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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礼制要因时制宜,因地制宜,因人而异。完完全全依照礼制,出了意外,责任谁来承担?
南郊祭天时的事故,还历历在目,谁也不敢去冒那样的风险。
宰辅们都是极为现实的,不会犯那种老冬烘的蠢。
至于接下来的太庙、社稷、朝见太上皇,该走的程序,自有太常礼院去负责。到时候,让赵煦走过场就行了。还有接见外国使臣,向辽国派去国信使,还有改元,还有赏赐百官三军,等等等等,千头万绪,都要急着解决。
宫中还要有一番动作,除了人事以外。还要改建圣寿宫,供太上皇居住。新天子赵煦入住福宁殿。
不过那也是日后的事了,现在还不至于那么急。
只是想到接下来朝堂上可能会有的变化,却让很多人开始心急了。
……………………
时近黄昏,一夜未眠,又忙碌了一天的各位宰相、枢密和参政大多数都有些疲累了。精神虽还都旺健,可身体多数都吃不住了。
韩冈也扶着王安石在宫中安排休憩的小阁内坐了下来,长舒一口,道:“总算告一段落了。”
说是这么说,但宰辅们接下来的几天依旧要轮班宿卫宫中。帝位刚刚传承,接下来的几天正是最容易出问题的时候。现在歇息,也只能是暂时的。
“这才是开始。”王安石摇头。
“的确。”韩冈道,“之后要做的事还很多。”
“可也是结束了。”
“嗯。”韩冈点头称是。
皇帝换了人。赵顼这位太上皇帝,虽然还带着皇帝二字,可是已经不再是君临天下的天子。从今往后,就是新天子赵煦成为亿万子民的君上。
“十四年啊。没想到就这么结束了。”王安石眼神迷离,方才在草草而行的大典上,所有人都紧张得生怕出半点意外,完全没有时间多想什么,只是现在歇下来,
“十年来,天子得岳父辅佐,其功可昭日月。”
“钓国平生岂有心,解甘身与世浮沉,应知渭水车中老,自是君王着意深。”王安石不顾韩冈侧目,怆声长吟,似笑似悲,“忽忽十四载。人尚在,鬓已催。”
“岳父!”韩冈声音陡然提高。他没想到王安石心中的愧疚有这么深,这是打算要退了?
王安石盯着韩冈好一阵,“老夫是不用考虑那么多。接下来是玉昆你们的事了。处理国事要稳重,不要遗人话柄,对待天子更要恭敬。玉昆,不要忘了寇忠愍。”
王安石也只有对自家人才说这么直白,韩冈心中感动,“岳父放心,小婿明白。”
有时候,是好是坏,只在一句话间。
当年辽人入寇,寇准力主真宗亲征。订澶渊之盟,使辽国退兵后,寇准以功臣自居,而真宗也洋洋自得,并对寇准极为敬重。战前一力主张的王钦若只说了两段话,‘城下之盟,《春秋》耻之。澶渊之举,是城下之盟也。以万乘之贵而为城下之盟,其何耻如之!’,‘陛下闻博乎?博者输钱欲尽,乃罄所有出之,谓之孤注。陛下,寇准之孤注也,斯亦危矣。’
先攻击澶渊之盟的性质,再定性寇准的行为。区区几句话,一下就扭转了真宗对寇准的看法,寇准随即被赶出京城。
人心是说不准的。人的想法总是很容易就被动摇。
现在觉得赵煦日后会怎么想,是觉得有定策之功,还是觉得是凌迫君上,那就是笑话。
一件事,正说反说,都能说出道理。关键是要看是怎么说,何时说了。
可能赵煦到时候甚至会忘了昨夜的那一幕。可是想到也好,想不到也好,现在担心又能如何?难道还能以为等到新帝亲政后,身边没小人上眼药?
在场的都是共犯,事后算账又能跑了哪个?宰辅之中,也只是一个吕惠卿能例外。到时候若是被追究,一个个都逃不了。
王安石的担心,当然不是杞人忧天。
只是韩冈感动归感动,却并不是很放在心上,王安石的担心,人人都考虑过了。既然做出了同样的选择,那就是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利大于弊。所谓的后患,也只是必要的风险而已。
“玉昆。平章是怎么了?”章惇迟了一步进来,正看见王安石推说累了,进去休息了。
“家岳是想要退了。心里那一关他过不去。”韩冈不作隐瞒,反正也没必要隐瞒。
章惇看起来并不惊讶。以王安石的性格,之前肯舍了面皮去写内禅大诏,肯定要告退以求自清。再做他的平章,不知会有多少脏水往他身上泼。
“玉昆你呢?”章惇问的直接,“有雍王和司马君实在前,这一回怕会有人多想。”
韩冈之前可是一并向皇后递辞章的,现在王安石退了,韩冈却留在宰辅班中,肯定会惹来他人议论。不过这还只是小事,更重要的,天子因,最终也瞒不过人,必然会有人会将之与司马光和赵颢联系起来。
一个皇帝,一个亲王,还有一个太子太师,落在他手上后,一个个都犯了心疾,韩冈身上的压力绝不会小。是人都要畏惧三分。
“一个是装的,一个是犟的,只有这一位才是真正的病症,而且还不是随时都病着。”
韩冈的表情中看不出半点异样,似乎并不担心。
章惇看了韩冈半天,忽然问道,“天子……太上皇会清醒过来,玉昆你是事先就知道的吧?”
“怎么可能?”
“那就是你根本不在意,不是吗?”
韩冈一笑:“好也由他,坏也由他。”
赵顼的心性,也只有初苏醒的时候才会激动。一旦冷静下来,就会玩弄他最为擅长的权术。去年的冬至夜,韩冈是在最好的位置上欣赏过赵顼的表演,又怎么可能还会忘掉还有这种可能?
只是因为不论赵顼是否清醒,对他都是好事,韩冈才半点不在意。





宰执天下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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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也由他,坏也由他。
不论好坏,对韩冈都是有利的。
甚至可以说,现在的情况更有利。
赵顼若是没有清醒,顺利成章的内禅之后,接下来必然是宰辅们的内斗了。
而现在的情况,却只可能联手起来。
韩冈要多谢一句赵顼。
人生四大铁,一起扛过枪,一起同过窗,一起分过赃,一起嫖过娼。一个是同生共死的经验,一个少年时结下的友谊,而后面两个,就是拥有共同的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产生的同伴意识。可以说,一起做了坏事,更能让人感觉对方亲近,因为同样没法回头。
按王安石的说法,就是缴了投名状了。
参与了内禅的宰辅们现在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如果没赵顼的那一句,所有人都不会担心什么,接下来该内斗就内斗,该争权就争权。但‘早已定下’一出,从现在开始,他们不得不站在一条战壕中了。
有共同的敌人,有需要面对的危机,除了合力起来拥护太上皇后,已经别无退路了。
不过要是压力太大,不是不可能出现背叛者。
可是现在,的确有压力,却不至于让人崩溃。
‘先帝复生,乃一太上皇。’
英宗晏驾时,曾有疑似恢复的情况,曾公亮主张慎重,不要急着招太子,韩琦却这么回复他。当年韩琦一个人都敢说都敢做,现在这么多宰辅一起,哪里还能退缩?
何况小皇帝才六岁,等到他成人亲政,还有十余年的功夫,要是如章献太后与仁宗皇帝那般,至薨方撤帘,太上皇后垂帘二十年也有可能。
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一名刚刚进入官场的选人,走到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位置上了。
二十年后,除了韩冈,年过四旬的蔡确、章惇、曾布都要往七十走了,至于年过六旬的王安石、薛向,和将及六旬的张璪,以及年已古稀的韩绛,根本都不指望能活到那个时候。
这还要担心什么?
如果是国策,不想想一二十年后的情况,那是不合格的宰相。但政坛风云,最多想着几年以后就足够了。从开国宰相赵普开始,有哪位宰辅在中枢留了十几二十年?十几年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已经位极人臣的宰辅们根本不去考虑。
就算考虑要后人,也不需担心太多。宰相家的子弟,世人面前有定策之功的功臣之后,皇帝就算再不痛快,也不能不留点面子。那时候,只要没有权力上的纠葛,聪明的皇帝都不会再做文章。
再说句悖逆的话,以赵煦的身子骨,真的能活到成年吗?仁宗以来六十年,没有一个在宫中出生的皇子活到成年,看赵煦的样子,能不能例外,有信心的人不多。
现钟不打,倒去炼铜。谁还这么糊涂?
韩冈能明白的道理,韩绛、蔡确、曾布、章惇他们如何会想不通?
不过昨夜的事,韩冈也不是没有遗憾,他在经筵上的那一番辩论,尤其是有关人禽之别、华夷之辨的那一段,是气学的主要纲领之一,也是世界观的一部分。若是能借助经筵传播出去,对气学的发展有着显而易见的帮助。但现在有了帝位传承这件事横插一杠,就只能等着其慢慢发酵了。已经没了拉偏架的裁判,接下来的道路,就要好走许多。
章惇没有再追究韩冈的意思,有些事大家心照就够了。
“如今不得不小心吕吉甫了。”喝了两口凉汤,章惇又对韩冈叹道,“他的能耐,玉昆你也应该知道。”
两府宰执,只有吕惠卿一人在外。没有功劳,却也没有其他宰辅的顾忌。十几年后,肯定会设法让自己成为赵煦想要依赖的对象。
吕惠卿年纪又不比蔡确、章惇、曾布大多少,刚交五旬而已,十年之后,说不定能做逼太后归政的韩琦。
“吕吉甫的才干,哪有不知道的?就听蔡相公的吧,请他给个决断。”
章惇点点头,如今都被栓在一起了,自然是有什么事互相体谅。
章惇和韩冈继续闲聊着。没过多久,张璪进来了,看见两人喝着凉汤正聊天,抬眼笑道:“子厚,玉昆,你们俩倒是清闲。”
章惇笑着:“枢密院近日没大事,有薛子正去交代一下,用不着去西府多绕一圈,当然清闲些。”
接着是韩绛和蔡确,他们两人招了太常礼院的几位主官计议接下来的各项仪式,来得就迟了点。
进来时,韩绛见王安石不在,问韩冈道:“介甫呢?”
“平章在内厢休息呢。这就让人去请他?”
“介甫这两天心累,让他先歇一歇。”韩绛摇摇头,和蔡确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了。
比起其他宰执,王安石与赵顼的感情是最深的。近乎于凌迫赵顼逊位,王安石心中的纠葛,各人都看得清楚。虽说难以体会,可都能体谅一下。
薛向来得最迟,章惇将琐碎事都推到他身上,处理下来,也用了一个时辰。
除了在内休息的王安石,在外的吕惠卿,以及有名无实的郭逵,剩下的宰辅都在这里。
一起啜着宫中御制的凉汤,气氛有些怪,或者说,和睦得难以想象,甚至让人有些不习惯。
一群同案犯坐在一起,大秤分金、小秤分银。没什么好奇怪的。一同干掉了皇帝,垂帘听政的太上皇后又肯定站在同一边,这时候,心情轻松也不足为奇。
“内禅已定。歇一阵,就进去拜见太上皇、太上皇后,还有天子。再留下宿直的,今天也就没什么事了。”韩绛开口说道。
“谨从相公吩咐。”韩冈和其他人一起应声道。
“不过这几天,宫中的宿卫还要注重一点才是。”曾布又道。
“这几天当然重要,不过也得小心日后。”蔡确道,“俗话说,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有些安排现在就得做好。”
不需要蔡确多说。在座的谁也没觉得既然内禅已定,就可以从此高枕无忧。
太上皇后虽然已经垂帘听政,但她终究不能脱离宫中。赵顼尽管做了太上皇,但他还是有能力做出一些事的。
高太后在宫中,太上皇在宫中,还有作为天子生母的朱妃也在宫中,在宫廷内,皇后没有他人可以依靠。
就是宋用臣、刘惟简这一批人,也都是被赵顼提拔起来的。万一其中出了一个怀有异心之人——或者说忠于太上和天子的义阉——那么向皇后的处境就会极为危险。
没人会忘记,就是仁宗在位的时候,宫中一样出现过叛乱。最后还是依靠曹太后领着一帮宫女和内侍解决的。
“石得一他在皇城司太久了。”章惇说道。
“内侍省和入内内侍省的人事,请太上皇后速作安排。御药院那边,也是一样得提醒太上皇后。石得一忠勤职守,可以领团练使。”
“三衙管军,可以调动一二。但张守约、王中正现在都不能动。”
两府需要一个老成、稳重,至少对两府有足够的敬畏的将领,来主管三衙禁军。并掌宿卫事。换了种谔那样的人来做太尉,谁都不可能放心。但初禅位,就换统掌禁中宿卫的三衙管军,外界的说法不能不顾虑。
“子厚,玉昆,你们有什么想法。”
“玉昆。”章惇扭头看韩冈。
“韩冈在河东,有火器见功。这一回,韩冈打算提议在京中成立火器局,专造火器,可选调精兵强将看守。”
韩冈的话,让几位宰辅有些犹豫。事情肯定不是他说得那么简单。
“韩冈太年轻,晋升西府,力所难及。”韩冈停了一下,道,“家岳那边也有退意。”
“玉昆,不要那么急。”蔡确说道。
“国事为重。”韩冈笑道。
以天子失心为名,逼其内禅内禅。王安石和韩冈,肯定是众矢之的。他们两人退出来,可以减轻其他宰辅身上的负担。
“新天子践位,依故事要犒赏百官、三军。”韩绛道,“但朝廷财计不宽裕,犒赏之后,就没余财可用了,只盼着能有贤才解这燃眉之急。”
韩冈点点头,这就是交换。
“持正相公,年号事,太常礼院那边怎么说?”章惇问蔡确。
“已经让太常礼院去想了。”
“左不过天佑之类的……他们能想出什么?”
“天佑,这个年号就不错啊。”薛向道。
天佑是个好词。出自尚书,里面有‘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一句。而赵煦年幼,理当有个‘佑’字。且天佑拆字分开来是二人佑。太上皇、太上皇后共同佑护小皇帝。
聪明人都会想办法将垂帘听政的太上皇后弄进年号里,就如章献明肃刘皇后垂帘听政时的年号——天圣,就是皇太后和皇帝二人为圣的意思。之后的明道,更是含有日月同辉的用心在。
“可惜前朝用过了。”
“哦。唐昭宗。”薛向想起来了,笑道,“幸好没提上去,脸上被画一笔不能洗脸可不好。”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当年太祖皇帝想改年号,最后选定的是乾德。赵普说这个年号选得好,自古至今都没人用过。旁边的卢多逊就插了一句,伪蜀国就用过,没过去多少年。气得赵匡胤拿起笔就在赵普脸上画了一道。赵普还不敢洗脸,就这么一夜过去。等到第二天上朝,赵匡胤见到赵普脸上一道墨迹,才想起来让他去洗掉。
从此之后,重复他人曾用过的年号,就成了大宋的忌讳。
“让太常礼院去想吧,到时候交给圣裁。好了,”韩绛起身,“去请介甫吧,时候差不多了。”




宰执天下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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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皇后依然在福宁殿内。
如今国用不足,想要大兴土木,为赵顼兴修殿宇并不合适。之前向皇后与宰辅们讨论过,决定将旧宫舍改个名字,换块牌匾就可以了。
初步定下来是大内西北角的睿思殿。坤宁宫旁边的睿思殿本是内书阁,赵顼偶尔过来读书,顺便睡个午觉。熙宁八年为了保证藏书的安全,还稍稍翻修了一下。在大内诸殿阁中,算是比较新的一间了。
不过选择睿思殿改名圣寿宫,并不是当真让赵顼住进去。新晋的太上皇由于重病的关系,不宜随意移动,换一个不熟悉的宫舍,对病情或许会带来不利的影响。
故而天子寝宫福宁殿,太上皇赵顼继续居住。新任皇帝赵煦,向皇后则是打算留在身边亲自照管,让他一起住在坤宁宫。等到赵煦成人,再搬去福宁殿去居住。
只是现在,向皇后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
赵煦太聪明,只是还小,不会作伪。经过了昨夜的事后,态度明显的就冷淡了。
赵煦的生母朱妃,不对,现在得称太上贤妃了。今天就能让宰辅撰写册宝,日后也必然能封太后。虽然知道这一点无法避免,但向皇后的心中还是很不舒服。
谁让自己没能生一个继承人呢,向皇后无奈的想。一时伤感起来,就是有个女儿能说说心事也是好的。
“太子呢?”
听见了房外的脚步声,急忙擦干了眼泪,向皇后问着进来的宋用臣。
“回圣人,太子正在里厢读书。”
对话就跟过去没有两样,话出口后都没有立刻察觉哪里不对。过了片刻,宋用臣才反应过来,连忙叩头请罪。太子都登基了,怎么还能沿用过去的称呼?
向皇后并没放在心上,“相公们马上就要到了,国政终究还是要交给官家,从今天开始,就在这里听讲”
太上皇后的话听起来就有些赌气的味道。宋用臣不敢多问,低头答了一句,连忙退出去了。
过了片刻,宰辅们接二连三的出现在福宁殿中,赵煦也被带来了,与向皇后一起坐着。
“相公们来了啊。”向皇后抬起头,勉强笑着。另一侧的赵煦,则是态度冷淡,就跟在内禅大典上一样,没有任何动作和表情。
在王安石的率领下,他们向太上皇后和惺帝先后行过礼,然后一个个都被赐了座。
“相公们现在过来,可是有什么事要说的?”向皇后问着。
当然有事。别的不说,光是正经的禅让大礼后续仪式,缺少的服色都要准备,以及事后的赏赐和人事安排都要得到皇后的同意。
等到韩绛絮絮叨叨的说了很久,向皇后已经快不耐烦了
“西京那边呢?”她趁韩绛说话的间歇,连忙开口询问。
韩绛闻言一愣,然后道,“殿下不必担心,西京、南京、北京,三京留守皆是纯臣,听说陛下即位,必然为陛下和天下万姓而欣喜。”
“是吗?”向皇后随口应道。
“的确如此。”韩冈和章惇同时上前,帮着韩绛一起说话的。
皇后想问洛阳元老,韩绛说得勉强也是,只是太子面前不方便明说。
现在要考虑和处理的事情很多,但并不包括那些旧党元老。到了如今,他们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几乎荡然无存。如果说在冬至夜之前,还有些影响力,可冬至夜之后,司马光、吕公著先后惨败,旧党在朝堂上连一个代言人都不剩了。因为他们两人得罪的还是皇后,未来的十几年内,他们所代表的势力几乎就不可能翻身。人走茶凉,不论再怎么保温,这茶水的温度能维持住二十年吗?
“那就这样吧。”向皇后道。宰辅们的决议,一般来说,是没有必要反对的。
“还有何事?”她又问道。语气不是那么有兴趣,昨夜一夜未眠,今天又参加朝会,到了现在也的确累了。
王安石上前:“臣请辞平章军国重事……”
“为什么?”不等王安石说完,向皇后就失声问道。
王安石道:“臣年老病衰,于此久任,无补于国事,不宜再任平章。”
向皇后尚未回应,韩冈也趁势站起:“陛下,殿下,臣年幼识浅,无用于国,今日请辞枢密副使一直。”
在皇后面前主动开口,韩冈的决断终于让留有疑心的蔡确点了点头。
但皇后惊讶无比,为什么就连韩冈也要辞官,“为……为何?!”这下是连声音都颤了。
韩冈看了看皇后,又看看赵煦,然后对两人道,“陛下、殿下明鉴,臣昨夜误以为太上皇沉疴难起,故而对陛下才说了那段话。不曾想太上皇竟能得上天眷顾,心疾消退,重复旧安。”韩冈轻叹了一声,“臣有过,当受惩。”
“这不是枢密的错!”皇后立刻说道。
蔡确也道:“太上皇自言久欲传位陛下,韩枢密又有何过错?太上皇不再操劳国事,宽心可致长久。虽有小过,亦不当深责。”
“没错。”皇后道,“枢密不必如此自责。”
“臣此前因荐举不当已上辞表,今日又误断太上皇之疾,两错并举,如何还能厚颜留居西府?,”
韩冈坚持要辞位,向皇后无法让他打消念头,最后只能无奈的说,“平章,枢密。既然你们都想辞官,那就上辞表来再说。”
“臣谨遵谕旨。”韩冈和王安石同时行礼。
韩冈抬头时,正看见赵煦小小的脸上眉头紧皱,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虽然只是辞官的借口,但听起来就像是要对昨夜的事负责的样子。昨天韩冈亲口对赵煦说他的父皇犯了病,转头就被赵顼自己否定了。赵煦的心中不可能不生怀疑。现在能化解就稍稍化解一点,不然讲课的时候,就免不了麻烦了——尽管这样的化解,也只可能是一点点。
向皇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试探的问道:“枢密一辞,西府一时间不就只剩下两人了吗?这可是要将吕枢密调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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