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最关键的,王舜臣和苗履已经领着一个都的骑兵,在通往星罗结部的要道处守了四天的时间。他们并没有掩饰行踪,更没有躲藏,几天下来与星罗结部的蕃骑几次对峙。苗授这是用最强硬的态度在赌别羌星罗结不敢破釜沉舟只是找借口而王舜臣和苗履的手下只有一个都的数目,也让别羌星罗结不会太过紧张。当到王舜臣所部连续几天都没有动静的情况下,即便别羌再狡猾,也只会误会这只是用来防止星罗结部偷袭渭源的措施而已,一开始的紧张便会松弛下来。
谁能想到这是,这是为了渭源出兵的掩饰?放弃筑堡而突袭蕃部,这完全不符合宋军过往的惯例。突如其来的奇兵,这是苗授自信能成功的底气。多管齐下,以有心算无心,苗授对自己今次的作战有着百分之百的把握。
一名哨探急匆匆地自前方赶来。他从苗授身边高高举起的大纛留在夜色中的剪影,以及苗授的亲卫所骑乘的、比寻常骑兵战马都高出两寸三寸的河西良驹身上,辨认出了苗授所在。他在外围通报过姓名,被亲卫领到苗授身前,“都巡,前面就是大来谷。”
终于到了!
苗授松了口气下来,他于四更天不到,便自特意设在渭源西侧三里的营地领军出发,走了一个多时辰后,终于抵达了十里外的第一站。
大来谷是沟通渭源和狄道之间的要道。从渭源堡到狄道,要翻过鸟鼠山这座分水岭东面是渭水,西面则是洮水而鸟鼠山中,有一条谷地直通东西,这就是大来谷。
尽管大来谷的南面,还有一条名为南谷的谷地,也能沟通渭源和狄道。而在鸟鼠山中,还有好几条可供行走的山道。但从地势上,以及路程上,还是以大来谷更为优胜。大来谷作为洮州的东侧门户,一向是兵家必争之地。唐时开元年间,唐军曾在大来谷一战击败屯兵在谷中的十万吐蕃大军,逼得来犯的吐蕃军逃回洮水。
而今次的任务,并不是要穿过大来谷这条谷地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通行,在对面的谷口,有吐蕃人的一处军寨。小股人马会被堵住,若是有大军穿谷而过,则必然会引得木征警觉起来苗授的目标是星罗结部的聚居地,位于大来谷之北,白石山下。如果急行军的话,最多再有一个半时辰,就能抵达星罗结部主帐所在的谷地。
但苗授并不打算夜袭,要是他想捕捉的对象趁黑跑掉就麻烦了。选在下半夜出发,以他行军的速度,抵达星罗结部时正是白天,可以有更多时间作战。要利用夜色,反而应该在黄昏时出兵。
“就地休息一刻钟。”苗授将自己的命令传到队列中。辛苦了小半夜的士兵们也不多话,纷纷坐下休息,吃点干粮。
而苗授仍站着,只是转着脚,活络一下有些酸胀的脚踝。心中又一次将今次作战计划从头到尾理了一遍,这个从沙盘上制定出来的计划,除去开头时的瞒天过海的伎俩,剩下的的就只有以快打慢一条。
星罗结部是典型的吐蕃部族,分据在几条山谷中。虽然跟普通的蕃部一样,只要是成年男子都能上阵拉弓,让星罗结部可以拼凑出五六千兵力,但这样的军队并不可能枕戈待旦,平时都是分散开来,各自放牧做活。以蕃部的组织松散,就算现在听说宋军已经抵达大来谷,给别羌留下的半日时间,最多也只能让他召回一千多一点的部众。
这是个很简单的策略,在作战开始后,就没有了任何计策存在,但在苗授来,却已经足够了。
因为简单,所以易行。
休息片刻,苗授便起身急行向北,直扑最终的目标而去。当苗授所领大军出现在星罗结部谷口外的时候,谷地中惊惶一片,号角连声。顺着初起的北风传来号角声中,满载着惶急和不安。
九月初一,苗授大破星罗结部,斩杀别羌星罗结,斩首四百余。王韶得到捷报,随即从渭源堡赶到星罗结部的主城所在。当王韶褒奖过参战的将士,领军回到渭源堡的两天后,出现在堡外的,不是来自古渭的贺功信使,而是多达五六千人的大军。而他们所举着的旗帜,也不是吐蕃人的风格,却是明明白白的西夏战旗!
禹臧!
宰执天下 第244章 瞒天过海暗遣兵(八)
第244章 瞒天过海暗遣兵(八)
情势急转直下,又一次大胜而归的喜悦还在心头,紧跟着就是意想不到的敌军来袭,两种心情的落差,宛如从天堂落入地狱。站在渭源堡的最高处,王厚低头望着已经把他推到地狱的敌人。
高高竖在半里外的敌军将旗上的名号,是由生造出来的党项文字书写。王厚并不认识这种同样是由横竖撇捺组成、却与汉字截然不同的文字,军中也无人能辨认。不过渭源堡内外数千军,还有不少人在战场上见过这面旗帜,也与这面旗帜下的军队在金鼓声中厮杀多年——旗帜的主人,是西夏国中首屈一指的吐蕃豪族,也是镇守大白高国西南边陲的大将,如果王厚没有猜错的话,当是禹臧家新近登位的族长禹臧花麻亲自领军来袭。
绣在白色旗帜上的禹臧二字,王厚多了几眼后,眼睛就仿佛被灼痛了一般,不由自主的将视线转移了开去。除了稳定在渭源堡半里之外的大纛,被滚滚烟尘所遮挡的地方,还有着数以千计的敌军。模模糊糊的,让想计算出他们数量的王厚的眼睛盯得生疼。
军中多有人言:人马上万,无边无岸。虽然眼前的贼人决计不到万人,但数千大军汇聚一处,已是浩然如海。黑压压的一片从渭源堡西三里处的军营,一直延伸到堡下。另有数百名骑兵在堡外纵横奔驰,隆隆如雷的蹄声中,扬起的不仅仅是灰黄色的烟尘,还有浓浓的战意。
“为什么西贼的兵能在这里?!”
“这些事可以以后再去查证,先想想眼前……贼军有多少?”
同样站在城头上的王韶没有儿子那么紧张,用着平和淡定的声音询问着。当然,他询问的对象不是王厚,而是知渭源堡王君万、缘边安抚司准备差事赵隆、还有尚无官身、但自束发起就已经身在军中的苗履三人。
计点兵数,是兵学中最基本的科目。能力出色的斥候,或是老于兵事的将领,往往只要一眼,就能得出眼前的敌军究竟有多少数目,进而推断出敌军的总兵力,并不需要他们排着队来等着数数。
同样的道理,只要有点军事头脑的将领,也都会为了不让自己手下的兵力被人破,而通过各种手段进行掩饰和伪装。比如就在王韶等人眼前,敌军就用着奔马掀起的尘土,将自己的兵力数量模糊起来。不过有经验的将领还是能说出个大概:
赵隆的回答是:“四千上下。”
苗履则报出:“七千到八千。”
而王君万观察到的数目却是:“六千。”
从三名将领出得到三个不同的答案,王韶选择了中庸之道。
“六千兵……”他从鼻子中冷哼一声,“禹臧花麻未免也太小瞧人了!”
听着王韶的意思,王君万问道,“不用点烽火?”
王韶摇头:“用不着,派回的信使就足够了!”
王韶的自信自有其底气。现在他手中的兵力,就算不包括一千三百余蕃军,以及两千多民夫,再除去跟随王舜臣留在星罗结部主城处、扫荡残兵的三个指挥,依然保持着两千一百这个数目。虽然禹臧花麻带来攻打渭源堡差不多有六千骑,可真要在城下硬拼起来,不一定能在王韶的两千兵手上占下便宜,更别提还有蕃军和民夫随时可以补充上阵。
——无论是契丹还是党项,又或是吐蕃,只要是跟大宋有过战争的异族,都明白一个道理:布下箭阵的宋军阵列不能去冲,而守在城下的汉人更是不能去招惹。当汉人有城池可以依靠的时候,其战斗力往往是打着滚往上翻,尤其是西军,最擅长的就是倚城而战。要不然,大宋开国以来,也不会在山区中不停的大兴土木。
而王厚那边忧心难解,紧皱着眉:“就怕王舜臣那里会有麻烦。”
王韶放心地很:“不用担心他。以吐蕃人的攻城手段,星罗结城不是这么好打下来的。屯在城中的粮秣当还没烧,城池打下来时也没有大的损坏。王舜臣手上的三个指挥更都是精锐,才两成不到的空额,足足有一千三百人啊……”
一个指挥正常的兵数当是在五百人,不过由于军中普遍的吃空饷喝兵血的情况存在,足额满编这四个字往往只存在于兵籍簿上。一般来说越是精锐,空额的比例就越少,王韶留给王舜臣的三个指挥都是精兵强将,空额就只有一成多一点。能强过这个数字的只有东京城中的龙卫神卫捧日天武这上四军了。
就像自古渭寨今次出征的三千官军,在编制上的数字是四千。而渭源堡,在王君万上任后,堡中的驻军得到了加强。按编制是三百兵,而实际上,也达到了两百出头。少掉的一百兵便是空额。这些幽灵士兵的俸禄,就给各级军官们瓜分了。
只不过这个比例也只有常年与党项和吐蕃交战的西军才能达到。论起兵员空额,关西的军队算是大宋百万禁军厢军中最少的一路,一般都能保证实际编制的七成到八成。而最坏的情况,就是江南,能有五成就了不得了,而广南两路由于天高皇帝远,实际兵力往往只能达到编制的三成。
这也是为什么从天子到王安石,再到蔡挺、张载,都想推行将兵法的缘故。听说有两千敌军来袭,便点出四千兵马去迎战。从兵力上算是绰绰有余。可到了战场上,却发现只有两千兵,再去掉其中不堪战的,就只剩下一千出头。这样的笑话却是根本让人笑不出来。王舜臣手上是空额仅仅一成多的精锐,王韶相信他应该籍此能多守几日。
“那西面的营垒会不会有问题?”苗履以手加额,忧心忡忡的望着远处的营寨,领军驻扎在寨中的是苗授这位西路都巡检,更是他的父亲,“蕃军可是有一多半在那里,民夫也有一千,家严手上才一个指挥……”
“授之岂会压不住纳芝临占部的蕃人?你这做儿子的难道不知道你父亲有什么手段?”
王韶同样不担心苗授。那座营垒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保护筑堡民夫而设立的,造得坚固异常,并没有打丝毫折扣。而且其位置也是跟渭源堡一起,形成了最适合防守的犄角之势。以眼下禹臧花麻的兵力,并不足以分兵同时攻打渭源堡和营垒。如果选择一个主攻方向,那无论王韶还是苗授,都不会是保守的性格。
“若是木征投靠了禹臧花麻怎么办?不然禹臧花麻怎么能出现在渭源堡这里?中间还隔个武胜军啊!现在仅仅是禹臧家的兵,等到木征把他的军队调来……”
“木征绝不会投靠禹臧花麻!”王韶的判语斩钉截铁,“他……”
话音刚起,一只利箭就从城下蹿了上来,直奔王韶面门。王君万眼疾手快,手一张,一把就将长箭抄在手中。掌心兀自火辣辣的,可王君万却立刻从身边的卫士腰间抢过一张弓,搭上箭就要射回去。但城头下,一名骑兵正举着一张大弓,在蕃人的欢呼声中越奔越远,方才的那一箭竟然是驰射!
“好箭术啊……”王韶推开脸色发白的一群失职亲卫,毫不在乎的向下望去。嘴角露出一丝冰寒刺骨、让王君万和苗履都心惊胆战的笑容,“起来禹臧花麻有些急了,这不是激我出战嘛!”他又回头,笑得更为阴冷,“……要是木征投效了禹臧花麻,可会这般着急?”
王君万和苗履都安心下来,只是王厚了解他的父亲。他在王韶的眼中,很清楚的到了一丝焦急和紧张。
‘究竟是在担心哪里,渭源、西营、王舜臣,还是别的地方?’王厚得出来,想不明白。
“木征绝不会投靠禹臧花麻!”韩冈一口断言。略略高亢的声音,传达了他对智缘的担忧不屑一顾的心情。
但智缘一对花白的长眉仍然紧锁着。就在一刻钟以前,他都不会想到禹臧家的军队竟然会出现在渭源堡下。更不会想到会在去渭源的半路上碰到。从王韶派回来求援的信使。
通往渭源堡的官道边,韩冈、智缘以及护卫他们的一队骑兵停了下来,纷纷望着西面远处的群山。隔着四十多里地,再灵敏的耳朵也听不到远处的厮杀,但从信使王惟新口中已经打听清楚了这个紧急军情。
“木征真的不会投靠禹臧花麻?”王惟新显得比智缘还要焦急,趁贼军还没有合围,加急冲出渭源堡后,他的心思就七上八下的,惶惶失措。要是王韶出了意外,他这个亲卫哪里还会有好果子吃。
“木征是吐蕃王家血裔,而禹臧花麻只不过是西夏的门狗,他就算要投西夏,也是直接投靠兴庆府,而不是兰州,凭禹臧花麻也配?”
韩冈的冷笑比他的话更有效,到出现他脸上的不屑笑容,王惟新也安心下来。
宰执天下 第245章 瞒天过海暗遣兵(九)
第245章 瞒天过海暗遣兵(九)
“但眼下的情况又是什么怎么回事?!”智缘百思不得其解,凭着他对河湟局势的一点了解,以及吐蕃、党项当年的恩恩怨怨,怎么想,也不觉得木征会彻底倒向禹臧家,只是眼下的事情却是明摆着反常,“如若不是有着木征的准许,禹臧花麻的军队如何能穿过武胜军?”
“西夏如今声势正盛,三十万大军一齐南侵,五路皆遭攻打。如此风头火势,想来木征是不愿触这霉头,故而便为禹臧花麻让开一条路罢了。这些蕃人起来势不两立,其实私下里有交情的不少。”韩冈想了想,又道:“今次当是木征和禹臧两家互不侵犯的默契而已,真正投效禹臧家的,还是星罗结部。”
智缘虽然年纪比韩冈长上一倍,但他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尽管才智绝高,但临战时的心性却还未见磨砺:“不过不是听说禹臧家的实力已经可以跟董毡、木征相抗衡了吗?木征把路让开,禹臧花麻就能全力攻打渭源。渭源堡中的军力能支撑的下?”
“大师不用太过忧心,渭源至今也没有点起烽火,可见情况还不算危急。”
一旦点燃了烽火,就等于向人公开自己的失败。消息传回秦州,传到京兆府,传到天子的案头上。不论最后的结果如何,王韶最重视的河湟开边少不得会被被人打上失败的烙印。除非城破在即,否则王韶绝不会这么做。韩冈对王韶的性格了若指掌,不过他欺智缘并不知道这一点,胡说八道也不怕被拆穿。
韩冈不再理会智缘的打岔,他追问着王惟新:“贼军兵力如何?”
王惟新立刻回道:“在渭源堡上到的是六千左右,不过小人出城时,西贼虽然派人阻拦,却很容易就冲破了,起来兵力并不足。”
在通报敌情时,惯常的是要往多里说。但这是对付上面的做法。夸大敌军实力,要是胜了,功劳会更多,若失败了,借口也很好找。不过王惟新知道是王韶的亲信,知道韩冈的重要性,不会在数目欺瞒他。
“才六千!”韩冈转头对智缘笑道,“大师你,才六千人!”
“六千怎么了?”智缘问了一句,突然想到了答案,“是不是因为兵力太少,攻不下渭源?!”
韩冈点点头,道:“攻城兵力和守城兵力相当,而前面攻打星罗结部时,消耗的物资又少,要想守住渭源轻而易举。禹臧家本部中能征观战的精锐少说也有一万,加上附属部族的份,总计能到两万五千左右。如果必要时,把十五岁到六十岁的男丁一起征发,少说也能动员起超过八万以上的军团……”
“阿弥陀佛,竟然如此之多?!”智缘由衷惊叹了一句。
韩冈事的角度与智缘却不相同,“能征调起八万大军的大族,却只有六千人抵达渭源堡下。从这里面就可以出,不管时局怎么样发展,禹臧花麻都不会信任木征。就算木征借了道给他,他的至少还有一半以上的心力要放在背后,只能腾出一只手来攻打渭源。这样禹臧花麻可能胜吗?”
智缘和王惟新细细思忖韩冈的一番话,很快便心领神会的连连点头。
韩冈不想在道边久留,说不定再过一阵,禹臧家的游骑哨探就会流窜到这里。他对王惟新道:“王惟新,你们有紧急军情在身,我也不能多留你们。你等速去古渭寨,把渭源之事通禀给高钤辖。不过不要惊慌失措,照平常模样进城,不得泄露军机。”
王惟新连声应是,更不多话,向韩冈、智缘道别后,就利落的跳上马,带着七八名护卫急急往古渭寨去了。韩冈也跟着翻身上马,不再是往渭源去,而是跟着王惟新往东走。
“机宜,去哪里?”智缘并不觉得韩冈要回古渭,否则就跟王惟新一起走了,只是韩冈想做什么,他却弄不明白。
“去见瞎药。”韩冈骑在马上,手持马鞭指着东北方的山峦:“幸好王安抚没有点烽火,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服那头饿狼。”
“禹臧花麻去攻打渭源堡了?!”
原本半躺在绒毯上,跟兄弟瞎吴叱一起喝酒吃肉的结吴延征,脸色大变。猛然坐了起来。手上的酒盏一下没拿稳,全都泼在了身上。冰冷的酒水顺着衣服渗了下去,可结吴延征还发着愣。
瞎吴叱不以为意,仍旧舒舒服服的躺着:“禹臧花麻借道的事有什么好奇怪的?过去禹臧家也没不是没有打过渭源去。通渭、古渭,北面的可都杀到那里去过。”
可结吴延征并不是为这件事吃惊。前日他的兄长木征派他出来前,叮嘱过他要盯着大来谷,还让他注意北面,难道是早就知道会有今天的局面?!
虽然结吴延征没有想通,木征是不是事先就破了一切。但他已经明白了,前日禹臧家往河州派去使者,其目的并不是要说服他的长兄,禹臧家要招揽的,已经确定,要收买的,也已经完成。他们实际的用意不过是打个招呼而已,以防木征反应过度。
‘难怪大哥对那使者根本就不加理会,直接就打发出去了。’
结吴延征对木征的眼力敬佩不已,但眼下要做的,木征却没有给他指示。结吴延征问着瞎吴叱,“三哥,下面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先着再说。”瞎吴叱很轻松地说着,“如果王韶败了,就跟着禹臧花麻去渭源转转。”
“要是禹臧花麻败了呢?”结吴延征追问道。
瞎吴叱用金匕挑起一块羊肉,连汁带水的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兰州是个好地方!”
‘果然如此!’
瞎吴叱的回答并没有出乎结吴延征的意料。说起来,他的几位兄弟之中,董裕的野心排第一,而瞎吴叱则能排在第二。别他现在跟禹臧花麻好得跟兄弟一样,连禹臧花麻带兵过路都点头同意,可若是禹臧家不小心把软肋露出在外,第一个上去捅刀的,必然是他的这位三哥。
结吴延征这是突然又想起,如果他按着木征的吩咐,把瞎吴叱在岷州的地盘接收下来。那么,在他北面的就不只是兰州的禹臧家,更为接近的是控制了武胜军的瞎吴叱。
想到这里,结吴延征悚然一惊,木征要他小心的,究竟是谁?!
“花麻,下面该怎么办?”
围住了星罗结城,围住了渭源堡,但接下来是猛攻还是围困,如果是要攻打,又该先攻哪一处。这些问题都需要新近成为禹臧家族长的禹臧花麻来决定。
‘怎么办……’禹臧花麻望着数百步外的渭源堡,皱眉想着。
今次宰相梁乙埋以举国之兵南下攻宋,收到命令的禹臧家也不得不应付一下,否则日后被秋后算帐,他的族长之位就很难坐稳了。
禹臧花麻一开始时只想表现得好一点,正好他跟别羌星罗结还有瞎吴叱都有些交情——尽管这种交情并不可靠,但用甜头喂饱了他们,也就变成了凡事好商量的生死之交了——他就想着在渭源堡下领军绕上一圈,也就算尽了人事。如果有空隙,还可以突袭一把,把王韶用来筑堡的钱粮军械都抢回去。
‘只是王韶的动作太快了。’
局势变化得超出了禹臧花麻的计算,联络好的别羌星罗结竟然在一日之间被灭族,惯用奇兵的王韶再一次大获全攻。但在这中间,他便到了机会。
大胜之后,宋军必然松懈;而王韶既然分心攻打星罗结部,那渭源堡肯定没有修好;接着禹臧花麻又打探到,王韶回师时竟然还分了兵,将一千军队放在星罗结城,用来扫荡余部。如此良机,禹臧花麻当然不会放过。
此次南下,禹臧花麻总计带了一万一千多兵马,其中有四千守着大来谷,剩下的兵力中,大半围住了渭源,剩下的则是守着。不过渭源堡下的几千人中,真正的精锐只有他亲领的五百精骑,剩下的都是附庸部族的人马。而围定星罗结城的军力,则是他禹臧家本部的精锐——以上驷克下驷的道理,即便是禹臧花麻这个蕃人,也能说出个道道——另外在兰州与武胜军交界的马衔山,另有三千人守着他的后路。
后路无忧,禹臧花麻唯一要担心的就是粮草问题。幸好听说了星罗结部被灭后,他就紧急跟瞎吴叱达成了新的协议。原本臣服于星罗结部的一众小部族,他会留给瞎吴叱,但这些小部族必须提供粮草给他,而瞎吴叱也得提供一部分粮食。
有这些压榨得来的粮草,足以支撑帐下大军的消耗,而不论渭源还是星罗结城,其城防的脆弱,即便是不擅攻城的蕃人,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桃子就吊在眼前,只要伸手就能摘下。回头着眼前一对对发亮的眼睛,禹臧花麻知道军心士气可用,他一甩马鞭,下令道:“这里我来盯着,你们先把星罗结城打下来。等合兵一处,便来攻打渭源堡!”
宰执天下 第246章 铁骑连声压金鼓(一)
第246章 铁骑连声压金鼓(一)
张弓搭箭,弦飞箭出,平常人要两三次呼吸才能完成的动作,在王舜臣手中,却陡然加快了数倍,仿佛时光的流逝变得迅疾起来。长箭搭在弓上的时间就只有一眨眼的功夫,只着弦在颤,听得声在响,一道道白光破空闪过,却无人能辨清箭矢是如何飞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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