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但让古渭城内城外,兴奋的不仅仅是比赛,闲来无事的人们,都是在球的同时赌起输赢。
傅勍安排下监视火警的人手,坐回自己的位置,插进话来:“哪个不赌?赵隆在赌,苗衙内也在赌,还有王舜臣,他赌得最凶。”
瞅着王舜臣跑去王韶、高遵裕那边去敬酒,傅勍毫无顾忌,他管着古渭内外杂事,就是个包打听,耳目最是灵敏,“王舜臣他先赢后输,蚀光了老本,连借的钱都输光了。债主追到家里来了,把他老娘气得在家里大骂,说是没见过被人追债的官人。拿着门杠,把王舜臣打了一顿。他还不敢动,老老实实的站着挨打。”
除了高遵裕和苗授,现在古渭寨中官品最高的武官就是王舜臣,但他的年纪偏偏是最小的,在座的都知道他改了岁数,好早点入官。也因此,不少人都有三分妒嫉。听到他丢了脸面,兴趣盎然的不止一个。
杨英催问着傅勍:“最后是怎么处置的?”
“还是韩机宜的表弟冯从义帮忙还的债,听说是韩机宜的母亲让他把钱送去的。”
“王大跟韩机宜家关系倒真是不坏,几十贯的帐说帮忙就帮忙了。”
“那是过命的交情啊!”
下面在说球赛,高座在上的王韶和高遵裕也在说着。
“这样下去不行啊……”王韶摇头对高遵裕道。
“停也不好停,张香儿的球队进了前四,回去就摆酒庆祝,还说下次要把头彩拿回去。据说包顺【俞龙珂】、包约【瞎药】那边,下一次比赛也都准备出人来参一脚。”
“不是说球赛,是赌赛。”王韶也听说了王舜臣的事,“王舜臣不自爱,过几日要好生教训。但眼下是哪家在做庄,都欺负到官人家头上了。官府的体面还要不要了?!”
杨英和傅勍正好一起上来给王韶敬酒。听着王韶的话,傅勍摇着头:“真不知道是谁领得头。”
而杨英仗着跟王韶是乡里的关系,插话道:“以下官愚见,不如干脆把庄家拿过来由衙门来坐,居中抽头也是好的。不是说京师中的桑家瓦子、刘家瓦子里的赌赛,都有开封府抽头吗?”
“胡说八道!”高遵裕笑骂道,“哪会有这等事,嫌御史太闲了吗?都是下面的胥吏主持的,衙门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其实这样也不错。”杨英笑眯眯的建议着,询问的目光向王韶过去。
“你们商量着来好了。”王韶站起来,横了杨英、傅勍一眼,跟高遵裕推说身子乏了,就一拂袖子,径自转进来后堂去。
王韶方才就有些火气,现在又突然走了,听口气不太妙的样子。杨英、傅勍都是惶惶不安。老老实实向高遵裕敬过酒,抓来王厚问道:“安抚怎么了?怎么突然生气了?”
知父莫若子,王厚是王韶儿子,对其父的心思了如指掌,低声道:“还不罗兀城的消息闹的。我们在这里观灯谈球,说得都是赌博之事。横山那里却是战鼓隆隆,很快就要大战了。朝廷上什么都是紧着横山来,家严这些天,心里一直都有些烦……你们的心情真的有那么好?”
“说的也是。”傅勍也压低声音,“高安抚过年时去了秦州,前日回来时说,燕达领军去了水洛城,刘昌祚守着甘谷城,秦凤路给鄜延那里打下手,连郭太尉都是闷得发慌,天天在白虎节堂里对着沙盘打转。”
“这也没办法,谁让延州那里是宰相亲自领军……”杨英话出口就知道错了,连忙转过来:“现在韩机宜就在横山,当真是快活极了。”
王厚摇摇头:“你们不知道。韩玉昆接令也不情愿。谁让韩相公连着上了两本,指着要他去。他刚到京里,被王相公召去的时候,家严也在,韩玉昆是当着王相公的面说横山必败,还说如果一定要他去,日后就算横山报功,也别他的名字写进去。”
“韩机宜真是硬脾气。”傅勍咂了咂嘴,突然有些诡异的笑着,“听说韩机宜在京中跟一个花魁打得火热,还跟人争风吃醋起来,是不是有这回事?”
王厚摇摇头。李小六回来后,只跟家里面说了。王厚也是从冯从义那里听到一点:“玉昆是虎口夺食,直接抢了官家弟弟、雍王殿下上的人。还让天子亲自下旨,把那花魁赐予了玉昆。想想这天下的选人,谁有这么大脸面,让天子送他姬妾?!可就玉昆一人!”
杨英、傅勍大惊小怪的叫起来,惹得周围官员都过来问着详情,关于韩冈在京中的丰功伟绩,扯起来,便是没了休止。
砰砰的几声响,几朵灿烂的烟花爆开在空中,与一轮明月互相辉映。通远军和平安定的熙宁四年上元夜,就在烟花中,继续和平安定下去。
邠宁广锐都虞侯吴逵从所在监牢尺许见方的窗口中,仰头望着天上一轮明月。噼噼啪啪的鞭炮声随风传来,吹进牢中,却让人心酸不已。
“吴都虞。”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吴逵转过身来,脚下的铁链一阵沉闷的响声。守牢的孔目官张小乙正半躬着腰,站在他身后。一摞食盒就在张小乙脚边,带着好酒好肉送了上来。
着张小乙忙着把酒菜给自己张罗上,吴逵谢了一声:“多谢张孔目。不如坐下来一起吃?”
“不敢,不敢,都虞请慢用,小人就在旁边侍候着。”张小乙点头哈腰,站在旁边连声说着。
吴逵就是吴逵,在环庆军中,名气不小,人望甚高。就算下了狱,也没谁敢招惹他。
关于这一点,张小乙再清楚不过。
半个月前,这庆州大狱中,尚有两个张孔目。他张小乙只是小张孔目,上面还有个积年的老张孔目。现在倒好,就他一个张孔目了。
‘那些赤佬也是能惹的?’
老张孔目也不是拿了不该拿的钱,仅是去讨要惯例的份子钱,不合顺口骂了两句贼配军。当天夜里,就被一刀子被捅在腰上,等天亮后,给收粪的粪头在昌平巷私窠子的后巷里发现时,尸首都冻得梆梆响了。
庆州城内谁他娘的不知道这是广锐军的赤佬干的,但有人敢捅出来吗?
现在大狱里就是把吴逵当祖宗奉着。
张小乙像个小厮一样垂着手站在一边,着吴逵一手扯下一只熟鹅腿,大口啃着。
吴逵吃得肆心快意,张小乙心里直叫唤:‘押在邠州不好吗?转去延州也成啊!偏偏送来了庆州大狱中押着,不知道广锐军本有两个指挥在庆州吗,不知道邠州宁州的几个指挥的广锐军也给调到庆州来了吗?’
‘管庆州的王相公在衙门中喝酒,半个月不见人影,现在这些赤佬日他鸟的才是爷爷啊!’
张小乙满肚子的埋怨,也不敢说出来,侍候着吴逵扯着熟鹅,就着热酒吃饱喝足,端上了热水洗手,才弯着腰倒退了出去。
听着牢门挂锁的声音,吴逵又抬头从小窗中,望着天上满月要定他罪的是韩相公,别现在牢头把自己当爷爷侍奉着,但转过脸来,他怕就是一个刀下鬼了。
带着哗啦哗啦的脚镣声,吴逵慢慢移到窗边,双手攀着手腕粗细的木栏,贪婪的望着挂在天上的银盘。
‘到了明年,这上元夜的月色还能再到吗?’
宰执天下 第317章 肘腋萧墙暮色凉(11)
第7章 肘腋萧墙暮色凉
韩冈在抚宁堡工地待了两天,也只帮着折继世把基本的医治救护的制度整备起来,对于其他事务,他并没有插嘴,在他来,抚宁堡的情况已是无药可救了。对在二月之前,完成只有罗兀城十分之一工程量的抚宁堡,韩冈抱着很深的悲观态度,能把城墙完成,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返回罗兀后,韩冈倒是发现这里的情况要好上不少。西城无门,而其余三座城门已经完工,城墙的墙体初具规模,而城墙外的壕河也已然完成了差不多,城内的建筑物,也有了雏形。从形制来,西夏人所修建的旧堡,将成为核心的内城,而现在所修筑的城墙,则是外城。两重城壁护卫起来的城池,加上优越的地理条件,在陕西缘边诸多军城中,也算得上是屈指可数的坚城了。
骑着马,韩冈向着号子声传至天际的城中行去。
就在外城的南门处,纷纷乱乱的一大群驮马和两轮小车停放着,把城门都堵了起来。马背和车厢上的货物都高高堆起,韩冈离开前,罗兀这里可没这么些车马。而以罗兀城中的粮秣储备,暂时还是用不到绥德城往这里运送粮草。
“去问问怎么回事?”韩冈让护卫自己的亲兵去问个究竟。
等亲兵回来时,不是带着回话,却是带着种建中过来了。
种建中方才大概在城门口处理这群车马辎重,得到韩冈回来的消息,便立刻骑着马飞快的迎了出来。见面后也不说其他的话,只喜笑颜开的连声赞着:“玉昆你的主意果然有用!只公布了筑城进度,又用包干法赏赐做事最为得力的一队,士气立刻大振。三天的工数,两天就完成了。起来,在月底前肯定能完工。”
韩冈倒是没有传染上种建中的兴奋,点了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却道:“抚宁堡那里……”
种建中用力一摆手,直接打断了韩冈的话,“抚宁堡那里只能草就,来不及全数完工,这点也已经知道了。只要城墙没有问题就行了,再无其他要求。至于驻军,家叔已经说了,先留一个指挥在堡中。预定的另外三千人,则暂时驻扎在抚宁堡西南十五里外的细浮图城,如果西贼分兵攻打抚宁,直接从细浮图城出兵救援,不会有任何问题。”
细浮图城在抚宁西南十五里,因为城中有一座小塔,因此而得名——佛塔的梵音就是浮屠(浮图)。韩冈听着就觉得有些不对,要是细浮图城能护住罗兀城后方的交通线,筑抚宁堡做什么。而且,把战略要地当作前出的据点,反而后方重要性略逊的城寨驻扎大军,“这不是跟前面西夏人在罗兀、银州的兵力安排一样吗?!”韩冈惊问着。
“怎么会一样,抚宁堡现在可是有罗兀城在顶着!”种建中毫无半点担心的样子,摇着头,像是在笑韩冈想得太多,“西夏人守罗兀时,要是南面有座大城顶着,罗兀城怎么也丢不了的。”
种建中的轻松,让韩冈更为惊讶:“抚宁堡可是当着几处谷口,道路众多。只要西贼费点力气,从北面都是能绕过罗兀,直接进逼抚宁堡!”
“那时候,绥德军向北,罗兀军向南,细浮图城再出兵,把西贼聚歼在抚宁堡下,这么大的功劳,可是让人迫不及待了。”种建中大力拍着韩冈的背,笑着:“唉唉,玉昆你就是爱杞人忧天!早就对着沙盘合计过不知多少次了,预定中的方案也有了准备,不会有事的……”
他捻着下巴上的几茎短须,“还是玉昆你的功劳,要是只着地图,定出来的计划都是简略得很,只能靠随机应变。但有了沙盘后,军情、地理一目了然,各种情况的应对方案不费力气就出来了。放一百个心好了!没有万一的!”
种建中都这样说了,韩冈也不便再多言,正好走到城门边,韩冈就转过话头,问着这队车马是做什么来的。听了种建中的解释,方知道是陕西转运判官李南公亲自押送一批物资从绥德来了,他押送的当然不是粮草,而是守城时所用的各色军资。
守城的兵械也来了,大战前的准备工作一步步的完成,而战火也是越来越近了。韩冈恍惚间几乎都能听到,来自横山北侧的荒原上,呜咽的号角,还有那铺天盖地、如同夏日郁雷的马蹄撼地之声。
随着种建中进了城,韩冈忽然觉着城中的民夫好像少了不少,至少少了三成,连驻军的营帐也不见了许多。
“彝叔!怎么城里的民夫少了许多,军队也少了……”
种建中把韩冈往建在滴水崖上的内城领去,答道:“罗兀城的城墙已经筑到了一丈高,已经有一定的防备能力了,不需要两万大军蹲在外面守着,留上八千就足够了。”
“他们人呢?”
“一队去北面的山口,进筑赏逋岭寨,守着马户川和立赏坪。”种建中在通往内城的坡道上停下脚步,越过下方的外城,指了指无定河斜对面的山谷,大约两里外的地方,“那里,另一队就在那边,”
韩冈顺着种建中的手势望过去。两里外的景物已经很模糊了,又是藏在山谷中,他过来时没有在意,但现在被种建中一指,就立刻发现那边也是摊开了一处工地。
“永乐川?”
“对,就是永乐川堡!”种建中点点头。
韩冈眯起眼眺望着。那条山谷是无定河支流永乐川的出口,从地势来,在那里建座寨子,的确可以与罗兀城成犄角之势。这新筑的永乐川、赏逋岭二寨当皆是罗兀防线的组成部分,起来罗兀城的守御能力的确是越来越稳固了。
“也是多亏了玉昆你,本来永乐川、赏逋岭只计算着时间,只够草草立两座小寨。但现在,当是能按着形制,筑正式的寨堡了。”
韩冈被赞的都有些麻木了,谦虚了两句,低头下方的工地。又有一点疑问浮上心头:“不过就是修两座寨堡,也用不着分那么多兵出去吧?”
“剩下的去接应河东军了。河东那边拖了快半个月,到现在都没消息。五叔前几天就已经传书延州,请韩相公赶紧催一下。有了河东出兵,罗兀城当会更为稳固。”
韩冈拍拍脑门,事情一忙都忘得一干二净。攻取罗兀并不是鄜延路一家的事。陕西缘边四路,还有河东路,都是要动手的。要不然,韩绛也不会兼着陕西、河东宣抚使的名头。
河东,顾名思义就是黄河以东,就是在几字型的黄河东侧的那一竖的东面。不过大宋的河东路在黄河以西,也是有着一块地盘。那就是以麟州府州为中心的河东西北战区,在宋室建立以前,是如今的麟府折家的控制区。
河东与西夏的交界是平行于黄河的南北纵向,而陕西与西夏的分野则是以横山为主的东西横向。在陕西与河东的西夏边境交汇处,那一横一竖形成的直角所在的区域,如同一根楔子割断了河东与鄜延路之间的联系,就是与银州并为西夏国西南防御核心的神勇左厢军司。
攻占罗兀的直接目的是横山,夺取横山的意义则在于银夏。而在夺取罗兀的同时,鄜延路与河东路一齐进兵,也就可以把神勇左厢军司这根楔子,给连根拔掉。一旦给宋人打通了麟府和鄜延的交通线,将两地连成一线,罗兀防线完固,银夏地区将唾手可得。
就在预先的计划中,河东路也要出兵筑城,来巩固罗兀防线。鄜延路这边是罗兀、抚宁、永乐川、赏逋岭诸城寨。而属于河东一方的则是荒堆三泉、吐浑川、开光岭、葭芦川这四座寨堡。一旦这些寨堡修起,牢固的罗兀防线将能把鄜延、河东之间的交通线稳定下来。
“不过河东那里可能会有些难度。前些日子,银州都打成了这般模样,都罗马尾一败再败,左厢神勇军司硬是一个兵都没出动。”种建中望着东北方被雪色掩盖的层峦叠嶂,“为了提防西贼安排在左厢神勇军司的两万军,一开始都是提心吊胆的等着,连夜里都不敢合眼。现在出兵去接应,也是为了能更顺利一点。”
说话间,种建中和韩冈已经进了内城。把韩冈送到主帐外,种建中笑着道:“好了,五叔正在等玉昆你的回话,我就先下去处置今天送来的东西了。”
目送种建中离开,韩冈在帐外通了名,立刻就被招了进去。
三天一晃而过,罗兀城的城墙顺利的增高中,而韩冈手上的工作也很稳定,病人和自残的现象都少了许多,民夫们皆是急着完工好早点回。起来一切都很顺利。
但就在正月二十的这一天傍晚,一队骑兵冲进了罗兀城。很快,种谔的亲兵四散而出,召集来城中诸官。坐在大帐中的种谔,面含隐怒,咬牙切齿的样子仿佛要吃人一般。
众人心中都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等了一阵后,种谔终于说出了一个噩耗:
“河东那里败了!”
宰执天下 第318章 肘腋萧墙暮色凉(12)
第章 肘腋萧墙暮色凉(2)
河东的败阵,究竟是什么原因,种谔显然无心多说什么。只是要麾下众官回去各自用心做事。并要求加快筑城的速度,并保持缄默,不得泄露这个消息。
散场之后,韩冈转身就走,也不跟其他人私下里讨论。他对河东兵败的原因还是有兴趣的,但种谔样子不想说,多半是有什么内情,韩冈还是决定不去探听究竟。不过,当韩冈回到疗养院,恍若无事的照常处理公事,转过头来,种建中却来找他。
种建中来找韩冈,是来要送回绥德的伤病员的名单。前日陕西转运判官李南公押守城军械来,今天午后就要回绥德去。在预定的计划中,他顺路也要把罗兀这里的伤病员都送回后方——即将开战的罗兀城,当然不是养病的好地方。
韩冈早已经把名单都列出来了,人也安排妥当,就等着送上马车。没费什么手尾,就把事情与种建中一起敲定了。种建中拿到名单,该回去跟种谔回报。但他却愣愣的在门口站了半天,最后转过身来,问韩冈:“玉昆,你当真不想知道河东军因何而败阵?”
韩冈不问,种建中却自己送上门来。他来这里,本就是有心理准备韩冈会追问河东惨败一事,谁料到韩冈根本就不提,老老实实的遵照种谔的将令,只专注自己的一份工作,其他根本都不打听。作为一名下属,韩冈的表现可以说是模范,但种建中很不适应,河东败阵的事,让他有话堵在心里,不说不痛快。
韩冈了年轻的种家十九哥,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从房间中的小火炉上拎了冒着热气的水壶下来,亲手给种建中和自己煎了两杯茶。把两杯茶在小几上对面放好,他这才坐下来慢悠悠的问道:“究竟是什么原因?”
见韩冈不紧不慢的摆出了畅谈的姿态,种建中紧锁的浓眉稍稍舒展开来一点,摇头笑了笑:“玉昆你还真是临到大事有静气,这养气的功夫着实让人佩服。”
他把手上的名单收进怀里,回过身来也跟着坐下。却也不喝茶,而是长吁短叹一阵,才说道:“因为韩相公给河东军的限期是五天!……所以在神堂道上中了埋伏。”
“十五天?!”种建中没说清,让韩冈给听岔了,当即皱眉道:“这还走神堂道做什么?绕道走南面永和关旧路不好?在西贼眼皮底下走路,这不是找死。有十五天的……”
“不是十五天,是五……是一二三四五的五天!”种建中无奈的打断韩冈的话,“韩相公下令要河东援军必须在五天内赶到,所以他们没有绕道永和关,而是走得北线的神堂道。不过在路上被西贼居中伏击,因此大败。就太原出来的那一队仗着有守太原的吕公弼撑腰,照走永和关,并没有中伏,不过现在也退回去了。”
听了种建中的更正,韩冈发了怔。原本气定神闲的姿态,荡然无存。有些发傻的张开手,把五根手指张开来:“就五天?!”
种建中叹了一口气,扭过头去,摸着粗瓷茶盏,不说话了。
韩冈却急起来了:“韩相公怎么这么糊涂!发这道令文发出的时候,没人劝过他……赵公才赵禼难道眼睛花了不成?!就让这文书从自己手上过去?!”
韩冈责难的诘问一句接着一句,让种建中无比难堪。去信让韩绛催促河东出兵的,可是他的五叔种谔。虽然其中具体条文,种谔事先不知,但韩绛的所作所为,也是为了能尽快让罗兀城安稳下来。
可是,要河东的援军在五天内赶到罗兀……这要多低的智商,或者说多疯狂的头脑才会下达这样的命令?!
从河东往鄜延来,就算今次援军的集结地离着罗兀城稍远,其实也不过是一百多里地的距离。这点路程,如果走得是内地普通的官道,莫说五天,三天的时间也绰绰有余——也就是因为离得近,要不然,也不可能让河东出手修筑罗兀城的外围寨堡。
但那里几乎能算是敌境了!
神堂道所经过的地方,并不是大宋稳定的控制区,仅仅是近两年才因为宋夏两国的军势逆转,而被西夏放弃驻守的。但党项人的骑兵依然经常在其中飞驰而来,继而又飞驰而去。
西夏人驻守在左厢神勇军司的两万大军,能在河东和鄜延的夹缝中安然存在至今,其战力可想而知。今次河东出援,虽说北面的麟州府州那里,能牵制一部分神勇军司的兵力,但再怎么说,援军都是要在西夏人的眼皮底下行军的。
敌军随时可能出现,步步为营都嫌不够谨慎,韩绛竟然勒令他们要在五天内兼程赶到罗兀,在路上遭到了伏击还能怨西贼太狡猾吗?!
已经有不止一人说过,韩绛和种谔所制定的横山战略太过冒险。不论出兵罗兀,还是河东派援,都是走在钢丝绳上,一个不小心,就会摔下悬崖。第一次冒险,靠着种谔的能力,的确是成功了,但这不代表第二次也能成功。
韩冈也是从一开始就不好这一次的战事,前面罗兀城成功得手,不过是出其不意罢了。而眼下河东败退,只是在夺取罗兀城后,兴奋的火焰上的第一瓢冷水。而后……当是陆续有来。
河东兵败,出去接应的高永能率军回返。而原定于由河东修筑的等四座寨堡,自然也是不了了之。西夏的左厢神勇军司经此一战后,士气军心大振,而河东方面,大败之后,短时间内基本上不可能再次出兵。也因此,罗兀防线的右翼有了一个阔达百里的缺口,如果西夏人够大胆,甚至可以出兵抄小道直插绥德城下!
——这还不如河东军一开始就不出援军!只要把今次败阵的几万兵堆在边境,都可以让西夏军不敢深入,而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样的境地。
以河东军的情况,当支存在舰队都比出来丢人现眼有用。
韩冈拿起茶杯,毫无所觉的喝了口滚烫的茶水,立刻给烫得差点跳了起来。甩手把茶盏丢在地上,他也不管碎瓷片溅了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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