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于今说起辽国,就不能不说曰本。
依照最新的消息,如今曰本已经没有什么天皇了,高丽国王也在耽罗岛上苟延残喘。但契丹势力下的曰本国和高丽国的确还存在。
就像耶律阿保机曾经在渤海国的土地上册封了他的长子耶律倍为东丹国王,让其读力领国。这一回耶律乙辛的次子成为了新任高丽国王,而曰本国王也是耶律乙辛的一个儿子,不过下面还分了好几个郡王、国公,各自占了一片地,相当于分封了。如此好处均沾,耶律乙辛的声望再上新高,无论南北,都在等着看他什么时候篡位了。
“高丽、曰本败得太快了,看看这才几天功夫?”向太后现在忧虑的就是这一件事。
宋辽大战刚刚结束也没多久,大宋这边还在努力恢复元气,辽国那里就已经灭掉了两个千乘之国了。
按说辽军南侵时也没占到多少便宜,怎么面对高丽、曰本这样的国家就如此摧枯拉朽。当年官军攻打交趾,还在广西准备了一年才开战。
高丽和曰本的大捷,对契丹军心士气的恢复,有着显而易见的作用,也足见辽国的战斗力依然强大。
韩冈费了一番口舌才向太后解释明白。
军事技术上的跨越发展,尤其是普及到普通士兵的铁甲,让高丽、曰本的军队,在正面战场上完全无法与辽军相抗衡。
不论两个小国拼凑出来的是几万,还是十几万的大军,其核心都是区区一两千,甚至为数仅只几百的精锐。
维系战场上士气不堕和打开战局,都是核心精锐的工作。正常开战时,这些精锐都会被攥在统帅和将领们手中,成为坚持战线的中坚,以及关键时扭转乾坤的胜负手。
但在面对纯粹以强兵组成的敌人,以征发起来的农民为主力的军队,完全不能与之抗衡。
辽军在曰本的几场大战,漂洋过海而来的信息并不算多,可通过前后情报上的只言片语,就足以拼凑出了高丽和曰本惨败的原因。
辽人的兵力的确居于劣势,但计较起战斗力,还是更为优胜。辽军只要直接冲向敌阵阵势的薄弱处,击溃了当面敌人,接下来就像是牧羊犬赶羊一样,让败兵去冲击其他敌军,这样一层卷一层,转眼就能让敌军彻底崩溃。
以契丹铁骑的实力,只需发挥出正常的水准,区区一千甲兵,便能轻而易举的就压倒了数万农兵。
而且辽军作战的方式也随着装备的提升而开始改变。在过去,契丹骑兵中,重骑兵的数量并不多,而且其冲阵从来都是从侧翼,或阵列的缝隙中冲过,遇到坚阵就避开绕路,绝不会硬冲硬打,不过在高丽和曰本的战法就变了个模样,敢于正面突破了。
“即便是最精锐的倭兵与高丽兵,也抵挡不了具装甲骑,何论一群农夫?”
“只有流寇才会是聚农为兵,那等流寇,纵使十倍与官军,又何足论?北虏虽胜,胜之不武。”
“北虏的疆域同样横贯东西万里,契丹骑兵同样能探及西域。大食良驹,中国能够得到,北虏同样能够得到。但中国有中国的战法。具装甲骑的确勇不可挡,可面对神臂弓和火炮,却又能有何施为?即便是厚如城墙,也经受不了几炮,何况血肉之躯?”
“所以还要看火炮?”太后只记住了韩冈的最后一句。
“火炮,以及围绕在火炮周围的钢铁、火药、轨道、马匹等一切的促进火炮运用的事与物,都应是发展的重点。”韩冈语调平稳徐缓,“要想破辽,当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只有更精强的武器,和经过严格训练的军队,才是克敌制胜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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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11章 飞雷喧野传声教(一)
【第一更】
时近五月,道边的绿意越来越浓,天气也一日热过一日。
路上的行人,也开始避开日头最烈的正午,而改在早晚赶路,但也有不得不在这个时候奔波于官道上的可怜人。
一队车马正顶着烈日,行驶在开封府向西去的官道上,除了中间的一辆马车,前后左右,都是骑着高头大马的护卫。
不过不论是往哪里去的行人,但凡看见道上有这样的一支队伍,都不会觉得他们有哪里可怜,只会立刻避让道旁。
纵然没有打出旗牌,可连仆从都是鲜衣怒马,穿着元随制式的衣袍,坐在马车之中的不是接近宰辅一级的高官显宦,又能是什么人?
也正如道边路人的猜测,坐在马车之内的是当今的参知政事,堂堂的宰辅重臣,作陪的也是朝中数得着的重臣。
目的地在开封府外三十里,骑马也要走上半日,韩冈能在百忙之中抽空出来,完全是因为公务。
“这天够热的。”
韩冈坐在马车车厢中,虽然车窗开着,可车厢中的温度也不见降低多少。
坐在对面的王居卿大点其头,身量中等的他,上车时的动静比韩冈都大,足见他的体重了,在闷热的车厢中坐了一路,早就汗流浃背。拿着手巾擦着额头:“可不是,才五月就这么热了,还不知道了六月七月会多热。”
韩冈微微一笑,好歹还没到夏天,一滴汗没落地就不见了踪影,现在至少还能落到地上。王居卿是有些好奉承,但人无完人,能做事就好。在韩冈的主张下,黄履终于让出了判军器监的位置,由王居卿接任。上任才几日,监中的大事小事已经处置得有条有理,治事之材,并不是靠吹嘘而来。
望着道旁远处一块块的金黄色田地,韩冈油然说道:“接下来的十天半月,要都是这样的天气就好了。”
“参政说的是夏收吗?”王居卿望着与韩冈同样的方向,田地中,可以看见一名名农人正在收割成熟的麦子,在他们身前,是还没收割的金黄,在他们身后,则留下了黯淡下来的土黄,两种颜色泾渭分明:“也的确只有麦子入仓,才能算是安心下来。”
此时正是冬麦收割的时节。晴朗干燥的天气,对收获反而是一件好事。如果接下来的十几天,都是晴天,一直到晒干的小麦入库都是如此,朝廷上下都会松上一大口气——今年的夏税可以无忧了。这可是每年到了夏秋两季,天子、太后和朝臣们都在祈求的事,在希望风调雨顺这件事上,他们与普通的农人没有半点区别。
这段时间京师附近的天气很不错,天朗气清,除了稍稍热一点,什么问题都没有。而京外各路,虽也有上报灾异,但也仅仅局限于一州一线,最多的江南东路春旱,也不过是蔓延到了江宁府、太平州、宣州这江南东路北部的军州,并出现没有席卷一路的大灾。至少今年,应该还是延续着元丰年间的好年景。
前面的马鞭响了两声,叮叮当当的一阵清脆铃声,马车随即转了一个方向,下了官道,转向了另一条道路。
相对于通往洛阳的官道,这条岔路就窄了近一半。不过刚刚整修过不久,车行十分平稳。从车窗望出去是一马平川,两侧的风景,除了路边的屋舍少了一些之外,依然是满目丰收的黄色。
又前行了五六里地,身宽体胖的王居卿早用汗将手巾都浸透了,而韩冈的额头上也能看到了些薄汗。这时候,前方终于看到了一座高出平原甚多的营垒。
营垒傍着一片树林,朝着韩冈这一面的寨墙有近一里的样子,大小可一座小县城相比,规模远超关西边防的千步城。
远远的就能听见轰轰的鸣响,再近一点,硝烟味就更为清晰起来,这是军器监火器局的城外基地。
韩冈眯起眼,望着还在一里多地开外的寨堡,“终于是到了。”
王居卿热得直喘气,附和着:“哈,终于是到了。”
韩冈与王居卿两人的目的地终于到了。
“枢密、天章,方监丞已经过来迎接了。”
韩冈一名亲随在车窗外弯下腰,低声的禀报着。
“让他们过来吧。”韩冈吩咐道。
马车刚停,一群人就迎了上来。
军器监丞兼提举火器局事的方兴走在最前,他早在一个多时辰前就在寨门处等候韩冈一行的到来。传信的士兵也派出去了好几位,等到韩冈、王居卿的车马从官道转过来,便立刻率领寨中能腾出手的官吏,远出寨门来迎接韩冈与顶头上司的视察——要不是知道韩冈不喜欢这一套,他肯定会迎得更远。
大概是因为火炮声伤到了耳朵,方兴以下,火器局的官员一个个声音大得能传出三里地。
韩冈从马车上下来,也不过三十里路,坐车就做了一个多时辰。尽管是高大轩敞的四**车,但做得久了,也不免有些腰酸背痛。只不过京师中污染重,又连着多日晴天,风大灰大,韩冈不想弄得满面土灰,便没有骑马,弄了辆马车,拉着王居卿一起坐着过来。
王居卿也累得够呛,他比韩冈年纪大得多,身体差得更远,更受不得累。和韩冈一起受了方兴等人的礼,回头望着来路,“这里离京师还是远了一点,一个多时辰啊,要是能修一条轨道直通此处就好了。万一此处有变,城中援军也可以尽快赶到这里。”
开封府附近没有高山,所谓的山,只是些小土包而已。除去黄河之外,也没有大河、深沟,仅有的几条河水,还都有人工的痕迹。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阻隔。要说起铺设铁路轨道,当然是最好的地形。
“判监说得是。我等来回京城,就想着有一条轨道直通此处就方便了。”方兴附和着,脸上似笑非笑。
真要有外敌入寇,第一目标必然是开封府。而想要打到开封,不论从哪个方向都至少有上千里地,有那个时间,朝廷早就从这座新落成没几天的火炮试验场,把兵力和装备给抽回去了。然后在这里驻屯更多的军队,作为反击的战略要地,卡在敌军喉咙处。至于铁轨,在有外敌控制开封城外的情况下,直接将铁轨一扒,就一点用都没有了。
不过王居卿是新近投入韩冈旗下的重要官员,刚刚被任命为判军器监,方兴虽然是韩冈的心腹,在军器监中又管理着最重要的火器局,也不方便对他的话取笑反驳。
韩冈看得出方兴的真实想法,估计做了几十年官的王居卿也不是瞎子,转头就对王居卿笑道,“寿明你这话要是给沈存中听到,包管要闹起来。”
“这是为何?”
王居卿正为方兴的态度暗暗恼火,这时听见韩冈的话,却不明所以。
韩冈解释道:“沈存中也有意在京中修一条轨道。不过是在城墙内,在城墙根绕城一周。五十里长的铁路,平日可以供百姓乘坐,真要到了战时,运送兵员、物资也方便。”
王居卿立刻反应过来,“开封城墙内的那条路?”
开封城墙内侧,有着很宽的一条城防通道。尽管走的人很少,每隔几年都会对清理一番,禁止百姓侵占。若是作为轨道的基础,就算铺设一条复线铁路,也不会影响到正常的行走。
但他立刻又皱起了眉,东京城门人来人往,而且不止是人,还有马、牛、羊、猪,突然间一列有轨马车开过来,这让都不好让,“城门那边可不好安排。”
韩冈、王居卿两位说着不相关的话,火器局的官吏们不敢打扰,悄无声息的向外让了一步,然后又是一步,绝不敢让人误会是在偷听。
韩冈瞥了这群知情识趣的官吏,笑道:“沈存中正考虑着是下面掘地道传过去,或是架桥越过去。”
“那可难了。”王居卿摇头。
架桥是不难,但想要越过东京城的城门门洞,要架起多高的桥?万一马车从桥上摔下来,砸到人又怎么办?何况要经过四门正门,那是天子车驾经过的地方,如果是守卫倒也罢了,难道要马车从天子的头顶上过去。
而换成是地道,有没有先例不说,怎么让地道不坍塌下来?能并排通过两辆马车的地道,那该有多高,多宽?城门都是车来车往,万一塌下来,这又该如何是好。
“的确是难。但要是解决了,轨道遇到山、河就都有办法了。”韩冈笑道,“不过寿明你和沈存中能这么想的确好,轨道从来都是不嫌多的,要是能以开封府为中心,将府中各县先连起来,日后连接天下各路的干线轨道,就有了仿效的对象。”
“就像是邮政一样,一级级的传下去?”
韩冈道,“既然天子临天下,天威就是这么一级一级的散布下去,那不论是驿传、邮政,还是道路,当然也是得一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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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11章 飞雷喧野传声教(二)
【第二更】
邮政的推行工作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
而且由于韩冈就任参知政事,进度甚至更快了几分。
在地方而言,眼下的准备工作不过就是确定,然后给城市里各厢坊中的住户钉上门牌号码。至于邮局和邮递所的安排,那还要放在后面。
这样的准备工作,对收税也有帮助,在地方上没有什么反对的意见。只有少数几个州县官觉得是扰民,写了奏章上来要为民请愿,太后没理会他们,而韩冈也不管他们真的是糊涂,还是懒病犯了,直接发文申斥。
再过段时间,韩冈还准备向各路派去邮政察访使,不需要地位多高,只要他们对各地邮政筹备和推广工作进行督促和考察。就像当年王安石为了推行新法,派人去地方督促和检查新法的推行情况一样。作为参知政事,韩冈找得到足够的人手来帮着他。
与王居卿说了几句扯偏了的闲话,韩冈便招了王居卿和方兴一起上车,继续向前方一里地外的火器实验基地行去。
片刻以后,一行车马人等穿过寨门,停在了寨门后的校场上。
王居卿被人扶着从车上下来,环顾左右。营区的东南角,是方才在外面就看到的内堡,另一侧的几处建筑,由于旁边堆着木头和砖石,应该是仓库。除此之外,整个营地之内,就没有其他建筑了。
不过在向北的位置上是厚实的土堆——甚至不能叫做土堆,而是土坡,一直堆到了快要跟三丈高的寨墙平齐的位置上。而土坡之前,竖着一块块木板。那里是实验火炮的地方。
上来将马牵走的士兵,一个个都操着浓重的关西口音,看外形,也是高大粗犷的关西大汉模样。
王居卿在就任判军器监后,便知道了这里的详情。
这一处火器局外院,本是一处旧军营。原本驻扎在这里的军队,早就移防京西,枢密院只安排了一小队人来看守——在驻泊制代替更戍法之后,开封府界中类似情况的旧营垒有不少处——由于火炮实验的危险性和特殊性,之前为了给火器局一个保密的试验场,朝廷特地将这座军营划拨过来,为防有奸人窥伺,这些天还突击维修了一下破损的寨墙和营垒。
守卫这里的都是从关西调来的禁军,一方面希望以此来减少守军与外界的交流,一方面也是尽量多保留一些有着卓越战绩的队伍——这当然是韩冈的提议。而且为了保密,周围两里内的人家都给迁了出去。尽管开封府事前是特意挑选了一处地广人稀的去处,但这一片旧牧场也有两个小庄子,一百来户人家。
不过王居卿不知道在寸土寸金的开封府,到底是用什么手段将这里的百姓给迁走的。
“以前驻屯在这里的禁军,是侍卫马军司的一个指挥。”
韩冈的一句话,让王居卿顿时明白了,恍然道:“原来是牧监的地!”
“确切的说,是配属马军的放马地,不归群牧司管。”
其实都一样。
因为这些官地都给私吞掉了,而且吃大头的无一不是有权有势,想要虎口夺食,难度可想而知。
王居卿就越发的纳闷了:“那到底是怎么做的?”
“这就多亏了沈存中。”
在太祖太宗的时候,京畿一带地多人少。为了养马,直接就划了二十四个牧监,这还是大的,归属群牧司。而配属给马军的牧场,就是各个指挥的私有地,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牧场基本上都给侵占光了,此处虽是适合牧草的沙土地,也一样不例外。
原本就是附在军营外的军用地,全都是属于官产,后来军队移防才为人侵占。虽说这些土地已经被耕种多年,但从地契上却是官府的地,朝廷将之索回名正言顺。而且还是给了一定的补偿——一亩一贯的现钱,或是八亩换一亩的代州无主田地。
如此补偿,在收回的过程中,官府理所当然用了点强制性的手段,也理所当然的闹出了些乱子,同样理所当然的,这里的地主颇有几个皇亲国戚,带领着当地的村民,将事情闹到了开封府。可想而知,开封府若不能满足他们的要求,下一步就是太后那边了。
正常情况下,开封府绝不会为军器监的事兜底,官僚嘛,遇到麻烦总是往外推的。可偏偏当时新上任的开封知府,姓沈名括。
沈括当时才上任,正想展露一下才干,也是因为关系着火器局,不过他没有麻烦到韩冈——以才干来说,朝中能比得上沈括的也没几人——而是很聪明的选择分而治之。
拿出预定的补偿款,在不远处八角镇上西太一宫附近的沿街官地上盖出了两排二层门面房,下面可开店,上面能住人,以此来利诱一干拆迁户。
任谁都知道,京城附近的镇子上的铺子有多金贵。远比百亩田地都值钱,尤其是八角镇这种位于主道上又有驿馆的大集镇,而沈括盖出来的铺子数量只有十一二间,加之沈括还暗地里收买了最穷的两家人领头,很快就带动一批亲近的邻居,人多粥少下,立刻就被争抢一空,让没抢到的人扼腕叹息。等到这一批抢完,他又在稍稍偏远点的地方盖了十套房子,又安置了十户人家。
两次下来,最后什么都没拿到的民户依然占了大半,但经过了之前的房屋分配,大部分也不再闹了,等着开封府的好处。剩下还在闹腾的,就是那几位自恃地位、又瞧不起开封府给出的好处的皇亲国戚们,以及以他们马首是瞻的十几户。
其中有一家地主还是宗室,而且是郡公,太宗的后人,论辈分是当今天子的叔祖。仗着自己皇亲国戚的身份,遣了奴仆将开封府派去的吏员打了出去。沈括得知之后,没有多说废话,联络了方兴直接去告到太后那里。次日这位郡公便给削了爵,直接降到了县伯——火器局事关军国重事,谁敢阻挠就是往刀口上撞,很快土地本也不是他们的。
有了这个例子,立刻就没哪家的皇亲国戚敢再多纠缠,看到皇亲国戚如此,其余百姓也不敢在闹了。但这时补偿款都用在修建屋舍中,已经没钱给补偿。无奈之下,他们只能选择了代州的那些无主田地。而有了如此明显的对比,整件事在民间,就变成了贪心吃亏的典型,倒是没人为其抱不平了。
王居卿知道因为廷推一事,沈括与韩冈有些心结,但韩冈能如此平和的赞扬沈括,想必那些传言只有三分能信。
“原来如此,沈府尹在治才上的确难得。”他点头道,“但占了官地,还能有补偿,这未免也太好运了一点。”
几年前修开封城墙,拆掉的民宅也不是一间两间,清理的坟茔数量更多,而这一回给熙宗修山陵,迁出的陵区民户绝不会比眼前的这一处要少。那些还都是他们自家的地皮,而这里更是官产,朝廷的手也未免太松了。
“谁让他们占得时间长了?”这其实是韩冈的主张,不能让贫民吃亏。至于富民,尤其是皇亲国戚,吃着喝着都是朝廷的,又占了这么多年便宜,也该知足了,“有的人手中的地,都是经过了好几次转手,虽没红契,白契却是都有。买了这些地的百姓,花的是真金白银,总不能让他们吃亏。”
不论盖着官印的红契,还是没改官印的白契,都有法律效力,不过两者相冲时,以前者为准。但世间有很多人做了买卖后不愿付那笔契税钱,所以还是以白契为多。
“还是别说这些了,不能再耽搁时间。”韩冈看看天色,他过来可不是在议论怎么拆迁的。他问方兴,“都准备好了吧。”
“已经准备好了。”方兴点头,然后在前引路。
韩冈和王居卿是过来视察火器局新试验场的运作情况,在干掉了郭逵家的正堂后,朝廷终于决定将火炮及所有火药武器的实验,彻底搬出了京城。
开封府加派了千余名厢军,用了两个月,终于将这里修整完毕,移交给了军器监。
火器局的实验部队入住此处有半个月了,工作应该上了正轨,正好是过来看一看的时候。
试验场的靶子,就设在那座土坡前。
这座两丈多高的土坡完全是用麻袋装土堆成,千多人背起麻袋来垒砌来只用了十天,同时还在营寨外围添了一道壕沟。
配发步军指挥的虎蹲炮,如今已经定型,马上就要开始量产。现在正在这里进行大规模、高强度的测试。
虎蹲炮的结构很简单,直接就可以铸造成型。加上火药和炮弹定装,使得速度提升,是完美的步兵野战武器,使得这种超轻型的火炮,比起名气更大的野战炮、城防炮,更早一步开始量产。
十八门虎蹲炮在地面上一字排开,相距只有两丈左右,前面四十步外就是一块块木板制成的标靶。
韩冈过来之前,这些虎蹲炮正在试射,前方的靶子早如蜂窝一般,标靶之后,更是满地铅子。韩冈、王居卿他们一路缓缓行来,到了此时,还能感觉到之前炮火留下的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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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11章 飞雷喧野传声教(三)
【第一更】
十八门火炮喷吐着火焰。.
当一门火炮刚刚轰鸣过,下一门火炮紧跟着就接了上去。宛如罕见的夏曰雷暴,不断震撼着双耳。
即便这些小炮摆放下来,还不到王居卿膝盖的高度。可耳畔已经持续了半刻钟之久的轰鸣,还是让他不禁心旌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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