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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韩冈又蘸了点酒水,横着一拖,把‘几’字下面的开口几乎封起,“这是渭水。而我们现在就在……”
话声轻轻一顿,王厚便聪明的在代表渭河的一横下点了一下,沉声道:“伏羌城。”
“而西贼就在这里。”韩冈指着被渭河和黄河括起的一片土地,“这一片地,被黄河三面环绕,形如布套。故而我称之为河套!”
“河套?”王厚重复着。他在嘴里喃喃念了几声,仿佛在咀嚼着词义。最后他才重重的点头,“起得好,起得好,的确像个口袋,正是套子的样子。”
韩冈直起腰,双臂夸张的张开,放声道:“黄河百害,唯利一套。党项人占着此处,兴灵一带水交织,直如一塞上江南,不论耕种还是放牧,都是远胜他地。而兴灵之外,又有瀚海阻隔,使外敌难侵,此天险尤甚长江,广如渊海。要想直捣西人老巢,先要考虑如何穿过七百里瀚海,还要考虑如何保证粮道畅通,否则便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王厚接口道,“从河东、鄜延、环庆几路往攻西贼,必定要受阻于瀚海。若从秦凤、泾原向北仰攻,又有天都山和兜岭阻隔。就算诸路同时出击,只要凭借天险,西贼将兵力分散亦能防守得住。但若是在更西一侧,比如兰州,放上一支奇兵,却能让西贼首尾难顾。”
“兰州?那是西贼占着的罢?”赵隆问道。





宰执天下 第44章 秉烛待旦已忘眠(二)
第44章 秉烛待旦已忘眠(二)
“占着又如何,夺回来就是!”韩冈叉腰挥手,说得豪气干云,王厚、王舜臣在一边鼓掌叫好。
“兰州要隘,向西可通西域,向南压制青唐,向东则屏蔽秦州,向北便能直捣党项软肋!此兵家必争之地。一旦据有此处,西贼不放上三五万人来戍守,梁太后怕是连觉也睡不好!但西贼总共才多少兵?”韩冈说道这里,却又不将话题接下去说,转而一脸神往之色,道:“兰州就在黄河之滨,那一段河道跌宕起伏,峡谷幽深连绵不断,据说其景壮丽处不在壶口、龙门之下,几与三峡媲美。”
王厚连连点头,任凭韩冈把话题飞来荡去。他的心思尽陷在韩冈的话里,全都忘了来此的目的。不停口的赞着韩冈:“秀才果然是博学多闻。”
韩冈笑道:“书生不出门,能知天下事。知一晓二,举一反三,这也是要靠读书得来。韩某不是死读书的,某少小离家求学,从秦州走到京兆府,为了追随横渠先生,又走回渭州。别的地方不能自夸,至少关西韩某还是了若指掌。”
王厚正色改容,恭敬道:“不愧是横渠门下。”
韩冈郑重点头:“若无子厚先生悉心教导,便无今日韩冈。”
韩冈此言,真心诚意,发自肺腑。他继承自旧主的满肚子的经书和文章,以及熟极而流的兵书、地理,都是来自张载的教导。
横渠门下,学得不仅仅是儒家经典,还包括天文地理,兵法水利若以为宋儒都只知‘之乎者也’,那就大错特错尤其是兵法和地理,更是张载讲学的重点。
张载年轻时,曾经上书范仲淹,愿与乡中豪杰一起去收复青唐旧地,后为范仲淹所劝,方才弃武从文。十几年后,张载考上了进士,同时开始授徒讲学。可即便如此,张载对军事上的认识仍然得到了泾原路经略安抚使、知渭州事蔡挺的重韩冈想到这里,突然灵光一闪,终于想起了究竟在哪里听说过王韶的名字!
张载曾任渭州军事判官,最为蔡挺器重。他在渭州,一边教导学生,一边帮助蔡挺整顿军队编制,清查空额。就在去年,还听说张载正帮着蔡挺修改规范范仲淹创立的将兵法。而韩冈回来前,又听闻如今蔡相公推行将兵法的效果很好,得到了朝廷的重视,尤其是想要富国强兵的年轻官家以及一力辅佐他中兴大宋的王相公,都很好这一整编地方军队,提高战力和指挥效率的新规条。
而当时在蔡挺身边,还有一名门客深得重。他也是进士出身,而且与张载同为嘉佑二年丁酉科西元057年也就是俗称的同年不过与张载不同,他因参加比进士科举还要高一级的制举考试落榜,便放弃了官职,转而跟随蔡挺来到陕西,并游历关西各州,还与张载讨论过当年他收复青唐的计划。张载曾对学生们说其有班马之志,欲效班定远班超、马伏波马援,远行万里,扬汉家天威。他的姓名正是王韶!
与王厚言谈甚欢,韩冈自觉到了探底的时间,便问道:“不知经略司的王机宜……”
韩冈话还没有说完,王厚就道:“正是家严!”
脸上浮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韩冈道,“据闻令尊意欲吞并青唐,开边河湟,说起来,此正是吾辈之愿,也是家师毕生夙愿。令尊若真能成事,不但功业不让班、马专美于前,可为国朝平定北汉之后第一功;只秦州数十万百姓,亦要深感令尊之恩德。”
“西贼虎视眈眈,吐蕃悖逆雄强,不得豪杰智士相助,却难以成事……韩兄天纵奇才,眼界见识远胜凡庸,不知能否助家严一臂之力,以解乡里之苦。日后博个封妻荫子,亦可不再受小人之欺。”王厚目光灼灼的盯着韩冈,只等他回应。
韩冈笑而不答,也不想答。他当然愿意,可王厚只是衙内,并不是王韶本人,他的邀请不得王韶认同就毫无意义。韩冈希望得到的是王韶的礼聘,而不是他儿子的邀请。
王厚愣了一下,正想再劝,但着韩冈脸上浅浅的笑容,突的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这话应该由他父亲来说才是。他改口道:“若明日韩兄有闲,可否往城衙一行,王厚必翘首以待。”
“城衙?”韩冈摇头笑道,“今天已经去过一次了,明天再去,不知会不会给赶出来。”
“难道是要求见家父?”
“不,是韩某有紧急军情要上报,不过就是没人搭理。”韩冈说完轻叹,似是痛心不已的模样。
“什么军情?”王厚问道。
“韩某奉命押送军资自秦州往甘谷。今日午后,在裴峡中,遭逢近百蕃贼拦截。虽被我等杀散,但通往秦州的要道上出现了蕃贼拦路。可不是什么好兆头!”韩冈指了指王舜臣在衣袍下微微隆起的左侧肩膀,“王军将的肩上就是中了一箭,但即便中了一箭,王军将可是照样一张弓就射死了十一人,门外车上的三十一颗首级,有三分之一是王军将的战果。”
“射杀十一人?”王厚惊异了王舜臣一眼,没想到他勇悍如此。又急急追问:“斩首总计三十一,那缴获呢?”
“三十四张弓,刀枪四十一件,盔甲一领。”韩冈如数家珍,要想取信于人,细节问题是半点也不能差的。
有缴获、有斩首,韩冈之言自是千真万确无疑。“百名贼人战死了三成才败退,果然是场恶战。”王厚点着头,有着王韶这个父亲,王厚对战事还是有所了解,清楚一场战斗的伤亡率是多少,他又问道:“不知韩兄这边伤亡如何?”
“连上在下和王军将,总计四十一人。八人受伤,无人战死。”
“啊……”王厚惊叹,“竟无损一人!”
韩冈摇摇头:“还是损了两个!”他对王厚解释道:“这两人意欲临阵脱逃,又出言动摇军心,给韩某亲手杀了,当算不得战死。”
王厚这下比方才还要震惊,能亲手杀人的书生可不多见,韩冈还说得如吃饭喝水一般轻松。但联想起韩冈在街市上箭射向荣贵的事,却也不会有假。
王厚正少年,韩冈的作为正对了他的脾性,向韩冈的眼神充满崇拜,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站起身,王厚双手举碗,敬向韩冈:“韩兄果然是关西男儿!当浮一大白!”
韩冈豪爽的与他对饮而尽,放下碗,对视一笑。浊酒亦能醉人,一股豪气自王厚心中油然而生,只觉得今夜结识的这位韩秀才,真是当世英豪。
韩冈这时拍着王舜臣的肩头:“说起来,这一仗最大的功劳还是王军将!韩某只是安内,王军将可是攘外。当时我等被贼人两面夹击,正是王军将独当一面,箭无虚发,将迎面而来的贼军射得魂飞魄散!如非王军将,韩某今夜也无法安坐在此!”
王厚再仔仔细细的把王舜臣上下一打量,连声赞道:“果然是一员枭将。”抬手又敬了王舜臣一碗。
王舜臣得意得胡子根根翘起,忙端起酒碗回应,嘴里则装模作样的谦虚道:“过奖!过奖!哪里!哪里!”
敬过了王舜臣,王厚又斟满一碗酒,转过来对赵隆道:“赵敢勇的斩获亦当不少,也当满饮一碗!”
赵隆这下子臊得脸皮通红,低声嗫嚅道:“不……俺只是一个守城的。”
韩冈帮赵隆化解尴尬,道:“赵敢勇论武艺,也不让王军将。只是运气不好,得罪了上官。方才被罚守城。明珠蒙尘,实在可惜。”
赵隆感动至极,眼眶都红了,几乎要哭了出来,直把才认识了不到半天的韩冈,当作平生最大的知己。
王厚则暗暗点头,逼着赵隆喝了酒,又把他的名字给记了下来。
众人重新坐下,韩冈又道:“裴峡是要道,就在伏羌城边。现在出了贼寇,却无人放在心上。韩某想求见副城,却被告知须接待上官……”
王厚一听,却是牵连到了自家老子头上,忙赔笑着解释道:“若是刘城主在,也不会有这事。只是李副城求进心切,摆了宴席去请家严。被家严拒了,正生着闷气,当然不想理事。”
“军国大事啊……”韩冈摇头叹着,“若关西将佐尽如此辈,何时才能扫平西贼。”
“不说这些烦心事,先喝酒!喝酒!”王舜臣举杯邀饮,三人轰然应诺,一起开怀对饮。
借着酒兴,韩冈与王厚继续谈天说地,纵论古今,而王舜臣和赵隆在旁边搭着话,也不觉烦闷。
四人一番醉饮,不知屋外斗转星移,直到雄鸡三唱,天色发白。




宰执天下 第45章 城门相送辙痕远(一)
第45章 城门相送辙痕远(一)
初冬的清晨,微风中都带着冻透血脉的冰寒。屋外的地面上,早早便镀上了一层的薄霜。西面的天空尤是点缀着群星的深蓝,但东方的已经褪去了瑰丽动人的绛紫,而渐渐晕起了漫天的红光。
鸟鸣声声。冬天仍能留在西北的鸟类,多是褐羽白肚的麻雀,在屯有大量粮秣的伏羌城中飞来跳去,叽叽喳喳仿佛在和应城中军营点卯的号角。
待到鸡鸣,两间营房中的民伕们早已起身。他们已不再需要韩冈督促,都自觉的收拾起行装。经由昨日一战,韩冈在民伕心目中威信已著,没人敢在秀才公面前稍显怠慢。因为处理过伤患,有了一点威望的朱中,不知何时已经成了民伕们的头领,当先收拾好行李,走到军官厢房门口。
朱中着薄薄一扇对开木门,心中有些怯弱。听着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好像酒宴还未结束的样子。被自己打扰到,不知会不会惹怒秀才公。朱中害怕受到责难,手举着犹豫不定。但一想到耽误了启程时间,最后还会累及韩冈,方才一咬牙,轻轻敲响了房门。
厢房中的酒水本不多,一开始买的两坛很快就给喝光。后来赵隆又出去找了三坛回来,四人边喝边聊了一夜。此时王厚已经醉得昏头涨脑;王舜臣和赵隆也是半醉半醒;只有韩冈会躲酒,心事又重,着频频举碗,其实并没有多喝,他熬了一夜,眼瞳倒是越发的幽深起来。
不知屋外已是旭日东升,四人仍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听见敲门声,他们一起向门口去。王舜臣跳起来拉开门,门一开,却见是朱中。
“什么事啊?”王舜臣不耐烦的问道,血丝密布的双眼不用瞪起已是仿佛透着杀意。
王舜臣在民伕们心目中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朱中被他横了一眼,身子就是一颤,腿软软的不禁向后倒退了一步。但他一眼瞥到后面的韩冈,还是壮起胆,小心翼翼的提醒着,“秀才公,上路的时候快到了。如果迟了,今天怕是不能在天黑前赶到甘谷城了。”
“说得也是。”韩冈没犹豫半点,站起身向王厚道别。一夜深谈,两人的交情已经好得可以称兄道弟、互称表字了:“处道兄,我们一见如故,本再想与你痛饮数日。只可惜小弟还有军令在身,不能耽搁,只能就此别过。等过几日小弟从甘谷回来,在伏羌,又或是州城,我俩再好好喝上一顿酒。”
王厚愣了一下,酒意顿时不翼而飞。说得好好的,怎么韩冈这么急着走。他急问道:“玉昆,你不去见家严了?”
韩冈摇摇头,整了整衣裳,抬脚跨出门去:“小弟所受押运之命,定有时限,哪能耽搁片刻。甘谷离伏羌又不算远,往返不过两日,一切等我从甘谷城回来再说!”
见韩冈仍坚持要走,王厚追在他身后,拼命想着理由:“玉昆,你一夜未睡,怎么能现在就上路?”
韩冈大笑:“出门在外,也没那么多讲究,少睡个一两宿也无甚大碍。大不了在车上躺一会儿。”
“玉昆你不是有军情要上报吗?先去了城衙再说!”王厚继续为留下韩冈找着理由。
“不是已经说给处道你听了吗?小弟这里还有一名重伤的民伕,再多加两个比他稍微轻一点的,让他们留下来做个人证,缴获的军械和首级则是物证。请处道兄代小弟出面,哪还有什么问题?难道处道你会贪墨了小弟的功劳不成?”
“当然不会!”王厚猛摇头。
“这不就得了!有处道你帮忙,相信机宜和副城都不会再忽视裴峡安危。既如此,小弟还有什么好担心的?”韩冈淡淡定定的说着。
太轻易到手的东西,没人会去珍惜。如果是经过千辛万苦才得到的物件,即便是一枚贝壳,几片残简,都会有人精心装饰起来慎重收藏。这个道理,对人才来说也是一样。没有三顾茅庐的辛苦,诸葛武侯如何能一入刘备帐下,就能得到破格重用?如果只是喝了一夜的酒,便给招揽过去奔走,如何能把自己卖个好价钱?韩冈并不急着去见王韶,却希望王韶能来见他。
朱中这时拎来装满井水的木桶和手巾,为韩冈准备好了洗漱用具。韩冈道了声谢。拿起手巾沾了寒冰刺骨的井水,用力擦了擦脸,又就着木桶漱了下口。被冰水内外一激,韩冈整个人顿时精神起来。晨曦的微光照在他脸上,只见其人气度温雅,神采内蕴,不见半点疲色。
王厚眉头紧紧皱着,凑到韩冈身边,压低声音道:“甘谷城如今岌岌可危,玉昆你贸然而去,恐有不测啊。”
“人人趋吉避凶,那国事还有人做了吗?”韩冈反问道,一抬头,天边竟然已有几缕狼烟腾起,正应了昨日赵隆之言。他将手巾丢给民伕收拾,神色却丝毫不为所动。
王厚见劝不住韩冈,求助的着王舜臣和赵隆。两人都摇摇头,他们皆以韩冈马首是瞻,且相信韩冈如此行事必有道理,不会有多余的意见。他们这一摇头,只急得王厚直跺脚,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贤才,哪能就这么放跑掉。
“玉昆你先慢点收拾着,愚兄找家严去。”说完,便风一般的跑着走了。
着王厚消失在营门外的背影,韩冈的脸上露出了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城衙寅宾馆中,早起的王韶穿了一身青布直裰,正在院中转着圈子缓步徐行。次子一夜未归,他也并不担心,派给儿子的两名护卫都有传回消息,说是儿子跟韩秀才饮酒尽欢,秉烛夜谈。
王韶心知,那位韩秀才既然能借势而为,压得都钤辖向家的人赔礼道歉,要将自家自负聪明、但对人心险恶仍了解不深的儿子留住,并不会很难。费点口舌,将儿子骗得来要钱要官,也不是不可能。而正如王韶所预料,他还没在院中转上两圈,王厚就突然跑了进来,直嚷嚷着要荐韩冈为经略司幕僚官。
王韶顺着围墙下踱着步子,头也不回的问着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的儿子:“荐韩秀才为经略司勾当公事?”
“正是!”王厚兴奋地点头说着,“玉昆实是有大才,天文地理,兵事水利,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尤其对西贼和青唐吐蕃的法,与大人极其相似。玉昆是张子厚的弟子,大人又曾经为河湟之事与横渠先生议论过,难怪他能将河湟之事说得通通透透。”
“是吗?”王韶面现冷笑,脚步仍然不停。
他的《平戎策》受张载启发的地方的确不少,但开拓河湟的策略并非张载或自己独创,关西有识之士谁人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别说受张载教诲甚多的学生,就是向宝、张守约等武将,都是清楚河湟吐蕃对大宋的意义何在。
王厚不见走在前面的父亲脸上的神色,尤滔滔不绝的向王韶举荐着韩冈:“玉昆为人有气节,有才智,有勇略,昨日在裴峡中以三十余名民伕大破贼寇,斩首三十一,缴获军械近百。如此人才,如何不荐之为官?以他的功劳,也足够了……”
“等等……”王韶突然停步回头,抬手打断儿子的话,皱着眉:“你说裴峡中有贼寇?”
王厚点头:“正是!玉昆……”
王韶再一次打断儿子的话头,很着急的追问道:“是西贼还是蕃贼?人数呢?”
“听命于西贼的蕃贼!人数百人以上!”
“斩首和器械都有?”
“孩儿亲眼验过了!玉昆这边也有伤员。”王厚其实都没有过,但他对韩冈毫无半点怀疑之心,韩冈怎么说,他就怎么信。
“此事当立刻通报给李经略,伏羌城和夕阳镇都得出兵!”王韶说着便要回屋写信,让人紧急送往秦州城。此事非同小可,能出动百名蕃兵,后面至少有一个部族,如果这只是前兆,那就更加危险。秦州通往渭水附近各寨的要道绝不容有失!
王厚在后面忙忙叫道:“爹爹,那玉昆的事?”
王韶回过头来,问道:“还记得为父昨日说的话吗?韩冈心机极深,二哥儿你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王厚立刻正色回应:“大人误会了,玉昆是正人君子。孩儿想请他来寅宾馆与大人一叙,他却辞以公事。此举岂是小人可为?若是一般人,不待孩儿提,自己就投过来了。”
“是吗?”
听王厚说了这么多,王韶倒是真的打算收韩冈为门下,做自己的臂助了。大宋从来不缺吟诗作对的才子,但有才能,有胆略的人物,却总是少得可怜。只用了一个晚上,就把一贯心高气傲的儿子给慑服了。更加令人惊讶的,是他还能不贪一时之利,而是表现出自己的气节,等待更多的收获。大约才二十出头的韩秀才,绝不是个简单人物,说不定真得有用。
“我会荐举他的,但不是现在。必须压他一压,等他在我门下有了足够的表现再荐举不迟。”王韶笑了一笑,对上太聪明的人就不能顺着他们的意,不然就会被他们牵着鼻子走,“现在说这些也太多了,等他从甘谷城回来再说。”
“韩玉昆现在可是在服衙前役啊!”王厚急叫道。
王韶不在意的说道,“少年人吃点苦是应该的,不会有坏处,二哥儿你就是太顺了。”
“甘谷城如今如此危局,大人你还能眼着他往死路上走?”
“不用担心,韩三秀才比你知进退。”
“大人!”王厚猛然提高了嗓门,冲着王韶怒吼起来。
护卫们见王机宜父子相争,都避得远远的,不敢靠近。王韶皱眉着一向孝顺听话的二儿子,王厚则不甘示弱的与他对视着。能让儿子如此维护,王韶对韩冈的评价高了些许,但感观却又差了许多。挑拨着儿子跟老子争吵,这样的朋友,没有哪个父亲想在儿子身边到。
王韶沉吟着,儿子对韩冈的偏袒,让他不禁怀疑起裴峡谷之战的真实性和可靠性。一直以来,王韶在几个儿子中最为信任次子王厚的才能和眼光,所以才将他一人带出来,放在身边学着做事,但现在王韶已经无法再向过去那般信任儿子。若是将裴峡谷之事不加确认就急报李师中,最后成了秦州城中的笑料倒也罢了,要是影响到东京城中对他的法,那样的损失,怎么也难以挽回。
‘到底还是要确认一下。’王韶最终点头道:“好吧,就去见他一见!”
王厚并不清楚王韶这一转念间,对自己的眼光和能力不复往日的信任,只知道父亲终于同意了自己的要求。他转怒为喜,忙着唤护卫过来准备出行,却没发现身后王韶已变得淡漠的神情。




宰执天下 第46章 城门相送辙痕远(二)
第46章 城门相送辙痕远(二)
根本没有停下来等王厚消息的意思,韩冈很快的收拾完毕。拉车的骡子早已喂饱了草料,按照与王厚的约定,韩冈留下三名伤员,以及一辆装着缴获武器和首级的骡车。他并不担心有人会趁他不在侵夺这些战利品,有王韶的儿子关照,没人敢吞没他的功劳。再说,伏羌城中除了王厚以外,也没几人会知道他在营地内留下了这些战利品。
几声响鞭过后,辎重车队随即离开了营地。韩冈的启程没有惊动到其他人,一行车队离营后,就沿着城中大道向北行去。今天是最后一程,总计六十里路。沿着甘谷水散渡河向北,三十里到安远寨,再三十里就抵达了甘谷城。
虽然甘谷如今局势不稳,但到安远寨的前半程不会有问题。可以先赶到安远寨,再确定行止。若甘谷城破,那就不怨他的事,若是没破,就设法送进去。无论如何,伏羌城都是留不得的。昨日韩冈他已经把话说出来了,今天再改口,不去甘谷城,等于是给向宝一把刀,让他来捅自己。向宝也不须亲自动手,只要呶呶嘴,包管有一票小人冲上来,让他韩冈生不如死,或干脆就丢掉性命。
王厚倒底是把他父亲王韶找来了。当车队抵达伏羌城北门处的时候,父子两人加上几个护卫就在那里守着了。
“是王机宜!”赵隆压低声音兴奋的对韩冈说道,他守着城门,王韶的模样再熟悉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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