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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韩三哥,怎么了?”
“你不觉得有些不对劲吗?好像太安静了点!”
韩冈心中有些收紧,方才在路上走着还不觉得,但现在一停下来,就发现现在传入耳中的,除了哗哗作响的河水,就只剩有一声没一声的寒号鸟鸣。
“嗯。”王舜臣也出谷中不对劲的地方了,他自幼便在军中打混,对危险的直觉也是异乎寻常,“谷中的蕃部怎么都不见了!”
甘谷本是蕃部筚篥族的地盘,但因为躲避战火,筚篥族十几年前举族南迁,移去秦岭之中居住。留下的谷地被更加彪悍的心波三族给占据。心波三族名义上是三家,其实就是靠着联姻聚合起来的一个部族。他们一直都是在宋夏两国间游走,即有亲附宋军与西贼厮杀的时候,也有跟着党项人出谷南侵,在汉儿们身上分上一杯羹的时候。
尽管心波三族因为反复不定在关西结怨甚多,但他们一旦势弱,也是能放下身段装起孙子来,让大宋难以下定剿杀的决心。不过心波三族这种墙头草的生活,到去年甘谷城落成后,便宣告结束。连接西夏的通道被封死,他们只能做起大宋的顺民。
秦州的蕃部已不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他们虽然很少有修造房屋的习惯,但一样开垦田地进行耕作。聚居在甘谷谷地中的心波三族,据说拥有四千帐幕,按照汉家的计算方法,就是有四千户人家,是秦州数百蕃部中排得上号的大族,轻而易举就能组织起一支大军。
总计四千帐落的蕃人,被甘谷城和伏羌城南北包夹,不得不老老实实在谷中垦荒种植。但韩冈他们一路走来,却都不到吐蕃人的帐幕,他们究竟去了哪里?韩冈和王舜臣对视一眼,去哪里不重要,伏羌城里去避难的更多,关键是他们接下来想做什么。
向北方眺望而去,山巅之上,从远到近一道道笔直而上的浓烟散入云霄,甘谷城危急的消息终究还是遮瞒不住,沿着在甘谷谷地中的烽火信道直传而来。
“如果甘谷城破……不知那些鸟贼会选哪一边?”王舜臣抬眼盯着散布在两侧山巅的道道狼烟。他并不认为心波三族敢去围攻甘谷城,这些吐蕃部族若是有这种胆子,早就被灭了。他们就只敢趁西贼来袭时浑水摸鱼沾点便宜,绝没胆子正面与西军对抗。现在可能是躲进甘谷两侧的支谷深处,等待甘谷那边分出个结果。
“这还用说吗?”韩冈冷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蕃部夷人,如果不能将其教化,化夷为汉,他们对大宋在西北边陲的统治就是一颗颗毒瘤。每逢党项入侵,跟着其助纣为虐的蕃部从来都不少。如果是强硬一点的边将驻守,还能拿几家作伐,杀鸡儆猴一番。但若是碰到了大范老子范雍一般的软弱文官,就会任着蕃人在关西嚣张跋扈。
韩冈突然跳上身边的骡车,高高的站在车斗上,向着手下的民伕高声喊话:“最后一程了,大伙儿再加把劲,午时若赶到安远寨,入夜前就能躺在甘谷城的床铺上!”
三十多张嘴齐齐答应,咕噜噜的车轮节奏重新响起,比之前快了许多。辛苦了四天,中途还打了一仗,民伕们都在盼着结束的时候。
韩冈又从车上跳下,走回王舜臣的身边,笑道:“不管怎么说,现在就只能张老都监的了。”





宰执天下 第49章 克敌破虏展神臂
第49章 克敌破虏展神臂
远隔数十里之外,张守约还在用力敲着战鼓。战斗打响到现在,年近六旬的老将呼吸已变得很急促,汗水在褐色的肌肤上流成小河。刺骨的寒风中,赤的肩膊上热腾腾的白气冉冉而起。可双臂灌注在鼓槌上的力量依然能撼动山岳,敲击出来的鼓声仍旧惊天动地。
“给我杀!”
鼓声下,张守约兴发如狂。四十载从军,无数次上阵,张守约不知多少次的在鼓声中稳步上前。一名名西贼倒在他的枪下,一面面战旗落在他的脚边,震荡的军鼓就是张守约的另一颗心脏,在战场上,鼓声一响,便能让他的血脉沸腾如烟。
谷地中,两军激战正酣。一阵阵的箭雨犹未停歇,时时刻刻都有战士们中箭后的闷叫。一队队铁鹞子不断轮换着从两翼冲杀上前,向宋军阵地抛射出一阵箭雨之后,又转身退回出发点。而带甲步兵的步跋子则在正面整列上前,与宋军的弩弓对射着,以保护骑兵在回转的途中不受攻击。
弩箭从弦上劲射而出,一连串的惨叫随即在目标处响起。党项人的战术,在宋军箭阵之前,却并无太大意义,步跋子和铁鹞子的队列中,被箭矢凿出了一个个缺口。宋人恃之为金城汤池的箭阵,只要阵列成型,便能让任何敌军饮恨。论起射术,关西男儿不在党项之下,论起兵械,宋军的硬弩全无敌手。
不过交战至今,弩箭的发射速度已经渐渐慢了下来。纵然张守约率领的两千兵皆是秦凤路上有数的精锐,也吃不住连续不断的射击所消耗的大量体力。
宋军所用硬弩,力道往往有三石之多,而战弓也是在一石上下。给弓弩上弦,消耗的体力极大,普通的士兵往往张满弓射出十几二十箭后,便手足酸软,无力再起,这也是为什么一壶箭矢只有二十支上下的原因。如果战弓只拉开一半幅度,的确能多射几箭,但这样射出的长箭都是绵软无力,除非拥有极其精准的射术,能直接贯穿敌人的要害,否则就只能在敌军的盔甲上听个响。至于硬弩,却只有拉满一个选择,每次用上三百斤的力道上弦,即便是用的腰腿全身之力,也没有几人的体力经得起这样的消耗。
张守约很清楚,参战的每一位宋军将校都很清楚,这样的相持持续下去,输得肯定是兵力匮乏的一方。两千对一万,意味着党项人可以轮换上阵,而宋军只能咬牙坚持下去。
张守约苦恼的考虑着,在他面前的选择很多,可却没有一个稳妥可靠、能让他将手下的儿郎们顺顺利利带回甘谷城选择。
退无可退,进无可进,如何破局?
胜利仿佛唾手可得,禹臧荣利强忍住心中的激荡。
身为镇守西夏西南边陲,依附党项的头号吐蕃大族禹臧家下一任族长的有力竞争者,禹臧荣利一直暗中对自少年时起便光芒四射的兄长禹臧花麻,有着很强的竞争心理。同为新一代中的佼佼者,禹臧花麻却始终牢牢地压在禹臧荣利之上,更得族中长老和族人们的喜爱。也因此禹臧荣利对军功的渴求,对压倒兄长的期望根深蒂固,愿为之付出任何代价。
今次是禹臧荣利第一次统领大军,本想着从甘谷城中骗出几个指挥为自己添些军功,却出乎意料的钓出了张守约这尾大鱼。
两百多步外地红色大旗上,黑字金边的‘張’字,炫花了禹臧荣利的双眼。老将张守约在秦凤路上威名显赫,即是秦凤路都监,又是甘谷城的中流砥柱,若能将其一战击杀,提着他的首级趋往甘谷,那座雄城亦当不攻自破。泼天地军功近在咫尺,让禹臧荣利兴奋莫名。
一切都近在咫尺。
张守约近在咫尺,胜利也近在咫尺,而禹臧家的家主之位,也同样的近在咫尺。
只是宋军的抵抗还在继续,上前冲击宋军箭阵的马步两军,都在不停的承受着巨大的伤亡。
“让撞令郎再上去冲一下。”禹臧荣利清楚,没有一个将领会反对这个命令,汉人不是讲究着以夷制夷吗,撞令郎就是以汉制汉的产物,“只要能冲破了宋人的箭阵,入了甘谷之后,任其快活三日。”
撞令郎听命冲了上去,这些汉人中败类,没有气节,没有尊严,在党项人手下连性命都不能自主,但让他们劫掠同胞,却是个个都争先恐后。
望着前方重新激烈起来的战线,禹臧荣利轻提缰绳,驭马前行。
“少将军!”亲卫不知道禹臧荣利的想法,直以为他打算亲自去冲击敌阵。
“击鼓!”禹臧荣利的命令随即下达,他在战鼓声中放声大喝:“拔旗!中军前进五十步!全军给我听好了!斩下张守约的首级,入甘谷之后,十日不封刀!”
张守约还在苦思一个出路,但党项人并没有等他想出个眉目。对面鼓声已经响起,击鼓进兵同样也是党项人的习惯。原本位于一百五十多步之外的西夏将旗,这时开始缓缓推进,在西贼的欢呼声中,前行了五十步后,又定了下来。
老将军死死的盯着百多步外的那幅白色将旗,旗帜之下的身着全副甲胄的将领,必是西贼主将无疑。将旗的前移,意味着中军本阵的移动,代表下一次攻击即将展开,同时也证明接下来的攻击将更加猛烈。
一万党项精兵随着鼓声开始怒吼,他们的吼声在河谷中回荡,攻势一如张守约所料,突然猛烈起来。前面的撞令郎已经让守在战线上的将士手忙脚乱,而现在,一队队铁鹞子又开始不顾伤亡,不断上前冲击着宋军弩手们的阵地。体力消耗大半的弩手已经跟不上铁鹞子突击的节奏,兵力上的劣势逐渐的暴露出来。防线正在崩解,如同抵御着洪水的长堤,在千军万马掀起的狂涛中一段段的崩塌瓦解。
“都监!”王君万大步上前请命,“让末将去取那贼将的首级!”
张守约低头王君万,年轻英俊的骑兵指挥使的眼神坚毅中透着悲壮。张守约又抬头一百一十步外的敌军将旗,他慢慢摇头,在鼓声中突的哈哈狂笑,大笑声中透着解脱般的轻松自在:“用不着你啦!”
张守约甩手将鼓槌丢给就站在一边的鼓手,让他保持节奏,继续击鼓。自己在得力部下的满头雾水中横里走了几步,左手向后一伸,甘谷城的张老将军沉声道:“拿神臂弓来!”
一张形制有些奇异的硬弩,随即被亲兵用双手递到张守约掌中。
‘以檿为身,檀为弰,铁为登子枪头,铜为马面牙发,麻绳扎丝为弦’,虽形为弩,却名为弓神臂弓!
比起过去的弩弓,神臂弓的前端多了个圆形铁环做成的脚蹬。有着这脚蹬,就用不着踩着弩臂上弦,自不用再担心踩坏弩弓,所以弩弓的力道可以造得更大、更强,普遍达到了四石到五石。这是去年,由蕃人李定献入朝廷。天子赵顼试射过后,亲自取名做神臂弓,并下令军器监加急督造,以期能尽速下发部队。现在张守约手中的这柄神臂弓,正是新近下发到关西诸路的第一批。
一百一十步,这个距离对于长箭来说,除非是顺风,而且是台风,才可能飞到那个距离。对旧式的弩弓来说,也是处在失去了杀伤力的极限射程上。可如果用的是神臂弓,一百一十步却是已经进入了有效的杀伤半径神臂弓的最大射程,可是达到了三百步!
神臂弓被递到手中时,已经提前被上好了弦。搭上了木羽箭,张守约举起了硬弩,跟着张守约一起,一个都的神臂弓手齐齐上前,也同时将目标对准了敌将。超过一百具的神臂弓,这是张守约现在最大的依仗。
对准敌将瞄了又瞄,张守约一声令下,自己也随之扣下了牙发扳机。
百十弦响和为一声,百余短矢同时射出,一片飞蝗直扑敌军将旗之下。
胜利就在眼前,但禹臧荣利的眼中只剩下一片血红。与他同站在大旗下的亲兵,和禹臧荣利一起,被百十支利矢,扎成了一只只刺猬。已经仰天躺倒,脸上插着七八根短矢的禹臧家新生代的右手,仍不甘心的高高举着,可转眼就落了下来,连同他的野心,一起砸到了地上。
神臂弓在秦凤战场上的第一战,便是以斩将破敌拉开了序幕。
隔着一百一十步,根本不分明对面的情况。但转眼间敌军大旗下已是一片慌乱,那名身穿一身硬甲的敌将不见了踪影,张守约眼定定盯着了半刻,终于确信自己或是其他神臂弓手的确射中了目标。
“当真是神兵利器!”张老将军抚摸着还有些毛刺没有磨去的弩身,对这张神臂弓爱到了极点。
敌阵中传来的号角声呜呜咽咽,如泣如诉。万余西贼,便随之向北潮水般的退去。张守约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终于是赢了。但当他到骑兵指挥的伤亡数目,心情就又变得很糟。
四百骑兵战死有八十多,剩下的几乎是人人带伤,其中重伤的超过一百。张守约很清楚军营中医官的治疗水平,今次受了重伤的一百多名精锐骑兵中,能有一半活下来就不错了。
张守约咬着下唇,最后叹道:“都是些好汉子啊!”




宰执天下 第50章 声入云霄息烽烟(一)
第50章 声入云霄息烽烟(一)
“这就是安远寨?”越过一条架在甘谷水支流上的短桥,韩冈望着出现在前方的寨堡,有些不相信眼睛。
王舜臣知道,每一个第一次到安远寨的人,差不多都会有韩冈现在的反应,他笑道,“五百步寨,九百步城,安远寨可是实打实的五百步。”
“南北只一步,东西二四九,加起来的确五百步,这样的规划也叫寨?”
当然,韩冈是夸张了一点。寨子再如何也不会建成一条线的样子。不过安远寨的确是南北窄,东西宽。整座寨子从南到北大约五六十步,而东西长度则是南北宽的三倍,近似于一个扁扁的长方形。寨墙从西侧山头延伸下来,一直拖到甘谷水的河滩旁,将官道正好拦住。
“这样的寨子可不好防守……”安远寨东面是甘谷水,南面是支流,两水就在安远寨东南角五十步外汇合,可做城壕之用,但党项人如要攻来,却是只会从北面。
“三哥你可说错了。”王舜臣难得的能有教训韩冈的机会,他笑着解释道:“安远寨不能从外面,进到里面就知道了。外面着是一体,其实分作上下两寨。山上的一段是上寨,谷底的一段则是下寨。下寨是易破,但想攻下上寨可就难了地势且不说,里面有好几口二十丈深的水井,足足费了半年才挖成,从不干涸,一点都不怕敌军断水。”
“原来如此!”韩冈点头受教。想想也是,打了多少年仗,修了几百上千的寨堡,宋人要还是会浪费人力物力去修一个无法防守的寨子,那就是笑话了。安远寨修成如今的形制,自然有它的道理在,不是自己随意一眼就能评判的。
说着,一行人已到了寨子前,验过关防,又经过了远比伏羌城细致十倍的检查,韩冈和车队终于被放进了寨中。
正如王舜臣所说,安远寨是个被一分为二的寨子。两寨之间的隔断并不低于外围寨墙的高度和厚度。西侧的上寨随坡而上,东侧的下寨则地势平坦。下寨中,是营地和衙门,而上寨则安置了军库、粮囤,刁斗森严数倍于下寨。
此时的安远寨人声沸腾,周长五百步的寨子,不知挤进了多少军民。连接南北门的主道上人头涌涌,韩冈的车队被挤得寸步难行。
“不知现在寨中有多少人?”韩冈再回头,大书了‘劉’字的红色将旗正高高飘在寨墙上,“伏羌城的一千兵,不至于把安远寨挤成这般模样。”
“还有达隆堡的人。秦州参与回易的商队,有三分之一是去达隆堡做买卖。”
达隆堡在安远寨的西面,顺着安远寨南的甘谷支流向西七十里就是达隆堡得名自居住于其地附近蕃部隆中部,即抵达隆中的意思而沿着寨东的甘谷主流向北三十里则是甘谷城。
“向家的商队也是从达隆堡回来的罢?”韩冈尚记得赵隆说过的话,“昨日向家便在伏羌城了,这些人今天才到安远寨。”
王舜臣冷冷笑道:“谁能跟都钤辖家比耳目消息?”
他又问韩冈:“三哥,下面是继续往甘谷城去,还是留在安远寨这里?”
韩冈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为何伏羌刘知城不带兵继续北进甘谷?”
“安远寨属于伏羌城防区,刘知城守在这里没有问题。但甘谷城是张老都监在管,不得军令,哪个敢任意越界?”
王舜臣出身武家,自出了娘胎就在军营里打混,对军中的情弊却是一切门清,他嘿嘿冷笑,道:“其实这也是借口,已是军情紧急,刘知城带兵驰援甘谷,李相公都不会说话,反而要奖赏。现在顿兵安远寨,只是求个安稳,不多做,就不会犯错。刘知城留在安远,甘谷城失陷便与他无关,可只要他北出安远寨,往甘谷城走上一步,就代表他已经出兵援救甘谷城。一旦没能救下,便要一体受罚。”
他叹了一口气:“俺们武人升官难呐,拼了命才升得几级。但贬官却是容易,犯点事便是三五级的往下掉。一次追贬十几级,从崇仪使降到效用士的也不是没有过。不奉上命,哪个愿自投险地?”
“哪边都一样啊……”韩冈也感慨着,做得多,错得就多,不如老老实实等着上命。千年前,千年后,哪个时代的官僚都是一般德性。人性不变,人情亦不变……也幸好如此,否则他也难在此地混出头来。
“那我们怎么办?”王舜臣问道,“是继续去甘谷,还是暂且留在安远?”
韩冈沉吟起来。
不即时去甘谷,先留在安远寨等消息,借口都是现成的,而且最多一两天就能有个结果,这样也安全一点。何况他现在在街上,正到了几支在伏羌城曾见过的、预备要去甘谷的辎重队伍,都没有往北去的打算。罚不责众,大家都一样,谁都没话说。就算陈举要找麻烦,吴衍也好、王厚也好,都有足够的理由帮他开解。
想到陈举,韩冈嘴角扯动,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如今他得罪了向宝,却与王韶的衙内交好,又有裴峡谷中一战的功绩,名声必然能直达经略使李师中的案头上。不论李师中对他的感观如何,却不会容忍胥吏欺辱一位已有重名的士子。数日前,陈举对他来说还是一手遮天的奢遮人物,如今,却已不在话下。
再回到去与不去的问题上。如果按照预定行程准时抵达甘谷,的确要冒风险,可得到的回报一样丰厚。甘谷城危,众将皆退缩,无一人敢援。但此时,一名衙前带着三十余人押着军资抵达甘谷城,这是再光彩不过的演出。同时还能得到秦凤路第三号武将张守约的重,正好可以把向家可能有的攻击给堵回去。
思绪停在这里,韩冈自嘲的笑了。都到了安远寨,只差三十里,如何不拼到底?与其把解救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吴衍、王厚身上,不如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向宝、陈举之辈,不敢动自己分毫!
他猛抬头,望北方。渐渐西斜的阳光下,狼烟依旧滚滚。他再回头,数十道信任的目光正等待他的决断。
哈哈一笑,韩冈转身率先前行,“走!去甘谷!”
夜色如墨。
行走在朔日的夜空下,周围没有半点灯火。除了民伕们手中的火炬照亮了一点周围的地面,让队伍不至于走到官道外,就再无一点亮过星光的光源。
深一脚,浅一脚的在不算很平整的官道上前进,一路行来,一众民伕都被韩冈所慑服,对他的决定没有太多的怨言,也不敢有所怨言。
在出安远寨时被监门官挡了一阵,辎重队的行进速度比预计的要慢了快两个时辰。原本酉时前就该抵达甘谷城,但现在已经近戌时,却还没有到甘谷城的影子。
入夜后,山谷间的寒风更加凛冽,不住往衣襟里灌去。躺在车上,身子转眼就会变得僵冷如冰,连伤员们都不得不下车走路,好让自己暖和一点。
王舜臣吸了吸鼻子,向着走在身边的爱马靠了靠。寒风吹得久了,身子都变得麻木,心底暗骂着监守安远寨北门的监门官,却没气力骂出声来。不过他右手依然有力的握着战弓,谷内的心波三族都有不稳的迹象,入甘谷后,只要出了城寨,他便握紧了长弓。就算因为受伤不得不改用左手控弦,王舜臣依然有自信将箭囊中的长箭,尽数射入拦道贼人的要害。
韩冈走在王舜臣的身后,山谷两侧的山峰,挡住了大半幅夜空,只能到长长的一条夜色。宋代的夜晚不比千年之后,在他出生地时代,即便无星无月的子夜,天空中依然泛着地面灯火映出的亮光。但此时,除了黯淡的火炬和寥落的星子,天地间再无一丝微光,那是最为纯粹的浓黑。
随着队列前行,身前的浓黯不断被火炬驱散,而身后却又被四周涌来的黑暗所掩盖。脚步和车轴的吱呀声,单调的回荡在谷地中,如影随形。就像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们这一行人。只有偶尔随风传来的两声夜枭尖利的啸叫,让他们了解到还有其他生灵存在于身边。
从安远到甘谷,不过三十里的道路,到底还要走多久?
木然的低头着被火光照亮的前路,韩冈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前路一片黑沉,走了不知多久,却仍没有抵达甘谷,他的心情也逐渐低沉下去。黑暗中,原本被压下去的情绪如同从河底的淤泥中翻出,搅得他的心绪一片浑浊。
韩冈总忍不住胡思乱想,自己在安远寨作出的决断是否正确,甘谷城是否还留在大宋的手中,甚至还会想起到凤翔府舅舅家避难的父母和韩云娘,每一次,尽管理智一直在告诉他不会有问题,但他总是不由自主的要往最坏的情况去想。




宰执天下 第51章 声入云霄息烽烟(二)
第5章 声入云霄息烽烟(二)
摇头挥去满心杂念,韩冈将自己从失落和混乱中拔了出来。长时间默不作声的行军,让队伍里的空气变得充满了压抑,连自己这样意志坚定的性格都受了影响,其他人的情况恐怕更是不妙。
如果在行军中说说话,唱唱歌,这种沉郁的气氛应该很容易就能打破。但行进在危机四伏的谷地中,两侧的山谷中不知隐藏了多少杀机,韩冈和王舜臣的神经都绷到了极点。带队首领的紧张理所当然的感染到了全队身上,让所有人都提心吊胆。
脚下的官道转过了一个角度,原本挡在视线前的山壁退了开去。一条星河在前方的地平线上浮现,突兀的映入众人眼帘。星河黯淡,摇晃着似有似无,唯有一点最为炫目。韩冈不禁眯起眼睛,定睛再,才发现那不是星辰,而是一座城寨上亮起的火光。
深深的吸气,将接近冰点的空气吸入肺中。从体内泛出的冰寒让韩冈精神振奋,悲观刹那间让位于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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