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杨戬没说。”张璪神情淡淡的说道。既然中使不说,从臣子的角度,也不方便问。他正想再说什么,突然扬了扬眉,“人来了。”
过来的就是杨戬,或许是一直在听着消息,得知韩冈终于回来了,就忙小跑着过来。
“参政终于回来了。”杨戬给张璪、韩冈行过礼,就急不可耐的对韩冈道,“太后有旨,请参政速至内东门小殿。”
韩冈没有立刻领旨,而是先问道,“什么事?”
“太后想了解一下火器局的情况,让小人在这里等着参政。”
按照分管项目,军器监和将作监的管辖权,在韩冈手中。韩绛和张璪都不会插手。
但如果太后想要了解军器监的发展情况,派个中使去不就行了?满皇城的阉人,随便挑几个都比外臣更靠谱。
韩冈能从对面的张璪脸上,读出他想说的话。
一般而论,太后更相信外臣而不是宫人,对朝臣们来说并非是坏事,甚至可以说是好事——只要不是专信某个人。
“臣遵旨。”
‘某个人’领旨之后,又与张璪打了个招呼,随即从侧门往内东门小殿而去。
韩冈一向知道,向太后很看重火炮。
神臂弓、斩马刀,乃至板甲、飞船,都是先帝赵顼看好,并配发军中的军器,只有火炮,是在太后执掌国政后才出现。
而且论起声势和威力来,火炮远远超过其他兵器,非刀枪弓弩所能比。
当初金明池试射,湖水上方,火炮的轰鸣声惊天动地,而摧毁目标的能力和重新发射的速度更是远远超过了床子弩。
事后太后兴奋的心情,从她的话语中就能听得出来。
韩冈去了城外试验场一趟,回来就要问详情,并不让人感到惊奇。
当韩冈来到内东门小殿,都已是皇城快要落锁的时候了,但太后没有半点急躁。
赐了韩冈的座,赐了韩冈的茶,方才道:“参政今日辛苦了。”
“此乃臣份内之事,亦只是半日来回而已。”
宰辅为国之鼎鼐,素不轻动。实地视察是韩冈的习惯,而不是宰辅们的惯例。
不过韩冈,而以火炮的价值,和太后对火炮的看重,也的确当得起一名参知政事,花上一天时间去试验场视察一下。
“不知情况如何?”
“一切顺利。军器监、火器局的奏报并无虚言,若无意外,虎蹲炮年内千门非是难事。”
“如此甚好,火器局上下当重赏。”
“陛下,还请完成之后再赏不迟。是赏是罚,得看结果再说。”
“吾知道了。”屏风后先叹了一口气,然后又振奋起来,“参政,吾前日听曹诵说火器局有人献上了一种能发八寸炮弹的火炮?”
军器监的两位判监,一位是过世的慈圣光献曹后侄儿的曹诵。在京百司的主官,每天都会有两人上殿奏报本司事务,前几天正好是军器监奏报的日子,由曹诵入殿。
“的确,不过仅只是图纸。以火器局现有的水平,想造出来有些难。”
“吾看参政当初所进火炮,不是有一种炮口还要大的吗?”
“臣所进的乃是臼炮,形如石臼,口大而身短。而局中近日所进,却是与野战炮、城防炮一个形制。臣因其炮弹如石榴般圆滑,故而名为榴弹炮。野战炮、城防炮都是榴弹炮的一种。所用榴弹的直径每增加一倍,重量就要增加到原来的八倍,四寸榴弹便有十余斤,而八寸的榴弹更是达到了近百斤。”
现在野战炮的口径是四寸,城防炮则是六寸,再大的话,就是七寸、八寸。
武器当然是越粗越长越有威慑力。一人拿着匕首,一人举着斩马刀,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同。而炮口酒杯大小与海碗大小,也同样不是一个等级。
要是先用普通的四寸炮,将城墙轰的土石横飞,再让十几头牛拖着口径跟缸一般大小的重炮上来,包管城中的守军立刻缴械投降。韩冈也曾经向人描述过这样的画面,但那水缸一样的重炮终究只是臼炮,不需要太远的射程,也不需要太长的炮身,同时对炮管强度的要求也不高,仅仅是口径大而已。
如野战炮、城防炮这类榴弹炮体系的火炮,想要将口径造得更大,其自身重量差不多要有万斤了。
火炮若以万斤为标准,根本就没有前例。不论是青铜也好,黑铁也好,以最常见的铸器——钟鼎来说,千斤是最多的,三五千斤就已经凤毛麟角了,最大的铁鼎才八千余斤,这还是之前为了庆贺新天子登基,并对辽胜利,以那尊殷墟方鼎为蓝本,又因虚荣心而加以放大,方才铸造出来的。
而且炮车的主体部分,也是用模铸法造出来,重量与炮身相当,这样才能承受开炮之后的反冲。用最简单的说法,就是多重的炮身就需要多重的炮车。
听了韩冈的一番解释,太后冷静了下来,“也就是造不出来?”
“很难。而且造出来后,又太过沉重,只能放在城中。不过一旦成功造出,经此磨砺,火器局中一众大匠的技术当又能更上一层楼,”
那样的火炮,现在肯定造不出好货来。可韩冈明白,有些钱尽管肯定是浪费,却也该花。技术储备,不论成功还是失败,都能够积累,而且在研发的过程中,也有可能得到一些惊喜。
“那样的话,还是不要吝啬这份钱为是。”
“臣明白,请陛下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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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11章 飞雷喧野传声教(六)
【昨天因故没更,还请各位书友多多包涵,实在是没办法。这是今天的第一更。】
徐良走进厂房,喧嚣声顿时就缠绕了上来。
这里只是给铸好的炮管进行后期处理的地方,检查炮管上是否有裂痕、沙眼、毛刺之类的缺陷,然后将合格的炮管打磨光滑。
但上百人围着十几根炮管一起动手,滋滋沙沙的杂音充斥耳间。这种声音,听着的时候就让人心里发毛,浑身都不自在。
厂房中做工的匠师、小工,耳朵里都塞着棉纸团,要说话时就得放大嗓门,如同吵架。
没什么人注意到徐良进来,这位火器局的同提举,从匠人一下成了官人的幸运儿,也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厂房的一角。
几名小工正围着一根粗长的炮管,用刮刀、磨石细细打磨着。
这支青铜炮管远比同一厂房中正在处理的其他炮管要粗长得多,从口径到外径,再到长度,皆远胜不远处的另一根城防炮的炮管。
不过小工们的打磨,对炮管外壁的重视却远过于内壁。仿佛磨镜一般,将青铜的炮管磨得光可鉴人。
徐良走到近前,便清晰地从炮管上看见了自己扭曲了的影像。
炮管看起来打磨好了,炮架也早已经准备好,只等明天的安装,两天后进行试射。试射成功,便可交付出去。
这已经是第三门了,赶在新年之前,还要再造好第四门同样型号的重炮,交付给神机军。
眼看着第三门炮并没有耽搁时间,对于按时交付第四门炮,徐良现在终于可以向上拍胸脯保证了。
不过,这终究不是能送上战场的火炮。
时间过得很快,徐良从铸币局调来火器局已经半年了,但他原本所负有的使命,却始终未能完成。
两个月前的最后一次测试中,炮膛再次炸膛。想要将百斤重弹发射出去,填入炮膛内的火药,根本不是现在所造出的炮管能承受得起的。
一次次加厚炮管的管壁,可只要考虑到运输和安装的问题,炮管都会嫌太薄。只有不管不顾的加大重量,才能承受住火药的爆炸。
但现在的火炮已经超过了万斤,再重下去,还怎么用?什么炮车能撑得住?
“还是这里暖和。”
一人搓着手,哆嗦着走了进来。
徐良回头看了一下,是火器局中几名作头之一的臧寅。
这是监丞臧樟的儿子,与他管着斩马刀局的兄长不同,是个碎嘴爱说话的,有时候也不是太注意尊卑,不过从小被他父亲用鞭子抽出来的一身铸造本事,在火器局中如鱼得水。
臧寅看见徐良,隔着老远就大声的打了一个招呼,“提举,来得这么早?”
徐良点了点头,没太理会。
臧寅早就习惯了,走到徐良身边,搓手跺脚,“还是这里暖和……提举何必天天过来看这玩意儿?都到了这一步,还能有什么变化?又不用装弹,装药量还减半,只要听个响就行了,还怕炸膛吗。”
徐良声音低沉,“太后、天子面前要用的。”
“也就是要好看。”臧寅一口道破,然后拍着胸脯说,“提举放心,等明天肯定跟镜子一般亮,拖去皇城里,包管闪得辽国国使不敢正眼看。”
徐良嗯了一声,臧寅插科打诨一番,让他的心情倒是好了一点。
辽人的正旦使的确很快就要到了。
两家快报上这两天有关辽国的报道多了起来。有关高丽和日本的消息,也同样的多。上个月,扬子江口的秀州来了一队日本僧侣,说是来向大宋求援的,到底要不要让他们入京,不经朝堂上在议论,报纸上也刊载了此事。
另外报纸上还说,辽国幼主近日身体有恙,恐有不测。继宣宗、章宗之后,再过半年,辽国的帝王世系表上就不知道又要添上什么宗了。
提及此事,臧寅嘿的一声冷笑,肆无忌惮的说道:“其实哪边还不都一样,都是几世的冤孽。”
徐良脸色木然,看着前面,当自己没听到。
辽国的太师算什么冤孽?那分明是权臣想篡位,觉得皇帝碍手碍脚就杀了了事。徐良读书不多,只能识得几百字,但瓦子里说三分的多了去了,司马懿一家怎么做的,好歹也知道一点。
这边倒的确是夙世冤孽,否则才六岁的孩童,连魂魄都不全,怎么能杀了自己的父皇?
弑君的权臣和弑父的皇帝,都是大逆不道——弑父的罪行也许更重一点,意外误杀要低一级,却也不会下于臣子弑君。
像这样的误杀,世间公认是前世的冤孽。至于是什么冤孽,那就众说纷纭了,不过没人敢放在公开场合议论。
但有一件事可以确认,现在这位皇帝还能在位,正是王平章、韩参政这样深受先帝重恩的重臣,拼却一死也要报先帝恩德的结果。
“不管辽国皇帝怎么改,这一回打下了高丽、日本,辽国派来的使者还不知怎么得意呢。”徐良不答腔,臧寅一个人说得口沫横飞,“不过他们也得意不了,我们这边,才一个安西都护府,就杀败了黑汗的十万大军,斩首成千上万。”
“嗯。”徐良难得又有了一次反应。
王舜臣在西域的胜利,京城内外,无论官民,都觉得与有荣焉。
辽国刚刚打下了高丽和日本,收获了上千万的人口,拓张了数千里的土地,抢到的金银财货不计其数,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
日本和高丽的上层听说都被杀光了,而高丽的农民,则成为了契丹贵族的部众。至于日本,尽管没有太多的资源,但终究比高丽要大上许多,户口也是高丽的数倍。
可大宋这边,虽说一整年的时间都在休养生息,但西域那边,还是与黑汗人打了一仗,功业决不输给辽人——想那高丽和日本,加起来也比不上西域幅员广大。
整个秋天,京城内外都在为西域的胜利而欢呼鼓舞。
黑汗是西方大国,带甲数十万,在得知疏勒要地被攻取之后,一等雪化,便立刻举兵东来。
十多万大军兵分两路,一从北路直取北廷、高昌,一走南路,试图收复疏勒。另外还有一部分来自于黑汗北方突厥各部的援军。
王舜臣手中经过补充之后,也只有六千多官军。而天山南北,听从他号令的蕃军加起来也不过三万余人。唯一算得上是幸运的,就是由于黑汗国中,征发了大量的部族兵,让安西都护府早一步得到了情报,也让王舜臣得以针对性的作出布置。
在留下两千汉军镇守疏勒之后,王舜臣便举兵北上。没有退守仰吉八里、北廷甚至高昌,而是直取黑汗军北线东征的必经之路伊丽河谷。这里本是黑汗国的领土,对王舜臣的长途奔袭,黑汗军全无所备,数万大军还没有踏出国境,便惨败在安西都护王舜臣亲领的汉番联军手中。这一场千里奔袭的大捷,阵斩了黑汗国又一名自称狮子王的大汗,斩首总计超过万人。
而留守疏勒的两千汉军,加上了一万多来自北方的高昌兵,则采取坚壁清野的战术,迁走了所有居民,拿走了所有存粮,毁去了疏勒地区除疏勒城之外所有的城镇,然后退守经过加固增修的疏勒城中,硬是顶了一个月之久。
不论黑汗人动用了云梯,还是挖掘地道,都没有攻下疏勒城,反而为城头上无穷无尽的箭矢射得伤亡惨重。而黑汗人辛辛苦苦造好的投石车,却对抗不了床子弩射出的铁枪。
就这样一直拖到了黑汗人的后勤支持不住,而主力惨败的消息传来为止。王舜臣在伊丽河谷击败了黑汗军主力,斩杀了黑汗大汗,随即放纵蕃军抄掠伊丽河谷,自己则领三千余汉军返身南下,还想在疏勒城下来一次奔袭,可惜大军行进的速度终究赶不过信使日以继夜的奔驰,当他赶到疏勒城下,黑汗军已经撤走了六天了。
经此一役,黑汗国短时间内已经没有了再次东侵的能力。其国中本就分裂,东黑汗如今元气大伤,接下来必须要小心应付西黑汗的进攻,没空收复失土。
报纸上没有说这么详细,像那种屠杀、劫掠、坚壁清野之类不宜宣扬的手段,都没有登出来,但身在与军事关联紧密的衙门中,徐良就算不想听,消息都会往耳朵里钻。
但西域的胜利,实在太过遥远了,想要吓到辽人,根本毫无作用。
徐良很清楚,不论西域那边有多少战果,朝廷的目光始终放在北方。当辽国使臣南来的时候,朝廷上下所想看到的,就是他对大宋望而生畏的表情。否则就不会费尽心思的催促军器监早一步将这种外面光鲜、只能吓唬人的东西给造出来。只不过,现在想吓人都不一定能吓得了人。
在京师混迹久了,徐良可不觉得这火炮只是样子货的消息能瞒住多少人,尤其这边有不少还是什么都敢说的大嘴巴,向旁边的臧寅瞥了一眼,徐良摇了摇头,上面的那些相公们,实在是太久不食人间烟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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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11章 飞雷喧野传声教(七)
【第二更。】
韩冈正从大庆殿前经过。
殿前的广场,还是一如既往的空旷无垠。
昨夜才下过的雪,今天一上午就被清扫干净了。
按田亩来算,差不多有五六十亩了,这么快便打扫完毕,看来经过了一场宫变后,在新任太尉种谔的手中,皇城中的禁卫们手脚越发的麻利了。
在经历了宫变之后,在任的八名三衙管军之中,除了张守约一个,太后不相信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而张守约因伤隐退,太后就算连张家才七岁的侄孙都封了官,又给了张守约一个多少年都没有授人的殿前司都指挥使作为奖励,也没办法让张守约再回来领军镇守皇城。
原本曾经就任过三衙管军的燕达,当年最为先帝所重,不过关西的两位太尉中,他的性格比种谔要沉稳,且比种谔年轻,所以被留在了西北。
而种谔虽然为先帝重用,但因为他一贯好战,又常常自行其是,其实并不受赵顼所喜。如今西夏已灭,将他拉回京城来任职,一个是教训士卒,另一个也免得他再动心思去找辽人的麻烦。
只是守卫宣德门要地的,还是李信主掌的神机军。
神机军眼下仅有六个指挥——在计划中最多也不会超过十个——可成员却是以西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为主,战斗力不逊于任何一支禁卫。
而且李信的资序和阶级,尽管离管军最低一阶的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还很远,但他所担任的神机军都指挥使,军中排序却仅在诸位管军之后。
因为殿前司与侍卫亲军司的三个都指挥使多少年都没有授人——这一回的张守约是致仕前特晋——在任的管军数量很久都没再超过八人。所以朝中已有传言,十一个管军之位后,恐怕很快就要再添上一个。就像当年太宗皇帝将龙神卫与天武捧日四厢都指挥使二职,归入管军行列一样。
传言终究是传言,李信作为韩冈的表兄,想成为管军,阻力来自于各方各面,但他和神机军受到太后的看重却是实实在在的。
神机营把守着皇城正门,经过改造的皇城城墙上,安放了十八门火炮,将整个东京内城纳入射程之内。而火器局新近铸好的两门万斤巨炮,现在正安放在宣德门后新修的炮位上。接下来还有两门,等到正旦大朝会时,就会拖到大庆殿前的广场上,与玉辂等礼器放在一起。
自入秋以来,每天早上上朝的时候,群臣都能在穿过宣德门的门洞后看见这两门格外巨大的火炮。
由于城门是在放炮鸣号之后方才开启,穿过去后,还能闻到空气中的硝烟味。
巨大的轰鸣,伴随着浓烈的硝烟,的确充满了震撼力,但这只是不能发射炮弹的礼炮。
韩冈一开始就认为那种好大喜功的火炮根本造不出来,现在造是造出来了,却变成了只能听个响的礼器。
整件事说起来让人啼笑皆非,不过韩冈还是很喜欢这两门礼炮,实在太适合作为礼器出现在仪式上。比起那些古董,这才代表着国家的未来。一个殷墟方鼎,一个重型礼炮,一古一新相映生辉。
在一干大典时,宣德门前都会有几只被训练好的大象相对而立,巨象高有丈许,重达万斤,獠牙长达数尺,门前一立,顿时就让人望而生畏。
而预定中的四门火炮也是如此,比起大象更有威慑力。这种纯人工的金属造物,远比自然界的任何动物,都能让人感受到其中蕴藏的恐怖力量。
在冬至日的大朝会上,先期被铸好的两门火炮便与殷时方鼎、唐时玉辂等所有礼器一并放在大庆殿前的广场上。
太后对这两具青铜礼炮十分满意,尤其是当火炮响起的时候,比起悠扬的钟声,更加让人振奋。
而对更为注重实际的韩冈来说,这几门礼炮的另一桩好处,就是为了承重,炮车的结构上也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改进。之后用在普通的火炮上,效果会更好。
当然,要说吓到辽国的使者,那倒不至于了,只可能让辽人对火炮的研发投入更多的人力、物力和财力。
要是辽人决定与大宋对耗起国力,那还真是一桩好事。
从已经清扫干净的大庆殿广场外侧走过,眼前的白色就多了起来。
东京有着丰富的色泽。皇城内的建筑,有新近漆过的墙壁,也有斑驳的旧阁,除此之外,还有浅绿色的琉璃瓦。皇城外,则更是五色杂成。天上飘着的气球,楼前挂着的招牌,行人身上的衣服,可谓是多姿多彩。
除去人工留下的色彩外,夏天的主色调是浓浓的墨绿色,所有草木都在烈日之下泛着浓浓的绿意。到了冬月的现在,一场暴雪之后,就是白色了。
经过了一道长廊,韩冈抵达了内东门小殿,最近太后在此处处理政务的时候多了起来。
不过只有太后在殿中,天子赵煦并不在此处。
韩冈已经很久没有注意到那位小皇帝了。
不论是在文德殿,还是垂拱殿,又或是大庆殿,只要在太后面见外臣的地方,依照礼制,赵煦都应该在场。只有如崇政殿、内东门小殿这样太后处置政事,因为时间太长,不好让年纪幼小的皇帝枯坐终日。
不过这半年来,赵煦时常因病不上朝,大殿正中的位置总是空着,臣子们对此都快要形成习惯了。
韩冈行过礼,又被赐了座,就听太后说道:“今日是参政休沐,本是不应打扰,但这边有一封夔州路走马呈上来的奏章,却不好耽搁。”
太后想问什么,韩冈入宫前就心中有数了,低头道:“陛下有事传唤,岂能说是打扰,只是臣不知是何事,还请陛下明示。”
“据夔州路上奏报,权发遣黔州的黄裳,自抵任后于州中收留逃人众多,众家土官索回不得,正聚兵准备攻打黔州。此事,参政是否知晓?”
黄裳去夔州路的黔州任官已经有半年了,权发遣黔州、兼本路钤辖。他就任之后,只做了两件事,一个是招收流人垦荒种田,另一个就是修筑城墙,练兵备战。有韩冈在后面支持,又沟通了在西南的熊本,黄裳做起事毫无半点窒碍,甚至连夔州路的转运使、提刑使都赶上来想凑个趣,绝不似当年的王韶那般步履维艰。
夔州路上的土官一贯横征暴敛,对治下的子民,比对待牲畜还要苛刻,动辄杀人。每年逃到朝廷治下的州县的夷人成百上千,绝大多数州县官怕生事,所以都是将其拒之门外,但黄裳全然不惧,因为他背后有人。
黄裳是州官,日常奏报一向是发到政事堂中,若事关军机,则是发到通进银台司。若是走马承受奏报军情,同样是通过马递进呈到御前。韩冈能知道此事,多亏了通进银台司这个四面透风的衙门。
“夔州走马所说之事,臣虽无耳闻,却早已预料到了。黄裳既然收留各家蕃部的逃奴,当然会惹怒那一众土官。黄裳此前给臣写信,以及日常奏报中,也都说了这种可能,并请求朝廷允许他修筑城墙,并调来精兵加以防备。”
“黔州各蛮部向来不顺朝廷,此事吾亦知之。吾所担心,是黄裳初至夔州,尚不及半载,恩信未立,可能一战?”
这就是经历过宋辽大战后的太后,根本不怕战争,只是担心准备不足。
“黔州本有驻军,若能再调遣千余精兵,以一良将统领,此战当可高枕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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