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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真的?”王舜臣的心情也高昂起来。想不到王厚真的将他老子拖了过来,来韩三秀才真的能得到抬举了。
“嗯,我到了。”韩冈的声音平稳如常,见着王厚跟在其人身后,他在赵隆说话前就已经确认王韶的身份。
第一眼到王韶,韩冈就知道秦凤路机宜绝不像他儿子那般好蒙骗。黑瘦的面颊上,有风刀霜剑留下的痕迹。平直的双眉下,是一对透人心世情的眼睛。他的眼神没有多少侵略性和压迫感,却凝定如坚石。以韩冈前世的经验,拥有如此眼神的人,是极难被言语所动摇,不必在这样的人身上浪费口水和时间。
“学生韩冈拜见机宜。”
来到王韶身前,韩冈恭声行礼,神色如一,就像见到了一个普通的上官,弯下腰不过是尽到礼节。韩冈很清楚,遇上王韶这样的老江湖,最好的策略就是本本分分行事,把该做的做好。
王韶身材并不高大,当韩冈直起腰的时候,王韶还得抬头他。但就算不计入经略司机宜的身份,王韶散发出来的存在感也绝不在韩冈之下。
王韶负手而立,不出任何情绪,但他摆出的这个姿态,本身已经说明了很多事情。韩冈目光闪动,心知今日是不可能听到王韶招揽他的一言半句,让他所精心准备的义辞高官、坚往甘谷的剧本,大义凛然、以国事为重的表演,完全失去了登场的机会……
……既然如此,那就退而求其次,让王韶帮自己解决一些头疼的问题充分将资源利用也是韩冈一贯的坚持。
韩冈斯文挺拔的外形很能给人以好感,可王韶从来都不是以貌取人的性格。他无意多做浪费时间的寒暄,直接令韩冈说出他最关心的事情:“昨日裴峡中一战的前后,你原原本本的说来给我听。”
韩冈的表情几乎是王韶的翻版,面上平静无波,眼中的锋芒深深敛起。他将昨日一战用平实朴素的语言描述了一遍,不像普通文人那样喜欢加入夸张的修饰。也没有增添进去自己的感想和推测,更没有半句自吹自擂,完全忠实于实际。若是说有什么歪曲的地方,就是韩冈将自己的功劳推给了王舜臣和民伕们许多。不过,有些地方他故意漏过了一些关键,但韩冈深信王韶能得出来。
不出韩冈意料,王韶显然对军事了解很深。一眼就发现了韩冈故意漏话而出现的破绽:“裴峡谷中多有草木,支谷众多。来袭的贼子只有百多人,很容易就能隐藏起来。不是韩秀才你是怎么出来的?何以刚进裴峡就加以防备?”
王韶正正问到关键点上,伏羌城以下的渭河谷地一直都在大宋军队的控制中,谁也不会想到会有蕃贼出没。但为什么韩冈在通过裴峡谷时,能提前提防?如果在行军中突然受到敌军突击,就算是能征惯战的老将也难以将手下的兵将及时整合起来反击,可随时保持警惕对行军速度影响也很大,一个三十多人的辎重队伍,在快速行进的同时,怎么可能有余闲盯着裴峡谷地中的各处能够隐藏的地方?
王韶在秦凤已经一年了,很清楚从秦州往北方各寨堡的辎重队的行进路程安排。昨日韩冈的车队能在未时前后进入裴峡,肯定是以全速前进,这样的情况下,百名蕃贼突然从山上杀出,不是事先有所准备,又或者韩冈的车队中有个有如字面意义的以一当百的勇将,全军覆没是必然的结局。
王韶的眼神在问话的同时一下锐利起来,盯着韩冈脸上的表情变化。
韩冈的演出没有半点破绽。他苦笑,有股子发自内心的无奈:“因为学生早在出秦州之前,就知道这一路并不好走。”
黄德用一案是被定性为西贼奸细妄图焚毁军器库。黄大瘤是陈举的亲信,此事秦州尽人皆知,可陈举用了几万贯钱钞就将黄大瘤跟自己的牵连斩断。不过有心人若想罗织罪名,要将陈举陷于万劫不复的境地,却并非难事。
韩冈很简洁的将陈举与自己的恩怨向王韶说了一通,然后将叙述的重点放在了陈举的势力和财力,“陈举父祖三代在成纪县衙之中,县中吏员皆为其爪牙,纵是朝廷任命的一县之主也难动其分毫。被陈举陷害而得罪的知县、主簿不在少数。他今次能轻轻松松就拿出数万贯来为自己脱罪,可见其人通过与蕃部回易,积攒了多少不义之财!”
一番话还没说完,王韶似神色依旧,但他眼廓和嘴角的轻微变化已经映入韩冈的眼中。如何对症下药的编织语言、控制语调,让自己的话更为可信,是韩冈最为擅长的能力。而人下菜牒,直接触动听众的内心,也是韩冈早已惯熟的手段。
王韶是经略司机宜,按说管不到秦州的内部事务,但裴峡谷一战后,通往前线的要道出了问题,王韶就有了充分的理由插手。权力无人嫌多,如果王韶能将陈举拍倒,主持瓜分那数十万贯家产,他在秦州官员中的影响力和威慑力必然会大大增强。王韶如何不心动?
将心中的得意藏在郑重严肃的表情下,韩冈总结道:“……黄德用不过一走狗,如何有胆去焚烧军器库。二十年间,成纪县三遭祝融,又岂是黄德用一人能做下。在成纪一手遮天的是陈举,有能力纵火的也只有陈举,跟蕃部交往紧密的更是唯有陈举一人。无意间坏了陈举的大事,学生才虽庸浅,也不至于不到他对学生的杀心。以陈举的数十万贯身家,要想驱动一蕃部,又有何难?今次如不是学生有点运气,又提前从吴节判那里请了王军将随行,跟随学生的三十多人肯定一个也逃不出来。”
韩冈说完,便静静的等待王韶的发落。他知道王韶绝不会听信一家之言,回到秦州城后,必然还要调查一番。但陈举的命运已经确定了,是不是西贼奸细那是小事,他的几十万贯身家才是大事。如今韩冈递了把好刀给王韶,不信他对肥羊一般的陈举不动心。
王韶陷入沉思。他在秦州已有一载,陈举之名当然听说过。韩冈小小的一个衙前与陈举交恶后,还能快快活活的活到现在,当真是不简单,而韩冈与节判吴衍的关系也让王韶有了几分重。如果他说的有一半是真的,就足以让陈举万劫不复。但韩冈的心机从他的那番话中已经得很清楚,有了足够的利益,王韶并不介意给韩冈借刀杀人,但让他吃点苦头的心思,却也越发的重了起来。
并没有思考太多时间,王韶先对王厚说道:“二哥儿,你去韩秀才昨日的宿营里,把车里的首级和兵器都送到城衙去,验证确实后,为韩秀才请功。”
“孩儿遵命。”王厚茫然不知这是老子支开自己的手段,直以为王韶要最后验证一下韩冈一番言论的真实性。很兴奋的点头应下,冲韩冈使个眼色,领着两名护卫急急向城中去了。
王厚走远,王韶的目光从车队上一扫而过,道:“甘谷城急待支援,这批辎重不容有失。”
韩冈叉起手,正正经经的回覆道:“此学生职分所在,自会尽心完成。”
“你能这么想,没有白读圣贤书,”王韶赞了一句,抬头了旭日渐渐高起的天空,低下头来,有些漫不经意的催促韩冈:“天色不早了,再迟入夜前恐怕就赶不到甘谷城了。”
韩冈毫不犹豫地再一拱手应诺:“既如此,不劳机宜相送,学生告辞!”
自始至终,王韶都没有表现出半点要招揽韩冈的意思,反而催着上路,替韩冈高兴了半天的王舜臣和赵隆甚至愣愣的没有反应过来。只有韩冈的心情始终如一,回答得十分爽快。
没有投入希望,就不会有失望。既然王韶现在无意招揽他,那就继续做该做的事好了。能表现自己的机会有的是,能体现自己能力的地方也不难找,总有出头的时候。何必靠王韶?无论如何,韩冈都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能让王韶对陈举起了心思就已经足够了。
没有怨愤,没有期待,韩冈按照正常的礼节向秦凤路经略安抚司管勾机宜文字行礼如仪,再与还发着愣的赵隆殷殷道别,便带着队伍洒然北去,并不回头。
太过洒脱的辞行,反让王韶得皱眉不已。目送韩冈的车队沐浴着晨光缓缓远去,心中暗道自己是不是误会了韩秀才:‘是我错了吗?’





宰执天下 第47章 敌如潮来意尤坚(一)
第47章 敌如潮来意尤坚(一)
张守约回头顾望,身后旌旗招展,将士密集如蚁,人与旗帜似乎已将整片谷地给填满。但若是认真数来,人马数目其实也只有两千这便是他秦凤路兵马都监手上仅有的一点兵力。
年近六旬的张守约须发已然斑白,浓重的双眉长长的压着眼皮。老将半眯起眼,眼角的鱼尾纹一如条条深邃的沟壑,黝黑的脸上尽是皱纹,仿佛是干涸很久的田地。平静如常地脸色不出一点异样,只是紧抿的双唇已透露出他心中的紧张。
昏黄的双眼,盯着东面的敌人,足足有上万的党项西贼,有纵马持槊的铁鹞子,也有披甲挺刀的步跋子,人海绵延,大白高国的马步禁军从谷地的一头连到另一头,将张守约回甘谷城的去路完全堵死。
张守约暗恨自己今次巡边时太过贪功,中了如此简单的计策。甘谷城建立在大甘谷口处,南面就是六十里长的甘谷谷地,也因为有温泉汇入,而被称为汤谷。而甘谷城北,出了谷口,是甘谷水上游谷地,因为处于马岭之南,名为南谷,是如今宋夏两国势力的分界线。
张守约带队巡边,本意是找机会驱逐侵入南谷中的千余名西贼,但没想到那些贼人只是个诱饵,真正的敌人早埋伏起来,正等着他自投罗。当他带着两千兵马追追停停,弯弯绕绕,花了两日的时间跟着西贼来到南谷的一条支谷时,万名贼军便从埋伏的地方杀出来,拦住了两千宋军的归路。
现在张守约和他的军队所在的位置,离甘谷城大约有三十余里。这个距离似并不算远,也就急行半日的路程。可一旦开战,却是咫尺天涯一般。当年三川口一战,大帅刘平带着麾下人马离延州最近的时候就只剩五里,眼巴巴的望着延州城墙的影子,鏖战竟日却硬是没能突入城中去,最后万多人在延州城外全军覆没。
相距三十里地;退路上还有五倍的敌军;自己又是追着贼军连续跑了两天,打了一仗;最后被贼军埋伏,士气大损。摆在张守约眼前的形势,也许跟当年刘平所面对的局势一样危急,秦凤路的张老都监也因此捻着胡须,沉默不语。
“都……都监,怎么办?”
“慌什么?不就是一万多西贼吗?你们吓得这德性?”
张守约不耐烦的冲着心惊胆颤的部将骂道。部将们的怯弱,反而让老而弥坚的张守约摆脱了陷入贼人陷阱后的不安,意志重新坚定起来。如果除去贼人的陷阱造成的士气大落不谈,其实困扰张守约的也只不过是五倍于己的敌军罢了。
没错!就是‘只不过’!
张守约是关西宿将,二十多年前,宋军在几次会战中连续惨败于西贼。虽然他都无缘参战,可事后的驰援和补救都参加过。对刘平在三川口、任福于好水川以及葛怀敏在定川寨的三次惨败的内情了解甚深。
由于地理条件的关系,关西沿边被分割成秦凤、泾原、环庆、鄜延四路,理所当然的,边防西军也被分割成四个部分。从大宋布置在关西的总兵力上,的确是远远超过西夏,但如果从单独一路来说,却是在西贼之下。
而且一路军队由于要分兵防守各处要隘,从不可能聚齐。可西贼却能随心所欲的调集举国兵力,猛攻其中任何一路。故而三次大败,都是兵力居于劣势的宋军,在陷入狡猾多诈的李元昊的陷阱之后,被以逸待劳的西贼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击败。
如三川口之战,就是刘平的一万多因党项人的计策而来回奔波了数日的疲兵,对上李元昊亲领的十万养精蓄锐的党项大军。虽然上了敌人的当,只能怨自己蠢,怪不得敌人狡猾。但以两军决战的兵力之悬殊,尚且在三川口厮杀了近两日方才结束,其中刘平还能立寨防守。党项战力如此,也怨不得许多西军将领对当年的失败耿耿于怀。
如果在公平的情况下,以同样的兵力正面相抗,不论是野战还是城池攻防,宋军失败的战斗其实并不多。以少敌多,将西贼赶跑的情况,也绝不少见。而现在,不过是两千对一万罢了。而且作为诱饵的一千西贼,已经给张守约他稳当当的吃到了肚子里,没能遂了党项人前后夹击的美梦。
“还有得打!”张老都监很肯定的想着。如果能再拖一拖,伏羌城和山对面鸡川寨的援军应该就到了,那时便是宋军前后夹击西贼了。
只是援军现在并没有到,西贼已经开始准备攻击,而初升的旭日正从党项人的背后照来。位于西侧的宋军,便必须同时应付敌人和阳光的挑战。天时地利人和,三样丢了两样。张守约想来想去,他也只能与西贼比拼一下人和了。
心中诸多的盘算,一个接一个腾起,继而便一个接一个被否去,到最后,留在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名字:“王君万!”
“末将在!”
就在张守约身侧十几步外,一名高大英俊的军官应声从马上跳下,灵活的动作并没有受到一身重铠的影响。他在张守约马前单膝跪倒:“请都监吩咐!”
张守约抬起有些沉重的右臂,指着前方浩荡如渊海的敌阵,“你带本部兵马,去冲上一冲。”语气平淡得就像让王君万去街上打壶酒,买个菜。
“冲?”王君万疑惑的抬头。
昏花的老眼,在一瞬间变得锐利如刺,张守约的眼神恢复了年轻时代的精悍,他厉声问道:“你敢……还是不敢?”
王君万长着一对略显秀气的凤眼,相貌端正,白皙的皮肤让他完全不像一名整日里风吹日晒的军汉。但正是这位俊秀得过了头、不到三十岁的青年,身上铠甲和袍服还透着斑斑血渍,这是他之前带队歼灭西贼诱饵而染上的印迹。
王君万听到张守约的反问,霍然站立。凤眼剔起,面皮泛红,扶着腰间刀柄,怒声吼着回道:“有何不敢!”
他一阵风的回身上马,拔起插在地上的丈许长枪,在头顶用力一晃。枪刃破风的啸叫一下吸引了麾下将士的目光,他吼声如雷:“儿郎们!跟俺杀过去!”
王君万作为一名骑军指挥使,指挥着四百骑兵,官阶仅是为无品级的殿侍,距离从九品的三班借职,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可他带兵冲阵的模样,却是百战名将才有的气势。
四百骑兵旋风般冲出支谷,惊雷般的蹄声在谷中回荡。在王君万的率领下,一头撞入聚集在南谷中的西夏阵列。王君万手持长枪,亮银枪尖闪动,直似梨花飞舞。人马过处,带起一条血浪。四百名骑兵紧随王君万之后冲杀过去,如同轻舟破浪,逼得当面的敌军不住向后退开。
白色的西贼将旗就在眼前,王君万吼声更烈,长枪吞吐,接连挑翻数名党项勇士,率队冲散了数支西夏铁骑的阻挡,直冲大旗之下,誓要斩下领军敌将的首级。
眼见着王君万即将直捣西夏的中军本阵,党项阵中号角急促的响了几声,一阵呐喊,一支少有披甲、服色不一的步军横刺里杀出,硬是用血肉之躯堵在了宋军骑兵之前。
张守约呼吸一促,猛地攥紧马缰:“不好!”
堵在宋军骑军之前的队伍,唤作撞令郎,是西夏将国中的汉人组织起来,编练而成的军团,每到遭逢强敌的时候,就会强要他们冲上去。赢了,后队跟着掩杀,败了,死得不过是汉人。正是这支汉奸军团,在关西四路造成的血腥,绝不下于党项西贼。
被撞令郎死死缠住,王君万的四百骑军冲势渐缓。一队铁鹞子觑得时机,拦腰向他们撞来。王君万指挥得当,一扯缰绳,带着全队斜刺里避了过去。但他们的攻势,却也随之土崩瓦解。一支支党项军队伍呼喊着冲杀上前,如同群狼围攻饿虎,将王君万他们团团围起。猛虎虽然凶恶,但每次交击,都会被狼群撕下一块皮肉来。
杀入敌阵的宋军骑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减少,每一刻都有人受伤坠马。王君万回头顾,顿时目眦欲裂。随着一声惊动整个战场的暴喝,王君万的长枪于风中再次带起呼啸,滚滚枪影接连掠过十几名西夏勇士的喉间和胸膛,枪尖上闪耀着血光。一瞬间,挡在前路的滔滔敌军,竟被势若疯虎的王君万一人逼退。
“跟俺走!”
王君万又是一声大喝,双腿一夹坐骑,抢在党项人再次合围之前,率领麾下残存众军冲了出去。一行骑兵在西夏阵中左冲右突,费尽全力才寻到了个空隙,终于退回了自家阵地。在敌阵一出一入,虽然杀敌数百,但王君万麾下的铁骑也只剩下在马上摇摇晃晃、人人带伤的三百余。




宰执天下 第48章 敌如潮来意尤坚(二)
第4章 敌如潮来意尤坚(二)
战势如同跷跷板,一方气势下落,另一方气势便会相应上升。王君万正在回撤途中,鼓号声便从西夏阵营中响起。两支千人左右的铁鹞子从中军分了出来,一左一右,包抄向宋军的侧翼。
张守约瞪着呐喊着冲杀而来的西贼,再短时间内,已经无力再次冲阵的骑兵,冷哼一声,直接翻身下马。丢下头盔,听其当啷落地。解开披风,任其随风而去。甘谷城的老将卸下了披膊,甩掉了甲胄,将内袍扎在腰间,露出上半身伤痕交错的如铁肌肤。张守约健壮不输少年的身体半在寒风中,却无半点瑟缩。他几步上前,一手排开将旗下猛击战鼓的鼓手,手持一对鼓槌,抡圆双臂,狠狠的敲响了大鼓。
咚咚!咚咚!
鼓声震天,主帅亲手敲响的战鼓震动了全军,士气顿时大振。合着节奏,刀盾手以刀击盾,枪矛手用枪尾捣着地面。
万胜!
万胜!
这是两千将士不屈的高呼!这是汉家儿郎对胜利的渴望!
张守约双臂一荡,鼓槌节奏转急,进军鼓点响起。他麾下一千五百多步兵,便应着鼓点,结阵上前。一排排刀枪直指前方,抵住铁鹞子的冲击,后阵的弩弓随着鼓点一波一波的撒出箭雨,让西贼难以寸进。
大宋步兵虽然单人战力远不如契丹、党项这些蛮夷。可一旦摆下箭阵,便是万军辟易,纵然是契丹铁骑也要绕道闪避。不击堂堂之阵,就算是党项人也清楚这一点,两支侧击的骑兵停止前进,缓缓退到宋军的射程范围之外,来回游窜,不敢贸然前冲。
箭落如雨,不住的散落在两军阵中。西夏军无法突破宋军的防线,但宋军也无法击破西夏军的阻截,战事一时胶着起来。
自出伏羌城之后,辎重车队顺着官道一路北行。两侧的山势渐渐高起,其实已算是六盘山的余脉。
山谷间的甘谷水上游出自于温泉。温泉在这个时代被称之为汤,有温泉的山被称为汤山,因而甘谷又名为汤谷。河道两侧,良田处处。甘谷谷地的万顷良田都被这条河水滋润着。六十里长的谷地出产丰茂,举目望去,满眼尽是一方方田地收割后焚烧秸秆的深黑痕迹,不负甘谷之名。
只是甘谷水毕竟是黄土高原上的河流,如今入冬后雨水稀少,水流清澈无比。但到了夏日雨季,据说一场暴雨过后,浑浊汹涌的滔滔洪水能将整个谷地都淹起,水退之后,到处是半人多高的巨石,连谷底都能被削下一层去。甘谷水边的官道就是在河道西岸上,有许多路段,堤岸和河面的差距甚至高达近十丈,由此可见洪水冲刷的威力。
越过一处缓坡,官道低了下去,只高出河面两丈多。着河水潺潺,清浅如同山涧溪流,韩冈心中一动,唤停了车队的行进,和王舜臣从官道下到河滩边。他蹲下身去,伸手试了一试。当即倒抽一口凉气,“好冰!”
初冬的河水尚未上冻,但温度已经跟冰块没有两样。探手入水,一道冰寒就直透囟门,韩冈顿时觉得连半边身子都冻住了。就着冰寒的河水,他洗了洗脸,却怕弄坏肚子没敢喝下去。
韩冈身边,王舜臣满不在乎的跪在地上,用手掬着河水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大口,乱蓬蓬的胡须都淅淅沥沥向下滴着水。抬起袖子胡乱在脸上擦了一擦,动作豪放不羁。喝完水,他长舒一口气,突然仰天骂道:“日他娘的,一肚子的鸟气到现在才消。”
韩冈拍了拍王舜臣的肩膀,他知道王舜臣因何事不痛快,能为自己生气,这朋友交的就没问题。“何必呢……举荐一事要你情我愿才行,既然我不入王机宜的眼界,那也就罢了。”
王舜臣啧了一下嘴,心中还是不痛快,在他来王家父子实在有些不靠谱:“王衙内说得好好的,王机宜也到了城门口。扯了两句就放着三哥你出城,连好话都不说。这不是耍人吗?没见过这等鸟事!”
“王处道是王处道,王机宜是王机宜,不能混为一谈。一起喝了一夜的酒,处道的为人,王兄弟你也该有点数。他当是真心诚意想举荐于我,只是不得王机宜的认同罢了,不然王机宜何须把处道先遣走?”
“王机宜也忒没眼光了……”王舜臣神色悻悻然,踩着松塌的土石几下跳上河岸。他们这些军汉,对于出生入死的情谊最为重。一起上过阵那就是过命的交情。在裴峡谷,他与韩冈联手退敌。韩冈的为人、气度还有手段,他敬佩有加。而且还有十九哥种建中这一层关系在,王舜臣很是盼着韩冈能得官,日后即便不提携自己,有个相熟的官人,也是件光彩的事。
韩冈跟在后面,借着王舜臣的力也上了堤岸,“王机宜有没有眼光那是他的事,我只要他能帮着解决掉陈举便心满意足了,否则我何苦把缴获的首级和兵器丢给王处道?”他说得很坦白,朋友相处,重在推心置腹。就算不能推心置腹,也要作出与朋友无话不谈的样子,“只要没了陈举,我在秦州便能安安稳稳的读书。凭我韩冈之才,日后得官也不需要他来举荐。”
“说的也是!凭三哥你的才气,日后是要考进士的,哪里要靠他来举荐……”
王舜臣点头说着,韩冈的本事他是见着的,可比他过去见过的一些文官强得多。但韩冈这时不知为何突然来回张望,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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