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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推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满江鸿雁
一碗肉粥入腹,这种直截了当的幸福,在这个饥寒交迫的严冬,没有任何事能比得上。
勿弃和小哑巴隔着数尺见方的木桌,平静的望着对方。就在这个时候,勿弃突然觉得,近在迟迟的爱人离自己越来越远,他连忙伸手去抓住下哑巴那纤细的手。
当勿弃的指尖,碰到小哑巴有些冰冷手指的一刹那,他自己的整个世界黑了起来。就在勿弃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的时候,他清晰的看见了,被自己紧紧抓住的那双纤细的手。
泪水不知不觉顺着勿弃的脸庞流淌,滴在了自己手背上,然后顺着手背慢慢向地上滴落。
望着勿弃落泪的样子,小哑巴以为勿弃又想到了曾经的种种,在无数个夜里,小哑巴都曾看见勿弃卷缩着身子,在那伤心的抽泣。小哑巴知道,勿弃一定是又梦见那些生命中挥之不去的故人了。
每当那个时候,小哑巴的心中便会十分难受,更会举足无措,她不敢喊醒勿弃,因为她知道就算只是在梦中,勿弃仍然会对他们依依不舍。
但她也不愿看着勿弃如此伤心难过,她唯一能做的只是轻轻替他,擦干不断从眼角滚落的泪水。
大白天看见勿弃落泪,在小哑巴的印象中,是第二次看见。第一次是她第一次遇见勿弃的时候,那次勿弃舍生救了她,但是苍将军也在那次战斗中牺牲了。
小哑巴用自己的指尖替勿弃擦掉了,正从脸上不断滑落的泪水。正是小哑巴的举动,把勿弃从黑暗的深渊拉回了现实。
黑暗从勿弃周围消失后,他望着身前的爱人,紧紧的把他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正把小哑巴拥在怀里的勿弃,忽然间在干净的落雪声中,听见了一丝杂质。
从刀口舔血的战场上活到今天,谨慎是勿弃生存至今的根本所在,除此之外他还练就了如鹰的双眼,以及过人的听力。
落雪的声音很大,也很不规律,可是勿弃就在这不规律的落雪声中,找到了一串熟悉的节奏——战马前行的铁蹄声!
从山林间归来,勿弃自认为已经做得十分谨慎,一路上他多次在树上观察四周的情况,直到他认为,没有被跟踪的危险后,才继续前行,如此周而复始的回到了山谷中的家。
勿弃谨慎如斯,他找不到任何被敌人追踪到的理由,就在他茫然的时候,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那几只在自己头顶上盘旋着的金雕……
……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勿弃避开猎犬追踪的同时,自己也成为头顶上空那些飞禽身下俯览的猎物。
山谷四周的雪原,慕容垂亲自指挥着数百亲兵,锁死了各个咽喉要道,就算是一只麻雀也无法逃出这天罗地网。
苦苦追寻了一日的慕容垂心中十分清楚,谷中茅舍中的人绝不会是一个猎户那么简单。
从他一击毙命打死猎犬的果敢,然后在数百人的包围下选择从树上逃出升天的谨慎,无论是哪一个理由,都让慕容垂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慕容垂望着已成为瓮中之鳖谷间茅舍的时候,突然有一丝恐惧在心头一闪而过。
慕容垂微眯着双眼,他无法理解为何这个如同弹丸的茅舍,能让久经沙场的自己,心生畏惧。
茅舍中之人可以用智勇双全来形容,
不过慕容垂终究不是等闲之辈,志在横扫六合的他疑虑过后,很快的下达了攻击的指示。
十余名骑兵顶着大雪,慢慢向勿弃的茅舍合围而去。待距离茅舍还有百步的时候,这些训练有素的骑兵迅速向两边散去,一方继续向茅舍挺近,剩下的四五个骑兵则去守山谷的另一端,防止茅舍中的敌人逃逸。
见对手的逃逸之路被同伴堵死,那几骑更是有恃无恐的向茅舍攻去。在如此大雪的天气,让他们去攻击一个毫不起眼的山涧茅舍,令他们十分费解。
就算此人曾捕杀了将军的爱犬,也不用如此阵势来招呼他吧。
所有的鲜卑骑兵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去怀疑他们统帅所下达的指令。
在鲜卑人的心目中,真正的战神只有三个,一个是已故的慕容翰,另一个是打败冉闵的慕容恪,而最后一个则是他们认为,实力绝不亚于前二者的慕容垂!
为了不惊扰到对手,鲜卑骑兵选择缓步靠近,冲锋要是被对手察觉的话,便会失去原先的所有预期。
为了不被对手察觉,唯一的办法就是缩短二者之间的距离,在其还未来不及应对的时候,给予对手最为致命的一击。
在不死不休的战场上,谁是谁的猎物,自古以来都没有一个定论,往往在螳螂准备张开它那双硕大镰刀的时候,空中掠过一个巨影,然后螳螂离那只蝉越来越远。
不远处的篱笆大半被积雪掩埋,露出雪面的部分就算是三岁的孩童也能轻易的翻越。低矮的篱笆,破旧的茅舍,这样的场景落入鲜卑先锋军的眼中,胜利来得太过容易。
不知何时起,第一个鲜卑骑兵从马背上翻滚下来,然后在雪地上染出大片殷红,才让去攻击茅舍的鲜卑骑兵们明白,他们并不是前去猎杀对手,而是自己送到对手门前的猎物。
残酷的战场上,容不得任何人有片刻思考,劲道十足的弩箭从茅屋中射出来,把一个个正靠过去的鲜卑骑兵射翻下马。
一见此景,知道先锋部队难逃全灭之命的慕容垂,当机立断的下达了全军合围的作战指示。
他虽然不对先锋部队抱有太大的冀望,但全灭的同时却不能让对手现身,让他更加坚定的认为,此人不除,日后必为鲜卑大患。
慕容垂命令属下挥动了立在山崖上的帅旗,山谷的三面,数百名鲜卑士兵居高临下的向身下的那所茅舍冲去……
躲在茅舍中的勿弃,一连射杀了近十名鲜卑骑兵,他十分清楚这只是敌人第一波试探性的攻击,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更加迅猛的攻势顷刻便到。
“我们冲出去!”
勿弃回头望着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哑巴,在如此千钧一发之际,他的眼神中没有了以往嗜血般的犀利,此时的他早已厌倦了杀伐决断日子。
如果勿弃有机会选择,他宁愿一生一世,都只做一个平凡的农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和妻子一起养育子孙,教化后人。
小哑巴从勿弃的眼睛里面,看见了一些从未有过的东西,她坚定的点了点头。
勿弃把小哑巴用布条绑在自己的背上,然后把自己曾经穿在僧袍内的护身甲,包在了小哑巴的身上。
“如果我们冲不出去……”
勿弃的脸微微一侧,小哑巴看不见他的眼睛,“那么我们就死在一起!”
手持铁棍,身背小哑巴的勿弃如一只出山的猛虎,冲出了伴他度过了数月美好时光的家,开始了一生中永无止境的困兽之斗。
勿弃前方,是数匹立在雪原上的鲜卑战马,在如此严寒的冬天,它们并未因为身上的主人离去而离去。
正是如此,给了勿弃逃跑的契机!
苍茫的雪原上,白驹过隙,一骑一马当先的绝尘而驰,气吞山河之势,所到之处无不摧枯拉朽。
数名挡在山谷另一端的鲜卑骑兵,只是看了策马冲来的这名男子一眼,就被他卷起万丈陈雪排山倒海的威势,吓得呆若木鸡。
眼见勿弃单骑闯阵的冲出了自己设计好的包围圈,再也沉不住气的慕容垂扬手放飞了立在自己身上的数只金雕,披甲上马的他指挥着数百亲卫跟着勿弃身后一路狂追。
勿弃带着小哑巴在太行山区逃了三天三夜,一路上击毙鲜卑勇士近百人,不过连发逃命下来,弹尽粮绝的勿弃自己也是身受重伤。最后,无路可退的勿弃与小哑巴两人,被慕容垂的亲兵包围在了一座险峰上。
身前是近百名全副武装的鲜卑,身后是云雾环绕,看不见底部的万丈深渊。经过连续三日的厮杀,就算是勇若勿弃这样的强者,也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
数日的厮杀,放手一搏的勿弃,惊人的战力让鲜卑勇士们见识到了,他们无法真正征服大汉河山的真正原因。
到了这般田地,就算是对勿弃闻风丧胆的鲜卑人也十分肯定,不远处的那尊杀神,如今已经到了灯油枯竭的地步。
悬崖上的风雪很大,大得连睁开双眼去看这个世界都是奢望。
勿弃把小哑巴护在自己伤痕累累的身后,他全靠手中的铁棍支撑,才能勉强立着不倒。
“你是乞活军的人?”
慕容垂从退开的鲜卑大军中走到了阵前,他盯着已成为瓮中捉鳖的两人问道,“你和乞活军千僧阵的破阵明王勿弃,到底是什么关系……”





鬼推门 第六章 老夫聊发少年狂
勿弃站在下风处,吹向山顶的风,让他的双眼变得血红。不过这血红的双眼,早已没有了数日前的狰狞,更谈不上安详,有着一种近似绝望的漠然,漠视着眼中的世间万物。
面对慕容垂的质问,勿弃并未答话。
乞活军……
千僧阵……
破阵明王……
这些词语听回荡在勿弃的心头久久无法散去,渐渐的他血红的双眼变得湿润起来。
勿弃回头,与被自己护在身后的小哑巴四目相对,小哑巴眼中的神情,如同勿弃第一次在羯人手中舍生救她时一样,坚定又充满希望。无论勿弃做出怎样的决定,小哑巴定会义无反顾的生死相随。
大风中,飞舞的雪花得不到片刻停留,顷刻便被下方的万丈深渊卷了进去。勿弃与扶着自己的小哑巴,步履蹒跚的向山崖的顶端走去。
一见此景,在下风处围困二人的鲜卑军士们开始蠢蠢欲动,谁都知道无论是生擒二人,或是取得他们的项上首级,都会受到王爷慕容垂的重赏。
就在不少鲜卑军士准备拔剑而上之际,慕容垂伸手在自己和勿弃之间划了一道鸿沟,让身后的鲜卑军士不得越雷池半步。
慕容垂的瞳孔中,是两个在风雪中越来越小的身影,如同暴雨中的墨痕一般,渐渐的模糊不清。
曾有无数次,慕容垂都心生放过眼前二人的念头。二人之间,这种生不离死不弃的情感,让自己这名这头嗜血无情的猛兽,都有些触动。
但他又清楚的知道,眼前的这名男子,必定是冉闵麾下乞活军的余孽,一旦让其逃出升天,势必会威胁到他大燕问鼎天下的大计。
慕容垂也知晓,一旦让乞活军的种子散播出去,生根发芽,注定会形成燎原之势,不单慕容垂,任何一个鲜卑人都绝不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当勿弃和小哑巴走到悬崖的尽头,身后再无半寸立锥之地,勿弃慢慢的回过头来,看着身后的慕容垂以及他身旁的一干鲜卑军士。
狂风大作,掀起了勿弃的须发,而勿弃却平静的盯着身下的宿敌,眼底波澜不惊。
一望过后,勿弃与小哑巴在山崖的顶端,永远的消失了……
……
……
……
三十年后,又是山花烂漫时。
公元三百八十三年八月初二,前秦君王苻坚派遣阳平公苻融督帅张蚝、慕容垂等人的步、骑兵共二十五万人作为前锋,任命兖州刺史姚苌为龙骧将军,督益、梁州诸军事。
八月初八,前秦君王苻坚发兵长安,亲率步兵六十万,骑兵二十七万,号百万,开始大举南侵,望一战而灭隔江对峙的东晋,志在一统天下。
九月,东晋建昌县公谢安力排众议,在投降派与消极派排山倒海的反对声中,决定提精兵八万,亲自前去迎击前秦的百万大军。
一百七十多年前,曹公孟德率北地雄狮数十万,号称百万席卷东南半壁江山。荆襄九郡不战而降,东吴的长江天险已失一半,顿时江南震动,江南名师豪杰无不献媚于曹公。
就在那一刻,一个初出茅庐的山野村夫,驾一叶轻舟顺江而下,羽扇纶巾,舌战群雄,谈笑间赤壁火起,孟德公席卷天下之师付之一炬。
今日之景,与昔年是多么的相似,但没有人会认为,眼前的这个苍发老翁,会与意气风发的诸葛武侯有半点联系。
当谢安走出朝堂的那一刻,无数绝望的眼睛投来了复杂而又玩味的目光。只有寥寥数人,从谢安的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在谢安离开朝堂前去领军的路上,他们发现了谢安老得已经开始枯萎的瞳孔中有一种光,他们从未见到过的光芒。
这种光芒像是一种信仰,坚定得就算是身处于无尽的黑暗之中,也会把深不见底的黑暗给彻底撕开,最终撕得粉碎,不留半点残余。
十一月,前秦兵败于洛涧,折损精锐五万,上将十余名。再战,前秦再损援军一万五千有余。令人前秦帝王苻坚费解的是,前来进攻的东晋军队只有五千左右,竟能在数日之间,接连大败秦军数阵。
与此同时,一个童谣的开始在秦军各镇中流传开来。只有上了年纪的名帅宿将,才能凭借着支离破碎的记忆,回想起这首似曾相识的童谣,好像在哪里听过……
雪夜千僧,
明王破阵。
若不速逃,
寸草不生!
……
面对生死存亡的大战,晋军的统帅谢安和秦军的统帅苻坚丝毫没有半点担忧,他们都相信最后的胜利会属于自己。
秦军的统帅苻坚当然有如此的信心,他身后的百万大军就算面对长江天堑,也能做到投鞭断流的壮举。
面对大江对面如同弹丸一般的晋军,他坚信渡江后不出一日,便能对其合围全歼。
身处绝对劣势的晋军统帅谢安,旁人在他的身上同样看不见半点波澜。
谢安终日不问战事,深居简出对着数尺见方的棋盘,执黑白之子逐个厮杀。
盘中棋子千变万化,落在谢安眼中,这数尺棋盘变成了千里河山。让他回想起了第一次遇见那人的时候,还有那人一双令人永世不忘的眼睛……
……
十多年前,秦燕之战,最终以秦灭燕告终,拉开了大秦帝国统一北方的序幕。
天下人皆清楚,一旦秦国扫平北方,下一个对手就是偏安江南数十年的晋。
就在秦国横扫北国之际,偏安江南的晋可称得上是风雨飘摇。因为在晋的国中,出现了一位枭雄,一位百余年前曾经出现过的人物,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枭雄。
一百多年前挟持大汉的人叫曹操,而此刻挟持东晋的人叫桓温。
桓温不似曹孟德,心怀不臣之心的他,早就想取司马氏而代之。无奈被晋国的王谢两大家族牵制,终究没有捅破那层最后的窗纱。
王谢两大家族为保大晋江山不倒,无时无刻不在和桓温周旋。晋国最主要的两股力量没有合二为一,去阻挡秦国统一天下的步伐,而是为了各自利益窝里斗的时候,历史车轮前进的轨迹变得清晰而又明了。
名门谢家,有一个从小立志光复大汉河山的人,名叫谢安。此刻谢安已时至中年,看着内忧外患风雨飘摇的河山,他也明白秦统一天下的洪流不可阻挡。
谢安身为汉人,终不愿跪倒在胡人的铁骑之下,无论这胡人是崇汉亦是灭汉,气节都不容许自己屈膝跪地。
但只身去阻挡历史的车轮,何止是痴人说梦!
谢安爱棋,面对世间的万般无奈,他更是把精力倾注于棋盘之上。他打发时间的同时,以求黑白厮杀中找到一丝战胜秦国的快感。
一日,在建安黑白厮杀已无敌手的谢安,突然从家仆中得到一个消息。城郊来了一个老僧,手执白子杀得各路高手全无招架之力,一时间名声大震。
谢安闲来无聊,自问棋艺高超的他遂去城郊找这老僧过招,从而体会到了数来以来的第一场惨败。
望着老僧娴熟的把自己被全歼的黑子,从棋盘中一个个取出。
挫败感到了极致的谢安,反而认为自己的输是理所当然,一时间想不明白的他,连自己都十分奇怪,为何会心生如此的想法。
“你在想,自己为何会败得如此惨?”
老和尚把棋盘上的所有棋子收拾完毕,并不准备给谢安再次博弈的机会,“因为你心中全无胜念,你又如何会胜?”
“我心中全无胜念……我心中全无胜念……他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谢安正思量间,老和尚已把棋盘收好起身准备离去。
“大师……你是如何得知……我心中全无胜念……”谢安望着老和尚离去的背影,良久才回过神来的他,幽幽的道了一句心底话。
“明日我还会来此地。”
老和尚说完这句话后头也不回的走了,消失在了黄昏的地平线上。谢安望着他清瘦的身影,半天回不过神来。
次日,谢安再次来找老和尚棋盘见方的厮杀,结局同样没有任何变化。甚至可以说他今日之败,相对昨日而言有过之而无不及。
“心魔不除,纵算是战一万次,也是败一万次!”老和尚同昨日一样,收拾起盘中的棋子来,今日杀败谢安后的他,并不打算和他再次对弈一局。
谢安在棋盘上连败两日,本就心气不顺,被这老和尚一激,顿时气更不打一处来,“今天下之势,敌强我弱。你说的必胜之念在没有实力的根基上,不过是自欺欺人尔!”
谢安在朝堂本和权臣桓温斗得焦头烂额,为避其锋才韬光养晦的下棋不问政事。如今晋国内忧外患之际,这老和尚好不识趣,整日揭自己伤疤,说没有什么必胜之心,真是好不让人下台阶。
“若你换做我……”
谢安有些失态的老夫聊发少年狂,用合成利剑的手指指向老和尚,“你可有必胜的决心!?”
“想当年在这片吴越之地,勾践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始吞吴。”
老和尚依旧收拾着他的棋盘与棋子,看都没有看谢安一眼,“楚虽三户,亡秦必楚,霸王项羽巨鹿役,大秦帝国付之一炬!”
谢安闻言,仿佛自己年轻了几十岁,少年时期的沸腾热血,开始在自己的心中翻滚……




鬼推门 第七章 破阵明王
老和尚抬头看了谢安一眼,发现他的神情从刚才的激动变成了如今的一言不发,同时他的眼中还有着不同寻常的光芒。
老和尚收拾完棋盘,并没有像昨日那样起身离去。他示意谢安坐在自己面前,待谢安坐定他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了起来,“光武刘秀,昆阳之战,亲率三千死士出关冲阵,势如破竹大败王莽新军四十余万,终换来大汉中兴。”
谢安正摈住呼吸,神游昔年那一幕幕令人热血沸腾的场景之际,老和尚开口打断了他的沉思。
“谢公,当今大晋比之百年前的东吴如何?”
“略胜之!”
谢安想都不想,答案脱口而出。
如今晋氏虽衰,但比之之前的东吴,还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晋国的疆域范围除了东吴原有的荆扬州二州外,还占领了淮泗之地,以及益州大部分;在桓温北伐期间,还一度占领司州、豫州、徐州等地。这都是当年东吴无法企及的。
老和尚见谢安答得如此痛快,微微一笑道,“那秦主苻坚比之曹公又如何?”
“秦主虽雄才大略,但其基业主要靠王猛辅之得来。单论之,当不及曹公孟德的气吞寰宇之威。”谢安之言相交还是客观中肯。
“王猛较之荀彧、荀攸、贾诩、程昱呢?”
“王猛虽胸有百万之兵,但此景不如当年那个英雄辈出的岁月昔年。”在谢安心中,辅助苻坚横扫北地的王猛也最多能和孟德公的四大谋士位列同席。
单论韬略,恐怕还不及贾文和、荀文若。
“当年曹公尽起北地雄狮南征,荆州水陆精锐皆不战而降,东吴长江天堑已失大半。”
老和尚见谢安心中坚冰正被烈火烧裂,乘热打铁的晓之以厉害,“如今荆、益二州尽在大晋掌中,又有淮泗防线,纵是秦军来犯,未必见得了长江。”
“加之秦并未扫清北地群雄,如此之势再败之。”老和尚说罢不禁失声笑道,“恐后世史书,会把晋国君臣贻笑千年也!”
古语有言:士可杀,不可辱!
谢安东晋名门望族之后,如今更是族中中坚,一想到族人会被后世之人嘲笑千年,肩头的担子无形之中又增添了不少。
“可我晋军于江北之地,鲜在胡骑下讨得便宜。”谢安犹豫了下,说出了自己担忧所在。
当年东吴之所以能在赤壁,把曹公的百万雄狮付之一炬,是因为阵中有孔明、公瑾这样的能人异士、将帅之才。
而如今晋国内忧外患不说,能领军作战的将军屈指可数,及得上周郎三分者唯桓温可任。
更可悲的是,这些人绝大部分,归于自己的死对头桓温麾下。
谢安所说,句句实情。
常言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要是周郎死而复生,能助自己一臂之力,谢安也敢兴江南之师渡江北上与秦军叫板。
“谢公贵人多忘事,还曾记得祖逖中流击楫之事?”
“略知一二。”谢安陷入沉思开始回想。
同样陷入沉思的老和尚突然站了起来,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刀口舔血的年少岁月,回到了教导自己的苍将军身边。
当日苍将军所念的那两首汉赋,更是在他心中刻骨三分。
老和尚望着正不断西沉的落日朗声念道:
踏上黄泉路,
今生终不悔!
大江东去不复回,
中流击楫山河碎。
闻鸡起舞青锋剑,
月下三尺寒光现。
今朝自渡大江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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