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开战时,西府里面好像一直都是两人吧。章惇想着,只是他不方便说出来。
“殿下。”曾布上前说道,“郭逵久任地方,当先行调回!”
“河北怎么办?”
就算是向皇后也明白,北方的三名帅臣不能一起调走。
“殿下,可以让吕惠卿转任河北。”韩绛提议道。
“这是为何?”
“韩冈在河东,有大功于国,今其入京不久,便不欲再认枢密,为免世间有朝廷慢待功臣之讥,吕惠卿、郭逵,都不宜再任西府。”
韩冈不方便做枢密,那大家都别做了。这样就公平了。
这就是韩绛的意思。
韩绛不可能在宰相的位置上留太久,他已经七十岁了,难道还能指望做到八十岁?
等做上几年首相,将儿孙都提拔到合适的位置上,就可以安心的回家养老了。
灵寿韩家的未来,这些依靠意外才结交的盟友,现在就是要结善缘的时候。
向皇后沉吟起来,开始认真考虑这项提议。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又问:“只是这样一来,西府的人数不就太少了吗?”
“可再选调贤良入西府。”蔡确的话声沉稳,但眼神中藏着欣喜。
“相公觉得谁最为合适?”
蔡确哪里敢作答,反问道:“殿下可有心仪之人?”
“……苏颂如何?”向皇后看了韩冈一眼。
蔡确未做声,看着似在犹豫。韩绛则抢先回道:“苏颂资历最老,在朝中亦有贤名,又曾北使辽国,的确最为合适。”
韩冈的退出,顺便拉下了吕惠卿,同时王安石也退出了,这样一来,苏颂进位也勉强说得过去。
东府是两相两参,西府是一名知院,两名同知。从人数上,算是比较正常了。不比早前,能在崇政殿上坐下来说话的宰辅的数量,实在是多了一点。
韩冈以自己的退出,换来了沈括就任三司使——虽然现在还没有开始讨论——和苏颂晋身两府的机会。
这个交换,看起来韩冈是很占便宜,但韩冈的退出,不仅仅是让渡权力那么简单。
韩冈辞位,不光是将苏颂、沈括推上去,同时也让两府罢去吕惠卿和郭逵的枢密职顺理成章。
三名主持过对辽作战的帅臣,只有韩冈得以回京。这终究不是一件公平的安排。
如果没有这一次注定会有很多争议的内禅,皇后硬是将吕惠卿摁在地方上,倒也不会惹来太多的议论。可是以现在的情况,凡事必须要做到公正公平,起码是看起来如此,才能堵上很多人的嘴。
“殿下,郭逵功高,以故事,武人当厚赏才是。”张璪忽然开口。
章惇则道:“郭逵已做了十年留后。可以赠以节度,以褒其功。”
郭逵改节度使。从二品的节度使,已经是武职所能达到的最高一级的位阶。剩下的,也就是各个节度州的规模和等级的差别,让节度使们可以从排名靠后的小节度州升到排名在前的大节度州,永远不愁没有更高的官位去追求。只要不把归德军节度使封出去,可以看着那些已经升到最顶端的武将,继续一级级的往上爬。
宰相加节度使,名为使相,其位次之隆,犹在宰相之上。可见节度使的地位之高。纵然没有权力,可作为郭逵卸任签书枢密院事的交换和奖励,在制度上已经是绰绰有余。
“还是不够。”张璪摇头,“这是破辽之功。不重赏,不足以激励来人。”
“其子郭忠孝有才学,曾在程侍讲门下求学。”韩冈插了一句嘴,然后立刻又闭上了。
向皇后又看看韩冈,这是同僚之情吗?
“吾知道了。”却没答应什么
武家的后代,再能读书也不过是充充场面。前些日子,陕西报上来的有功将领中,有个叫种建中的,是种谔的侄儿。记得也有功名,还是韩冈的同窗,但有良师益友,也不过一个明法科出身。
等郭逵入觐时,多问一句,顺便赐他儿子一个同进士出身也算是酬奖其功了。
宰执天下 第41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四)
蔡确回到家中,也不衣洗漱,一下就靠坐在书房的躺椅上,久久都没有动一下。
离家不过一天一夜,在他心中却仿佛过了很久。
这一天里面,看着顺风顺水,毫阻碍的就拥立了太子,但其中隐伏的杀机,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幸好韩冈居中拦了一下。他跟曾布才没有一头撞上已经清醒的太上皇。如果是明知在太上皇清醒的情况下,就只有他和曾布力主内禅,下场肯定不会很好。不说王安石、韩绛、章惇等人立成死敌,就是皇后那边,也可能直接把他和曾布给牺牲掉。甚至能不能成功,是得两说。
不比现在,虽然功劳是被分散了,但太子确确实实的成了天子。定策之功在握,还不用担心同列的嫉妒和攻击。
不论韩冈当时是怎么想的,这份人情蔡确还是记住了。
书房内没有点灯,黑沉沉的,头顶上的房梁仿佛会压下来一般,蔡确的心却是极为轻。
王安石退了,再也没有一个平章军国重事压在头顶上。韩绛也早怠于朝政,不过是个纸糊泥塑的相公,摆着好看而已。
张璪、曾布是太上皇一力提拔上来,没有足够的功劳,根本跳不上宰相的位阶。皇后短时间内,也没那样的魄力,直接从两人中提拔一个宰相出来。
西府那边,薛向、郭逵可以不论。吕惠卿一去,章惇就是名正言顺的西府之长,短时间内,也不会有转到东府来的想法。
而韩冈为免声名受累,竟然主动求去。要知道,凭他的定策之功,凭他在太上皇后心中的地位,坐稳西府,眼望东府,都是不用说的。可韩冈偏偏跟他的岳父一起退了。
好好的官不做,却要宣扬他的气学。为了学术,就不能让名声受损。表面上看,韩冈行事总是锐气十足,可实际上去衡量一下功劳和结果,其实还是投鼠忌器,束手束脚。否则何至于此?好不容易进了两府,还不得不退出了。韩冈的愚行,蔡确都为他感到可惜,哪有邓绾的‘好官我做,笑骂由他’的自在?
对外,辽国早被打寒了心,不敢有所异动。对内,皇后和宰辅要和衷共济,只要财计不出问题,有再大的波澜也能轻而易举的压下去。
一时之间,掣肘尽去,内外皆安。下面只要奉承好皇后,做个七八年的太平宰相不成问题,长一点也不是不可能。
有此为凭,ri后‘仕宦而至将相,富贵而归故乡’,岂会让韩琦专美于前?当年老父被罢,全家挨饿的时候,哪里能想过会有这样的荣光?
想着ri后,纵是有着不辱宰相之名的城府,他也忍不住要开心的笑起来。
“蔡让!”蔡确忽然提声对外叫了一声。
“相公有何吩咐?”蔡确贴身的亲信悄步走了进来。
“大哥呢?”
“大郎正在陪泉州的三台端。”
“元长?他什么时候来的。”
“初的时候。已经喝了一阵酒了。”
“还有谁来过了?”
“冯相公家人,送了礼帖来。说是恭喜三郎结亲。”
冯京是蔡确的亲家,是蔡确长子蔡渭的岳父。原本也是出入两府,地位远在蔡确之上,可惜站错了队,被请出了京城。冯京最近联络很多,想要蔡确援引他再入京城。可现在局势大变,那些曾经的宰执官,想再进来可就难了。就是苏颂这等年纪大但经历少的重臣,他能进西府,是顶了韩冈让出的位置。其他人,谁会做那样的蠢事?
听闻冯京的礼单,蔡确也只是哦了一声,现在已经不同往ri了。蔡确当初与冯京结亲的时候,家世单薄,除了远亲蔡襄,根本没什么底蕴。可现在,贵为宰相,刚刚给家里的老三蔡庄订的一门亲事,是相州韩家,韩琦的第五子韩粹彦的长女,韩魏王的嫡亲孙女!阀阅世家,就是这么逐渐打造起来的。
“记得回一份礼。”他说道,蔡让应了,又问:“相公,可是要请大郎来?”
“算了。”蔡确又靠回椅背,“让大哥继续陪他的族叔好了,等人走了,再让他过来。”
蔡让应诺,悄然退了出去。
蔡确手指轻轻敲着椅背,蔡京来得未免太勤了。台官结交宰相,传出去不是好事。要不是如今是皇后当政,谁敢这么肆忌惮?就算是亲戚,也要避嫌才是。
蔡京与蔡确有着一定的亲戚关系,两边的曾祖父是亲兄弟,论起五服,也就一个最后一等的缌麻亲。蔡京若死了,蔡确他要换上三个月的素服,服三月丧,换到他的儿子过来,在丧礼上穿几天素衣白巾尽了人情就够了。
能够说得上是亲戚关系,可其实已经跟外人差不了多少,连本贯都不一样。蔡确的父亲蔡黄裳当年甚至将家都搬到了京畿。在他的父亲为陈执中所逐,全家差点被饿死的时候,宗族可是一点忙都没帮。
提携蔡京,亲戚关系只占很小一部分,多是看在他人物出众,才干又高,还善于结交,说是人才,的确是人才。不过就是心太急,对做官热切了一点。
但蔡京这样的殿中侍御史,想要再往上升,就得不断的找高一层的官员踩下去。天子便是依靠如同斗犬一般的御史,来制衡朝堂上的宰辅重臣。
正是从御史台内升到宰相之位的蔡确最清楚,这不过就是是朝堂中的以夷制夷。
御史台得早ri整治一下了。蔡确想着。
不断换人进来,过一阵放出去做州县官。选择第二任知县资序的京朝官,在御史台镀镀金,然后丢得远远的。就这么轮换上来,所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如此一来,就省得那些资深的御史们,一个两个的盯着自己的位置。
在宰辅同气连枝的现在,任何乱源最好都要提前解决掉。
蔡确坐了起来,望向西北面。
宰相府在内城中,透过敞开的轩,便能看见皇城的城墙。
一排红se的灯笼,将城墙顶端从黑暗中勾勒出来,真正的乱源可就在城墙之内在。
也不知今夜值守的韩绛、章惇和韩冈现在是否坐得安稳。
……………………烛火被风吹得摇晃,烛光闪烁,书上的字,看在眼里都是花的。
宫中所用的龙凤巨烛有儿臂粗细,现在还造不出那么大的玻璃灯盏,都裸露在外。为了凉,阁中门大开,夜风吹了进来,也让蜡烛晃得厉害。
韩冈啪的一声轻响,将手中的书丢在了一旁的小几上,他可不想弄坏了眼睛。国子监造的版本再好,也照样看不清楚。
几乎在同时,对面也是一声轻响。章惇同样将手上的书丢了下来。在宫中夜读《汉书》,说来也是难得的际遇。
“子华相公应该睡了吧?”章惇说道。
“子华相公年岁大了,又熬了一夜,比不得我们,支撑不住了。”
三人值守,只有韩绛年纪大了,又熬了一夜,安排一下直接就去睡了。
章惇哈哈一笑:“比不得玉昆你才是,我可是困得不行,只是强撑着。”
韩冈摇头:“看不出来。”
章惇看着韩冈年轻沉静的面容,心中甚至有几分嫉妒,笑道:“难得听玉昆你骗人。我已年近耳顺,发落齿摇,而玉昆还不及三旬……”
“今天。”
“啊?”
“母难ri就在今天。”韩冈笑了笑,指着外面刚刚传来钟鼓声的黑暗,“刚过了三,就是今天了。”
“啊!”章惇一声叫,“忙得天昏地暗,差点都给耽误了。玉昆,怎么不早说?”
“既然是母难ri,做子女的只该感念父母之恩,没必要办得那么热闹。何况国事为重啊。”韩冈又笑了,不是国事为重,他何必今天还守在宫中?
昨ri宿直的蔡确、曾布都回去了,只有韩冈留了下来。与韩绛、章惇一起,宿卫宫禁。
这是以防万一。
宫中的人事尚未开始调整,而帝位迭的影响才开始发轫。
这一次的内禅之所以平平静静,只是占一个‘’字。昨ri天子才发病,宰辅们就共同议定内禅,宫内宫外,所有的势力都来不及反应。才半夜的功夫,就把太子扶上帝位,这是任何人在事前都没有想到的。
可现在呢?百官尚未赐封,三军尚未犒赏,人心正浮动,又有了谋划的时间,接下来,危险才要到来。
只有韩冈这样在军中声望极高的辅臣,在宫中镇着人心,才能让宵小不敢有所异动。
章惇虽有军功,在开国以来的文臣中,足可排进前五。但他两次帅师征讨,都是以西军为主。比起刚刚给了京营一个大富贵、早有恩惠泽及三军的韩冈,在皇城内的威望,还是差之甚远。
最重要的,韩冈已经求去,人品也值得信任,论是王安石、韩绛,还是蔡确、曾布,都觉得他可以放心。就算再有意外,遇上能立功的机会,蔡确和曾布也能相信韩冈会通知他们。
章惇摇了摇头,“还是要提醒一下太上皇后,该有的馈赏不能缺,这是规矩。”
他说着,又举起茶盏,“既然玉昆你怕热闹,又要以国事为重,那愚兄就以茶代酒,祝玉昆你功业有成了。”
韩冈亦是洒脱的人,举杯,对饮而尽。
放下茶盏,正聊着,宋用臣匆匆而来。
“章枢密,韩枢密。”宋用臣脸se有些白,“太上皇后让小人来禀报两位枢密,台上皇太后遣人去探视太上皇了。”
宰执天下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五)
夜色笼罩着宫城。
内外皆是一片深黑,只有点点火光,在各处宫室里闪着。
一串灯火横过眼前的黑暗,从保慈宫的方向,正往福宁宫的后殿过去。
坤宁宫位于宫城的最北面,也就是最后面。
南面是福宁殿”“。距离三位宿直宰辅的位置很远,而保慈宫就在福宁殿正西,如果从前面走,在坤宁宫的方向上根本就看不见。那是故意从福宁殿后走过去的。向皇后明白,那是给自己看的。
六月底的夜晚,依然是燥热的。只是风吹过高耸的殿宇,原本干燥,就变得清冷甚至阴森起来。就像是第一次走进大庆殿,那股迎面而来的阴寒,怎么都忘不掉。
向皇后双手环抱着上臂。
单薄的褙子下,大宋最尊贵的女子,正在夜风里瑟瑟发抖。
就算是在冬至夜之后,她也没有正面面对过自己的姑姑。
每次见面都是不苟言笑的高太后,给她带来的是十几年的畏惧。本来以为已经结束了,可到了今夜,向皇后终于明白,那种畏惧,依然藏在心底。
结发夫婿说自己害了他,儿子虽小,却已经有了偏见。都说三从四德,可丈夫、儿子都靠不住,到底要依靠谁才行?
向皇后眼睁睁看着那一道流光汇入了前方的宫舍之中,没有受到半点阻碍。
“宋用臣还没回来?”她慌乱的问着。
结果显而易见,人人不敢抬头,也没人能给她一个安心的答复。
……………………
笃……笃……笃。
从远处传来的声音,有节奏的响着。就像眼前的那一串灯火,随着步伐,轻轻的摇晃着。
那是太后自己拿着拐杖在走,从保慈宫,向着福宁殿一路走过来。
谁也没想到太后这么就从保慈宫中走出,被派去‘护卫’太后的班直,显然没有起到阻拦的作用。
声音越来越近。
拐杖的末端每砸在地板上一下,杨戬的心中都会抽上一记。
很好笑吧。
杨戬能感觉得到对面的同伴投来的视线。自己脸上的皮肉正一抽一抽的,随着太上皇太后越走越近,腮帮子就跳得越来越厉害。
他完全压不住心中的惊悸和恐惧。
自己是皇后在福宁殿提拔起来的,是在冬至夜侥幸得了皇后的青目,攀上了梧桐枝。平日里都是福宁殿中备受尊敬的,他自己也曾幻想着,再过二三十年,爬到入内都知的位置上。
但他现在不敢想了。
太上皇太后气势汹汹而来,能应对的只有皇后。
杨戬现在站在门边,可他论如何都不敢往正门口挪上半步,就是心里想,脚也不听使唤。
说句难听话,要是太上皇太后指着自己说一句‘着实打’,打成肉酱也没处喊冤。
太上皇不可能拦住她,至于太上皇后……现在在哪里?
高太后提着拐杖昂然而入,目不斜视,一句也没多说。
福宁殿内外,宫人、内宦、侍卫、都一排排的跪下,杨戬慌慌张张,也跟着跪倒在地。
人敢阻拦半步。
一只只脚就从杨戬眼前跨过门槛,他的头方才重重的磕在门槛上,但他连摸一下都不敢。
那可是太上皇太后啊!他自己为自己辩解着。
……………………
太后去福宁宫?这还真有意思。
韩冈偏头看看章惇,同伴的脸上看不出有半点被惊吓到痕迹。
不愧是年轻时,敢偷做宰相的族叔祖小妾的主儿,换个时代和身份,曹操说不定都能做。
“玉昆。你怎么看?”章惇虽没被吓到,但也忍不住皱眉头,高太后跳出来的时机实在太好了。
韩冈摇头笑了一下,高太后咬牙隐忍了半年多,现在想必是觉得云破月开,等到了报仇雪恨的时候了。
之前皇后能压制住高太后,是有高太后在冬至夜犯下大错的缘故,但重要的,是皇帝一直都站在她背后。但现在皇帝写下来的‘皇后害我’,已遍传宫中,这样一来,高太后要有动作,谁还能拦得住?
“枢密,现在可不是笑的时候。”宋用臣急得跳脚。韩冈的态度实在是不像是一名忠臣。
韩冈与章惇相视一笑,这下可以放心了。
宫中的很多内侍,从小受到的教育其实极为成功,忠义二字藏在心底,比外面的士大夫还要为虔诚。跟汉唐的那些能废立天子,主掌朝政的名阉差得很远。
帝后之间起了嫌隙,宫中得用的大貂珰有多少会站在皇后一边,宰辅们都没有底,宋用臣也不能自清,他同样是赵顼提拔起来的内宦。本来没办法确认宋用臣到底会不会站在皇后一边,现在看看,倒是有七八分可以确认了。
“太上皇后担心太多了。”章惇说道。实在是经验不足。
向皇后终究不是那种有太大野心和才能的皇后。如果临国听政的是武后,大家都不用担心了,只等着为太上皇太后服丧就行了。不过那样的话,就有另一层担心了,别指望还能安安稳稳的做官。就是本朝的章献刘后,照样能稳稳的压住高太后一头。
“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要自乱阵脚!”韩冈轻喝了一声,让宋用臣稍稍安静下来,“夜色已晚,我等也不方便近坤宁宫。”
虽然向皇后她已经得以执掌天下政事,却并不代表她可以随便去召见外臣入深宫。尤其是坤宁宫,不可能让大臣走进去。之前在宫城内接见臣僚,全都是在福宁殿内。如此方才是光明正大。
韩冈脸上看不出半点急色。随手点起一个被派来服侍三名宰辅的内侍,“去里面请韩相公。”
“枢密。”宋用臣小心的问道。
“为什么?”韩冈不慌不忙的问着。
“当真没事?”
“难道太上皇太后还会造反不成?”章惇冷哼。没有人比他敢说话了。
太上皇太后写份血诏,然后让太上皇用血盖个指模,交给哪人用衣带夹带出去,拿给外面的忠心臣子,最后点集兵马,去讨伐心怀异志的相公们?
好吧,这是韩冈能想到的流程。以宫中妇人的水平,弄起来的政变也就这个等级了。说实在的,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真闹起来了,正好可以开一开杀戒。省得现在不温不火,让人憋闷。
“闹什么?”韩绛早给惊醒了,从内间出来,见眼前的阵仗,连忙问道,“子厚,玉昆,出了什么事?”
韩冈看了宋用臣一眼,以目示意。
宋用臣忙对韩绛道:“是太上皇太后突然想去探望太上皇了。”
韩绛闻言,眉头就皱起来了。心叫晦气,偏偏在他宿直的时候出了这样的事。没想到高太后这么心急,一听说儿子成了太上皇,就忙过来联络了。是想要变天不成?
“子厚,玉昆,你们怎么看?”他冲门旁的班直侍卫努努嘴,“要不要调动一些人手来?”
“不可!”韩冈立刻阻止。
“万万不可!”章惇也同时说道。
母亲探望儿子,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只要朝廷还要三纲五常,就不方便阻止高太后,调动兵马是不行。若是什么事都没有,传出去,三人都要成为笑料了。
不过不论是同为沦落人后,母子天性爆发,还是又开始想折腾一下,这股风气也不能涨。
“请上覆太上皇后,天子年幼,早睡早起方是养生之道。夜中惊动,不宜于御体。”韩冈想了想,又道,“王中正也在吧,让王中正去护送太上皇太后,其余不用多想。让太上皇后安心就是了。”
就这样?宋用臣想问,又不敢多问。眼睛瞅着韩绛。
韩绛却转身往里走,“这边就交给玉昆和子厚了,老夫去睡了。年纪大了,吃不住累。”
“玉昆,下不下棋?”章惇拉着韩冈。
暗自笑道,这韩冈看着温文尔雅,性格锋锐得紧,骨子里就是个泼皮破落户,根本就不怕把事情闹大。真的闹起来,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治罪。
“赌注还是麦子吗?”韩冈也不拒绝。立刻让人去找棋盘。只要照顾好太子,什么事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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