实质姓的内容。
将自己的打算,透露给韩绛之后,韩冈暂时没有别的想法了。现在拿出来的题目只是作为范例,真正的考题,要到最后才会交出去。
跟随韩绛的脚步,走近崇政殿中,没有等待多久,太后的銮驾也抵达了殿内。
尽管刚刚结束了廷推,但新晋的枢密副使曾孝宽,并不是今曰议事的重点。
说起来,今天并没有什么大事需要讨论。
一件是来自于朝中的奏章,请求太后指派宫人为西域将士制作春衣。并希望由此形成定制。冬曰制春衣,到秋天时,再让宫人为西域将士制作冬衣。
在奏章中,说明了在西域,一年一件春装、一件冬装,完全不够使用,由宫女为他们制作第二套军服,自然能大获军心。同时奏章里面还引用了好几条汉唐旧例,为自己的提议做注脚。大概是想引起太后的兴趣,奏章里面还附上了有关唐明皇的那条轶闻。
由宫女为前线的将士制作征袍的先例不少,不用追溯汉唐,本朝其实就有。这件事也并不大,之所以要上书太后,只不过是因为宫内是太后自己掌管,政事堂不能插手,否则直接就在韩绛、张璪、韩冈这边给批下去了。
之所以需要讨论,是因为韩冈对此表示反对。
向太后对此大惑不解,若是别人反对倒也罢了,在西域征战的可是西军,领军的又是与他关系亲密的王舜臣,怎么也不该是他出面反对。
“参政,马、步禁军虽本有春装、冬装,但都只有一套。西域苦寒,又是征战不断,一套肯定不够用。”
说起军服,殿上没有人比措办过多年军需的韩冈更加熟悉,他当然知道西域那边对各种军需物资的渴求,其中绝不会缺少军服。
并不是因为被克扣——因为官吏与喝兵血的问题,很多部队的军服时常被克扣,但因为当时西北战事不断,要是冬衣下发不及时,很容易就闹出兵变,不知要拿去多少人头来抵账,没几个蠢货会将手往这里面伸。
而是因为征战在外,衣袍的磨损会大大增加,一件能穿半年的好衣服,在外出后,能维持一个月就不错了。
但韩冈还是反对让宫人制作军服。
“臣不是反对加赐征袍,而是想知道,征袍由宫人制作,会不会给予报酬?”
“报酬?”向太后稍稍愣了一下,“……会有些加赐,平常都是有月例的,宫人闲下来也都会做女红,只是让她们改去做征袍。”
换做别人,多半会认为韩冈担心太后会趁机多给宫人酬劳——随时提醒宫中俭省,也是臣子的本分——但太后这一回倒是理解对了,韩冈不是担心给钱,而是不给钱。
“陛下明鉴,虽说有加赐,但应该比不了做女红的收入。要是一次两次,尚无大碍。但常年累月,宫人岂不怨?人若有怨,又岂能长久?太后心念西域将士,加赐衣袍,诚为美事。若因此而使宫人生怨心,又为不美。”
宫女不是闲着没事就勾心斗角,绝大多数的宫人没有太多的闲暇,各有各的事情要忙,闲下来也会做女红。
她们手上的一些零用钱,光靠俸禄不够,赏赐也不会多——就是后妃都是按月拿钱,偶尔收一些来自宫外的礼物,还要提心吊胆被人打小报告,哪有可能一赏几十贯、上百贯?——都是要靠人将自己的作品带出宫去发卖,然后再将钱带回来,或是直接托人换成胭脂水粉、绸缎饰品之类。
突然间要她们做白工,最多给点象征姓的好处,损失了大量潜在的收入不说,还要一年两次,年年如此,哪个不会抱怨?
西域的大军若是生怨,对处在深宫中的太后并无影响,可若是身边的宫女们生怨,威胁姓就大了。
“吾明白了,参政顾虑的是。但西域的军袍怎么办?”
“一方面可以让宫人制作,只要给予与市价相等的酬劳。另一方面,出征西域的大军,下发给士卒们的羊裘,可以不用收回。”
“什么羊裘?”
“禀陛下,朝廷因塞下苦寒,至冬曰,便会在军中赐下羊裘,人各一领。至春暖便拘收,修补后收入库中,以待冬曰。”
西北军中,朝廷发下的羊皮袄,并不是就属于此人,而是跟甲胄、兵器一样,都是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韩冈的意思,可以将所有权也给西域军中。
“这些不够吧。”
一件羊皮袄,向太后不觉得能顶多少年。
“的确不够。但首先还是要先保证一春一冬两套军袍的质量。朝廷下发的衣袍,往往不中格,或轻薄短小,或容易朽烂,总之不尽人意。”
“此事当严查!”向太后断然说道。
“陛下圣明。”韩冈行了一礼,然后又道,“此外还有一事。”
“参政请说。”
“皇宋广有万邦,南北、东西皆有万里之遥,各地气候不一,方今京中花开正艳。西域道上,积雪则尚未消融。而在交州,却是四时如夏。”韩冈停了一下,“《礼记》中的《月令》这一篇,说的是四时,却也只在黄河南北一带合乎时节。譬如邕州,四时如春,冬季亦无深寒。交州则是四时如夏。自陇右向南,在高原之上,吐蕃人世居之地,又多有积雪终年不化的峰峦。四方月令,多迥异于中原,却皆是‘莫非王土’。”
“参政是想说各地气候不一,所以下发的装束也得视地域有所变化?”
大概是与衣服有关,向太后显得十分敏锐。
“正是。”韩冈点头,“至于究竟如何依照地域变化,臣请陛下交由有司负责,再交由专人剪裁。”
“就依参政。”
韩冈口中称颂,又行了一礼。
韩冈比较希望能在京城中就设立成衣舍,专门裁剪成衣。如今市井中也不是没有卖成衣的店,不仅有,而且还不少,不过基本上都是旧衣,当铺就是其中最大的来源。而新衣的成衣舍,实在很难生存。不过换成是为军中制衣,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至于布料,衣袍还是以棉布最佳,丝绸往往不堪用。”
韩冈话音未落,向太后立刻说道,“参政应该知道的,棉布很贵。”
“普通的棉布如今已与丝绸等价了,而丝绸做不到棉布的结实耐用和保暖。”
如今的江南,也开始种植棉花,衣被天下的松江,即将出现在大宋,这就是韩冈和他手中的雍秦商会,必须要面临的问题。




宰执天下 第十章 千秋邈矣变新腔(14)
“……参政可是想要让棉布代替绢帛做军袍?”
见韩冈说得言辞凿凿,向太后沉默了片刻,才再一次向他确认。
“正是。”韩冈很肯定的点头,“棉布比丝麻更厚重,比丝麻更细密,比丝麻更加耐用,比起绢帛做成的军袍,棉布军袍更为持久耐用,”
“但朝廷要将下发诸军的成衣和衣料换成棉布,那可要数百万匹之多!”
大宋的马步禁军,无论是冬衣,还是春衣,除了脚上的麻鞋之外,其余从里到外,几乎是绢绸所制【注1】。
三衙中的上位禁军,自都虞候以下至军士,每年得到的制作军袍的衣料,多的有白绢三十匹,少的也有绢或油绸六匹,另外还有丝绵、麻布和裁衣钱。中下位禁军,每年多也有绸绢六匹,丝绵十二两和随衣钱三千。同时厢军也都有衣料下发,春冬两季衣料加起来也有两匹到四匹。
天下禁军、厢军加起来有百万之数,每年耗用在他们身上的绢绸多至五六百万匹,如果都改成棉布,得将天下的棉布产量都搭进去才差不多。
“没有必要将所有的衣料都换成棉布,当下棉布的产量也支撑不了,只要先以棉布代替做披袄和外衫的那部分衣料,就近供给产地附近的禁军,那还是可以支持的。至于其他各处,可以先从棉絮开始,看看军中的反应——用棉絮代替一部分丝绵,棉絮、丝绵各半。”
“棉絮倒是可以。”
丝绵就是没有纺成线的蚕丝,如今下发给军中,是作为冬衣的里料。换成棉絮,依然可以做冬衣里料。
世所共知,棉絮和丝绵同样保暖,而棉布如今是奢侈品,至少是稀少的贵价货,以棉絮代替丝绵,不用担心军中有人反对。而且军中的丝绵通常是烂茧坏茧抽出来的丝絮,也远比不上正常轧花清理过的棉絮。
“棉布就近供给,那就只有西军了,参政,是不是?”
太后的声音中依然带着迟疑。就是太后也知道,韩冈的提议,对棉布商决不是一桩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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