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钱五等人正在逼问着,一片红光突然间洒满了庭院,外面紧跟着一片乱声大噪,一声声‘走水了’的叫喊伴着锣鼓响,不停的传入院中。
窦解听着心中惊疑不定,站起身回头着红光照来的地方,那的确是一片火海所投射出来的光芒。他连忙点起一人:“快出去打探一下!”
“等等!现在不能出去!”窦解身后的李铁臂惊叫了一声,连忙拦住不让人把门打开。
“七衙内,现在出去被人撞上可就有些尴尬了。”钱五把王家幺儿丢给同伴,也跑过来提醒着窦解贸然出去的后果。
他们两人听到窦七衙内的命令,心脏都差点被吓得抽起来。门外脚步一阵接着一阵,一出门肯定就会被人到。今夜他们来王家是为了湮灭证据,不是为了抛头露面。如果这时候遭人撞上,破了身份,那可就是不打自招了。
窦解心中本是急躁,被两人阻止后更是大怒,厉声问道:“那谁告诉我到底是哪里走水了?会不会烧过来?”
一名从人显是熟悉秦州城内道路,了两眼红得发亮的火光,道:“那是净慧庵的方向。”
贴着门缝,听着外面动静的另一人也回头过来,点头道:“的确是净慧庵走了水,外面的人都在说。”
“那就没事了。”李铁臂放下心来,对窦解解释道,“净慧庵虽然跟这里在同一个坊中,离得也不算远,不过我们是在上风,又隔了一条路,火过不来。七衙内还是安心等一阵,等外面人少一点,再悄悄的出去不迟。”
“火烧不过来?”窦解问道。
“肯定烧不过来!”李铁臂肯定的点头。
“很好!”窦七衙内安下心来重新坐下,狞笑着,“那我们就继续问!”
宰执天下 第197章 不由愚公山亦去(一)
第97章 不由愚公山亦去(一)
烈火熊熊。
刘希奭跟着傅勍急急赶到火灾现场,迎面就是一阵灼热的气浪。就在他们眼前,净慧庵两丈多高的主殿在火海中轰然崩塌,卷起了一片连着火星一起飞出的烟尘,淹没了小小尼庵所在的崇福坊。
烟与火冲散了救火的人群,沿着狭窄的巷道滚滚涌出。二十多匹马一起嘶叫起来,被吓得狂奔乱跳。傅勍和他的手下的甲骑不费什么气力将坐骑安抚下来,但刘希奭对马性不熟,控制不了胯下的马匹,不得不俯下身子,紧紧扯住缰绳,可在颠簸的马背上他依然摇摇欲坠。
刘希奭吓白了脸,手上的气力越来越小,缰绳渐渐的就在手中打滑,眼着就要落马的时候。只见傅勍在旁一手伸过来,将笼头一扯,硬生生的将这匹马给扯定了。刘希奭的坐骑摇头晃脑,四只蹄子蹬着地,可不知傅勍用了什么手法,硬是将其按住动弹不得。
傅勍得意的哈哈笑着,对惊魂甫定的刘希奭喷着酒气:“走马,你骑的这畜生只是上去膘肥体壮而已,胆子这么小,又没有好好训过,上了阵就会拉稀,明天还是换一匹胆子大的。若是走马不嫌弃,俺帮你挑!”
这边马匹受了惊,而净慧庵旁的救火人群却还要惊慌失措许多。方才净慧庵主殿被烧得坍塌下来,围着火场的不少人猝不及防,被滚烫的热灰伤了眼睛,大声的哭叫着,任由火势越烧越大。
傅勍纵马上前,一声大喝:“乱个什么?全都站好了听本官发落!”他的口齿依然因为醉酒而吐词不清,但音量足够大,顿时便镇住了全场。
傅勍环目一扫刹那间就安静下来的人群,更加得意非凡,抬手一指众人,便点派起人手来。
虽然仍在醉中,但傅勍指挥起来却是条理分明,丝毫不乱。他把带来的二十多名骑兵分作数队,在火场外维持秩序,防着地痞无赖趁火打劫。潜火铺的铺兵救火经验丰富,被他派去防止火势蔓延,而剩下的百姓,傅勍则是让他们形成几条人龙,传递着灭火用的井水。
一番得力的举措,让火场周围本来混乱不堪的救火场面顿时井井有条起来。刘希奭在旁着,啧啧称奇,暗叹傅勍这只醉猫能混个官身确非幸致,如果他不是老酗酒,说不定已经跟刘昌祚一样出头了。
傅勍指挥着扑救,刘希奭下马走到人群边,趁着他们传递水桶的间隙,问道:“火起后,在庵中修行的比丘尼可有伤亡,有没有没出来的?”
一个老头子回话道:“回官人,火头起的地方是净慧庵厨房边的柴草篷子,离着庵堂远,庵里的八个师太该是都跑出来了。”
“何止八人?”另一个年轻人在旁边怪笑着,“俺先到的场,亲眼到从庵里跑出来十几个!”
即便火势仍然汹汹,但周围众人还是忍不住哄堂大笑。净慧庵的女尼,除了一个做庵主的老尼姑,个个都是带发修行,做着惠民桥后的营生,各自的身价还都不低。
笑声中,夜风乍起,连带着一阵热浪和风卷来,火星四溅,烟灰扑面。而随着风起,几条火舌也乘势冲出了净慧庵,舔上隔邻的房屋,虽然立刻就被傅勍指挥人手给扑灭,但已经再没人能笑得出来。
刘希奭呸呸呸的把灌进嘴里的烟灰吐掉,当即尖起嗓子喊道,“拆屋子!快把离火近的房子拆出一条道来!”
刘希奭想造出一条防火带来,以防火势蔓延,这是个正确的做法。可在场众人都是你我我你,没人先肯动手。现在在火场中救火的,巡城甲骑和潜火铺铺兵加起来才三四十个,而附近百姓赶来参与救火的却多达数百。虽然明知火势蔓延下来,会把周围的房子都给烧个精光,但不先着房子被火点起,谁肯出手拆屋,得罪这几户邻居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街坊,现在动了手,日后可就不好相见了。
刘希奭见没人搭理他的话,脸色顿时就难下来。
人群中这时有人喊了一声,“先给周围房子浇水!水浇湿了就烧不起来了。”
这个主意立刻得到了所有人都赞同,刘希奭向人群中张望了两眼,却没到究竟是谁的提议。
“水不够用!”另一边又有人接着喊道:“现在就三口井出水!”
“除了现在用的这三口井,还有哪里有水?”刘希奭急问着,从三口井提起的一桶桶水,光是压制眼前的火势以是勉强,再想给周围房屋都泼上水,那是名副其实的杯水车薪。“里正呢,里正在哪里?”他大喊着,“崇福坊还有哪处有水井?”
崇福坊的里正连忙排众而出,他在傅勍刘希奭他们赶来之前,就领头救火,脸上被烟熏的黑一道白一道,胡须也被烧了半拉。他在刘希奭面前躬身回话:“回官人的话,整个崇福坊就六口井。三口是路边公井,现在都用上了。剩下的三口都是私井,一口就在净慧庵中,一口是坊东角刘老赫家的,最后一口则是在刚刚死了的王启年家。”
“就六口?”刘希奭惊问道。
“回官人的话,的确就六口。秦州大户人家的不是住在城东,就是住在州衙附近,城北这一片都是小门小户的人家。整个崇福坊有两百一十四户,可连一间前后三进的大宅子都没有。”
傅勍刚把前面的事重新分派好,转过来就听见刘希奭跟里正在扯着。他很不耐烦的说道:“别说这么多废话了,有几口井就用几口井。让那三家快把门打开!让人进去提水!”
净慧庵烧得跟炉膛似的,怎么进去提水。刘希奭得出傅勍脑袋还有些醉意。只不过净慧庵的水井现在是用不上了,但刘家、王家的两口井却是能派上用场的。
傅勍一声令下,从人群中当即点出了三十多号人,跟在几名巡城甲骑之后,分头赶去有水井的刘家和王家。
王启年的未亡人已经被鞭打的奄奄一息,她的一对儿女也被吊在水桶中,降到了井底。听着井中传来的凄厉哭喊,相信只要再逼问一下,王家寡妇就会松口吐实。
不过窦解他们已经没时间等下去了。
听着外面砰砰砰的拍门声,喊着‘王家大嫂,借水井一用。’钱五欲哭无泪,他刚刚把王启年的儿女丢进水井中,但现在他却都有跳井的心了。
被人堵在王启年家,这等于是不打自招,就算窦解能靠着他祖父脱罪,但他们这些从人肯定没有好下场。
要逃!要立刻逃!
可王家就是一个小院子,四间房,连个后门都没有,就是有口水井!
钱五的视线转到了院墙上,李铁臂这时已经当机立断,指着院墙连声道:“翻墙!翻墙!”
窦解犹豫了一下。王家与邻居的围墙也就六七尺高的样子,只要身手还算灵活,跳起来手一撑就过去了。窦解带来的五六个伴当,哪一个都能轻轻松松翻过去,但他本人肯定例外,翻墙入户偷鸡摸狗的营生他半点经验都没有,李铁臂急得跺脚,一把拉起窦解:“七衙内,耽搁不得,俺们会托你翻过去!”
窦解被扯着走到墙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回头指了指王启年的遗孀,“她们呢?”
李铁臂会意点头,命令道:“把她们都杀了!”
“杀不得!”钱五连忙拦住,“王家真要被灭了门,七衙内肯定脱不了干系。”
但李铁臂却坚持道:“还是杀了干净,外人怀疑就怀疑。只要没证据,谁能硬指着说是我们干的?”
‘找死啊你!’钱五又急又怒,已是惊得面无人色,‘事后想被灭口吗?’
“只不过是绑着一阵,又没伤了她家的性命。吓唬她一下,谅她也不敢乱说。就是说出去,这点小事不用惊动副都总管,就会有人帮七衙内压下去。”钱五已经急得满口胡言,现在这种情况,秦州已经待不得了。若是杀了人,海捕文书肯定要落到头上,如果不杀,至少不用担心被缉捕。
李铁臂还待要辩。这时砰砰的拍门声更加急促,重得像是在撞门,外面的喊声也大了,不论钱五还是李铁臂都没心情争论了,一齐回头怒声道:“还不快把七衙内推上去!”
几个伴当也慌了,一齐动手,七手八脚把窦解吃力的推上去,却忘了先翻一个人过去,查探一下。
窦解搭着墙顶,被人推着扶着,终于在围墙上撑起身子。他正要翻身过墙,这时院墙对面,却突然冒出一个脑袋来。与窦解面对着面,脸贴着脸,鼻尖几乎撞在一起,两对眼睛就隔了几寸的距离相互对视着。
“啊!”窦七衙内被惊得尖叫起来,双手不由一松,身子往后一仰。整个人就失去了平衡,砰的一声,重重地落在地上。
李铁臂和钱五忙奔过去扶起窦解。
而那个探头出来的人,向院中一张望,当即就把头缩了回去。很快就一连声的喊了起来,“王家有贼!王家有贼!”
宰执天下 第198章 不由愚公山亦去(二)
第9章 不由愚公山亦去(二)
“王家有贼?”傅勍闻言便咧开嘴笑了,猩红的舌头舔着上唇,如一头嗅到血腥味的饿狼,毫不掩饰的把内心的饥渴展露出来,“今天倒真是事多。想不到还真有这等趁火打劫、趁乱行窃的贼人!”
照空甩了一记响鞭,驭马转向,浑忘了跟刘希奭打声招呼,傅勍就带着一队跟在身边押阵的巡城直奔王家而去。
到了王家门前,他收缰止步,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大声吼道,“院里的贼人听着,本官领兵在此,尔等插翅难飞。还不快快开门,自缚出降!”
王家的院门没有丝毫动静,傅勍怒气勃发,抬手便是一指:“来人!去把门给本官撞开!”
三五条壮汉领命上前,哐哐的撞门声随即响起,傅勍再伸手指了指王家的邻院,“来人,把院墙给本官封上,里面的贼人一个也不得放过!”
跟着傅勍的巡城甲骑中,又是奔出了几个手提弓箭的汉子,径直进了王家的邻院中,替换了守在里面的百姓,不让贼人逾墙出逃。
院门一下接着一下的被猛撞,而细长的门闩起来随时都会在下一次撞击中折断,钱五忙叫了几人顶在门后,却也不知能守着多久。
咣咣的撞门声让窦解心惊肉跳,每一声入耳,他身子就要抖上一下。
“李铁臂!钱五!现在怎么办?”窦解在院中急得发昏。前面他又换了两面墙想翻出去,都到一群人守在墙底下,现如今几面都给围定了,当真是插翅难飞。
“不管了!”李铁臂一咬牙,等门外的人冲进来再想走可就来不及了,只能拼上一下了,“快,护着七衙内翻墙出去!拼一拼,墙对面的那些鸟货挡不住我们!”
一个伴当打头阵跳上了院墙,但他还没翻过去,就啊的一声惨叫,重重地摔了下来。着插在他肩头处,摇摇晃晃如同风中蓑草的长箭,院中众人自窦解以下,脸色全都跟死了爹娘一般,这真是把他们当作贼来了。
外面的傅勍着院门始终撞不开,心头火气则是噌噌而起,大骂出声:“一群废物,还不拿斧子过来!”
潜火铺的铺兵手上就有斧子,绳、锯、斧这些都是防止火势蔓延的必备工具。几名巡城被傅勍一句喝骂,忙从潜火铺借来斧子,喝叱连声,用力砍起王家的大门。
雪亮的利斧破风而下,重重的劈在门扇上,轰然一声,木屑横飞,顿时就在门上开了个半尺长的口子,而门后也传来一声尖叫。
“好!别停手,把这门给我劈成柴禾!”
傅勍兴奋的等着大门被砍开,却听到后面一片喊声。回头一,只见着净慧庵火势突然转急,火焰又腾起了有半天高。他权衡了一番,觉得还是救火要紧。
“都小心一点,进去后贼人若有反抗,一律格杀勿论。”说罢他就拨转马头,赶回去指挥救火。
就算没了傅勍压阵,劈在王家院门上的斧头,依然一下快过一下。一块块木材碎片纷纷从门上被砍了下来,门板上的缺口也是越来越大,渐渐将门闩露了出来。
门前,一个身材粗壮的大汉将手上的利斧对准了暴露出来的门闩,使足气力向下一挥,就听到一声脆响,细长的门闩被一分为二。大汉收回斧头,猛力一脚,院门晃了一晃却没有开,被里面的什么东西给挡住来。但再一脚之后,已是伤痕累累的半扇木门竟被他踢崩了下来。
木门支离破碎的倒在地上,堵在门后的一个窦七衙内的伴当连滚带爬的退了老远。那大汉随即提着斧头当先而入。跨过门槛,转头一,剩下半扇木门后,也靠着一个贼人。大汉也不多话,抬手一斧,照脑门来了一下。半边天灵盖被削飞,红的白的顿时哗啦啦的淌了满地。
提着刃口上不断滴着脑浆和血液的板斧,大汉如同饿虎的双眼一扫院中,再没一个人敢动弹一下。紧跟着他,后面一队巡城也手持刀斧带着绳索一拥而上,将院内众人一个个捆绑起来,而后又踢门进屋去搜查。
前面有大汉杀鸡儆猴,又见到巡城们手中明晃晃的利刃,钱五、李铁臂都聪明的没有反抗,他们的希望最终还是放在了窦解的身上。
“我爷爷是窦观察!我爷爷是窦观察!”窦解在被绑起来的时候,还连声喊着。
只是领头的巡城大汉抬手就给了窦解一巴掌,打得他满口是血,半边牙都松了,让他就此没了声息:“你这贼人是窦副总管的孙子,爷爷还是韩相公的儿子呢!”
他再一声吼:“把他们都给绑牢了,押到刘、傅两位官人面前请功。”
立马于熊熊烈火之前,傅勍意气风发。今夜即已救火,又将擒贼,被酒精搅得昏昏沉沉的脑中,只剩下功后受赏这一事。而从刘希奭的角度过去,傅勍映在火光中的剪影,从里到外,都透着志得意满四个字。
由于傅勍的有效指挥,火势渐渐小了下去。这时候,王家的贼人也被押了过来。傅勍得意洋洋的居高临下,俯视起被押解到他脚边的俘虏。
可他第一眼就到了被捆成了一枚粽子,半边脸肿得跟馒头似的窦解。傅勍浑身的酒意顿时化作冷汗涔涔的冒了出来,窦家的七衙内他认得。
虽然傅勍才回到秦州没有几天,但窦七衙内的赫赫威名早已是如雷贯耳,也亲眼见证过窦解在城中横行霸道的样子。窦舜卿的权势,哪里是他一个小使臣抗得下来。
傅勍心底叫苦不迭,‘今天是犯了哪路太岁,怎么给撞上了这一位?’
该怎么办?是押回去还是就地释放,他心中纠结着,但对上窦解充满恨意的双眼,傅勍猛然醒悟过来,‘不,不能让窦七衙内的身份暴露。’
可这时不知是谁在人丛中冒出了一句,“这不是窦七衙内吗?”
被叫出了身份,窦解顿时爆发出来,面容狰狞的大吼着:“我爷爷就是窦观察!我也有官诰在身,尔等将我这朝廷命官绑起,是想造反不成?”
‘完了!’傅勍悲叹着,‘怎么摊了这蠢货。’他将求援的眼神投向刘希奭,却见秦凤路走马承受却也是目瞪口呆的愣在当场。
“啊!这不是王家大嫂吗?”
“快来人呐,王家大嫂被打得快不行了!”
“啊也!那些贼人把王押衙的儿子女儿都丢到井里去了!”
一连串吊高嗓门的喊声适时的从王启年家的院中传了出来,将窦解的罪行当众叫破。一传十,十传百,在场几百人都听到了,火场中的空气仿佛凝固,连救火的人也停了手。不用眼,直接就能感知到,燃烧在周围百姓心中的怒焰,甚至比还要炽烈。
刘希奭终于从极度的震惊中警醒过来,环视着怒意沸腾的人群,他干咽了口唾沫,怕是不用等到明天天亮,窦解今夜做的事就能传遍整个秦州。
傅勍这时靠过来,脸上的神色比哭还难,“走马,你说该怎么办?窦七衙内还有官身啊……”
‘还能怎么办?’刘希奭在肚子里从傅勍开始一直骂到傅家的祖宗十八代,若不是这个醉鬼,他如何会落到眼下这般进退两难的境地。
“傅勍!你领兵巡检城中,难道不是为了捕盗?今夜你既然捉到了贼人,不送去衙门见官,难道还想放了他们不成?”刘希奭从牙缝里挤出声来,却是破釜沉舟。眼下的情况与窦舜卿结下死仇已是板上钉钉,既然如此,不如在窦舜卿的身上再踩几脚,踩得他不能翻身,这样才能保全下自己。
在数百围观百姓面前,秦凤走马展示着自己铮铮铁骨,“不管是不是窦观察家的衙内,也不管他是不是有官身,即犯律条,伤人害命,决没有轻饶的道理!傅勍,将这些贼人押去州衙,请李大府给个公道!”
他再指着仍在燃烧着的火场,对着欢呼出声的数百人众,放声喝道:“火势尚未熄灭,尔等如何能放手,还不快去救火!”
方才一番话,刘希奭已经树立起了些许威望,他如此一说,众人便纷纷应是,灭火的工作重又紧张的展开。留下傅勍继续指挥救火,刘希奭便亲自押了窦解一众回衙,跟在后面百姓又有五六十人,都是些老弱妇孺,不用参与救火,却能去跟着热闹。
窦解双手被一根绳子绑了,绳头则扯在刘希奭的随从手中,走得踉踉跄跄。刘希奭丝毫不顾忌他的身份,让窦七衙内恨不得把这名阉人身上的肉一口口的咬下来。他瞪着刘希奭的背影,嘴里不停的念叨,“等我爷爷来了,就把你千刀万剐。”
听着后面传来的声音,刘希奭心中愈发的坚定。既然已经得罪窦舜卿,那就得罪到底好了。他是中官,是天子近臣,在天子心中留下一个刚正不阿的名声,比拍好窦舜卿的马屁对他更有利。
“走快一点!”刘希奭沉声喝道,“早点让窦副总管他孙子做得好事!”
宰执天下 第199章 不由愚公山亦去(三)
第99章 不由愚公山亦去(三)
一刻钟后,魏楼上的韩冈和杨英,已经从由净慧庵火场赶来禀报的王九口中,听到了窦解在王家被擒,又被走马承受刘希奭亲自押往州衙的消息。
“这么说,窦解现在应该已经在州衙里面了?”一听完,杨英就紧张的追问。
“不出意外的话,当是快到州衙了。”王九肯定点点头:“为防万一,刘走马押着窦七衙内走后,老五就在后面跟着去了衙门查探,还招起了几十个男女在后面跟着。周家两兄弟则还在净慧庵那里救火,等火灭了就会脱身回来。”
杨英回过头来,已是喜上眉梢:“韩官人,这算是大功告成了吧?”
韩冈抿着嘴,想了一阵,最后偏偏头,对杨英笑道:“本以为傅勍不敢把窦七绑回衙门,没想到刘走马会横插一杠。唉……”他叹了一口气,“这才叫人算不如天算,后面的计划全都得变了。”
杨英和王九顿时紧张起来。杨英迟疑的问着:“韩官人,难道窦解被押到衙门里,反而是坏了事?”
“不,结果只会更好!”韩冈笑道,“比预计得好得多!我在定计时,从来都是做着最坏的打算,不成想今天突然冒出个刘走马,这丢铜板还能丢出个浑纯来!”
赌博掷铜钱,掷成全字或全背便唤作浑纯,即是赢家通吃,可几率如此之小,很少有人能成功。韩冈事先也绝不敢去幻想着会有这么好的结果。
在他想来,傅勍肯定不敢把窦解械送有司,只能拿着窦解身边的跟班作数。可如此徇私枉法,秦州城内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高遵裕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出面上书天子,顺便再明着送王启年的寡妇去京中告御状。那时无论窦舜卿会不会派人来阻截,韩冈都是赢定了他只怕事情闹不大!
而现在,横地里冒出来的刘希奭把窦解押去州衙,不必请动高遵裕出头,事情便已经闹大,却正如了韩冈之愿。
“今次之事,你们做得很好,比我想得还要好。”韩冈夸着王九,并不吝啬赞许之词。整个行动中,除了王启年遗孀遭了罪,一对儿女受了点惊吓,再没有其他伤亡。为了让净慧庵中人能及时逃出,王九可是亲自花钱在里面睡了半晚。
“不过你们在中间掺和了这么久,下面就该站到旁边热闹了,也防着窦舜卿狗急跳墙被误伤掉。”韩冈拿起酒壶,找了个干净的酒杯斟满了,郑重的递给王九:“王九,这一次多亏了你们,事情才如此顺利,且满饮此杯,权且代表本官的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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