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他只是在惋惜,蔡确实在是太过高估自己,而忘记了吕惠卿的才干。
这一回吕惠卿得到了机会,他要是不在殿上闹一下,如何对得起他这些年来收到的委屈,还有被踢到河北的怨恨?若是吕惠卿偃旗息鼓,曾布也决不会相信他是浪子回头——狗改不了吃屎。
而且吕惠卿会怎么做,曾布多多少少能猜到一点。没有定策之功,战功卓著也无济于事。太上皇后那边不可能给与他太多的信任,相反地,反而会怀疑他的本心。
易地而处,曾布会怎么做的事,他觉得吕惠卿也肯定会怎么做。
曾布再自大,也不会认自己有超过吕惠卿的才智。但也不觉得自己会输给他。想法和行事风格类似,最后的结果也会类似。
最后要吃些苦头的只会是蔡确,而不会摊到自己的头上,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提醒蔡确?
一个当权的宰相,就算一时吃了点小亏,但他损失得起,但吕惠卿却一点也输不起,一旦失败了,立刻就万劫不复。不仅惹来太上皇后的愤怒,他本人的结果也会变成一辈子在边地的感觉。
这还真是很是符合曾布心中所期盼的结果。
他不打算提醒蔡确,也不担心吕惠卿能不能达成他的目标。
最好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蔡确大吃苦头,甚至离职,而吕惠卿继续被打发去河北,这样的结局,就是曾布最想看到的结果,
等着明天上殿看热闹吧,曾布想着。
宰执天下 第44章 秀色须待十年培(14)
【发现越写越慢,又只有一更。不能这样了,中午补一更回来。】
清晨,天色未明,韩冈便已经动身离家。
清晨的空气中没有太多的清爽感,反而弥漫着一股烟灰的味道。
若是有一场畅快的清风吹来,感觉还会好些。可连着几日无风无雨,这空气是一日坏过一日。
韩冈清楚,只要城外的炼铁炉、炼焦炉一日不停,这开封城中的空气就一日不净。
随着重工业在京城附近的发展,开封的环境质量是越来越差了。天空灰蒙蒙的日子一日多过一日,使得口罩在京城中越来越普及。
由于河道流入宫城,过去曾经是宫中水源的金水河,至今尚幸没有被污染。可上游有大量水力锻锤的汴河,进入城中的河水都褐色的。
韩冈至今都感到有些吃惊,汴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从土黄色变成现在的颜色,京城的军民却能在同样短暂的时间里飞快的适应下来。
他之前曾经预计过,军民之中对越来越糟的环境必然会有所怨言,成为御史们攻击自己的工具。
这样他就能顺势提议将京城附近的铁场给迁移出去,迁移到煤铁都丰富的矿区去。可是至今为止,御史们都无心这样的小事,偶尔才会有一两封弹章,然后进了宫中,就再也没有声息。
这里面也有韩冈的功劳就是了。风车和畜力带动的深井取水,让东京军民的日常饮食不受污水的干扰。而且由于厚生司的宣传,就是浆洗衣物,也不会像其他地方一样直接在肮脏的河水中捶打。平时产生的污物,更是直接装车运走,不会直接倒进河中。
饮食能保证最基本的安全,其他也就算不上什么了。至于空气的问题,只要钢铁还是被视为国家强盛的标志,只要朝廷还是觉得京城必须要有能压倒外路的钢铁产量,那么京城的环境问题就不会有解决的余地。
这是文明进步的副产物,韩冈对此也无能为力。至少他不能主动将环境破坏的坏处明着说出来,否则必然会给敌人所利用。也只能先等着了,等着朝廷中有人站出来说要解决这个问题。
这事不知要到几年之后。韩冈很快就放到一边。就是将重工业都远远迁走,只要京城百姓还是用石炭来取暖做饭,还是很难改变恶化下去的空气质量。石炭用得多的城市都有这个问题,陕西的延州最有名的就是冬雾一到冬天,家家用石炭取暖,城中上下一片炭黑。在延州做过官的官员,回来后提到这个问题的不在少数,只不过多是当成轶事来说,好像都没有保护环境之类的想法。
经过了御街,抵达宣德门。
要上朝的官员们陆陆续续都到了,宣德门前的广场渐渐为人马所填满。御史台的人还没凑齐,不过与武班的阁门使一起镇压百官已经足够了。
有他们盯着,官员和亲随纵是多达千数,又有坐骑过千,发出来的声音,也比不上此时的一条普通街道。
韩冈跟蔡确、章惇等先后到来的宰辅打过招呼,韩绛、曾布也渐渐都到了,只是不见吕惠卿。
难道是忘了时间?
心中狐疑的不止韩冈一人,好些官员都在寻找吕惠卿的踪影。
今天是吕惠卿回京后初上殿,而且接下来的几天,能不能再次上殿希望十分渺茫,如果想要改变被发配河北的命运,今天就肯定会有所动作。
号炮声响,皇城城门缓缓开启。
号炮已经成了每天都要出现的惯例,一开始文武百官都有些不习惯,但时间长了,就是官员们所骑乘的马匹,也都不在乎这样的声音了。
看到这些马,韩冈就想着怎么将军中的战马也都历练一下,那些战马,迟早都要经受住火炮的考验,早一点比晚一点要好。
韩绛、蔡确骑马进宣德门,这是宰相的权力。韩冈进门前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看时,却见吕惠卿这时才慢悠悠的赶过来。
垂拱殿上,群臣毕集。朝会还是按照正常的流程来进行。
吕惠卿作为诣阙的重臣,第一个上殿来。在大殿的中心,叩拜如仪。
“吕卿在陕西劳苦功高,灵武故地也多亏有吕卿在才得收回。如今又要劳烦吕卿为朝廷镇守北门了。”
向皇后也担心着吕惠卿这一回会弄出什么花样来,并不希望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的朝堂再起波澜,一口就咬死了让他去镇守大名府。
“殿下之赞,臣愧不敢当,此乃臣份内之任。臣今日受诏守北京,亦当如在陕西,不使陛下与殿下为大名而忧。”吕惠卿低头,并没有如其他人猜测的那样,拿着功劳簿,为自己不能留京而叫屈。
“得吕卿之言,吾和天子当可高枕无忧了。”
吕惠卿再拜,“臣离京日久,明日又当北行。臣请今日入宫叩问上皇圣安,还望殿下准许。”
吕惠卿说是离京日久,其实连一任都没任满,去了长安不久,便是天子发病,然后对辽开战。只是事情多,看着时间长了。在向皇后的感觉中,也是觉得这一年来,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冬天还远得很,但总觉得好像已经过了十年一般。
“吕卿出外的时间是不短了。吾素知上皇甚是看重吕卿你。既然你有这番心思,等散朝后,可随当值宰执入内叩问圣安。”
“谢殿下。”吕惠卿又拜倒行礼,然后起身,道:“已经十三年了。”
“嗯?”向皇后惊讶的看着吕惠卿,难道这位吕宣徽突然之间不会算算术了吗?
几位宰辅都皱起眉来,吕惠卿似乎不对劲了。韩冈则精神一震,终于是要有动作了?
只见吕惠卿道:“当年议论西方军事,上皇每每为灵武沦陷于贼手为恨。曾经几番降诏,命臣可直言时弊,更易旧法,以佐西北军事,可复灵武之仇。”
向皇后觉得吕惠卿好象是偏题了,这都说到哪里去了。但吕惠卿现在说的是太上皇赵顼的事,却也不方便打断。
赵煦听得却很专心,这是他父皇当年的故事。
“昔年手诏,臣昨日翻看,连纸页都黄了,但墨迹却历久如新。笔笔皆是上皇意欲振奋皇宋之意。如今十三年过去了,臣在外幸得三军用命,内又有太上皇后看顾,方得收复了灵武故地,终可报上皇厚恩之万一,也算全了上皇当年之夙愿。”
吕惠卿缓缓地说着,音声渐至哽咽,殿堂内寂静无声,无不是惊得呆了。
蔡确的脸色先红又青,太上皇还没死呢!嚎什么丧?!
但所有人都将帝位更迭当成一桩喜事的时候,吕惠卿却在为赵顼而感怀流泪,这样的差别,不可能不在朝臣和天子心中留下深刻的一笔。
尽管同样是为了在小皇帝的心中留个记号,但身份不同,地位不同,功绩也不同,吕惠卿也就选择了一条与蔡京截然不同的路。
吕惠卿不仅仅是为了给小皇帝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更是确立了自己纯臣和忠臣的形象。
有他这番精彩演出,蔡确倒被衬得如同是个奸佞。
吕惠卿的功劳,与韩冈、郭逵并立。郭逵不论,两个有大功于国的帅臣,都被请出了西府,做了宣徽使。外界很难知道其中内情,为韩冈和吕惠卿叫屈的声音还是有不少的。
之前蔡京被东京市民群起攻之,就有一部分原因是为韩冈的待遇抱屈。在大部分开封百姓眼中,朝廷本来就已经是赏罚不公了,奸人还要咄咄逼人,不肯罢休,硬是要治韩冈于死地,不嫌太过分吗?
为了这件事,骂到蔡确头上的有很多谁让他是蔡京的亲戚兼后台只是畏惧他宰相的身份,没人敢去他家门前丢石头。
今天吕惠卿在殿上又是哭了一场,蔡确的名声可就是要烂到家了。奸相的头衔稳稳的落在他头上。
难得在夏竦之后,终于出了一个公认的奸相。就是王安石在变法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被世人认为是奸相。吕夷简被骂得虽多,可终究还是没有太过分。只有夏竦,在他死后,朝廷公议他的赠谥,原本要谥为文正,刘敞道:‘世谓竦奸邪,而谥为正,不可。’最后改谥文庄。以蔡确现在的名声,恐怕日后,他的谥号多半会是文庄。
也难怪蔡确会有这么难看的表情,任谁发现自己的名声烂到了家,当面还有人又将自己往臭水坑里踩,心情能好就有鬼了。
韩冈犹有余暇的关注着两府宰臣的表情,蔡确且不论,曾布脸上的表情尤其精彩,却让人捉摸不透。感觉像是后悔,却又让人想不通是什么原因。
曾布的确是在后悔。
他没想到吕惠卿能够无耻到这样的地步?简直是目瞪口呆。事前的预计,在吕惠卿的现场表演面前,显得是那么的可笑。
换做是他曾布在吕惠卿的情况下,也只是当着朝臣的面,请求面见上皇,然后回头在太上皇后和天子面前,回忆几句当年上皇治国时的艰难困苦。这样也就差不多了。做大臣得有大臣的规范,举止得内敛,喜怒上面就能算是轻佻了,何论哭笑?哪里就能这么当着群臣的面给哭出来?!这未免太夸张了!
曾布的心中一阵后悔,早知道吕惠卿会这么做,他昨天就该早一步在太上皇后和天子那边埋个钉子。就算没有全中,但只要擦点边,就能让吕惠卿的演出成为笑料。
向皇后也愣住了。
她还没见识过宰辅重臣当着群臣百官的面哭出来的,愤怒、吵闹倒是见得多了。
就这么愣愣的看着吕惠卿收泪归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宰执天下 第44章 秀色须待十年培(15)
吕惠卿的几滴眼泪比火药还要厉害三分,炸得朝堂上人心浮动。
人人皆知,这是在针对阻止他入京的韩绛、蔡确等宰辅。尤其是蔡确,因为韩绛无心朝政的缘故,蔡确在东府中近乎于大权独揽,吕惠卿不得入朝的责任,其实都被他一人担了去。
借太上皇帝的势,压了蔡确一下,
不过尽管有文武百官在殿上亲眼见证,但御史想要给吕惠卿安一个殿上失仪的罪名,却也不是那么容易。
只是回忆上皇当年事时声音哽了一下,又没有痛哭失声,无论如何都当不起这样的罪名。
御史们也不方便用不实之罪强加在吕惠卿身上,多少人做见证呢?
这一回吕惠卿哽一下就被弹劾,下一次哪个人多喘口气,是不是也一样也会被弹劾?这样的路数下去,可就要人人自危了。哪个御史敢犯众怒?
不过御史们都在看着吕惠卿的后续,到底是准备离京,还是想就此留在京中。
如果吕惠卿是为了留在京中才哭出来,那么绝对虚情假意,心怀诡诈。只要有一点苗头出来,就会立刻成为靶标。
但他当真是为了太上皇而哭,心中一片赤诚,那么他肯定会按时离京。对蔡确为首的宰辅们来说,还是可以容忍的结果。
不管表演得多么精彩,只要不留在京城,短时间内便不为祸患。
不过吕惠卿在朝中的名声还是有些问题。
在变法的那段时间里,旧党从王安石身上找不到可供利用的把柄,都将火力集中在吕惠卿的身上。多小的毛病,都会被无限放大,让吕惠卿的名声一落千丈。
当年变法之前,吕惠卿最早是得到了欧阳修的青目,方才在朝堂上名声鹊起,称他是‘学者罕能及’,并‘告于朋友,以端雅之士荐之于朝廷。且曰:后有不如,甘与同罪。’吕惠卿在能进崇文院任职,正是欧阳修的功劳,与王安石无关。之后吕惠卿参与进变法中,成了王安石的助手,欧阳修就一反过去的欣赏,攻击吕惠卿不遗余力。
不论吕惠卿本来人品如何,在现如今的朝臣们的心目中,他还是奸诈诡谲、权欲旺盛的奸险小人。
在朝会后,有了向皇后的承诺,吕惠卿入内拜见太上皇。
韩冈没有一起过去。章惇、苏颂今天也不当值。只有蔡确、张璪和薛向陪着吕惠卿一并入宫问安。
据之后传出来的消息,赵顼也并没有写下什么让人难做的字条,只是回了吕惠卿一句好。让人知道他的意识依旧清醒。
觐见之后,吕惠卿随即告退离宫。
按照常例,太上皇后应该向吕惠卿征询一下对最近军国重事的看法,以及他抵达河北之后,打算怎么处理当地的军政二事,做一下了解。
但凡大臣出典要郡,都会被询问,如果回答的不中人意,这项任命便会有被撤销的可能。甚至连同决定此项任命的宰辅,都会受到一定的责罚。
但向皇后并没有在今天召见吕惠卿的意思,看起来对吕惠卿在殿上的表演是有所不满,准备拖延时间了。拖到吕惠卿该启程的时候再召见,就免得有人会唔会朝廷的心意。
“想不到吕吉甫竟然会在殿中来了这么一手。”韩冈回到宣徽院,午后苏颂过来时,就对他感叹着。换作是他自己,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还不是给逼的。”苏颂笑了一声,“说得好像事不干己,其中就有玉昆你一份吧?”
韩冈打了个哈哈,难得见到苏颂辞锋锐利:“又非是私仇。”
阻止吕惠卿留京,王安石都可算是其中一个。尽管王安石这么做,是为了逼韩冈也从枢密院中退出来。但不可否认,王安石的确是将吕惠卿当成了筹码来使用。
这其中并非是私仇,而是为了道统。只是相对于国家公事,道统方面多多少少还有私欲的成分在了。
苏颂当然清楚,笑了笑,转而道:“不过也亏他吕吉甫能想到这一着。旁人可真学不来。”
“为了名声,吕吉甫也是被逼无奈了。”
并不是说蔡京、吕惠卿这一干人,是接二连三想把宝压在小皇帝身上。为了十年后的事也用不着走这一步,其他办法也不是没有。
在韩冈看来,更多的还是为了现在的声望。只是蔡京比吕惠卿做得可是毛糙多了。估计是经验不足的缘故。不过吕惠卿本身也是不得已,至少蔡京不会像吕惠卿一样,曾被千夫所指。就是在吕惠卿拿下了灵武之地后,也没能摘下有才而无德的帽子。
“吕吉甫到底打不打算留京?”苏颂又问。
韩冈知道苏颂对吕、曾等人的看法,多多少少有些成见。他自己其实也有一点,之前来往的过程中,吕惠卿对权力的渴望,表现得十分明显。韩冈眼睛不瞎,自不会看不出来。
“谁知道他怎么想?只能看着了。要是他当真想要留下来,这两日肯定会有所动作……不过蔡相公正盼着他这么做。”韩冈说道。
苏颂当然清楚,蔡确有多忌惮吕惠卿入朝。
朝堂上也不会有人不知道。吕惠卿凭借他的功劳,以及在新党中的地位,只要吕惠卿入朝,立刻就能从蔡确手中将军政大权给夺回大半来。想要独相的蔡确,哪里可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苏颂点头叹道:“吕吉甫若是有自知之明,现在就该收拾行装了。”
“吕吉甫识见超群,不会看不到这些问题。就不知道他的能不能过得了功名利禄一关。”
吕惠卿若当真老老实实的离京,不再做其他小动作。他过去糟糕的名声,能洗脱不少。而且还有士林中的同情心,也会向他倾斜。只要他能放弃入朝为宰相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吕惠卿的事,说说也就算了。心中不痛快的是蔡确,韩冈和苏颂都不是很放在心上。
“对了,昨天当十钱已经铸好了,样钱刚刚送过来,子容兄可要看一看?”
“黄铜的那种?这么快?”
“算不上快了。都是铸造,要不是原料耽搁了一些时间。之前应该跟折五钱一起铸好的。”
韩冈命人去取了新铸的铜钱过来,拿给苏颂,“母范之前已经进献给太上皇后看过了。今天铸币局那边就会呈上去。不过我这边的还是先一步。”
金灿灿的簇新铜钱,便是昨日才铸好的当十钱,是黄铜质地。
这枚钱币做得十分的精致,正面是元祐通宝,文字是端正的楷书,近于欧体,是韩冈的手笔。反面拾文二字上下排列。左右则是两枚月牙。
由于当十钱比平常的小平钱大一圈,外廓很宽。所以在外廓上,正反面又各多加了两个凹陷下去的标志,都是十。一个是改进后的草码十,另一个就是一横一竖的十。这一点,跟之前铸成的青铜折五钱是一样的。倒不是为了省一点点物料,或是让人知道这是十文钱,而是防伪的标识。
伪钱往往轻且小,质量也低劣。但只是质量上的问题,普通的百姓也不一定能够辨认出真伪来。但在外廓上加了防伪标记后,就容易许多——私铸铸造不出这么精细的标志——一眼就能认出。
而且过去市面上流通的都是青铜钱,想要伪造钱币,熔小钱为大钱,最多也只能造出折五钱来。折五钱的材料三倍于小平钱,私铸的话,根本赚不到多少。而市面上的铜料价格,可比铜钱要贵得多,熔铜为铜器,才是赚钱的买卖。
苏颂将当十钱拿在手中,又从自己的袖中掏出一枚青铜钱来,却是新铸的折五钱,一手一个拿着对比起来。形制是相似的,大小和厚度也差不多,只是色泽和面值字样有别。另一个,折五钱背面的图案是云纹。
“成本还是之前说的三文吗?”苏颂拈着黄铜钱问韩冈。
“嗯,三文。比折五钱要多一点。”
过去发行的当十大钱,成本也都在三文上下,所以之后都因为百姓不认而不得不降下来。不过现在换成材质有别的黄铜,只要朝廷还能用来收税,百姓不认的可能性就会很小了。
“锌四铜六。”苏颂拿着黄铜钱前后翻看,“玉昆你生造了这个锌字,到底什么意思?”
“炉甘石知道的人多,但锌这个字有几个人知道的?本来是想在新旧的新加个金,但又一想,觉得这个名字还是不合适,日后肯定有更多元素待发现,就换了个辛苦的辛。”
韩冈总不能说他只是按照自己的习惯来取名,虽然应该是外来货,但只要是汉字就没关系。琵琶葡萄也都是外来货,没什么大不了的。
苏颂并没有穷究此事,在他看来,韩冈给过去没有定名的元素命名,也不是什么大事。本草纲目中要给动植物规定学名,都是一个目的。以名利诱人入彀。
苏颂将钱还给韩冈:“之后就是将铜制的小平钱全数停铸,统一改成铁钱?”
“当然。”韩冈道,他的打算也没瞒过人。
熔掉折五钱铸铜器,也还是能赚,不过肯定比不上之前多了。对朝廷来说,用铜铸小平钱很吃亏,换成是折五钱就会好一点。而且在计划中,当十钱才是主力。防伪造、防毁钱,都是新铸钱币要解决的问题。
“不同面值,不同材质。想伪造就不可能了。以世间铜料之价,用来铸造小平钱本来就不合适。等到机工曹能够将模压机给造出来,当五十、当百、甚至白银、黄金的当贯大钱就都有了。”
一文铁钱,五文青铜钱,十文黄铜钱。什么时候模锻成型的机器能造出来,用红铜造当五十和当百就容易了。红铜质软,模锻只要解决机械问题就够了,对于模具材料的要求并不高。而且铸币的利润,也支持得起经常更换模具的要求。相同的,还有金、银币,都是可以用模锻来冲压成型。质地精美的模压,是铸造所不能相比的。只要无人能够伪造,朝廷信用不失,这样的钱币就能通行于世。这笔买卖就能长久的做下去。
“那时候,国家财计就又能轻松一些了。”
宰执天下 第44章 秀色须待十年培(16)
赵煦正在崇政殿中。
结束了下午的功课,赵煦便过来等着与他的母后一起去拜见太上皇。
崇政殿的前殿是与重臣共议国家大事地方,上午基本上是宰辅,下午是御史、武班,以及回京的朝官,后殿则是用来批阅奏章,赵煦就在后殿中等待着。
虽然夏天并不开课,但日常的习字、读书都是不能间断的。这方面的学习,也不需要王安石、韩冈、程颢这等身份的大儒教导,直接在宫里面就能完成。
上午写了一百个大字,抽背了三篇论语,下午则是韩冈那边出的二十道简单的四则运算的计算题。说是不多,可这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还是很吃力的功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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