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只有没有外敌之后,内部才会打起来。换作是现在的旧党,或许彼此都看不顺眼,在王安石崛起之前,甚至用弹劾互相交流过不知多少回,但在新党的压力下却又不得不合作一处。
一想起吕惠卿那个小人的得意,文彦博心里就是一阵烦躁。书当然看不进去。
在树下不知坐了多久,只感觉到阳光已经能够照到了脚上。
突然远处咚的一声响,声音不大,但震的文彦博心口就是一跳。
人老了,分外受不得慅扰。他猛地一阵心悸,手紧紧的按着胸口,脸色顿时就变得蜡黄起来。
随侍的小童见状,立刻扶住了文彦博,让他慢慢的靠在椅背上,而另一边,一名仆人已经在随身携带的药包内翻找起来。
“快。”文彦博指了指腰带上,勉力的小声道:“苏合香丸。”
自从当年在殿上发病,文彦博不论到哪里,身边总是带着个药囊让仆人背着。随身也携带了急救用的苏合香丸,现在的情况正好用得上。
这种用白术、青木香、乌犀屑、朱砂、麝香等珍贵药材,用苏合香油及安息香膏合成的药丸。不仅每日服用用来保养,平日里也随身携带,以便随时取用。而且还有种说法,将药丸‘用蜡纸裹一丸如弹子大,绯绢袋盛,当心带之,一切邪神不敢近’。
文彦博没把药丸戴在胸口,而是放在随身的小腰囊中。小童一翻就着,用力捏开了蜡壳,接过后面侍女递过来的一杯热水,化开来,让文彦博一口服下。
跟着文彦博的除了这个十二三岁的小书童,还有四名侍女,又有两个老成稳重的仆人远远地跟着。他这么一发作,让所有人都慌了手脚,一起聚了过来。有的帮文彦博舒胸口,有的则揉着额角,还有的打扇子,更有的从便携的冰桶中拿出一条手巾来,给文彦博敷着额头。
这几位急救的手段做得很熟练,就是每个人手都颤着。若是老相公出了事,他们都没有好下场。
幸好这一次的症状还是很轻微,过了片刻,文彦博便缓了过气来,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睁开眼后,看着身边一群人,便有些不耐烦,挥手道:“都散开,闷得很!”
除了小童,其他人都依言散开。
迎着池塘的凉风喘了几口气,文彦博的感觉又好了一些。
心口舒服了,但火气又上来了。
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风车所在的方向。本来这几日文彦博就是心浮气躁,只想安安静静度日,但家里的六儿子倒好,这两天又不知围着风车在捣鼓着什么,差就把他老子给惊得发病。
拄起拐杖,文彦博就往风车那边走过去。没人敢拦着,只能小心翼翼的扶着他。
穿过一道侧门,一眼就看见文及甫在风车前。
文彦博当即用力跺了一下拐杖:“你这孽子,又在闹什么?!”
文及甫奔过来,听见文彦博的怒喝,脸色就开始发白,小声的道:“儿子正在做实验。”
“实验?”文彦博张眼看了一下。
一个四出漏水的木桶,清水淌了满地。木桶的上方插了根极长的管子,一直通到风车顶部的小窗口处。
文及甫连忙解释道:“就是这一期《自然》里面的实验。孩儿方才试着从高处倒了一杯水,就把铁箍的木桶给撑裂了。”
文彦博脸上的火气不见了,皱眉看着还在流着水的木桶,“当真是一杯水倒下来,就压坏了木桶?”
“真的。”文及甫头,他指了指风车的顶端,“儿子方才就让人在上面倒水,只一杯,便把木桶给撑坏了。”
就在第三期的《自然》中,提到过这个实验。只是书中没有讲道理说出来,像是考试一样,让考生去想原因。穷书生做不起实验,但文及甫能做得起,《自然》上面一干实验,只要手上的条件能满足,文及甫都会设法去重新验证一番。
“这是什么道理?”文彦博问。
“韩冈曾经在桂窗丛谈中说过压力和压强的区别。同样的力道,针能戳破纸张,而手指不行,是因为针尖的压强大。这个也是类似……”
文及甫说到后面声音就小了,终究还是有地方说不通。撑坏木桶的力量是哪里来的,这一他解释不了。
“再好好想想。”文彦博盯着儿子。
文及甫想了一阵,试探着用文彦博喜欢的话来说:“只要将力气用对地方,虽是四两之力,也能挑动千钧之重。”
“正是这个道理。蝉翼为重,千钧为轻。虽是颠倒,但其实只要放对了地方,不是不成理。”
文彦博对儿子的兴趣,没有干涉的意思。
文彦博看过《自然》,三期都翻过好几遍,其实很多地方都看不懂,尤其是数算的部分太耗神。年纪一大,精力已衰,没有精神去研究什么新学问。但生物、物理和化学的篇章,有意思的地方很多。当做是闲暇时的消遣,开阔眼界,增长见识,他也鼓励儿孙们多看一看,
自家的儿孙不少,但哪个挑出来都是不擅诗书。眼前的这一个也是连封信都不会写,之前牵连了多少人。幸而现在有了个爱好,能钻研下去。说难不难,需要做实验验证的地方,用钱砸也能砸出个响,不比文才,花多少钱也买不到自己身上。
如果韩冈日后能将气学扶上官学的位置,自家几个不成器的儿孙,好歹也能凑个热闹,捧场凑趣的事可以做做。
纵然过去有些恩怨,但韩冈既然想将气学发扬光大,就必须将心胸放大,兼收并蓄是免不了的,否则他独力支撑又能支撑多久?光靠关中一地的儒生,缺乏足够的声势,想要占据官学的地位,势必比登天还要难上三分。
以韩冈的聪明,相信他能想得明白。
宰执天下 第44章 秀色须待十年培(三)
吕惠卿即将抵达京城,朝堂上的气氛稍稍变得有些诡异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击败了辽军,将灵武故地彻底收归中国的功臣。大宋开国以来,能与他相提并论的帅臣屈指可数。
如果以夺占下来的土地和斩首数目记功的话,吕惠卿绝对是在韩冈和郭逵之上。
而这样的功臣,莫说晋身东班,成为宰相,更是被朝堂上的宰辅们联手拒之于京城之外,谁都知道他的心里会有多窝火。
万一到了殿上,指着韩绛、蔡确、章惇一顿骂,那就谁也没脸了。
尽管那样的情况可能性不大,但还是那句老话,事有万一。
在京的朝臣们,有对此担心的,也有准备看好戏的,更有人拜遍诸天神佛,希望他能跟蔡确、章惇拼个你死我活的。
不过吕惠卿回京之前,郭逵倒是先回来了。
他比吕惠卿要早一部回京,但朝堂上的官员几乎都把他给忘掉了。不再于京外掌兵,郭逵在朝堂上就没有太多的发言权——尽管本来也没有多少——相比起吕惠卿来,还是差了那么一点。能添乱
这一日,知枢密院事的章惇奉太上皇后之命,与几位在京的三衙管军,一并出城郊迎。
苏颂逃过了这份差事,心情轻松的跟韩冈道:“不知道郭仲通敢不敢受这份礼。”
“他有什么不敢的?”韩冈道,向皇后那边应该没有特别的想法,如果当真想将郭逵给架起来,尽可以遣宰相去迎接,绝不会只用一个章惇,“又不是当不起。更是太上皇后旨意,当然可以接受下来。倒是吕惠卿回来,按照礼数,又是该谁去出迎?”
“韩子华不可能去,不过绝少不了蔡持正。还有玉昆你,肯定也脱不了身。”
“当然脱不了身,谁让是下属呢?该尽的人事,还是要尽一尽。”韩冈笑道:“宣徽院虽然是南北使并称,但南院使的地位还是在北院使之上,就是押记、盖印,两使皆在京中的时候,都是盖的南使之印。”
“幸好吕吉甫回不来……”
苏颂向厅外看了一下,宣徽院没有正经事务可做,占地比起枢密院要小许多,吕惠卿要是回来了,刚刚搬过来的《本草纲目》编修局就必须要搬走了。
“回来倒好了,宣徽院的事也可以推到他身上。”
苏颂笑了一声,却也不回韩冈的话。
见苏颂的反应,韩冈也只能摇头。他不希望吕惠卿回来,这件事人尽皆知,看来掩饰也没用。如果吕惠卿回来只是跟蔡确争位子,韩冈真的不介意,但吕惠卿一回来,少不得会在新学上发力,这就让他心里不舒服了。
“火炮什么时候能好?”过了片刻,苏颂又问道,
“快了,前两天模范已经做好了,明天后天就该浇铸。不过铸好只是开始,要实验的地方太多。毕竟是新东西,要改进的地方很多。使用上,也得有一套规程出来。”
“前日听子厚说了,这件事是打算让令表兄来做?”
韩冈点点头,“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京了。”
枢密院的调令才发出去,送到李信手上还要时间,再等他回来,又不知道有多少时间过去了。
在战争结束后,李信这个败将第一时间被召回京城,功过相抵之后,被晾在了审官西院。不过韩冈硬是回京,半道上就受到了弹劾,连同李信一起遭殃。向皇后见状,直接让审官西院将李信调去了荆南,免得成为池鱼。
之前韩冈和章惇就商议过,要将李信调回来,安排他去负责火炮实验,以及火器局的保护工作。
火炮毕竟是金属所铸,其使用和保养,并不比竹木角筋所制的弓弩要复杂,更比床子弩、霹雳砲要简单得多。但过去使用床子弩,很少穷究细节,而霹雳砲,更是随造随用。
但火炮由于使用的是爆炸性的火药,保养保存不好,危险性比床子弩大得太多。而且精锐的炮兵是技术兵种,为了能将火炮的威力尽情释放出来,韩冈觉得至少要编订出一套合用的炮兵手册。
这是李信的任务。等到他能够在这件事上能够圆满完成,之后他就能在军中居于优势地位了。尽管有韩冈的缘故,使得他无缘三衙,甚至横班,但他在火器上的资历,随着时间的过去、火器的普及,就会越来越重要起来。
“应该也快了,用的是马递啊。”苏颂感慨着,“现在朝廷发文,除了邸报以外,几乎都不用步递了。”
“不打仗哪能来这些好处?”韩冈笑着道。当年苏颂也曾反对过用兵于外。
“是不打胜仗。”苏颂更正道。
这些年轻人,是没经历过当年被西夏、辽国两头欺压的局面,更不知道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连续惨败之后,京城中哀鸿遍野的惨状,当然不知道朝臣们那时候对贸然用兵的顾忌,那不仅仅是新旧党争的问题。
苏颂心情有些郁闷,不再说闲话了,低头看他手中的文稿。
这个《本草纲目》编修局一直在运作中,就是韩冈在外地的时候,也没有停下来过。但韩冈制定的分类标准太过独树一帜,编修局中的成员整理起各色药材来十分吃力。
倒是准备附在药典最后的上千药方,却都整理得差不多了。看情况,在《本草纲目》编成之前,新版本的《太医局方》要先出来了。
苏颂正在审定的就是这总计三卷的药方集,这是第二遍校订,等三校完毕,就可以付梓去印刷了。
不过这一版的药方集与过去的书本都不一样,是加了标点。而且不是常见的在句末字的外侧加个点作为标识的那种标点,而是有逗号、冒号、句号、引号这样初成体系的标点符号。
在韩冈的主持下,过去几年,厚生司和太医局所出版的有关医疗护理方面的著作,全都在句末加了句点。以防错认,伤人害命。韩冈正是用这个理由,让赵顼同意了他的做法。甚至之后还慢慢的加入了逗号、句号和问号的区别,使得更加不易错认。
等到这两年,就连两家报社,也在报纸上采用了句点逗点来标识句读。他们的报纸是用来给百姓看的,不是为难百姓的,明白了这一年,没人会与钱过不去。
但完整的标点符号体系,韩冈从来没有公开拿出来使用过。不过苏颂看得很习惯,此前的三期《自然》,全都主动加入了标点符号一起印刷。
韩冈这是希望能够通过潜移默化,改变几千年来的传统,免掉日后学生学习句读的苦恼。
这跟简化字一样,都是普及教育的第一步。这不是仅仅是加个标点,少写几笔的问题。更是文字书写正规化的一部分。只有有了简单易懂的通用规则,才方便文化对普罗大众的普及。文字规范后,认识五百个字,就能连蒙带猜的看懂报纸,能认识一千五百字,日常运用就不会有问题了。
而不能像甲骨文那样,一个字出现在这里是一种意思,出现在那里又是另一种意思。或是看着字形颠倒的两个字,其实却是一个字。这样的情况,殷墟出土的甲骨和器皿上很常见。
最典型的就是那一具巨型的青铜大方鼎,上面的字铭,看着应该是司,但以金石闻名于世的吕大临却硬说是后。反正这件事在士林中没争出结果来,韩冈也不理会这点事。
现在民间通行的俗体字,有很多跟后世的简化字相同,但也有很多不正规和不一样的地方。如果能够打着俗体字的名义,以后世规范过的简化字为核心编订字典,韩冈对未来的计划会更容易成功。
要知道,如今书籍的价格太贵了,而报纸的发行量之所以不能再扩大,也是因为印刷上的问题。只有简化字,才能更进一步的缩小字号,才能在同样大小的纸张上印出更多的字来。而且使用正规化的标点之后,一页书上能印出的文字会少上许多,不将字号缩小,所有的书籍都要加厚许多。
此外由于文字上的因素,使得校订是个苦活,福建版的书籍比不上国子监版或是京城版,就是校订上省了太多功夫。但这样也让福建版图书的价格降了下来。福建一路,每一科的进士数量都远远超过其他各路,甚至京城都比不上,这其中,以粗制滥造闻名的福建版图书也有很大的功劳。
但如果能换做是简化字,校订上就要省去大半的人工。书籍的价格就会大大降低,让更多的人能够买书读书。
吃饱喝足的老爷,想玩玩古董珍玩很正常,但苦哈哈的穷人呢?先填饱肚子再说!更何况,没有古董珍玩,那又不会死人,吃不饱饭才会。
不过这件事,韩冈暂时还没打算着手去做,只是让横渠书院那边进行前期准备。苏昞虽然有些意见,但在韩冈的坚持下,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韩冈现在就是在等待时机,将他的计划一点点的给抛出来。
宰执天下 第44章 秀色须待十年培(四)
郭逵步行了整整五里地,才见到了出城迎接的章惇一行。
大宋军中排名第一的老帅脸上堆出了谦和的微笑,肚子里面早骂开了,做什么老老实实出来迎接,你在城中坐着,我骑着马进城,大家都方便。现在倒好,害得他隔着老远就得下马走路。
要朝廷当真想给一个脸面,直接给自家儿子一个进士出身就够了。郭逵也没别的要求,只盼后人不要做武将。受气!受累!
郭逵一肚子牢骚,脸面上却看不出。
章惇大步迎了上来,满面笑容,上来就猛抬郭逵,“若非太尉镇守北门,我等在京中何能安寝?”
“官军胜辽,乃是太上皇后主持,相公、枢密、参政在京中运筹帷幄。又有韩宣徽在河东攻其侧腹。如此才算勉强抵挡得住。郭逵之功,实是不值一提。朝廷之封,郭逵受之有愧。”
场面和礼仪上做好了,又向着皇城的方向叩谢过太上皇后的恩德,郭逵终于可以上马。
他与章惇在官道上并行,只是稍稍落后半尺。聊了几句与辽人作战时的闲话,郭逵就提起了他现在很是关心的一件事:“听说韩宣徽正在主持火器局,听传闻说里面在造什么火炮,可是当真?”
“的确不假。”
“如果没什么关碍的话,郭逵倒真想见识一下。”
“太尉回来得正巧,这两天第一门试作的火炮就要浇铸了,一等成功,想必韩玉昆肯定会请太尉过来指点一番。”
“哦。那还真是好!郭逵在河北,也是听说火炮尤胜霹雳砲、八牛弩。若官军日后有了如此利器,破贼也就容易了。”
郭逵在章惇的陪伴下,一路聊着抵达宣德门外,宋用臣就在门前,传太上皇后旨意,诏其即刻入宫觐见。
刚刚抵京,便越次入对。作为镇国名将,郭逵的面子,朝廷是给足了。
更不用说他觐见过后,朝廷的一系列赏赐,从宅邸到田地、金银,还有封爵、食邑,总体算起来,比起韩冈要丰厚许多,更是宗室贵戚以外,唯一一个现任的节度使。要知道,郭逵可没有韩冈的定策之功,能得到这样的封赏,可见其丰厚。
对武将,大宋朝廷一贯的态度就是高其爵、厚其禄、削其权。只是没有郭忠孝的进士。在这方面,文官们还是看得很紧。
朝廷赏赐的宅邸在郭逵抵京前就已经由开封府派人收拾好了,白天一说赏,晚上郭逵全家就搬了进去。
偌大的宅子就是有些空空荡荡。郭逵带回来的百来口人连三分之一的房屋都没能填满,要将太尉府给撑起来,还要在京城多雇佣一些人才够。不过这些家中闲事,郭逵都是交给老妻史氏掌管,自家并不理会。
白天在宫中被赐了宴,郭逵也没吃饱,晚上多吃了一点,一边在陌生的后花园中散步观景顺带消食,一边招了儿子郭忠孝陪着。
郭忠孝虽然是在国子监中读书准备考进士,但自家老子回来,前一天就出城迎上去了,之后就跟在郭逵的身边。
走上一座小桥,低头看着桥下的流水,郭逵问道:“这段时间京城里面可有什么大事?”
“若说大事,没有比得上内禅了。”
“那是文臣的事。好事轮不到为父头上。”郭逵悻悻然的说着。莫说他不在京城,就是在京城,而且还在西府中,那些文官也不会带着他。说不定还要派兵围着自己的府邸。
“那就是前些天,御史台蔡京弹劾韩宣徽人望太高,不利国祚,最后韩宣徽说他只要蔡京在外为官一日,他就不一日不做宰相。”
“这件事为父也听说了。韩冈虽不是武将,但他那等人望,身上的嫌疑比为父都重。不趁机找个台阶下,等着天子亲政后将他打发到岭南去吗?”郭逵笑声冷峭刻骨,他这个身处高位的武夫,最清楚要如何避嫌疑了。
对郭逵的话,郭忠孝有些不以为然。在国子监中,对于韩冈为何发誓,有着各种各样的猜测。有人觉得还是韩冈的性格刚烈,见蔡京妄污于他,所以气不过,才发下这样的毒誓,至于其他的原因,只是附带。也有人的猜测跟郭逵一样。还有的就是认为韩冈是要保气学无恙,换了种手段自污。
但郭忠孝对当年韩冈在板甲之后,又弄出了一个飞船的事记忆犹新,总觉得这些猜测还是太过肤浅,韩冈的心思诡谲,没那么容易就猜到他心中所想。
回头见儿子半信半疑的模样,郭逵心头不快,重重冷哼了一声,“不信就不信,有话直接说出来。什么时候你说实话,你老子不高兴过?”
郭忠孝哪里敢说实话,“孩儿只是想不透,韩宣徽都已经放言不入两府了,还能安安心心的去做心火器局和铸币局的事。”
要不怎么说郭忠孝能从文呢,给他这么一打岔,郭逵就立刻想起了他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注意的事:“说实话,韩冈说火炮能抵得上霹雳砲和八牛弩,为父是绝对不信的。”
“为什么?”
“不同的兵器有不同的用法。武经总要做什么列出那么多兵器?都是有用的。行砲车和床子弩各有各的功用,不是一件兵器能替代。”
一时之物,供一时之用。板甲替代了过去的鱼鳞铠,从最低档的步人甲,到最高级的明光铠,现在全都是板甲的样式了,但很多将领在上阵时,内部还要套一层锁子甲,这是淘汰不掉的。
再比如南方成都府路,那边南方蛮部中特产藤甲,用湿泥涂过后,不会比寻常的铁甲差太多,而轻便远过之。板甲出来后,成都府军器库中照样还储存着大量的藤甲。
行砲车到了极致就是霹雳砲,床子弩到了极致就是八牛弩,火炮能够同时代替这两种完全不同类型,使用方法和作用也截然不同的兵器,在战场上见功?郭逵可不相信。最多也只是在特定的情况下,火炮胜出。霹雳砲和八牛弩是淘汰不掉的。
“但外面都说韩宣徽说话是一言九鼎,他既然敢说火炮的好,那肯定是不会有错,不然他何必这么说。”
“韩冈说话没个准数。他公开宣讲的东西,不是不可行,但总是拖时间,当年当着上皇的面说的铁船,到现在连个影子都不见。现在说火炮,保不准拿出来的是什么呢。”
“其实铁船已经有了。”郭忠孝小声道。
郭逵双眉一扬:“哪里,我怎么没听说?”
“就是前些天军器监那边造的。还很小,载不了人。”
“哦,那就是有个影子了。”郭逵冷笑了一声,袖子一甩就继续往前走:“这都多少年了?”
郭逵不信韩冈的承诺。在他看来,韩冈最多拿出个充门面的东西,然后再弄个变通的新玩意儿,让世人将火炮给忘掉。
就像当初说要造铁船,却将板甲拿出来一样。还有当年韩冈说是要打通荆襄到京城的漕运,但最后却是把轨道丢在方城山那里就不管了。朝廷收钱收得开心,当初韩冈信誓旦旦要完成的工程也就没什么人记得了。
都是这么一回事。
反正他要亲眼看看,韩冈究竟能变出什么戏法来。
……………………
‘郭逵提到火炮了?’
韩冈听到章惇遣人通报的消息,并不以为意,以郭逵的身份,当然会想要了解一下大宋最先进的武器究竟是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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