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吕惠卿的确自知之明,并不是当真想要与辽国一较高下,不过是想利用既定的事实,给自己涂脂抹粉罢了。
如果仅仅是防御,辽军就算以举国之力南下,只要有十万兵马驻守边境,辽人也只能无功而返。正是凭着这一点,吕惠卿才敢高喊着北上北上,去抢终止岁币的功劳,完全不担心输了会怎么办。
章恺听得眼睛越瞪越大,“七兄,吕吉甫当真这么有把握辽人当真会南下?”
之前章恺还以为只要朝廷驳了了王安石和吕惠卿的提议,这一仗肯定就打不了。但现在听来,却是肯定要打的样子。若当真打起来,那这两年他在北方的一番布置,岂不是都要落空,损失可是要以十万计,这可不是用伤筋动骨四个字就能概括的。
“朝廷承不承认是小事,脸面也是小事。对耶律乙辛来说,只有岁币才是大事。”章惇冷笑道,火气虽收,可语气却难掩胸中的愤懑,“年年遣使大宋,大宋的街市再繁华,他也是看着吃不着,唯有一年一度的真金白银送来,才算是他自己的。”
“可高丽、日本刚刚打下来,收获无数。就算肯定会打,辽人也应该休整一年,明年再来才是。”
章恺皱着眉,他真心期盼耶律乙辛在登基之后,能在后宫里多宠信一阵子各族美人,给他一年半载的喘息时间。
若是有这一年的时间,足够他将家里在北方的生意给安排好,该卖的卖,该出典的出典,等战事结束之后再来捡个便宜。
“抢去再多贫瘠之地又有什么用?千里蛮荒之国,百万化外之民,即使有再多,能比得上中国的一州之地?两战虽是得人得地,可是没有得财。你还不明白?辽人根本就不缺人和地,缺的是养兵的财货!”
章恺脸上的焦急不见了,迎上章惇的视线,沉声问道:“这么说辽军肯定会来?”
章惇叹了一声,点了点头。
“那王平章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件事他一开始就知道了吧?!”章恺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
如果王安石还把章惇当成可以倚重的助手,就不该在这么大的事上瞒着他。可是王安石偏偏帮吕惠卿瞒着章惇。章惇若是为此离心离德,王安石怨不得任何人。
“就是想不明白。或许怕为兄跟吕吉甫争胜。”
章惇冷着脸。
王安石如今最担心的就是新学,而不是他的位置。或许在王安石的眼中,只有吕惠卿才是交托衣钵的传人,三经新义之中,甚至还有吕升卿的手笔,却没有章惇的。
“韩三那边呢,他想到没有?”
“现在肯定想明白了。”
章惇基本上能够肯定,韩冈之前没想到这一点,吕惠卿表演得实在是太像那么回事了。之前要是想透了,韩冈的应对绝不是强硬到底的反对。
“既然现在他知道了,那他会不会知会……”
章恺说到一半便停了,反手指了指北方。
“那么聪明的人,会将这么大的把柄送给契丹人?他为了什么?”
“……气学?”
章惇笑着,然后摇头。
为了坚持大道,不惜牺牲生命,这是值得尊敬的先贤。
可一旦韩冈与辽人的勾结败露,气学可就完了。不惜牺牲生命和名声,顺便还将学派的未来给押进去,韩冈有蠢到这个地步吗?
就是为了权柄,也不需要勾结辽人,他现在离宰相之位只是时间的问题。
“韩三都没办法,那这便宜就让吕惠卿占了?”
十万贯不是小数目,由此连带的损失,现在还算不清楚,但只会更多。章恺看起来已经平静了,其实依然心痛如绞。本来朝廷只是囿于正统,拒绝承认耶律乙辛的身份,可还是有和平解决的可能,但吕惠卿在里面作祟,这一下子,大宋与辽国之间再无缓和的余地,大战一起,之前在北地的那些投入,都得灰飞烟灭。
“这个便宜就让吕吉甫占去好了。”章惇眯起眼睛,笑得开心极了,“等他回来,会知道现在的这个朝堂跟他离开时不一样了。”
……………………
耶律乙辛之前做权臣的时候,由于不得人心,不得不通过战争的胜利来维持自己的地位。
而现在他成了皇帝,反对派也已经给他清除得不剩多少,只要再用些财货就能维系住他的人望。
“一手拿刀,一手拿钱,如此便能有人心。”韩冈如是说道。
“然后,”王安石听着韩冈的话,笑了起来,“玉昆你说,耶律乙辛他不需要岁币?”
“当然。因为耶律乙辛他有钱!”
韩冈一口咬定,却又不说明,总是绕弯子,王安石渐渐不耐烦起来,“哪里来的钱?是仿效玉昆设铸币局,还是学了你的钱源论,准备发行国债?”
韩冈正想说话,一阵脚步声传来。是一队禁卫巡视至此。看见王安石和韩冈在说话,远远的行了一礼,然后绕了开去。
等他们走远,韩冈才道:“都不可能。辽国铸钱一向不多,矿冶也少。而且辽国朝廷,若以信用论,远远不如中国。没有信用,如何发行国债?”
“那玉昆你说,耶律乙辛的财货到底从何而来,以至于让他连百万贯的银绢都看不起?!”
韩冈依然没有直接说出来,他反问道,“不知道岳父可曾看过小婿的《桂窗丛谈》?”
王安石没有回答,一双眸子反射着灯火,牢牢盯住韩冈。
“书中倒数第二卷,是外国的风物,主要是道听途说。”
“是日本还是高丽?”王安石问。
“倭国多火山。火山,地之裂隙。地下有高热,金石化液,如冰下之水,奔涌不息。往往于裂隙处喷薄而上,积于地面而成山。山为金石所凝,故而多矿藏。”
“倭国多硫磺,亦肇因于此。”王安石将韩冈的话接了下去。
他当然记得韩冈在《桂窗丛谈》中写得那些轶闻,韩冈方才的复述与书中有异的几个字,他甚至还能辨别出来。《桂窗丛谈》从题材上只是私人笔记,表面上看不过是搜罗了一些奇闻异事,以及韩冈对这些事的解释,由此集结成册。但实际上,这部书,已经是气学一脉中的根本教材,
“此等秘闻事关军国,怎么能公布出来?辽人攻日本,当有玉昆你的一份功劳。”
“当时还没有火炮。而且更重要的是小婿可没说。比如金银矿,以及铜矿。五金之属,只有铁最难熔融,而金银铜则要容易上许多。故而从火山之中涌出的矿藏,少铁而多金银。这一条,小婿从来没在哪一本书里写过。但此事小婿去不写,耶律乙辛占据日本之后,难道会不知道?”
辽国矿冶之术,不下于中国,远胜于那一干岛夷。若辽国的炼银之法用在日本,一年百万两银,岂是难事?百万两银在手,还有金矿、铜矿,耶律乙辛每年手中能多出三五百万贯的财货,他又怎么会明知道吕惠卿在激怒他,却还会为了区区百万贯银绢,怒而兴兵?
“吕吉甫大喊着要攻辽。若是辽人并不因为岁币来攻,他是准备继续往辽国境内杀过去吗?”
有了钱,就有了控制力。如何对付大宋,在耶律乙辛手上就有了更加充裕的时间,战略上也有了更多的回旋余地。而一开始只准备迎击辽人进攻的吕惠卿,怎么可能应对得了这样的局面?
“吕吉甫能不能赢,韩冈不知道。可换成是韩冈,绝不会冒这风险!”
王安石紧紧皱着眉头,没有注意到韩冈告辞离开。
韩冈回头,王安石犹在灯下。
自己说得太多了,可有用吗?
韩冈摇摇头,根本不可能!吕惠卿都做到了这一步,已经不可能有退步的余地了。
宰执天下 第13章 晨奎错落天日近(八)
向太后醒过来的时候,眼前黑漆漆的一片。
喉咙中仿佛有火在烧,头也沉沉的,身子没有半点气力,肚子却饿得厉害。
她记得她早上起来了,也记得自己去上朝,然后记忆就有些混乱了。
好像有人来,又有人走,有些闹腾。
“什么时候了?”
她的声音低得如同在呻吟。
“太后?!”
立刻好几个人抢到床前。有几个声音激动,甚至还带着哭腔,只是没人敢哭出声来。
“什么时候了?”
“已经四更了。”好几个声音同时回答。
“……吾是怎么了?”
“几位太医都过来把过脉。说是感了风寒,这段时间,又太过劳累了。”
“……当真?”
床前立刻跪倒一片,一群人指天誓日,“奴婢怎敢欺瞒太后?几位太医都这么说,韩参政也这么说。”
“哦。”向太后算是安心了,想想,又问,“官家呢?”
“太后放心,国婆婆陪着官家在西厢睡着。”
一个脚步声出了门去,很快就回来。
就听见杨戬在床帘外回报,“禀太后,官家还在睡。”
“是吗,那就好。”
向太后放心下来。
身边的侍女扶着向太后坐起来,
“太后,秦和安来了,要把下脉。”
民间传说宫中的太医能悬丝诊脉,以免亵渎后妃,不过那也只是传说,正常谁能
向太后躺着,只露出一截手腕,让当值的御医三根手指搭上来。
“脉象好了一点,不过还要再吃两天药。”
医官的诊断之后,是写字时拂动纸张的声音。
“太后。”杨戬小声问着太后,“要通知宿直的相公过来拜见吗?”
“今夜谁宿直?”
“有王平章,韩参政和郭枢密。”
“……算了。”向太后想了一下,“吩咐王中正过来,让种谔守好宫禁。与韩参政、王平章他们说一下吾已大安,请他们明早再来。”
门帘掀动,几人匆匆而出。
“太后还有什么吩咐?”
“之前还有谁来过?”
随侍在太后身边的女官一个个数着名字,向太后垂下眼帘听着,只是在听到朱太妃这三个字时,才动了一下眼睛。
王中正奉旨而来,拜见了太后。待太后喝了药,又睡过去,方才退了出来。走出门时,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太后猝然发病,如同一块如山巨石落到了海里,掀起的波浪撼动了整个宫城和朝堂。
王中正自己也提心吊胆,自事发后便盯着宰辅们的一举一动。
不过韩冈和王安石说了些什么,依然不知道。他只知道到了两刻钟之前,王安石所在屋舍的灯都没有熄掉。
王中正吩咐着跟在身后的养子,“二哥,你去圣瑞宫,把人撤回来。”
“孩儿知道了……父亲,太后大好了?!”
“嗯。”王中正点点头,停了一下,又叫住了准备离开的养子,“等一下。”
“父亲还有何吩咐?”
“顺便让梁从政来见我。”
“孩儿明白……那蓝从熙呢?”
“他哪得能回头。”
虽然向太后没有说出口,可王中正也知道宫里面该注意谁。主导宫变的那一位在失败之后,已经没有了任何复起的可能。真正对病中的太后有威胁的,是住在圣瑞宫中的人。
也幸好太后的病情不重,否则王中正表面上虽不会说,心里可就要做些准备了。
当然,对象可不一定会是朱太妃。
…………………………
李信彻夜守在宣德门城楼上。
三千余神机军士,有一个指挥守在皇宫正门。
八门火炮在城楼上虎视城中,而门洞经过改造的耳室中,随时能用虎蹲炮发射出致命的铅弹。
而李信的十几名亲兵,则都背着一杆沉重的新火器,可随身携带,就像火炮一般发射铅弹。需要的时候在枪管口插上锋利的枪尖,直接当成长枪来使用,所以称为火枪。
虽然火枪比起神臂弓要沉重得多,可威力也大了许多。火枪发射出来的铅弹,可以力毙奔牛,打中人,基本上就该去找棺材了。
可惜的是,现如今火枪还不能大量制造,除了还在火器局中做实验的十几支,剩下的都给了李信的亲兵。
仅仅是带着弹力的簧片已经够麻烦了,而枪管则更加让人作难。
李信从韩冈那边听来的消息,火枪的设计,是与火炮一起出台的。可是火炮制作起来更简单一点,早早的就造出来了,而火枪则就复杂许多,想要制造出一根尺寸合度的枪管,就要占去一名工匠半个多月的时间。
标准化,度量衡,图纸,在火枪造出来之后,韩冈曾经就火枪的事说了很多。李信没怎么听懂,不过亲眼见证过军器监成立后手中兵器质量的飞升,他多多少少能理解韩冈的意思。在不能大规模生产尺度完全合乎标准的火枪前,这样的武器,是不能够出现在战场上,只能成为妆点。
不过不论是能上战场的火炮,还是不能上战场的火枪,今夜应该不会有需要它们上场的时候。
李信想着。
比起之前人各异心的宫中帅臣,现在统领宫禁兵马的帅臣和将领,都是对太后忠心耿耿,绝不会附逆。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太后万一有所不豫,那该怎么办?
今夜,自己的表弟宿卫宫中。李信更是打叠起精神,以防出意外。
一旦有变,该听谁的话,他可不会弄错。
之前李信就与王厚约定了信号,一旦宫中有变,立刻就率人将韩冈从福宁宫拉出来,
王厚已经派了人去福宁殿处守着,
已经四更天了,城东的方向上已经可以看到星星点点的灯火,那里是鬼市子的位置。到了五更天,鬼市子就会变得灯火通明,买卖衣服图画花环之类,至晓方散。
李信的视线在城中扫视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了宫中来。
宫中的几处殿宇灯火最多,比得上城内的市口,而后苑中则是一片黑暗。
李信先看了福宁宫的偏殿,再转向慈寿宫,最后又瞄着圣瑞宫好一阵。
这一个晚上,他来来回回的盯着的就是这三个地方,若要出事,事端只会发生在那里。
看了一阵,李信的神情陡然一变,飞速的拿起了千里镜。
在千里镜中,可以看见一点星火正从慈寿宫中出来,转去了圣瑞宫的方向。
现在可是四更天!怎么也不该这时候去天子生母安居的宫室。
只是点着灯,却又有几分正大光明的感觉。
李信将千里镜紧紧压在眼睛上,看着那只灯笼在圣瑞宫的侧门口停下,过了片刻,才随着另一盏从圣瑞宫中出来的灯笼,一起往慈寿宫过去。
李信的眉头皱了起来,叫了人过来,让他去找王中正。
人刚走不久,从慈寿宫中,又出来好几点灯火。分别向禁中统军将帅的驻留地赶过去,其中有一盏灯笼,还正向着宣德门过来。
片刻之后,李信见到了童贯。
“太后大安。”童贯说道。
…………………………
王安石肯定是没有睡好。
韩冈可以确定。
应当是为了河北的事,这一点,韩冈基本上也可以确定。
自家岳父入住的房舍,一个晚上没有熄灯。
不过韩冈也没睡好。
夜里他和衣而眠,一直都没睡着,直到四更天的时候,得到了太后已经退烧的消息,方才安心的睡下去。早上再过去请安,太后已经醒了。
说了几句话,吩咐了朝事,宰辅们退出来时,就全都安心了。
听太医们的诊断,太后的病情已经好转,不日将会康复。
对此,韩冈是长舒了一口气。
太后的安危决定了朝堂是否能够安稳,韩冈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的朝堂再生波澜。
几次宫中变乱实在是耗尽了他的心力,太后垂帘的体制,不知能持续到何时,总是让人不能安下心来。
其实昨天白天的时候,韩冈在一闪念间,甚至有一劳永逸的想法。不过真要去按那个想法去做,的确会有人支持,而且还不少,不过也不是那么容易。而且成功了之后,对他自己来说也不一定有好处,还不如先看着下去。
将心中的悖逆思想藏了起来,韩冈迎上了苏颂。
“玉昆,你昨晚也没睡?”
韩冈知道自己眼底都是血丝,看起来的确是有些憔悴的样子。而苏颂几乎一样,眼底同样都是血丝。
“昨晚睡是睡了,不过没睡好。在宫里面提心吊胆的……一点动静都要醒过来。”
苏颂摇摇头,“在宫外也差不多。”
两府之中,只有郭逵今天看起来心无挂碍,回去就安心睡了。其他宰辅,都是一连疲惫,从神态上看起来跟王安石和韩冈都没两样。
苏颂叹了一口气,“太后这一回也只是风寒而已,便弄得人心惶惶……”
“杯弓蛇影啊。”韩冈道,这两年,总是有事发生,当然人心不定,“都是惊弓之鸟,有几个能够什么都不在意的?”
“这样下去可不好。”
“总比习惯了要好。”韩冈笑道。
“也是呢。”苏颂也笑道,然后又叹起气来,“不过太后一病,北面的事能多耽搁几日了。”
“的确是耽搁了,不过不是在这件事上。”
这一事,韩冈并不打算瞒着苏颂。
宰执天下 第13章 晨奎错落天日近(九)
元佑二年的正旦过得平平淡淡。
没有了大朝会,大多数官员,也就能够在家中多睡上一会儿。
不过太后的病情,牵动着京城上下的每一个人心。
这两天,太后正逐渐康复的消息从宫中传了出来,说是再过些日子,就能垂帘理事了,朝臣们都听说了之后,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至少是在表面上平静下来了。
正月初三天庆节,是真宗皇帝为了庆祝‘天书’降世,特地设立的节日。虽然‘天书’随着真宗皇帝一并葬入了永定陵,可时至如今,每逢天庆节时,朝廷依惯例休务五日。而同时设立的天祯节、天贶节,也一样保持了下来,只是因为要避仁宗赵祯的讳,将天祯节改为天祺节,同样放假。
不过宰辅们没有机会休息,天庆节要开道场设醮,宰辅们不仅要到场,之后还得去上清宫进香祈福。
韩冈和章惇都是从上清宫回来,两人很有一段时间没有一起好好聊一聊了。
对王安石说得那些话,韩冈没有瞒着苏颂,也没打算瞒着章惇。
之前抽空对苏颂说了,今天有了机会,半道上便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章惇。
听了韩冈说完,章惇沉默了很久,“这么说……玉昆你早就知道吕吉甫不能成事了?”
章惇没有怀疑韩冈对日本多产金银的判断,即使之前日本并没有这方面的名声,可他对韩冈言辞的信任,就跟王安石一样。
韩冈在这方面树立起的权威,能动摇对手的信心,而他一贯所表现出来的品行,也让王安石和章惇这等关系微妙的政敌,能够充分信任他。
“吕吉甫的盘算,也是最近才看透的。”从认为吕惠卿是要胁迫朝廷将他调回京城,到发现吕惠卿借势取利的想法,的确费了韩冈一些时间,“就是因为知道耶律乙辛不会困于财帛,所以一直都没往那个地方去想——坐拥日本的金银矿,耶律乙辛能做的选择太多了。不过……子厚你瞒得真好啊……”
韩冈瞅着章惇,对他笑着说道。
“三天的时间,足够吕吉甫知道这件事了。”章惇顾左右而言他。
都从韩冈这边得到了消息,王安石当然会写信给吕惠卿。从开封到大名府,的确不算远。
不过章惇把话题转移到这件事上,让韩冈感觉之前王安石并没有将计划向章惇和盘托出。以章惇的性格,肯定是不屑解释,但从他语气的变化,足以让韩冈看出底细了。
“吕吉甫会怎么做?”韩冈问道。
“不管他会怎么做,不得朝旨,谁敢妄动兵马,就是死罪!”章惇发狠的说着。
“谁能妄动兵马?”韩冈反问。
如果是辽军来攻,他坚守城池还好说。要是耶律乙辛不来,吕惠卿又怎么可能在朝廷还没有决定的情况下,出兵北上。就算他有那个想法,下面的将校也不会听他的吩咐。
即便是以种谔的胆大妄为,曾经背着枢密院出兵,但那时候,他的背后还有皇帝,始终也有密旨。即便事后两府要追究,至少还能保住性命。
而没有来自朝廷的诏书,只有大名府的经略安抚使的钧令,让边地各军州调集大军,主动攻向辽国境内。试问吕惠卿能够使唤动几个人?
“吕惠卿至少能骗过几个贪功的将校。只要能引来几部辽军兵马,至少事后能够糊弄过去。”
到时候还是能推说辽人先行犯境。雄州对面,驻扎了多少皮室军,不论是章惇,还是韩冈,心底都是清楚的。挑动大军来袭已经不可能了,但诱使辽国的边境驻军来攻,即便是官军先行越境,事后吕惠卿总有很大机会给遮掩过去。
“那还要他能打赢才行!”章惇冷声说道。
“如果真要打的话,还是得盼他赢下来。”韩冈叹息着。
士林中的风向,还没有改变。阻止对辽开战,依然是要以个人名声为代价。而站在韩冈和章惇的立场上,不可能去期盼吕惠卿惨败而归,那样损耗的都是国中精锐,还会影响到日后攻辽的计划。
这实在是让他们处在两难的境地上。章惇其实的不是很在乎,河北损失大了,大不了从关西调兵。而韩冈却不能不在乎,如果已经尽力去阻止而不成,他事后还能安心。可要是为了欲擒故纵,故意放纵吕惠卿,事后心中还是会堵得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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