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郑州被废置,以管城、新郑二县隶开封府——降原武县为镇,并入阳武;降荥阳、荥泽二县为镇,并入管城——同时废滑州,以白马、韦城、胙城三县并隶开封府。
开封府地界整整大了一圈,而郑州和滑州两州官衙中,少了二十多名官员的编制。大约十名左右旧党中坚必须开始等待新的官阙,这也难怪让文彦博气得直喘气。
当然,要把废置二州说成是***斗争就未免太小瞧王安石的心胸了。他的目的是撤并天下州县,裁减冗官,节省民力和费用,郑州和滑州仅仅是个开始而已。大宋天下四百军州,两千余县,要合并裁撤的地方还得很。
有人说他王安石只懂开源,可王安石用事实证明,他节流的本事更大。再过几日,他就准备把手伸到文彦博的地盘上,提议裁撤整编厢军。
王安石的变法计划不仅仅局限于财计,军事和***区划,而是涉及到国政的方方面面——也包括教育。方才商议的议题,便是变革旧日的教育之制。昨日他上书天子,改建国子监旧舍,扩大国子监的招生范围,在天下州县,设立州学、县学。并将国子监分为三级,外舍、内舍和上舍。
在县学、州学学习后的士子们,通过***考试,进入国子监学习。一步步的从外舍升到内舍,再从内舍升到上舍。在王安石的计划中,到了日后,就是如今的进士科举也要废除,而是改用通过国子监学习升入上舍的学生为进士。
正如他旧日所言,治国之要,便是“一道德”,让朝中官员。若处江湖之远,那就任你非毁指斥,身居庙堂之上,就必须遵循朝廷国是。最近他正在整理过往文稿,要把他毕生的学术做个总结,对儒家经传重新释义,希望能成为国子监教学的依据。
“不过还得慢慢来。”王安石想着,“至少还得两年到三年的时间。”
王安石神思一阵恍惚,惊醒过来时,便发现崇政殿上的议题,现在已经讨论到王韶和高遵裕刚刚送到的一封奏报上。
半个月前,临洮和渭源两边接连传回捷报,让赵顼兴奋不已,而昨日,王韶和高遵裕联名上奏,声称岷州多铁,若朝廷设立钱监,一年出产当有四十万贯,请朝廷速调派工匠五百,设监铸钱,以佐河湟之用。
“但凡工匠起屋,事前皆是信誓旦旦,说工省价廉。等到桩基建起,无不坐地起价。”文彦博大概是歇好了,养足气,再次站了出来,“王韶此举,不过工匠故技。”
以文彦博的老辣,怎么会给王韶和高遵裕骗过?直接把他们的小心思给捅出来了。虽然没有明着要钱要粮,只是要人而已,但实际上,能不给钱粮吗?等人派过去,准备设立钱监,立刻就会伸手要钱。
可缘边安抚司的用意,赵顼和王安石他们何尝不清楚。只要王韶不是无中生有的欺君,设法挤出一点钱粮拨给他,也无关大碍。韩绛在宣抚陕西的时候,也没少用各种借口,从赵顼的口袋里掏钱,还不是照样给了。
“比起横山的六百万,河湟的几十万不为多。”赵顼说着。王韶一出手就有回报,当然要多投些费用进去。比起横山让他郁闷数月的情况,还是河湟更能带给他好心情。
要是广锐军不是给自家添乱,能像他们在渭源堡表现得那般出色,罗兀城如何会得而复失?
赵顼这些天来,越想越是恼火。已经成了实边流犯的广锐军士卒,他们的表现实在让赵顼听着窝心。
那个刘源,名不见经传,旧时只是一个指挥使而已,偏偏敢带着三百战马都配不齐的士卒,夜袭数倍于己的敌军。这份胆色,与三国时,百骑劫营的甘宁也不差多少。怎么就能让他成了叛贼呢?!
韩绛的确坏事!
一开始他还认为是韩绛运气不好,可现在,觉得韩绛坏事的想法却是渐渐坚定。战死的王文谅是忠臣,造反的吴逵则是逼不得已,既然两人都情有可原,那真正有过错的,就是御下不谨的韩绛。
“唉,一国宰相,用人的手段竟然连一个选人都比不上。”
赵顼觉得自己真的使用错人了。
宰执天下 第378章 重峦千障望余雪(2)
第7章 重峦千障望余雪(2)
对于韩冈能把一群叛军指挥得奋死拼杀,赵顼是赞赏不已,但对这些叛军的赏赐,却让朝廷伤透了脑筋。
“可以厚加优抚,至于官职,那是决不能封!”王安石作为宰相,拍板定案。
对于王安石的这项决定,文彦博也没什么好说的。以刘源为首的广锐旧卒表现出来的战力,已经让朝堂诸公都感觉着棘手,绝不会让他们复官,否则他们再起叛心,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只能选择用田宅钱钞来满足他们。
“可照秦凤缘边安抚司的提议,赦了有功之人的过往罪由,让他们的子孙后代可以入军中博一个官职,只是必须留在通远军,不得回迁。”冯京作为参知政事,也站出来表现自己的存在。
风姿秀挺的金毛鼠,与脖子上生了个肉瘤的吴充站在一起,有着鲜明的对比。倒是上首的王珪,相貌并不必冯京差上多少。
“只是一旦赦了罪之后,恐怕他们都不会再如今次一般用命了。”
赵顼的忧虑,一众臣僚没一个接口。这群叛军,用一次已经够麻烦了,谁还敢用第二次?!
臣子们的沉默,让赵顼心中不快,微微皱起眉头。
曾布闪出班来,他跟章惇站在班列最后,官职紧要的两人有资格走进崇政殿,但更多的时候,还是站在最后做个合格的盆景。但有机会说话,曾布决不会放过:
“臣有一事,禀明陛下:王韶、高遵裕近日具本上闻:武胜军已经攻夺,临洮城也即将修筑完成,两人拜请朝廷赐予嘉名,以彰皇宋声威。”
曾布的话,让赵顼来了精神,为新征服的土地赐名,这是他喜欢做的事。略作思忖,他便道:“武胜军赐名镇洮军,临洮复旧名为狄道。”
曾布躬身领旨,武胜和临洮这两个名字便成为了过去。
“由谁来镇守镇洮军?”赵顼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王韶举荐的是韩冈!”
“韩冈?!”文彦博脸色都变了。
冯京也心生不悦:“镇守镇洮,他一介选人哪里够资格?!”
“敢问冯参政,韩冈不够资格,那谁够资格?!”王安石还没来得及说话,最下面的章惇就已经在厉声反驳。
他走出来,向过天子行礼,侧身直叱冯京:“韩冈功绩早已足够。霹雳砲数建功勋,疗养院救治无数,沙盘、军棋,更是行遍天下。此外,河湟数次大捷,韩冈皆有殊勋。横山虽败,可韩冈功绩难掩。本职的医治伤病,无一丝可挑剔;其在罗兀、咸阳,功劳又有谁人可比?再论他今次镇守渭源,斩首过千,贼将一擒一斩,同时还让临洮前线数万人的吃穿用度没有一分匮乏。
换作是他人,只要有其中任何一桩功劳,都足以保升朝官了。章惇斗胆,敢问冯参政,参政前次反对韩冈转官,今次又说他不够资格担任镇洮知军,那就请参政说一个有韩冈一半功劳的选人出来吧!推举一个有韩冈一半功勋的京朝官来知镇洮军好了!”
章惇声色俱厉,句句质问,且不等冯京措辞反驳,又转身对赵顼道,“陛下,韩冈才具过人,功劳迭出。在河湟又是名声、恩信远播于蕃部之中,有他来镇守镇洮军,陛下当可高枕无忧,而通远,也可以安心休养生息,以待明年开春。”
赵顼连连点头,章惇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他转过视线,用询问的眼神望着他的宰相。
王安石会意低头:“这也是王韶的举荐。”
王韶举荐韩冈的用意,王安石心知肚明。若是韩冈还是保持在现在的官位上,那根本不够资格在更大规模的会战中担任要职。就算今次的攻略武胜,他担任随军转运使,朝廷也是又安排一个蔡曚来同理一职,这项任命就差点坏了大事。
韩冈的地位如果不能快速提高,明年的决战河州,他如何能坐得上随军转运使的位置。河湟一次次大捷,引来的贪婪目光,不止一个两个。到了真正决战的时候,就算天子和王安石都压不下要来分一份功劳的群臣。
王韶其实不介意分一点功劳给他们。但这些人中,有几个会如王中正一般老实?要是来的是自作主张,骄横跋扈之辈,他哪有那么多精力去压制。万一派来的人不合用,那可要坏了大事了。王韶自知不能将他的这一亩三分地都用篱笆锁牢了,但他至少要保证韩冈能主持随军转运之事,否则他即使出战在外,也要担心着身后会不会出乱子。
王安石收到的信中,王韶已经把他心中的打算说得明明白白,一定要保证韩冈的晋升。不仅仅是晋升京朝官那么简单,连资序也要超迁,否则枢密院有绝对的权力来否决日后决战时,韩冈担任随军转运使的任命,而御史台也会出手干涉——别以为那些御史们心胸有多广。
王安石出头支持韩冈,王韶作为眼下赵顼最为重的边臣,他们两人共同的意见,赵顼怎么会反驳?何况韩冈本就是他很早就好的臣子。韩冈入官都是他特旨批准,由布衣亲自拔擢。韩冈表现得越出色,就越体现了他赵顼的用人眼光——这两年来,韩冈已经给他长了很多脸了。
“既是如此,那就……”
“陛下!”见天子就要点头,冯京急声反对,二十岁就转官担任边地要职,这实在太夸张了:“韩冈齿序太少,年资太浅。区区弱冠之龄,入官亦仅两载,遽加升用,对其亦非好事。且这个先例留存下来,日后必有奸猾之辈加以利用。”
曾布出班道:“韩冈德才兼有,功绩少有人及。敢问冯参政,不知甘罗拜相,去病领军,他们那时年齿几何?”
“甘罗、霍去病皆是早夭之辈。少年得意,后事难终。”枢密副使吴充也同样反对对韩冈的任命,这么多次了,吴充早出了赵顼对韩冈的赏识,他不会跟天子硬顶,直接在下面使绊子就行了。而曾布的话,给了他机会:“陛下,韩冈人才难得,还望不要奖誉太甚,以防其早夭!”
见着赵顼犹豫起来,文彦博赞赏的了吴充一眼,立刻上前添砖加瓦:“再如旧时杨亿,少以神童荐于太宗驾前,才华横溢,太宗、真宗皆信用有加。惜其寿数,却仅仅三纪又一年而已。”
杨亿杨大年是太宗、真宗两朝时,在朝中任官有名的神童才子,连名相寇准都很赏识他,可他就只活到了三十七岁便病死了。
赵顼对韩冈很是赏识,他当然不想让韩冈年纪轻轻就出了意外,一二十年后,韩冈少说也是安定边疆的名臣,若是做得好,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听了吴充和文彦博的话,他想想也是,过往少年得意的臣子,少有寿终正寝的,反倒早夭的居多。
“恩赏不公,可是朝廷幸事?!”章惇竭力为韩冈辩驳,“以韩冈之功绩才能,竟迁延于选海之中。这三五日一上殿的选人,又有哪一个还有脸面转于京官?!”
章惇的话,赵顼也觉得有理。那位始终没能谋面的年轻官员,朝廷实在亏欠他很多。
天子左右为难,王安石其实也担心韩冈擢升太速,会有什么不测。天变不可畏的说法,那是韩琦的总结,并不是王安石亲口所说。其实在他心中,对宿命论的一些观点也有些认同。
只是韩冈不能不赏,正如章惇所言,这么多功劳还只是选人,朝廷日后如何激励士民忠心国事。所以只能折中:“就算不能做知军,权发遣通判也是可以的。转个京官,当是无妨。知军一职让人兼着就是了,高遵裕、苗授都行。”
“韩冈资序仍是不足。”文彦博直言否决王安石的意见,“即便韩冈转为京官,要想任职通判,前面还有两任知县要过。”
资序是决定京朝官任职高低的重要依据。正常的情况下的京朝官,都是两任知县资序轮满,才能擢为通判。两任通判资序轮满,才能担任知州。自然,政事堂、枢密院,三司等中枢机构中的一系列职司,也是按着知县、通判、知州等资序来划分高下。
比如中书各房检正,就是第二任通判资序,也就是担任过一任通判,或是相当于一任通判的差遣,才有资格任职,要不然就得加个‘权’或‘权发遣’。
这是为了防止年轻的官员经验不足而任职***设立的制度,只是渐渐变成了论资排辈的工具,到了仁宗后期,甚至变成了无论官员的贤愚不肖,都是各自按年甲资历轮候,这也是官僚社会的通病。
为什么王安石提拔吕惠卿、曾布、章惇等人后,会被人诟病不已?就是因为他乱了朝堂上的资序。让资历不够的年轻官员,一下跃居高位。让那些熬足了年纪的颟邗老官,心头愤恨难耐。也让那些老派人物,觉得乱了规矩。
可赵顼终于烦了,“此非密院之事,文卿家就不要多说了。”他直接让文彦博闭嘴。
文彦博白眉一轩,顿时怒容满面,赵顼这话实在太不给他脸面。他立刻抗声道:“那河湟之地,设立经略安抚司之事,臣还能不能说?!”
宰执天下 第379章 重峦千障望余雪(3)
第79章 重峦千障望余雪
文彦博的话近似于威胁,赵顼心头隐怒。
如果有御史在殿中,少不得会站出来斥责……就像章惇现在做的,“文彦博语胁天子,目无君上!当下有司治罪!”
赵顼没理会章惇的话,冷眼问着文彦博:“文卿对河湟设立经略安抚司又何法?”
文彦博都不在乎天子的怒气,“臣即是备位宰辅,朝事有何事不可议论?!陛下既然觉得臣无议事之权,臣又如何能立于朝堂?”
他走到大殿正中,屈膝跪倒,直着腰背,一点不让的与赵顼对视着:“臣老悖无用,执掌密院数载,不能使陛下顺天应人,徇祖宗正道,即无补于朝事,又愧对于先帝,无颜再留于朝堂。臣……请出外就郡!”
赵顼皱起眉头,文彦博这是在要挟吗?一点猜疑让他口气变得很不客气:“文卿主管枢府,数年来多有功绩。河湟决战近在眼前,枢府岂能少得了文卿主持。”
赵顼的话,让文彦博心冷了下去,天子的这番话就是在表态,河湟拓边容不得反对,起来事情是不可能挽回了。他再行叩首:“臣年老力衰,密院事务繁剧,已是不胜其劳,还请陛下另选贤能。”
文彦博坚持请辞,赵顼不出是真情还是假意,只是在心中盘算着利害关系。
在重用王安石的同时,他一直将最为激烈的反对派文彦博留在朝堂上,就是要维护朝堂上的平衡,但如今有了冯京、吴充这两个跟王安石并不和睦的执政,赵顼觉得,他已经不再需要文彦博留在朝堂上。
作为元老重臣,文彦博的确有普通臣僚比不上的威望,就如河口处镇河的铁柱,在一些突发事件上,能***得住人心。可现在,王安石已经能够取代元老重臣在朝局动荡时安定人心的能力。
今年年初,契丹人送信来掺和横山那边的战局。当时赵顼慌乱不已,是王安石给他吃了定心丸。而文彦博虽然对契丹人的要挟不屑一顾,但还趁机让赵顼从横山撤军。
两相对比,赵顼对文彦博的作用也就淡了,只是依例他还要出言挽留,“文卿是三朝宰执,朕之左右,少不了卿家的辅弼。卿家的请辞,朕是不会答允的!”
文彦博一番闹腾,崇政殿议事也议不下去了,向赵顼叩拜之后,一干重臣都回各自的衙门,而文彦博则是径自出宫,回家写他的请郡奏章去了。
结束了议事,赵顼今天却没有留下王安石,只把参知政事的王珪留了下来。
偌大的崇政殿中,除了几十个如壁画一般的卫士、内侍,就只剩君臣二人相对。
赵顼一直沉着脸,没说话。王珪也不敢先开口,惶惶不安的垂头等着天子发话。
过了不是多久,赵顼打破了沉默,“王珪,你觉得朕不该提拔韩冈吗?”
“诚如陛下先前所言,韩冈有功社稷,不能不赏。不过他年纪尚幼,任官太短。进用太速,恐有后事难终之忧。”王珪一边说着,一边着赵顼的脸色。见着赵顼的表情突的冷了下来,他心头一紧,立刻把方向调转:“让韩冈处于风尖浪口之上,并非优待功臣之道。以臣愚见,不如依功封赏,以示朝廷之公。而韩冈入京面圣的事,暂且搁置一阵,也防着木秀于林。”
赵顼脸色变得好了,王珪算是说到了他的心里,处理方法也不错。
升官还是要升的,赏罚不均是朝廷大忌。但暂时不要让韩冈进京来,把他拉到风尖浪口上,对其也的确并不是一件好事。太过年轻的朝官,资历又浅,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若是韩冈受到太多的攻击,肯定会影响到明年河湟的决战。
韩冈暂时就不见了。选人转官时虽说是必须陛见,可这陛见的时间,赵顼要拖上一阵也没人能说不对。
王珪难得有机会留对,却也不肯放过这么好的时机,进一步的向赵顼建言,“陛下,明年河湟大战在即,届时关西各路精锐将齐集河湟。王韶、高遵裕虽是,但二人如今品位太卑,不足以慑服众将……”
“以王卿之意,那是要设立经略安抚司喽?”
“陛下圣明!”王珪一向擅长揣摩圣意,赵顼前面既然已经表明了态度,他当然不会跟天子拧着来。何况庙堂运筹之功,他也想分上一份:“臣请于河湟之地设经略安抚司,王韶为经略使,高遵裕为兵马副总管,以***显禄佐其声威!”
屋外细雪纷飞,隆冬已经降临到河湟。
韩冈坐在一张交椅上,旁边炉火正旺。手上拿着本汉书,慢慢的翻着。手边的银杯中,有着半杯羊乳酪,温热得带着点酸甜的香气。
屋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王韶推门走了进来。着韩冈的闲适,便笑道:“玉昆,你好自在。”
韩冈连忙跳起,向王韶行礼。
王韶摆了摆手,示意韩冈坐下,自己坐到韩冈对面,对着火炉烘着手,说道:“文彦博去了河阳。”
“陛下还是放他走了?!”
王韶点了点,“临走时还升了司空和河东节度使。……这已经是使相了。”
北宋的职官表中,并没有宰相这个名号,但许多官职都可指代宰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自不必说,此是政事堂中真宰相才有的职衔。而侍中、司空这些名号,也可说是宰相,只是没有实职。一个宰相的头衔,加上节度使的加衔,便是使相,班列位置犹在宰相之上,但基本上都是元老重臣被清出朝堂后,给的安慰奖。
“文相公没有自请致仕吗?”韩冈问着,前面的范镇、富弼,被赶出朝堂后,可都是陆续告老了。文彦博也都六十多往七十走了,今次被请出庙堂,脾气大点的就该顺便就把告老的折子上了。
王韶摇了摇头,王安石给他的信中可没有写:“韩稚圭【韩琦】没告老,而富彦国【富弼】也是先判了一任汝州之后才求退的。文彦博大概还要再等几年,说不定还能再起复。”
“文相公当真是老而弥坚!”韩冈由衷的感叹着,文彦博在朝堂上与新党斗了几年,也算是劳心劳力了,如今出外后,还打着东山再起的主意,这份韧性,就值得他们这些小辈好好学习。
“玉昆你今次能晋身朝官,也多亏了没有文宽夫的阻挠。”
韩冈笑道:“说得也是。”
经此武胜一战,王韶继续升官,高遵裕继续升官,今次出战的众官、众将,人人得受天霖。而韩冈也终于脱离了有功不赏的厄运,先因功擢为安化军节度判官,然后,以天子特旨转官。因为节度判官是选人的最高一级,一旦转官,就不是京官,而是朝官。
选人和京官在名义上是平级的,只是任官的位置不同而已,所以在转官时,高阶的选人并不会转到低品的京官上去。而是晋上一阶,升到更高一级的京官上去。只是到了最高阶的节度判官这一级,京官中并没有更高一阶的官衔对应,便直接转为正八品的朝官。
——正八品的太子中允,也就是朝官的最末一级。
这是王韶两年前担任秦凤经略司机宜文字时的职衔,现在韩冈都坐上了。
但韩冈如今的职位并不在当初的王韶之下,他如今同样也是经略安抚司的机宜文字——新成立的熙河路——同时又是改名巩州的通远军的通判,也就是留在陇西县,而不是王韶之前推举他的武胜军。
前几天,从京城传来的封赏,与王韶、韩冈他们预计的完全不同。
韩冈曾经以为朝廷对武胜军的处置,是改个名字而已。好一点的情况是维持军一级的建制,差一点的,大概就是改成城或者寨,隶属通远,相当于县的编制。
王韶希望韩冈能主持改编后的边地大城,就是让他能够依靠这个任命而顺利转官。
但实际情况却让人出乎意料,朝廷对武胜军的处置竟是升为州——熙州。而原来的通远军,也升为州——巩州。
“大概是捷报上说得太过了一点。”王韶在拿到诏书后,私下里对韩冈这么说着。
官军在洮水边的实际控制区,其实只有临洮周边的一小块,以南关堡、北关堡为界限,而西面仅仅是攻破了木征打造的营寨,贴着洮水筑下了一座小寨。洮西大部分地区还在木征手中。至于武胜北方,包约正跟禹臧家的军队,互相清理亲附对方的蕃部,打得一团乱。
但在呈给朝廷的捷报中,却把这些用春秋笔法轻轻掩过。
所以新设立的经略安抚司,便是熙河经略安抚司,也就是以改称熙州的武胜军为核心,且把还没夺下来的河州,都算了进来。
这个名字的用意,就是绝不容许失败。一旦河州攻取不下,朝廷的脸面便要丢尽,而熙河经略司也不会有好下场。
“玉昆,这巩州之事可就要靠你了。”王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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