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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宰执天下 第241章 瞒天过海暗遣兵(五)
第24章 瞒天过海暗遣兵(五)
俞龙珂和瞎药好生的将智缘和韩冈送了出来。他们都是虔心礼佛之人,对主动上门来做法事的东京高僧,千恩万谢也不足以表示他们的感激,就差在脑门上写上顶礼膜拜四个字了。
青唐城外十里处,别过热情的青唐部族长和他的兄弟,在通往古渭寨的道路上,韩冈与智缘并辔而行。
先在吹莽城做了三天法事,又在青唐城做了三天法事。智缘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的睡上一觉,但他今天上马时还是精神奕奕,红光满面。在马上还能谈笑风生,头脑的运转也没有一点迟滞。年近五旬,智缘依然如此精力充沛,这让韩冈惊叹不已。
对于僧侣这个职业,韩冈素无好感。如今真正恪守清规戒律的高僧大德寥寥无几,反倒是花和尚多不胜数。喝酒吃肉都算不上什么,逛窑子上青楼、娶妻生子也是寻常,把女人藏在庙中狎玩,这样的事同样时有耳闻。甚至有个僧人娶了名妓招摇过世,自称是‘没头发浪子,有家室如来’,世人尤以其貌似豁达而艳羡不已。
韩冈对他们的行为无意作出评判,不守清规也不关他的事。
可这些僧人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一是靠信众捐赠。官宦富户的钱就不提了,捐得虽多,但人数毕竟是少数。吃斋念佛的寻常百姓才是占了大头,辛苦积攒下来的一文文钱,从家中吃穿用度节省下来,尽数捐给寺庙,求个家宅平安,求个来世福报。谁能想到这些钱却变成了逛窑子的花钱?
二是租赁庙中田地。各州各县之中,占地最广,拥有土地最多的地主,往往不是豪门官宦,而是一间间寺院。家族可以在一两代人中兴盛衰落,但占了好位置的名刹,却能延续数十年、数百年。靠着多年的积累,更是靠着信徒不停的捐赠,一间普通的庙宇往往能置办下数十顷、甚至数百顷的田地来。至于大相国寺、白马寺、少林寺这些大丛林,阡陌往往绵延数州数县。
这些田地,僧人并不会去耕种,而是租佃出去。如果仅仅是租佃倒没有什么不对,但佃户的妻子往往会被僧侣强占,人称梵嫂。若是不从就是退佃了事,许多佃户不得不忍气吞声。到后来有些不成器的便是主动把浑家献给,以求个更好的佃田。在江南佛教兴盛之地,这样的情形不胜枚举,世人已经习以为常。
第三就是典当放债。所谓的质库,也就是后世的当铺,便是出自于寺庙,世称长生库。也许一开始还有帮信众临时周转的用意在,但到了如今,已经完全成了一门财源滚滚的大买卖。而放债也是一样,利息与世间平齐,追债时也没几个还会记得慈悲二字。
由于庙产不须缴纳赋税,而僧人也不用服徭役。有了张度牒,再把家中田地店铺挂到寺庙的名下,就可以安安心心的享受没有税赋徭役的幸福生活许多寺庙都提供这样的服务,并不会乘机吞没产业这也是为什么一张度牒能卖到三百贯的原因所在。
有心事佛的,没钱剃度。而有钱剃度的,则只是为了做了和尚后的好处。占尽天下便宜,还有着一分道貌岸然的模样,这让韩冈如何能得顺眼?
不过韩冈对于个人和阶级分得很清楚。僧侣这个阶层已经腐烂透顶,但其中却有不少有真才实学的人物。真定高僧怀丙,以工程技术著称于世,他用两条船从黄河中拉出八匹铁牛的事迹,千年后韩冈都在教科书中学到过,而他修复赵州桥、修复倾斜的木塔,也是在此时传说甚广的故事。他成名在仁宗朝中,如今应该仍尚在人世。
针对智缘这个人,韩冈也同样很欣赏。能放弃在京城的名望和地位,来到古渭这个荒僻之地,为大宋的扩张而尽一份自己的力量,实在是很难得。虽然他所宣称的弘扬佛法只张幌子,本质上还是为了立下一份功绩,籍此取得更高的地位。
但缘边安抚司中,又有谁人不是这样,韩冈不会因此而求全责备,反而多了分认同。他奉王韶命陪着他往青唐部做水陆道场,几天下来,两人谈天说地,刚见面时的一点不快已经不见踪影,说了一阵闲话,智缘将马身向韩冈凑近了一点,避过俞龙珂和瞎药各自派出的一队护卫的耳目,压低了声音道:“机宜,贫僧这两日观俞龙珂和瞎药兄弟之间似有隔阂,恐有萧墙之乱。若是能从中调解,也许就能让他们对朝廷更加顺服。”
韩冈露出一丝不出所料的笑意,智缘这分明是在试探。不过以智缘的眼力,通过这几天的观察,出青唐部的两位族酋并没有真正投向朝廷,也是应有之理。他也无意隐瞒伪饰,智缘才智甚高,能算命的眼力更不会差,瞒是瞒不过去。
他便摇了摇头,叹息道:“不瞒大师说,当初若不是利用俞龙珂和瞎药之间的不合,我也不会那般容易就说动了俞龙珂,更不会有后来的古渭大捷。不过两人都是奸狡之辈,互相之间虽有争竞之心,却不会失了法度,有些事他们再想跟兄弟别苗头,都不会去做。”
“原来如此,却是贫僧莽撞了。”智缘对韩冈合十行礼,“多谢机宜将此事相告。”
韩冈并不介意把青唐部和朝廷的真实关系透露给智缘。反正俞龙珂和瞎药已经把青唐部的田籍名簿都献了上去,表面文章做了十足十,任凭智缘有几张嘴也不可能把这件事给扳回来。而他若是将此事散布出去,反而会惹怒举荐他的王安石,如此不智,谅智缘也不会去做。
“大师说得哪里话?既然皆是为了国事,韩冈哪还能瞒着大师?关于河湟之事,只要大师相问,韩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多谢机宜。”智缘又谢了一句,脸色泛起淡淡的喜色,自忖这几日的辛苦没有白费。
韩冈赞着智缘:“大师几日来为国事殚心竭虑,无论是在吹莽城,还是在青唐城,蕃人都已是对大师顶礼膜拜,若大师日后将佛法传遍河湟,可以想见,各家蕃部当会纷纷来投。”
智缘‘阿弥陀佛’的感叹了一声:“却是远远比不上机宜。”
这些天来,智缘对韩冈在两家蕃部受到的尊敬都是在了眼里。几乎每一个蕃部子民都认识他,都会对他合十行礼,甚至有些人一见到韩冈便跪下来叩拜。就算是俞龙珂和瞎药,还有张香儿,对韩冈也同样是恭谨有加。这不是普通的汉家官人能得到的礼数,智缘在这些蕃人的眼中到的,是对韩冈的敬仰和崇拜。
智缘已经打听过了,这是因为韩冈传说中的身份,药王孙思邈的弟子,这个名号让人听了就不得不崇敬三分。而韩冈创立的疗养院,救治了数以百计的蕃人,不仅结下了一段段的善缘,也让他的身份更加得到世人的认同。
韩冈完全不通医术这一点,本来应是缺憾,甚至是致命伤,却因为他一直都在否认,反而没了人去在乎、拿着说事,而且这还更增添了他经历的传奇性不通医术的药王弟子,可比药到病除的名医更为稀奇。
韩冈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智缘称赞他的时候,他也不过是道了声,“哪里,哪里。”几乎是全盘接受。
随着古渭疗养院的名声日渐扩大,他在吐蕃各族中的名望也日渐加强。单是药王弟子不,应该是药师王菩萨驾前侍者的身份,就能让他在蕃地通行无阻。
尽管老于世故、精明狡猾的族长们不会因为这个神奇的光环而向韩冈俯首帖耳,但他们终究还是拥有一分敬意,不敢对韩冈有所得罪。假以时日,韩冈有自信凭着他的声望,能说服绝大多数的蕃部投向大宋,并不需要智缘再来多事。
“今次回到古渭,稍作休整,贫僧就可以往星罗结部去了。相信以王安抚和机宜的威名,别羌星罗结当不敢阻挠官军。”
韩冈点了点头,“到时就要劳烦大师了。”
有了这六天的时间,军队、民伕、钱粮、军械,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到位了。也就在这一两天,从渭源堡派来的信使,将会带来星罗结部骚扰渭源的紧急军情。这份加急情报,能为苗授接下来的行动,给出最好的理由。而他韩冈也将和王韶一起奔赴渭源,在最近处见证他们计划的胜利。智缘虽然求功心切,在今次之事上,也只有做旁观者的份。
青唐到古渭,翻山即至,也就一个多时辰的路。回到阔别三日的古渭寨,王韶立刻向韩冈通报了最新的军情,不过不是渭源的,而是从秦州而来:“西贼日前已经尽起国中大军,号称三十万,由梁乙埋亲领,兵发五路。甘谷昨日已有狼烟,渭州蔡经略也遣急脚,向秦州通报了有西贼万人攻打原州。环庆和鄜延虽还没有消息,不过当是西贼主力所向。今次,西贼是倾巢而出。”
智缘面有惊容,而韩冈则微微一笑,正要说话,一名铺兵满头是汗的被人带进官厅。喘着气禀报道,“安抚,渭源急报。别羌星罗结起兵来犯,还请安抚速速派兵支援。”




宰执天下 第242章 瞒天过海暗遣兵(六)
第242章 瞒天过海暗遣兵(六)
事情顺利的按着计划在发展。听到苗授已经传回了预定中的军情,韩冈当即怒色上脸,厉声说道:“别羌胆大妄为,本不过一跳梁小丑,竟然屡次阻挠王事。前次星罗结部追随董裕来犯古渭,当时已经放过了他和他的兄长。没想到此人怙恶不悛,竟敢一犯再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今次不能再放过!亦得让蕃人明白,朝廷不只有和气春风,亦有风暴雷霆!”
韩冈严词厉色,演技则稍稍过了点,但身在厅中的胥吏们则纷纷暗自叫好。并不知道内情的他们,生在关西、长在关西,拥有着对异族刻骨铭心的仇恨,韩冈的一番话正是说到了他们的心底。
王厚紧跟着拍案而起:“玉昆说得好!此等蕃人,若肯顺天应人,及早归顺,朝廷必不吝赏赐。但若是如今日的别羌星罗结这般愚顽不化,就该严加处断,以儆效尤!”
高遵裕颔首赞同:“玉昆、处道说得正合我意。此贼不除,何谈安抚河湟。”
“速传赵隆来!”王韶随即下令。
他拿起笔,先飞快地写了一份告急奏文,令人加急传回秦州。接着又几笔写好了一份军令,签过押盖过章,交给高遵裕签名。等赵隆奉命赶来,王韶便把封缄好的军令递给他,并交代道:“你领一队速去渭源,让苗授仔细体量敌情,凡事可临机处断,必要时便当直捣敌巢,擒别羌而归,以振朝廷的声威!”
赵隆慨然领命,单膝跪倒,双手接下军令,接着雄壮如山的身躯霍然而起,转过身,踏着沉重的脚步,一阵风的跨出厅外。
王韶低下头像是思忖了一下,自言自语:“苗授如果出兵星罗结,渭源便无人执掌。若蕃贼趁渭源空虚突袭城中,在前方的苗授别说得胜而归,恐怕自身难保。情形不能不去渭源坐镇啊……”他抬起头,对高遵裕道,“接下来几天,古渭可就要劳烦公绰了。”
高遵裕点头对王韶笑道:“子纯大可以放心去,古渭自不会有失,我就静待子纯将捷报传回。”
“玉昆,”谢过高遵裕,王韶接着又吩咐起韩冈:“渭源虽然一开始就为了提防蕃贼突袭,准备下来的粮秣兵械都不少,但军情多变,谁也说不准会有什么变化,准备下来的物资也许并不够,必须要从古渭送上去。这前后军中转运之事,我就交给你了。你在古渭多多准备下粮草军器,将之及时运抵渭源军中。”
韩冈抱拳回道:“安抚放心,下官必然竭心尽力。”
得到两人的承诺,王韶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城中军力有一半去了渭源护翼筑城,幸亏有他们在,不然只要百名蕃骑,就能把筑城的民伕都给杀散掉。不过古渭已经少了一半兵,剩下的就不能再调动了。二哥,你去通知张香儿来见我,明日要让纳芝临占部随军一起出发。”
王厚领了命,便急匆匆地出去找张香儿了在渭源传来紧急信报的时候,要将这条老狐狸从他老巢里挖出来,不让他装病躲避,也只有王厚等寥寥数人能做到。
从刚进门听到蕃人突袭渭源的消息,到现在王韶命苗授迎战,并决定亲自坐镇渭源,一连串事情的发生,让智缘都反应不过来。到了方才的一幕精彩的演出,智缘根本就想不到,这一切的安排其实都是早就确定下来的,不过是为了隐瞒这边主动挑起战火的真相,而刻意在他面前表演了出来,希望他能将之传回秦州。
出战在即,王韶和高遵裕都无暇与智缘闲谈,道了声不是,便让韩冈送他回住处安歇。韩冈转过头来,将智缘送出厅外,叹道:“可惜了大师一片苦心。本想着送大师去劝服别羌,谁想到他会一条路走到黑。其人自寻死路,也救不得他了,还请大师在古渭稍留几日,等渭源捷报传回,再前去抚慰亡灵。”
智缘没有应声。王韶的处断有个地方让他想不通,他问着韩冈:“为何不命青唐部出战?论起军力,青唐部当是在纳芝临占部……”话刚说到一半,便警觉道,“贫僧多言了,还请机宜恕罪。”
“无妨!这些事就算大师不问,我也是要说的。大师日后要行走在河湟边地,对蕃部的了解是少不了的功课。”韩冈向智缘解释道,“前次两战大捷,都是安抚驱动蕃人打下来的。俞龙珂和瞎药至今仍未完全顺服于朝廷,也是因为他们自负手上的军力,而不肯屈就。如今有了机会,也得让俞龙珂和瞎药官军的实力,省得他们以为自己不可替代。”
听了韩冈的话,智缘欲言又止,因为韩冈回答的并不是他的问题。韩冈会意笑道,“纳芝临占虽然名义上是蕃部,但都是当年的陷蕃汉人的后裔,族酋皆为张姓。素来亲附朝廷,在这里,要比青唐部这等真蕃亲近得多。可以当汉人待的。”
“原来如此。贫僧受教了。”智缘竖掌行礼,“若今次能彻底击败别羌,日后当可趁势夺下狄道,平定武胜军。”
韩冈现在所处古渭,与木征的河州之间,隔着一片方圆两百里的土地。原本是董裕的领地,今名武胜军,属于后日的临洮县,是黄河支流的洮水流经的地方。在唐时此地属于兰州,而在五代,则是被命名为武胜军。
如果说收服如今的吐蕃赞普董毡,是王韶拓边河湟的最终标志,那么击败木征,攻克河州便是实现目标的必要条件。而挡在河州之前的武胜军,就是要最先占领的地盘。
韩冈指着西面的山峦,“真要计较起来,渭源也算是武胜军地界了。翻过渭水源头的鸟鼠山,对面就是洮水。武胜军的中心狄道就在洮水边,渭源离仅仅隔了一百多里。”
“若贫僧记得没错的话,狄道就是临洮。‘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如今临洮沦于胡虏数百年,不知何时能重现旧日大唐的盛况。当年玄奘大师取经而回,其经文经过多年,已经零落不堪。若是能交通西域,从天竺重新把经书迎取,可是能流传千古的大功德。”
“大唐之威,的确是让人追慕。”韩冈悠然长叹,“今日辛苦争夺的河湟,只是当年的数州之地。而统归大唐的安东、安北、单于、安西、北庭、安南六大都护府,其地域之广,任何一个都能比得上今朝的半壁江山。”
在安史之乱前,虽然唐朝对吐蕃有着几次大败,但其国势还是逐渐延伸到西域葱岭。而当时的河湟之地,也是大唐所领。安西、北庭两大都护府,在西域为汉家拓张了万里江山。这一番辉煌,至今犹在西北百姓口中传唱。连当今天子赵顼,也是对唐太宗的功绩深为敬服,进而追慕不已。
当然,河湟之地沦于吐蕃人之手,同样是被唐朝丢掉的是安史之乱后中原势力大衰的缘故。自吐蕃开始,沙陀、党项、契丹纷纷侵入中原,所造成的后果,说句难听点,就是如今宋室始终难以振奋的主因。而偃武修文的国策也是因为晚唐五代子弑父、臣弑君的武人之乱,给宋初君臣们留下了太过深刻的恐惧,才顺理成章地形成。
但这些,韩冈就无意再提,要比就往好处比,比烂则是毫无必要毕竟,总是有更烂的。老是想着后面还有更差的,反而就没有上进的动力了。
智缘也不会说出这些煞风景的话来,他更是为韩冈的话勾起了心思,隐藏在他眼神中的,全然没有半点属于出家人的平静:“当年李卫公等诸多名将,败突厥,破回鹘,让胡人不敢东顾。如今,汉家天子欲重定西土,不世功名,也正在今日!”
“观察,东朝的王韶自领有缘边安抚司之后,越发的咄咄逼人。今次他能在渭源筑堡,明日就能穿过大来谷到狄道筑城。等到他控制了的武胜军,不知观察到河州还能保得住?”
木征半闭着眼睛,靠在一堆毡毯中。他在宋为河州刺史,在夏则是河州观察使。宋人称呼他一声刺史他应下,眼前的这位禹臧家的使者称呼他观察,他也照样应下。
“这不还没打到狄道嘛,我只要保住河州就够了。”木征懒洋洋的说道。
木征并不是很有野心的人。他对用兵扩张没兴趣,也无意跟他的叔叔去争吐蕃赞普的位子。只要不打到他家门口,他最多也只是派点兵凑个热闹,绝不会跟人硬拼。
当年其父瞎毡早亡,他被逼得放弃河州,躲到西北的安江城。后来他聚集部众,也只是打回河州就停手了。武胜军原本是他二弟董裕的地盘。董裕死后,木征顺理成章的接收了这片土地,但他没有留给自己,而是交给了他的另一个弟弟瞎吴叱。比起他的那个心比天高的二弟来,木征的性子可算得上是小富即安。




宰执天下 第243章 瞒天过海暗遣兵(七)
第24章 瞒天过海暗遣兵(七)
木征懒洋洋的一番话,让禹臧家的使者为之气结。
武胜军是河州屏障,若是丢给了宋人,河州定然难保。而对于禹臧家来说,武胜军紧邻着兰州,在唐时,其地便是属于兰州辖下。宋人据有武胜军,向西是河州,而向北穿山而过,可就是禹臧家的兰州城了。
现在两家共同的大敌就是名说着要拓边河湟的宋人,这是明摆着的事情,使者想不通为什么木征还是这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态度,仿佛都要睡着了一般。
‘如今国中尽起三十万大军南征,等到梁相公挟胜而归,听说观察竟然不肯受命,一怒之下,河州城必然无存!取舍与否,还请观察速决!’
使者很想这么说,但他不敢。他清楚,在木征面前最好还是保持的谦逊一点的态度。总是半睡半醒、凡事都不在意的木征,并不是好脾气的人。真的惹火了他,直接斩了使者的先例也是有过的。
而木征却是从眼皮缝中,玩味着禹臧使者气急败坏的神色。当年的结吴叱腊,还有董裕,都曾在他面前露出这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木征并不是只能到眼前一亩三分地的愚人,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也懂。单他能在众敌环伺的河湟中心安坐至今,这鼠目寸光这个词就用不到他身上。
谨守河州,不是木征没有胆略,而是他有着自知之明。木征知道自己地手有多大,能抓住多少东西。贪求得太多,反而原有的都会丢掉。生存在夹缝中,不小心谨慎所人,下一个倒下的可就是自己。木征的信念始终如一,仅仅保住河州而已,至于其余,他都不会去贪求。
而且宋人纵然咄咄逼人,但西夏何尝不是?李元昊从他的祖父辈起就没少跟吐蕃拼杀过。河西凉州的六谷联盟,就是被党项人所灭。而为了稳定河西,李元昊又提兵南下,不过被木征的祖父、也就是前任的赞普唃厮罗打得溃不成军。这一战,是李元昊起兵之后,败得最惨的一次虽然日后李元昊还败给过契丹人,但他后来又讨了回来,不比对吐蕃,到最后也没能报仇雪恨。
而眼前的这位禹臧家的使者,也让木征无意跟他深谈。背叛了吐蕃,投靠了党项,禹臧家在木征心目中的地位,可是狗都不如。投靠汉人倒也罢了,毕竟跟汉人们都打了几百年的交道了,但跟着党项人,却是丢尽了吐蕃人的脸面。木征自负是吐蕃王家嫡传,可没兴趣跟党项人养的狗打交道。
用着懒洋洋的态度,打发走了怒气冲天的禹臧家使者。木征想了想后,便叫来了自己另外一个同母弟弟结吴延征,“你带本部去武胜军帮一下瞎吴叱。若是汉人不光是在渭源筑城,还转着攻打狄道的主意,就一起把他们打回去,不能让他们占了大来谷。”
结吴延征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会被交托这个任务:“若是没打过来呢?”
“那就该做什么做什么,你跟瞎吴叱要块地住下来就是。”木征慢吞吞的说着,“瞎吴叱在岷州有块地,现在他到武胜军了,那块地你向他要过来,也好安顿下你的部众。”
结吴延征原来是满心的不情愿,但听说终于能拥有一块土地,他立刻兴奋得跪下来磕头。
“还有,”木征一直眯着的眼睛倏然睁开,单眼皮下的一双小眼锐利如电,提醒着叩头不已的弟弟,“也要小心北面!”
晨光尚未泛起在东方,天地之间,仍是一片黑沉。九月朔日的天空,没有月亮的痕迹,镶在天穹上的密密麻麻的星光,加起来也比不上明月时的一星半点,只是,已经可以让人清前方的背影,紧紧追随而不会落队。
黑暗之中,一支多达一千五百人的队伍,正静悄悄的行走在山谷之中。人衔枚,马裹蹄,笼头和嚼子紧紧锁住了战马的嘶鸣。伴随着潺潺的溪水,只有密集而又低弱的脚步声连续不断。
苗授与他手下将士们一起牵着马穿梭在黎明前的黑幕下。脚下的路面并不似官道那么平整,但也是商人们经常使用的要道,至少不会让人举步维艰。
低着头走了不知多久,苗授抬头了天色,还是黑沉沉的,样子至少还要半个时辰,才能见到东方天际处的一抹红光。
在黑夜中行军,是一件很冒风险的行动。不过苗授并不怕夜袭,老于兵事的他,早在三天前就陆续派出了足够多的哨探,去检查沿途每一处可能藏兵的地点,并驱赶来刺探的蕃人。现在这些哨探,有一部分带着消息回来了,还有一部分则听着他的命令,在各处要点守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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