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的确如此。”韩冈点头,“这几年,东京石炭的价格已经比过去低了许多。河北本产石炭,价格只会更低。”
随着石炭矿场的开发规模越来越大,不仅是炼铁,制砖的成本也在大幅降低。后世留存的城墙,就是一个县城,也有很多是有砖石保护。更别说有名的南北双京,东京城即便再奢华繁荣,在城防上还是输了许多。在韩冈看来,这可能就是为什么他后世见识过的城墙大多都是有城砖保护的原因——几百年后的石炭的使用比例,肯定是要超过现在的。
要说富庶,大宋并不输给后世的几个王朝,但之所以连砖头都不用,也只是因为技术的发展还没有能够将制砖的成本压低下去。
如果能改用砖石包墙,不论是霹雳砲还是早期的火炮,都要比对付夯土墙时吃力很多。纵使日后再与辽国对阵,火炮技术泄露出去,以辽国的技术水平,也不可能造出能击毁城墙的重炮来,也算是给上下一个安心。
韩冈不怕火炮的秘密泄露出去,甚至期盼辽国当真装备上火炮。以来去如风而闻名的契丹骑兵,却牵着上千斤乃至几千斤重的重炮,好吧,会有多少将帅会笑疯掉?
重型火炮有利于宋军以最快的速度攻破辽军城防,却反而会拖累辽军的实际战斗力。而火炮轻型化又不那么简单,韩冈现在都没把握,以辽国的技术更是不可能。以两国工艺技术的差距,同样威力下,辽国的火炮只可能会比大宋的更重。至于火药的配方和制作流程、以及铸造的工艺,这些看似不起眼却至关重要的技术细节,却不是那么容易会泄露出去。
韩冈心中笑了一下,宰辅们的想法还是很容易理解的。
破坏既定的和约,在边界上大起工役,便要应对辽人的威逼。这样的形势下,当然需要一位精擅军事又有胆色的重臣坐镇河北。有此理由,吕惠卿代郭逵镇河北,在面子上也说得过去了。
宰辅们的共识,既有军事意义,也有政治意义,同时还兼顾了实际上的需求,韩冈当然不会反对,锦上添花才是该做的事。
郭逵马上就要回来了,那么吕惠卿什么时候到河北?
发给他的诏书,以及他兄弟受到弹劾的消息,应该都快要传到长安城了吧。
……………………
一场暴雨,解了长安多日的暑热,也带了一丝秋天的气息。
院中的梧桐树,树叶落了满地。宣抚使行辕中的屋舍老旧,风雨卷下了不少屋瓦。风雨大作的时候,就听见窗外院中砰砰的碎裂声。
下人们正忙着清理满地的碎瓦、落叶。
吕惠卿站在台阶上,像是在看着下人们清扫,但心神早就不知游荡到了何处去。
“大人。”吕惠卿的长子吕渊走到了他的身边,“今天是升堂视事的日子,前面已经准备好了。”
吕惠卿动也没动。
战争结束了之后,朝廷很快就选派得力官员,将新收复的疆土纳入了管制之下。现在他这个宣抚使也没有了什么事情可做,衙中的大小事务都交托给了宣抚判官。隔几日一视事,不过做做样子,尽一尽本分。
吕惠卿在家甚有威严,吕渊不敢打扰,可也不敢不提醒,“大人,快要来不及了。”
吕惠卿沉默着,忽而叹了一声:“……早就来不及了。”
现在还想做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离开京城之后,出外官员的命运,就取决于天子。远在千里之外,没有人为自己辩解,更无法为自己解释。命运完全掌握在在京的宰辅们手中。
吕惠卿本来认为自己有大功于国,朝廷纵不愿厚赏,也要顾忌自己手中的兵权,将自家及早调回京中。可是没想到王安石为了阻止他的女婿回京,硬是把自己做筹码,跟蔡确等人做了交换。
可结果呢,韩冈什么都不管,丢下差事就回去了。西府枢副,本来也只需要向天子负责,就是平章军国重事也管不到他的头上。
这是蔡确当年故技,他受韩绛所荐,入开封府为韩维椽属。后刘庠代韩维知府事,依故例,属官当行庭参礼。只有蔡确不肯拜:‘唐藩镇自置掾属,故有是礼。今辇毂下比肩事主,虽故事不可用。’
区区一个管勾右厢公事,都敢跟权知开封府说‘辇毂下比肩事主’,难道枢密副使还说不得吗?只要有人为他们撑腰就行。
蔡确得到了王安石和天子的看重。而韩冈,垂帘听政的皇后自然会给他撑腰。
可惜韩冈的手段,吕惠卿学不来。东施效颦的事,他也不想做。
韩冈抢了先手,硬顶着压力回了京城。自己从道理上的确也可以跟着回京,但若是他去学着来,却反而落了下乘。不仅要在朝堂中受到耻笑,上面的皇后也会看不上眼。
还不如反其道而行之,留在京兆府中。
以自己手上的兵权,朝廷终究也不敢将自己留在陕西,而作为一名刚刚攻占兴灵的主帅,朝廷也不会有脸将自己贬斥。只要有个能回京的机会,进入东府也就会顺理成章。吕惠卿在京中多年,根基也深厚,本身还是枢密使的身份,朝堂上有的是人愿意帮他说话,一个回京的机会,其实不用等待太久。
只是算错了一点,他没有算到内禅。
当新天子登基的消息传来,吕惠卿放弃了一切计划,做好了在外久任的准备。
韩冈一回京,天子便退了位。有些事稍作深思,就是让人不寒而栗。
联想起去岁冬至夜后传出来的消息,或许当时的太后,根本就不是传言中的要保次子夺位。
但这样的猜疑一点意义都没有。冬至夜立储,有皇帝皇后作保。而现在的内禅,更是所有在京的宰辅都卷了进去,包括王安石,另外还有太上皇后。
除非日后他们全都倒台,否则就没有查清真相的一天。但得利的终究是新天子,即是待其亲政,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去彻查此案,给自己找麻烦。
不过天子想要整治某人,让其无法翻身,罪名总是能找得到的……
“最近有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吕惠卿神色突然严肃起来,问着身边的儿子。
“儿子断断不敢!”吕渊跪了下来,“平日都在府中读书,督促弟弟们功课,哪里敢作奸犯科。”
“算了。”吕惠卿瞥了儿子一眼,自嘲的冷笑着:“只要想找,哪条狗身上找不到虱子?”
吕惠卿正要转身回房,吕家的管家匆匆而来:“相公,相公,京中来了天使,正在府门前,要相公出去接旨。”
乍听闻,吕渊张口结舌,惊得脸色煞白。
“你看……”吕惠卿摇了摇头,反倒笑了起来,“说到就到呢!还真是一点不耽搁。”
“去请天使少待。”吕惠卿吩咐道,“等我更衣后出迎。”
吕惠卿没有儿子的惊疑不定,纵使朝廷掇拾罪名,难道还能将他新立大功的堂堂枢密使如何?不过是继续留外而已。
他还不到五旬,有的是时间去周旋。
宰执天下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34)
【第143章枢密?”金悌毕恭毕敬:“鄙国也只求让北虏退兵便成,下国小臣,岂敢指使上国如何行事。”
“前日惊闻北虏南犯高丽,朝廷已经选出国信使,去往北界晓谕北虏,着其早日退兵。”韩绛下的第143章惇相仿佛,相貌甚为出色,所立位置又仅次于相韩绛,不会有他人,自是次相蔡确,
“蛮夷如同禽兽之属,畏威而不怀德。朝廷晓谕,岂会如下国一般问命而行,不敢有违?”
蔡确没有接口,只微微一笑,让于章惇接口:“大使离国弥月,可知贵国现状?”
“不知。”金悌回道,“但小臣离国前,下国国主已经选派名将,调集大军。虽不能力敌,但守御城池,也非北虏轻易可破。”
“三日前,登州来报。贵国西京已破,北虏正兵围开京。辽军兵临城下,其军中多有中国器物,飞船、霹雳砲皆备,破城只是旦夕间事,不知城中又能逃出几人?”
章惇可以说谎,直接诓骗两位高丽使者说开京已经陷落,高丽国王王徽业已降辽,事后若是被戳穿,推说消息不明就够了。直接就可以打压下两名使者的要价,然后予取予求。但他不屑说谎,中国临四夷,何须如此伎俩。
汉人精工,天下万邦无不知名,大宋的军器之精良,金悌也是闻名已久。得知辽**中竟然有了大宋军器,金悌心中忧急。脸上却尽力掩饰,应声回道:“下国地窄人少,却也有百万户口。王氏临国数百年,世受恩德,忠臣义士车载斗量。纵使战事一时失利,却也不会就此亡国。”
“此番北虏入寇高丽,若高丽上下能并力抗贼,中国却也不会坐视。”章惇说道。这是所有宰辅们共同的看法。
若高丽当真能将辽国给打得惨败而归,大宋不介意捡个便宜。耶律乙辛这一番攻势,已是孤注一掷。一旦惨败,他还能镇住国中诸部的可能性并不大。到时候辽国人心浮动,内相征伐,朝廷就是拼了命,掏出血本也要趁机将幽云给收复,从此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只是从最近传来的消息中看,高丽能够翻盘的可能性很小很小,微乎其微。隔海相望的海东大国,实际上几乎就是个烂柿子,一捏就坏。能将辽国入侵的兵马拖上三五个月就阿弥陀佛,想要击败辽人?得看老天什么时候改姓王。
“若贵国国王已降顺辽国怎么办?”蔡确之下,隔了一名略年长的老臣,另一名年岁相当的大臣出言说话,“若高丽降辽,于我便为叛臣。我中国若出手援救,大使能高丽保不会反戈一击?”
金悌和柳洪都是拿着高丽国王王徽的国书来求救,但若是王徽投降了辽国,那他们可就成了笑话。
这回说话的大臣,在殿中诸臣中最为瘦削矮小,长相并不起眼,但声音洪亮,中气十足。金悌认识他,当年金悌出使大宋,还见过这位王相公最信任的副手。
“曾大参,久疏问候。”金悌又行了一礼,“下国虽是外藩,国中上下无不知名节,国主如何会降于北虏?若想出降,又何必遣我二人来中国求援?”
曾布摇头:“高丽国主遣大使渡海时,辽军不过刚刚南下。如今辽军多已攻下开京,贵国国主会怎么想,那可就难说了。时势易变,谁也说不准人心会变成什么样。”
“沧海桑田,有些事的确会变。但人之忠义,如日月之照,如何会变?!”金悌义正辞严,“金悌初见大参,尚是在十年前。这十年中大参的官位变了,但忠心想来决不会变。”
被金悌顶撞,曾布亦不气恼,点头道:“大使所言甚是。时穷节乃现,忠心要看了才知道。”
这分明是要拖延时间。
宰执天下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35)
【第二更。金悌终于可以确定了,今天殿中已经说过话的几位宰辅中,最为反对援助高丽的应该就是这位参知政事了。
相韩绛,在意的是大宋的威严。次相蔡确,则是不想看到辽国吞并高丽,但却不愿为此动刀兵。至于那位曾经领军灭国的章枢密,却好象是有意用兵,主张攻击辽国。
最让人难以测度的还是太上皇后,听说话很和气,又有仁心,可是她的倾向却是一点也没有透露出来。到底是要救还是不救,文救还是武救,金悌完全猜不透。
可畏亦复可怖,难怪在她秉政之后,大宋就一举击败了辽国,还抢回了不少土地。那位总希望以大高丽国为王前驱,却不敢与辽国为敌,只能割土求和的太上皇,与他的皇后比起来,当真是差得太远。
幸好那一位是中风退位了,否则现在还在位,过来求也没用……也许情况会是另一种,辽军在大宋抢到心满意足,就不会打高丽的主意了。
金悌心中来回盘算着,又听另一名宰辅说道,“太上皇后听闻北虏攻高丽,便立刻降旨准备救援。登州已经准备好了铁甲一千领,刀、枪各五千柄,箭三十万支,弓一千五百张。若高丽还有需要,中国亦可再行支援。”
说话的这一位老臣,站在西班中,与章惇之间隔了一个年轻得太过分的大臣。不像是领军的将帅,年纪看起来跟相韩绛相仿佛,又一口气报出了那么多数字,当是以财计名世的能臣薛向。
听到大宋君臣已经准备了这么多兵器,柳洪连忙恭声致谢。金悌略迟半步,也跟着拜谢。
大宋的兵器有多精良,这是天下任何一个国家都清楚的事,听说有能在百步外射穿铁甲的强弓硬弩,也有能投出千斤巨石击毁城墙的投石车,更有能让将领远观千里的千里镜,还有让士兵翱翔于九天之上的飞船。这么多的神兵利器,辽国的尚父殿下只是偷学了其中一二,便送走了碍事的皇帝,自己眼看这就要篡位登基了。
“援助高丽的军器业已完备。登州更有船舶,随时可以泛舟过海,将军器运往高丽。”曾布的声音听起来很冷,“但这一切,必须先证明你们还在与辽国作战,高丽国王没有叛我大宋。”
“也不须那么苛刻。”帘后又有话声传出,“吾治国,当宽以待人。只要高丽还有正臣,不愿降那北虏,我中国又如何会坐视不理,任那忠臣孝子为北虏屠戮。”
韩绛也再次话,“太上皇后此前业已示下,不能坐视高丽被北虏侵占。纵然此前半年,我中国与北虏大战连场,万里疆界无处无兵火。正待休养生息。但如今在河北处,也已经在点集兵马,整军备战。”
“太上皇后仁德。”柳洪感动直至泣下,金悌也聪明的跪倒,感激涕零,只是他的心很冷。
表面上,大宋君臣都很大方。什么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高丽国中还在抵抗,高丽国王王徽还没有投降,就会全力支援高丽。
可是这些只要细想一下,便可知都是些空话。
说是准备好了兵器甲胄,都放在登州。但实际上呢,那些器械肯定本就是在登州武库中放着的,搬出来送给大高丽国,只要走个帐。
说河北已在点集大军,这话就更好笑了。宋辽之间交恶百年,一直都提防着对方,边境上的兵马什么时候少过?那些兵马,随时都在提防着辽国,能说是为高丽点集吗?
大高丽国现在不需要空话,而是宋国实打实的帮助。被围的开京不需要外人等着看结果,而是立刻施救。若是左拖右拖,原本还有口气的,也会给拖死了。
但以太上皇后为的大宋君臣,看起来就不喜欢冒风险。能用钱打了就打了。加之之前的战争,纵然是赢了,可肯定是元气大伤。所以现在的态度如此保守。
金悌心念电转,多磕了两个头,与柳洪一前一后的站起来。
“得太上皇后义助,下臣总算是不枉此行。”金悌小心的先恭维了一句,然后才道,“不过军器若是从海上走,有些地方还是要小心。”
“大使说得可是风浪?”章惇立刻出班道:“区区海上风浪,大宋的水师还不至于畏惧。至于能北上登州之东的台风,多少年才会有一个,更不用担心。”
这一位果然是喜欢进取的性格。金悌再一次确认。章惇果然是殿中宰辅里面,最是胆大喜兵的一个。甚至胆大到连台风都不在意了。
“金悌不是担心天灾,而是担心**啊。”金悌先是长叹了一口气,然后面对上面的太上皇后和天子,说道,“鄙国海商众多,海船以千万计,万一辽人夺取了海船。以他们的秉性,从南到北,大宋万里海疆,都将再无宁日。”
“高丽海商岂足为虑?”章惇冷笑道,“海战又不是拖条船便能上阵。何况辽人如何驱动海商于我大宋为敌?”
“那些海商家人为北虏所执,即使心中不敢与大宋为敌,可被逼无奈下,只能听凭北虏使唤。海战他们纵然赢不了大宋的几支水师,可万一他们开始骚扰地方,那又该如何?这可比正面厮杀更难对付。”
“只是被胁迫后被迫听其使唤,说起来也并无大碍。”章惇已然不在意,“只要守住港口,都安放了烟火守卫,不让敌人偷袭,最后又能奈何得了谁?”
蔡确也道:“北人不擅舟楫,况于辽人?辽人上了船后,恐怕连刀剑都拿不起来了。”
金悌越的担心了。
他只希望宋人能多派点兵马,这样跟辽国对垒起来,却能让高丽那一边得以喘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自高自大,瞧不起辽国。
高丽辛苦应付入寇的辽军,宋人却安享太平固然不好,可帮了之后又惨败,这情况就更糟糕了。
“相公,还是小心慎重的好。高丽的海船终究为数不少,其中还有去日本开疆拓土的。等他们得到消息再回来,看到家人为辽军所看管。哪里能有反抗的心思。只会讨好辽国,以便能够保全家人。”
“连船只大半都是明州出产,多又如何?”蔡确依然不放在心上,“说起家人,那些海商又有多少出身福建的?当真能有几个与那辽贼一条心。”
高丽国中有很多来自中国的移民,甚至朝堂里面也有一批大臣是中国人氏。他们漂洋过海也不过百多年,祖籍都可以追溯到两浙、福建。又一直依靠大宋赚钱,跟辽国没有半点瓜葛。耶律乙辛攻高丽是来抢食的,可不会给他们什么好处。
“籍贯无足轻重,即入高丽,便已经放弃了中国的一切。这一回只是帮辽国抢掠,那些海商的心中哪里会有半点顾念先代旧情。”
金悌应声回复、一名名宰辅的言都被驳斥了回去,他简直就有舌辩群儒的架势。
“海商重利,不顾旧情,这一点或许有,可他们的军器不如大宋,船只不如大宋,到底能添多少麻烦?”
“如两浙、福建的沿海州县,不知道有多少城镇,万一他们载着辽军南下侵攻,到时候又该如何是好?”
如此可笑的威胁,可见金悌完全不通兵事。章惇侧脸与身边的重臣,一起暗暗的摇头。
金悌只看见站在章惇和薛向之间的一直没说话的年轻大臣摇摇头,他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虽然在垂拱殿上一直没有开口,又是最年轻的一个,可他的身份,金悌如何会不知道?
就是到了辽国的捺钵之中,北院、南院、三横帐;五房、六房、十二斡鲁朵,听到他的名字,也都要恭恭敬敬,不敢有半分轻亵。
听说他因为资历太浅,刚刚辞去了枢密副使的职位,不愿意担任实职,但作为曾经南征北战、战绩远在章惇之上的名帅,遇上与辽国有关的事务,不可能不参与进来。
金悌今天一进垂拱殿门,至少三成的注意力就一直放在了他的身上。从他的事迹上看,对太上皇后当时有着很大的影响力。否则不会硬是将只管闲差的宣徽使给招上殿中。
正常情况下,位高却权不重的宣徽使,根本就不会进入垂拱殿,与东西两府共议军国重事。以金悌多年混迹在官场上的经验,没有哪名重臣对君上的宠信不是眼红加嫉妒的。韩冈被招入垂拱殿,肯定是为了备咨询,咨询他对辽国和高丽之间战争的看法。可其他宰辅们,却不会对韩冈侵占他们的领域,抱有太多善意,只是太上皇后会站在哪那一边,那就得另说了。
怎么才能说服这一位?
金悌越来越为难了,今天到了现在,那位都没有开过一次口。看来根本就没有任何想要插手的打算。
这样可真是麻烦。都不在乎尸位素餐的评价。金悌想着。
但偏偏只有将他给拖下来,参与到这件事中,才有办法尽可能的说服他,进而说服太上皇后。
宰执天下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36)
金悌眼睛瞥着韩冈,但韩冈身边的章惇却因金悌的胁迫之语冷笑了起来。
“两艘出使高丽的神舟,大使是忘了吧。中国所造海舶至大至坚,区区海商所用舟船,可能与我水师战船竞争于海上,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金悌转过视线,对着章惇道:“交趾,千乘之国,南海一霸,枢密举手灭之。以枢密之擅兵法,岂不知避实就虚,乃是北虏故技。”
高丽国使终于强硬起来了,章惇精神大振,“何为虚实?百人来袭,千人之守便为实,万人来攻,千人之守则为虚。虚实之变,只在敌我之别。区区海寇想乱我国中,莫说我禁军,就是巡检司也能将人给擒了。”
“下臣在中国,曾听闻民间有俗语,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海寇出没不定,纵有防备,终难免伤害地方。”
章惇冷笑着:“人之病伤,有要害之伤,有筋骨之伤,有皮肉之伤,还有毫末之伤。海寇为患海上,于高丽或为要害、筋骨,于我大宋,不过皮肉、毫末。”
“枢密!民伤当悯,可论轻重?”
章惇可不在乎这等迂腐之词,“乡中有保甲、巡检,州县有禁军、厢军。海上更有战船无数。贼寇若有伤我中国,纵使毫末之伤,也会拿他们的性命来祭!”
金悌叹了一声,章惇的话中问题很大,但抓住漏洞去攻击又能有什么好处?
并不是辩倒了他,就能拿到大宋的援助。枢密使掌握天下兵马,他只消动一动笔杆子,就能让援助的军器物资打个折扣,一句话就能打消太上皇后帮助大高丽国的想法。而且章惇还是殿上支持出兵相助的一方,跟他争起来,岂不是糊涂透顶?!
心中有了顾忌,金悌的辞锋也不再锐利,接下来除了恳求,还是恳求。
自始至终,韩冈都是一言不发。比较活跃的,也就是蔡确和章惇。一个主文争,一个主武斗,但即使是章惇,也没有说要立刻出兵援救高丽。
金悌几次想要将韩冈拉下来,但总觉得韩冈在殿上不主动说话,或许有其他的原因。好端端的枢密使辞掉,去做宣徽使,换作是国内,肯定不会是传言中的那么简单。
万一与他搭话,惹怒了其他宰辅,求援一事就会又平添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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