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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臣受学伯淳,如沐春风。日受教诲,为淳德君子不难也。”





宰执天下 第38章 何与君王分重轻(11)
韩冈的话出口,宋用臣的眉头就皱起来了他曾陪太子读书过,亲耳听过程颢讲课——这是皇帝和皇后下的命令,让他和其他几名内侍各自确认一下程颢的讲学水平,要回来禀报的——淳德君子,如沐春风,韩冈可谓是善于评人。
但后一句话说得未免有些过分了,谁听不出其中隐含的攻击?
淳德君子?
士人若能被人赞一句君子,肯定是不得了的褒扬。论语中说了多少有关君子的条目?按圣人论君子的话一条条的做到,总不是圣人,也是淳德全道、
和于阴阳的至人了。
可皇帝被赞一句淳德君子,那就不是什么好话了。做臣子的道德和做天子的道德能一样吗?帝尧也不过是‘钦明文,思安安,格于上下’,能按论语里的条目来约束?宋襄公倒是君子呢。
司马光还知道要编《资治通鉴》,以供君王借鉴,这是要教皇帝做君子吗?!肯定不是。史书上勾心斗角的事太多太多,读史读通了,做人做事都不会是一板一眼、可欺之以方的君子了。
宋用臣甚至看见天子的眼皮也眯了一下。如果没有面瘫的话,他觉得官家现在的表情肯定会是冷笑。
宋用臣也想冷笑。师生之谊也就这样了。就跟王安石、韩冈的翁婿关系一样,一争起所谓道统,就什么情面都不讲了。
韩冈知道他的话会让人怎么想,所以他继续说道,“有德方可以驭才。有才无德,致乱之源。”
他可没打算那等浅薄的言辞来贬低程颢和他的学派。那样实在是有失体面,也让人感觉像是喜欢背地里攻击他人的小人了。
“昔有殷纣,资辨捷疾,闻见甚敏,材力过人,手格猛兽,可谓文武双全,惜其以智距谏,以辩饰非,故而身死国灭,徒留殷墟使人凭吊。又有隋炀,能为诗,能用兵,惜其不恤百姓,身死国灭。近有李存勖,善骑射,胆勇过人,习《春秋》,通大义,灭梁立唐,不负‘生子当如李亚子’之叹,可惜有始无终,皇图霸业终为画饼。”
没有德行的约束,才高了就会成为祸害。或者换个说法,路线错了,知识越多越反动。大抵就是这个道理。
若从程颢学,最后当真一切能做到知行合一,做一个淳德君子是没问题的。结果再坏,也不会坏到纣王、隋炀和后唐庄宗的那般结果。也不会像现在不可能再出现的花鸟皇帝,书画才艺名垂千古,可好端端的国家却在他手上完蛋了。
——当然喽,知行合一是最难的。孔子的论语,没读过的都不能叫读书人,可有几个能按照上面的标准去做?不过韩冈也不会是在百日宴上预言‘总要死的’那样的蠢——
听到了韩冈接下来的一番话,宋用臣愣了,是自己想多了吗?还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赵顼也好像有些楞,过了片刻才在沙盘上画着:‘气学何如’?
德行也好,才能也好,赵顼对太子初步的要求肯定仅仅是坐稳皇位,至于明君昏君就看他自己日后的表现了。可一个皇帝怎么会不希望皇太子的才能更出色一点?
韩冈坐正了身子,端端正正的回答赵顼:“气学之要,在于一个‘诚’字!”
人人听得糊涂,赵顼也追问:‘何解?’
“月常在。日长明。一加一不会为二。白银再怎么锻炼也不会变成赤金。天地间的道理在此,人人可见,人人可思。需要的只是诚心正意。纵一时会有腐草化萤的谬误,但仔细去观察,就能辨明是非真相。故而横渠谥明诚。明者,明于道也。诚者,诚于实也。行本于实,心诚于实。”
赵顼眨着眼睛,看起来像是听出了一点兴趣来,敲敲沙盘,示意韩冈继续说。
“唯有格物,方能致知。”韩冈继续说着,“所以气学要教授的是怎么格物,而不是灌输致知后的结果——慎思之、明辨之,不经思辨,非为真‘知’。”
韩冈不需要攻击其他学派,气学——或者说科学——其研究现实,解释现实。对于自然规律,不得不诚,不能不诚。这一点,只要开始学习气学,就会被关乎
‘此即为诚?’赵顼的问话更加言简意赅。
“能欺人,可能欺天吗?只有诚。”
这话是有道理,前面听得迷糊的向皇后点着头,她现在是听懂了。天不可欺,所以要诚。
韩冈敛容正座,气度俨然。
程颢?王安石?需要在意他们吗?更没必要去贬低。因为气学更好。
言辞打动不了人,事实可以。他能在现在这个年纪拥有如今的地位,也是依靠才干和成绩,而不是口才。跟那些走言官路线飞上升的官员,完全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事实会说话!
韩冈也只要拿事实说话。
……………………
殿上论学,韩冈说得口都有些干了,但赵顼还是没有当场给出结论,只是最后闭上眼皮,闭目养神。
不过韩冈并不介意。他又不是徒逞口舌之辈,纵横家的本事没有一成半成,但他能解决问题。每一桩随之而来的问题,也可以让人在下一次行动时更加敏锐,这就是气学。
只是韩冈返回家中的时候,仍在回忆着赵顼的动作和神态,其中肯定能有代表心情变化的地方。
可没等他有个眉目,宫里面就又人来了。两天后,开始给太子上课。
还真是快!韩冈有几分惊讶,不过后面什么都没有。原因和理由都没有说,只是让韩冈去上课。
虽然还是不尽人意,但韩冈总算是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正式给太子授课。
王安石是《论语》,程颢是《千字文》和礼仪,赵佣还是在开蒙的阶段,韩冈不可能教授太精深的科目,只能是算学和自然。
‘也够了!’韩冈坐在书桌前想着。在过去,可不会有这一门功课,从中可以看到朝廷的妥协,
不过他没时间庆幸太多,一封封信件正等着他回信,其中一封,还是韩冈的亲家翁。
韩冈的儿女亲家苏子元,前些天上京来觐见天子——天下州郡的主官就算职位一直不动,隔两三年也都得入朝一次。但韩冈南下前,他就又被打回邕州去了。
苏子元治邕有功,四善二十七最总有几条能占着。几年内考评都在上下,去岁甚至还得了上中——最高一级的评价,正常情况都是拿不到的——在广南两路的几十州官中,显得最为显眼。
广南西路转运使奏报,邕州数年间开大小沟渠数百里,灌溉良田万顷。虽说其中多有夸张,可去年从邕州、钦州顺左江入海,然后北上泉州卖的粮食,有七十万石之多,这却是实打实的。相当于大半个关中白渠灌区的对外输送量,再加上交州的五六十万石,对一直苦于粮食不足,而使得溺婴现象始终禁而不绝的福建,可以说是救人无数。苏子元作为邕州知州,在其中当然功不可没。
从桂州[桂林]到邕州[南宁],一路南下经过的柳州、象州、宾州,其户口所聚,都是适宜产粮的盆地,在后世也是事关国家安危的粮食基地。在这个时代,如果能跟广州附近的平原一并充分开出来,几十年内,都不用担心人口过剩的问题。
苏子元知邕州数载,邕州户口增加了五成还多,渐渐恢复了交趾入寇前的元气;粮食生产翻了一番;税赋的数量渐渐接近桂州。打通了与大理的贸易通道,每年收购滇马三千余匹,依照从太宗时就不断颁布、在当今天子变法之初又着重强调的敇令,这就是军功。
可惜当时政事堂正设法让韩冈留在河东,苏子元也顺道受了牵连。最后只在朝会上上了殿,之后并没有被皇后召见。
王中正、宋用臣这一干知道苏子元身份的大貂铛都不敢说话,在朝堂上没有帮忙说话的盟友,背后的靠山又不怎么牢靠的时候,他们只能保持沉默。章惇也不想成众矢之的,也只是私下里跟苏颂先后设宴款待了苏子元。
在广南两路久任的官员,想要从那个圈子里再跳出来,几乎是不可能了。苏缄中了进士后,被派去岭南任职,几十年都在两广打转,苏子元子承父业,这辈子都没什么指望。只是老君容也容易,恐怕下一次见面,就是一路监司的使、副了。
不过两家定了亲的子女都还平安,不论是韩家的老大,还是苏家的长女,这几年都没有出什么意外。再过几年,就到了能成亲的年纪了。
坐下来想一想,这时间过得还真快,转眼间几年就过去了。
攻略交趾时,说降夺官的情景尚宛然在眼前,只一眨眼的功夫,儿女都长大了。
说是时间过得快,也的确是够快的。
韩冈回京,第二天就跟王安石一前一后的辞官,接下来京师朝堂一团乱。这两天的时间,韩冈和王安石之间的纠葛还是没有一个定论,就到了第一次给太子上课的日子。
他来到了东宫。




宰执天下 第38章 何与君王分重轻(12)
赵佣仰头看着新来的先生。从阁门外照进来的阳光,被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大半。
作为太子,赵佣与宰辅之一的韩冈已经见过许多次了。
其中印象最深的当然还是半年多前,冬至夜的那一个晚上。
跟所有相公一样,来到父皇的病榻前,都是十分严肃的样子,但是独一无二的年轻。说话声音不大,可不知为何,让赵佣一直都很害怕的祖母却一直瞪着他,最后还大雷霆。
那一夜,赵佣一开始并不是很明白生了什么,但从那一天开始,喊他六哥的人少了,都开始称呼他做太子了。也是从那一天,身边的人都开始在说‘幸好有了韩枢密’。
待年轻的韩枢密行过礼,赵佣立刻恭恭敬敬的回了一礼。
储君亦是君,纵然是贵为平章军国的王安石也要先行礼。但赵佣被耳提面命,对宰辅们要尊敬,决不可有失礼的地方。
宫中有专门的人来教授礼仪上的知识。赵佣在这方面做得很完美。
不过他旁边的王益就不行了,向韩冈行过礼后,就定着不动了。
赵佣侧过脸想看看怎么回事,就感觉的王益悄悄的扯了扯自己的袖口。手指微抬,指着阁中一侧的一张桌子。
赵佣看过去,就在那张桌子上,正放着一根尺子。一尺长的木尺,仅仅有小半寸搭在桌子的边缘,尺身几乎都悬在空中。而尺子的下方,还吊着一个锤子,用一根细绳连接。锤头是生铁的,看起来就很重,使得铁锤的木柄高高的翘起,抵住了木尺。
‘这是怎么回事?’
赵佣一下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这么放在桌边上的尺子,肯定应该掉下去的。
先一步过来的宋用臣早就盯着桌边上很长时间了。
锤子、尺子,还有绳子都是他让人拿来的。将锤子绑在尺子上,再摆好在桌边,都是跟着他的小黄门动的手。韩冈只动了动嘴皮子,却像是戏法一样让人不可思议。
这是什么鬼法术?宋用臣想问又不敢问。跟他一样,阁中的内侍,还有刚刚进来的赵佣、王益以及跟随他们的内侍、宫女和乳母,一大批人都瞅着,一脸的不可思议。不过他们都是瞧了几眼后,就端正了身子,只用眼角去瞟,又用眼神交换着自己。
‘肯定是胶。’
‘假锤子。’
‘是韩枢密啊。’
韩冈知道,肯定会有人想不通。就是在后世,多少学过物理、好端端从初中毕业的聪明人,都一口咬定决不可能。在现在这个时代,又有几人能想得通透?
这就是他的目的,先声夺人。
韩冈咳嗽了一声,两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过来。他是老师,不能任由自己的学生陷入迷糊之中。而且,他也要上课了。
韩冈看过赵佣以前做过的习题,其实算式和记录采用的正是如今世间通行的草码数字。
草码原本是商人中所用的,直接画在搬运的货物箱子或是麻袋上,箱中货物的数量看看外面的标签就知道。有时候,简单的账簿记录也用草码。
不过现在通行于世的草码,已经经过了改进。旧草码的一二三就是简单的将文字一二三扭转九十度给竖起来,而改进过的草码一二三无法通过添加笔画来篡改。结合了一部分阿拉伯数字进行的改进。使得有人篡改数字,也很容易看出破绽来。这是韩冈主导的缘故,所以在关西许多小学校中,都在用这本便宜又好用的算学蒙书。
当然,在真正的账簿中,不可能是单纯的草码,还必须有大写的数字。
不论是民间还是朝廷,账簿上的数字,作为确认标准的都是大写数字,甚至于都不用草码和小写的一二三,只用壹23。这是从唐时就流传下来的习惯,如今更是普及到全国各地。尤其是官府——‘今官府文书凡计其数,皆取声同而画多者改用之。于是壹、2、3、肆之类,本皆非数,直是取同声之字,借以为用,贵点画多不可改换为奸耳’。
“乘法和除法,殿下和团练应该学过吧。”韩冈问着两位身份尊贵的学生。
“九九歌,我都会背了。佣哥比学生会得还早。”王益很自豪的说着。
宋用臣也在旁补充:“太子聪慧天生,现在是百以内的加减乘除都没问题。”
韩冈早就听说赵佣早慧,小小年纪就沉稳过人。他对此早就心中有数,可亲眼看见还是觉得惊讶。
会背九九乘法表其实不算什么,还没把一张大半部分只有加减的卷子做完的王益其实也会背,可根本就不会灵活应用。韩家家里的老大老二,也都是在四五岁的时候就被王旖逼着背熟了,只是在运用上是整整花了两年去练习。
但赵佣现在却能进行百以内的加减乘除!
六岁啊,韩冈暗暗惊叹着。
正常的小孩至少到九岁才能拥有的才能,赵俑现在就拥有。
跟九岁左右擅长数学的小孩子差不多。赵俑也可以算是天才,但还远不及数学史上的那些怪物,比如高斯之流。也比不上自称八岁就能看懂《海岛算经》的沈括。不过一年以后,四则运算肯定是没问题了。
“那就好,先把这几题做了,看一看到底学到了哪一部。”
韩冈第1352章惇打了赌,臣若输了,就赔出百贯彩头,若是他输了,那他只要赔麦子就够了。”
“百贯的麦子?”
“好像很多的样子。”
赵佣和王益交头接耳,宋用臣也在心底计算着麦子的数目,但韩冈的接下来的话实在是出乎意料:
“是按粒来算。第1352章枢密便说,除非将赌注交换,否则他绝对不赌。也就是我出麦子,他出钱做赌注。不过这就轮到臣不干了。”韩冈笑了笑,“后来臣又用同样的条件,打算跟曾经做过三司使的沈括下棋。可是他一听之后,就不干了,说倾家荡产也赌不来。”
“先生,只是几粒麦子啊。”王益忍不住开口。
韩冈脸色严肃了起来,“做学问,讲究的是诚实。诚于实。最不好的是只凭空想说好坏。真的只是几粒麦子吗?究竟是多少,还是算了之后再说!”
韩冈之前都是带着笑,看着也和气。虽然上课前,都被耳提面命要老老实实。但韩冈没摆出师长的架子,王益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不过现在韩冈脸稍稍一板,他立刻就老实了。
第1352章、沈两人都不肯赌的缘故,棋盘上要放多少粒麦’?最后一个就是‘到底为什么尺子不会掉下来’?下一次上课时,把答案准备好。”
赵佣和王益着愣回去了,宋用臣立刻填补了上来,他问着韩冈:“韩枢密,这真的不是戏法?”
韩冈一下就变得脸色阴沉。宋用臣一个激灵,立刻反应过来,韩冈最讨厌的就是怪力乱神。
“但太子才六岁,肯定不知道怎么做。”
“有什么难的。想不通就不能问人吗?只要亲笔写好答案就够了”
宋用臣吓了一跳:“可以问人?”
“有谁能事事皆知。有不明白的地方当然要问人。最怕的就是自以为是。”
不是每件事都要充专家,而是学会寻找专家来咨询才是上位者该做的事。至于怎么挑选,相信谁,这就是关键。
相信宋用臣会明白,他背后的两个人也会明白。三道题目更是出给他们看的。
韩冈要教授的并不局限于知识,更重要的是学习的方法。怎么做事,怎么思考。
他的目标,就是给赵佣塑造出科学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和方法论来。
做事,先学做人。正心,先正三观。
这是韩冈的想法。




宰执天下 第38章 何与君王分重轻(13)
任谁都知道,韩冈的第一次课,不是教太子读书,而是给皇帝和皇后看的。可是谁也不曾预料到韩冈竟然会上了这么一堂课。
蔡卞皱着眉头,盯着桌上的教学记录。
国子监与资善堂紧密相连,好几个讲读官都在资善堂兼了一份差事,蔡卞也是其中之一。
虽然没有像当值的同僚一样,亲耳聆听了韩冈的第一堂课。但才下课没多久,留堂的三道题目,就从皇城内传到了南薰门的蔡卞手中。
隔邻教室中也正像放在火炉上的水壶,热闹喧腾。一群国子监生正为韩冈的题目吵吵嚷嚷。
“这叫什么啊!出的到底叫什么题?国子监里有几个能做出来的。”
“别的不说,太子才六岁。白乐天半岁能识‘之无’,可他六岁时也写不出‘此恨绵绵无绝期’吧。”
“没听到韩枢密说的最后一句吗?可以问人!官家、圣人想要的不是君子,是太子。韩枢密也就是要教太子兼听则明的道理。”
“这是卖菜卖惯了。上门的客人想要什么,他就卖什么。”
“有几户人家聘西席先生,不是打算教个进士及第出来?有哪个皇帝不想要个有为的太子继承皇位?”
“多了去了。要我给你数数吗?汉武帝、唐太宗……”
“别抬杠。汉武有瘫……”
那几个学生说话简直是肆无忌惮,尽管最后半句给吞了下去,可还是够悖逆的。真要计较起来,可是指斥乘舆的大不敬罪。说的人杀头有份,听的人也少不了一个流放。
蔡卞动了动身子,想站出去训斥,但又忍住了,只是记住了外面几个人的姓名。
太学三舍,外舍、内舍、上舍。不升内舍、上舍,就别想做官。就让他们在一辈子烂在外舍好了。
“吵什么呢,宗汝霖那边还真摆出来了。”
就在蔡卞听着隔壁吵吵嚷嚷的时候,宗泽从隔邻正在重修司马庙的木匠那里,找来了尺子和锤子,还有一团墨线,摆弄了半天。倒是重现了课堂上的那个实验。
不过尺子不是搭在桌子边缘,而是搭在宗泽的手指上面。
看着宗泽手指上摇摇欲坠却偏偏掉不下来的尺锤,教室中静了下来。
前面国子监生们都是在吵韩冈的用心,但亲眼看到了不可思议的实物,是人都会想要知道这到底为什么。
“既然韩枢密摆下了阵势,肯定是想要太子去找人答案的。也不知王平章和伯淳先生对此能给出什么样的说法。”
宗泽说着,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了出来。
蔡卞的手一沉,正是他现在所忧虑的。
韩冈的教学,明摆着是针对王安石和程颢两人的课程。如果两家避而不论,到时候皇帝怎么想?皇后又会怎么想?
……………………
向皇后正茫茫然,与陪她说话的蜀国公主一样表情。
韩冈第一天上课所出的题目让她们都是一头雾水。
韩冈所出的题,肯定是有其深意在,只是让人想不通。而明面上的答案,也同样让人难以计算。
“从一加到一百的那题倒好说,应该是为了磨六哥的性子。”向皇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蜀国公主在说话,“六哥从小就聪明,上了学后,什么都是一学就会,聪明外露不见得是好事,懂得收敛才好。若能磨一下性子倒也不坏。”
“六哥可比我家的大哥聪明多了,说不定一下就算出来了。”
“那可不容易。一步步加上去,整整一百步,中间错一点可就全错了。六哥有时也会犯迷糊,昨天背论语,背着背着就跳了句。”
“说的也是。这一题,不要聪明,只要小心。”
向皇后点了点头,又道:“可那锤子尺子,就像戏法一样的,让人完全看不懂了。”
蜀国公主也不懂,不加锤子,尺子都肯定会掉下来,把锤子系上去,反而不掉了。要说是戏法,可不论谁来做,都是一样的结果。而且韩冈还不在场。哪家变戏法的能这么变?
宋用臣回来一说,再亲手一摆,在宫里问谁都摇头。
“不过韩枢密特意说可以问人。王平章、程修撰与韩枢密同在资善堂,据说又在争什么道统,说不定就是韩枢密在给王平章和程修撰下战书。”
“那这一题可就做不出来了?”
地位丢一边,品性也不论,只说学问,王安石和程颢可都是闻名天下的大儒。韩冈拿来下战书的题目,宫里面可真找不到人来做。就是朝中,也不定有人有这个能耐。
向皇后不多想了,只等着结果来,也就再两天而已。若能将王安石和程颢问倒,那也不坏。这也就能让人知道谁才最合适当太子师。
至于最后棋盘上放麦粒的那题,向皇后倒是多想了一阵。
最后麦粒的数目应该很多,所以章惇、沈括才不赌。两人都是高材博学,不会上当。说不好,可能会有几百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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