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淡墨青衫
钱松应道:“省得,一会见机行事。”
过不多时,却听得蹄声如雷,月色下数十名女真人狠狈逃来。见眼前有宋人建筑的简易工事,他们却是虽败不乱,立刻圈马停住,就在尖木栅栏之外,形成一个半翼阵形,将这简陋的工事,护卫在中间。
在他们身后不远,一百多骑兵狼奔虎啸追赶而来,待看到火把尖栅,却也是一呆,奔跑在前的,显是这一队骑兵的首领,当下略一迟疑,便将手臂一举,身后的诸骑知其意思,便乱纷纷止住马步。
若是女真败兵四散而逃,宋人构筑的工事自然不足为这伙骑兵一冲之力。纵是逃入栅内,亦可长驱直入。唯有眼前局势,最难处置。前有工事,近二十名宋人持刀举矛,严防于前,工事两侧,又有金兵护卫,若是强冲不下,不免陷入包围。
敌骑眼见如此,却也只得散开,一百多骑成半圆形状,开始慢慢逼近。
稍近一些,却是在火光下看的清楚,这伙骑兵都是箭衣短袍,头戴尖顶毡帽,面目狰狞。有那满头满脸鲜血的,尽自狞笑,直如吃人生番一般。
女真人也自凶恶,比之这些骑兵的模样,却简直是文明礼教之邦了。
众蛮骑却不管众人如何,一边用蛮语喝骂,一边慢慢逼近,待稍近一些,便张弓搭箭,略一瞄准,便是一箭射将过来。
胡沙虎被亲兵卫护在后,见敌人射箭,却是正中下怀,当下怒喝道:“还射,教他们看看咱们女真人的射术。”
话音未落,却已经是一箭往他胸前急速射来,胡沙虎大喝一声,往后便倒,却已经是躲闪不及,这一箭势大力沉,正中他的胸口。
不但是金兵,便是康承训等人,也是“啊也”一声。
此人若死,自然是大势去矣。
各人楞征片刻过后,胡沙虎却已经扳回身形,口中啐出一口鲜血,骂道:“他奶奶的,差点射死了老子,舌头都咬破了。”
说罢,将胸口的箭矢轻轻一拔,却显然是入肉不深,拔出之后,溢出几滴鲜血便即止住。
他又自胸甲里面略一摸索,却是摸出一个箭头,在火光下微微一看,便大笑道:“他娘的,骨制的,算老子运气好!”
如此这般,众金兵士气大振,左右搭弓,向着敌人回射。他们射术精妙,不在这些蛮骑之下,而手中弓箭,多半还是宋朝匠人制作的黄橖木的神臂弓,准头又好,力道也足,加上是三棱铁制箭头,各人一箭射去,对方多半就要坠落一人。
两边僵持不过片刻功夫,对方已经被射落二十来人,那首领左臂也中了一箭,眼见不是事,只得用蛮语喝骂几声,先自调转马头,然后一众属下还射而退,金兵却也不敢去追。
沈拓因见强敌已去,将手心里沁出来的手汗在衣衫上擦拭一番,然后才上前向胡沙虎问道:“将军,这伙人是哪个部落,如此凶蛮?”
胡沙虎往着蛮骑退走的地方啐了一口,然后方答道:“这些全是黑鞑靼土蛮,屡屡犯边,这次竟然深入至此,差点吃了他们大亏!”
大家给推荐票呀,谢谢!
清明上河图 第一卷 蒙尘北国(8)
沈拓闻言先是一征,然后方才恍然大悟。
这胡沙虎所言的黑鞑靼,其实就是活跃在草原上的游牧部落。在成吉思汗以不世武功统一草原之前,整个大草原,西到河西走廊,北到辽东,有着大大小小的游牧数百个部落。蒙古,只是后来成吉转汗统一草原后加以各部落的总称,几百年后,民族融和,又有统一的语言和文字,才形成一个独立的民族。
在此之前,所有的草原部落只是被统称为黑鞑靼和白鞑靼两部。白鞑靼活跃在与西夏接壤的河套地区,相对于黑鞑靼,白鞑靼则显的开化和文明一些,愿意以交易及和平的方式与异族相处。同时,也有不少白鞑靼部落为辽国和西夏效力,甘为鹰犬。这样的情形持续多年,甚至到成吉思汗兴起,统一蒙古诸部时,还有不少白鞑靼部落为西夏效力,不肯背弃故主。
除此之外,所有的草原部落,被统称为黑鞑靼,而成吉思汗所属的泰赤乌部,便是其中之一。
在辽朝中前期时,黑鞑靼虽然一样的精于骑射,武力雄强,性格坚毅敢战善战,却一直没有辽朝有过实质性的危胁,其最重要的原因,便是铁禁严厉。辽国上层深知草原民族的危害,向来实行严厉的铁禁政策,寸铁不得出边。如此一来,使得不少部落缺乏武器、盔甲,甚至是箭头都只能用骨制。如此一来,战士不管有多英武,总不能和武器精良的契丹武士争雄,也就少了生事的念头。
待到辽朝末年,朝政败坏,走私严重,不少商人贪图利益,将生铁甚至是武器运至草原,如此这般,使得所谓的黑鞑靼各部实力大涨,犯边破境,杀官掠财的事,时有发生,令辽国上下不胜其烦。
待女真兴起,袭灭辽朝,战胜强国之余,自信心暴棚,对一向不显山露水的蒙古部落并不放在眼里,所谓铁禁,自然成了一纸空文。因为如此,短短几年间,蒙古诸部均是实力强盛,开始不侬的侵犯金国边境。
女真人初时并不将这些更野蛮的鞑靼人放在眼里,待发现边患不断,敌人骑射本领并不在自己之下时,却是悔之晚矣。终金国一朝,自建立伊始一直到亡国,边患和蒙古铁骑,始终是当朝者最忌讳害怕之事,谁知苍天造化弄人,强盛一时的大金国,却果然是亡国于蒙古人的铁蹄之下。
沈拓一听之下,心中便即明白。却只是向胡沙虎笑道:“原来如此。这不过是些许小事,明日将军禀报了上国的宗室元帅,申饰边臣严加守备便是。”
胡沙虎亦是不以为意,点头道:“只是晦气,折损了不少兄弟。”
沈拓放眼看去,却见原本一百余人的金兵,现下至多七十余人,一战相接,便折损至此,蒙古骑士之勇悍,可见一斑。
当下安慰他道:“暗夜之中,仓促接仗,敌人又人数众多,小小挫折,算不得什么。”
胡沙虎只道:“这些蛮子也弄了许多兵器,打起来也不要命,射术也是精良,下次遇着了,可要小心。”
说罢,又放声大笑,摸着自家胸口,向沈拓笑道:“还好他们铁器不多,工匠也不多,连铁箭头也没几支,不然今夜咱们都难逃一死了。”
沈拓却并不接话,只扶额皱眉,道:“适才还不觉得什么,现下竟是头晕的紧。”
胡沙虎知他胆小,忙道:“皇帝身体弱,这样惊动却也是难以承受,早些歇息吧。”
沈拓诺诺连声,急忙招手,两个少年侍卫上前,将他扶了,往营帐内歇息去了。
他可以休息,其余金兵及康承训等人,却是彻夜未眠,小心戒备,待月沉星稀,远方的天际一缕红光照射在众人脸上时,各人方才真正松了口气。
待天色大白,队伍起营上路,不过一个半时辰,便到了一个寨子,寨内并无驻兵,只有还有数十名成年的女真男子,胡沙虎一声令下,这些成年男子便背弓持矛,加入为他属下。待到响午时分,各人来到一个小城之外,又汇合了城内百多名驻军,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至此之后,胡沙虎令全队晚起早歇,宁愿少赶点路,却也是再也不敢宿营野外。一面小心戒备,一边急忙令随军的文书官修书,盖上印章,将此事禀报上去不提。
这一队金兵与宋人相处久了,多半会说上几句汉话,种极等少年心情,不多日便与他们厮混的极熟,相互间说笑不禁。
这一日金人却拿赵恒取笑,提起他当年在东京时,战战兢兢出城与宗斡谈判时的窘状,以此为乐。
种极等却是少年心情,虽然被人戳中软肋,却仍然抗辩不休。辩的急了,却是叫道:“那夜不是咱们官家临危不乱,稳住军心,你们早被人追杀的干干净净,哪里轮到现在来说嘴。”
话是实话,众金兵却是丝毫不信,只道:“你们官家能骑马就是奇事,还带兵打仗?真是笑掉人的大牙。”
种极等涨红了脸,还要再争,沈拓在前听的真切,却是回头微笑,止住众少年侍卫与金人的争执。
待到了晚间歇息时,沈拓却将种极叫到自己房中,一字一顿的吩咐道:“鞑靼夜袭一事,绝对不可再提!”
种极似有所悟,却也不敢多嘴,当下应答一声,转身退出。
大金天会六年,宋建炎元年,原大宋皇帝,现大金重昏候赵恒,奉金国都元帅完颜宗斡之命,由五国城至上京。
金国上京会宁,此时不过是一个边鄙小城,虽然为一个庞大帝国的首都,方圆不过数里,也很小有人家,上京北面不远,就是女真人的龙兴之地胡里改路。上京四周,也多半是没有开化的游牧部落,人口稀疏,不事农耕。是以虽然为金国首都,王公贵族多居此地,论起人口密度,商旅规模,城市繁化,连宋朝内地一个三等州府,都是差的老远。
当日赵恒在至五国城前,曾经被押送至此,向着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宗庙行礼跪拜。而沈拓却是第一次至此,他虽然知道此时的金国首都荒凉落后,待进入其中之后,却只觉得,这居住着金国皇帝和贵人的首都京师,比之五国城,除了多出一些仿建的宫室建筑外,竟也强不到哪去。
他虽然在宋人心中贵为一国之君,在金人眼中,原本连条狗也不如。康承训等人上次曾护赵恒前来此处,受尽金人折辱,此次入城之后,金人却派人将沈拓等人接了,送到一处大宅院中安顿妥帖,众人屁股尚未坐热,却又连连差来了原本东京的厨子,后宫的宫人,甚至送来衣袍、马匹,书籍,各种生活用品,沈拓在响午时分入城,金人却连晚间的烤火的炉灶都已生好,当真是殷勤关怀,无微不至。
各人心中纳闷,沈拓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闷到了晚间,沈拓并诸待卫用过晚饭,眼看天黑下来,金人派来的奴仆乱纷纷点起蜡烛,沈拓一边命人烧了水泡脚,一边在手中拿了书假看,心中暗想:“这宗斡邀我前来,看来竟不是看一场马球,或是折辱一番这么简单。”
正自皱眉,却听外面守门的小厮跑来叫道:“来客了,来客了。”
沈拓精神一振,心道:“来了。是福是祸,总要见个分晓。”当下令道:“传请!”
清明上河图 第一卷 蒙尘北国(9)
其实不待人传,外面已经是嘈杂一片,数十人在正堂外的小院里挤做一团,乒乒乓乓将所把的物事放下。女真话契丹话汉话,各种口音吵成一团,却教人听的头大。
正乱的没奈何,却听到几个女真人大声斥骂,几鞭子抽将下去,众人却仍是不能消停,乱了半响过后,却听到有人在院门前咳了几声,却是再也无人敢于做声。
原本的吵吵嚷嚷,立时变做静谧无声。一股绝大的威压感,笼罩在各人心头。
沈拓蹬上鞋袜,迎到门前,却见几个女真汉子护卫着一个瘦弱老者,慢慢走向门前。
那几个女真人一见沈拓,便用女真话大声呼喝。沈拓在五国城久了,知道这是让他行礼,便将双手一伸,揖让而拜。
正在弯腰,却被两只有力的大手托住。他抬头一看,却见那老者微微一笑,虽然满脸皱纹,这一笑开来,却是双眼炯炯有神,神情自信。却听他用汉话说道:“不必如此。”
看到沈拓盯视自己,那老者又是一笑,向沈拓道:“不过半年多不见,皇帝见了故人也不认识了么?”
沈拓却哪里知道他是谁,当下含糊应道:“现下我只是重昏候,皇帝一说,担当不起啊。”
那老者轻轻摇头,目视着沈拓双眼,道:“旁人不当你是皇帝,自己却也是如何,孺子当真不堪至此么?”
他适才还是一副和蔼可亲的老人模样,此时稍一薄怒,却是双眼目光如电,直刺沈拓内心,令他不敢与其对视。
一直想不到应对之辞,只得喃喃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心多烦忧。往事已矣,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那老者道:“我今年六十五岁,执掌大权,成为部落的首领也几十年了。做勃极烈,做都元师,统领大兵,生杀予夺,何等痛快!现下年老,雄心犹在,任何人要夺我权柄,除非我将我变做一具尸首,皇帝年纪轻轻,就真的这么意志消沉?”
沈拓一面揣度着对方的用意,一边道:“上国灭我故国,俘我父子,虽降表递上而降为庶民,眼下黄河南北,俱为大国所有,我父子亦为楚囚,纵是不甘又能如何?于其心怀不满,不若仰怀圣化,安心做大国臣民的好。岂不闻阿斗云:此间乐,不思蜀。”
他这一番话,看以回应对方,表明自己心中确有不甘,却也陈明已意,表示认识到了金国实力雄厚,甘心为顺民便是。
还不待对方有回应,沈拓又道:“若是能迁至上京居住,与诸位朝夕相处,那便更好不过了。”
以赵恒父子在东京城下的表现,这番话却也近情在理,完全符合赵恒的心中所思。那老者又是放心,又是稍觉失望,只道:“皇帝既然来了,便好生歇息。听人传报,你在五国城时身体很弱,曾经有好些天不能下床,不言不语,甚至有自杀之举。人生世间,除死无大事,你能死都敢去,还有什么怕的?哈哈,放宽心,在此住上几天,过几天我教人来接你去看打球。”
他说罢起身,沈拓连忙站起相送,却听他又道:“我派人送了些家什古董,还有些书籍笔砚,你父子二人俱爱这些东西,我得了不少,放在家里却也无用,送些与你们。”
沈拓急忙拜谢,那老者却也并不放在心上,连连摆手,让沈拓不要相送,便即扬长而去。
他刚出门,沈拓一口大气尚未出来,却见几个身着宋人官服的官员,自院中厢房鱼贯而出,向着自己纳头就拜。
沈拓忙道:“诸位不可如此,此地是金国上京,我只不过是金主册封的重昏候,当不得如此大礼。”
说罢,急急闪在一边,不肯受众人的大礼。
他如此这般,这几个官员却也并不理会,只又在原地叩了几个头,便自站起身来。
其中一人,沈拓却是认得,他刚移魂时,症状似重病在身,难以回转,金人以为必将不起,曾派遣几个宋室大臣前往探视,眼前回首的,便是当日探视者中的一员,原本的大宋兵部尚书丁傅。
曾是君臣,自然不必太过客气。沈拓知道要韬光养晦,却也知道反常即妖,太过谦抑,反而让人看出不是来。
当下袖袍一甩,自己先进了房坐定了,捧起了茶来喝。
丁傅几个入内,却又向沈拓做了一揖,方才分为左右站定。
沈拓问道:“诸位此来何事?”
丁傅年近七十,已经老朽不堪,此时见沈拓手捧大碗,如庄稼汉一般的饮茶,却是悲不自胜,两只小眼眨巴几下,竟滴下几滴老泪来。
沈拓奇道:“先生何事如此?”
丁傅泣道:“臣等无能,让陛下如此受屈。住此陋屋,用此器物。”
沈拓哭笑不得,放下茶碗,道:“听说金国皇帝,也是如此饮茶。况且,北地茶叶珍贵,我在五国城时,想饮茶亦不可得,你又何必因这点小事悲伤。”
说起来,这丁傅身为兵部尚书,武事不修,卫国无术,金兵兵临城下时,就是此人推荐的东京无赖郭京,号称可以用六甲神术召来天兵,打败敌人,结果天兵没来,金兵倒入了城来,把这老头全家上下,女人和财物抢了个精光,只身孤影抓来上京城,因其地位崇高,却是不曾亏待了他,让他在各元帅府奔走效力,等于是一个高等幕僚。
此人如此,其余的官员识量见识由此可见,沈拓对这些无能无用无心之辈,却也当真不曾放在眼里。
当下只略微安慰几句,也知道这丁傅是借着这机会,哭哭自身境遇罢了。待他消停下来,沈拓便又问道:“此次我来,不过是看看打球,无甚要事。怎么如此郑重其事,却也奇怪。”
丁傅凑上前来,凑在沈拓耳边,低声道:“适才斜也都元帅没有和陛下明说?”
沈拓眼皮一跳,这才知道那女真老者是何方神圣。此人貌不惊人,却是完颜阿骨打的亲弟,金太宗的叔父,金人灭宋的都元帅。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勃极烈。如此地位,却也怪不得适才来此时,众人如此忌惮害怕。
他心中大震,却只是点头道:“不曾提起什么正事,只是问了些生活起居小事。”
丁傅却仍是满脸神秘,又低声道:“其实陛下有大喜事!”
沈拓只是摇头,答道:“我落得如此境遇,还能有什么喜事可言?”
丁傅道:“康王殿下不顾二圣北狩,竟自建极称帝。金人上下,很是愤怒。再加上此人任用李纲为参知政事,宗泽知开封府,整军顿武,竟要和上国天兵相抗。因为此故,金国上下很是愤怒。各人都说,既然康王如此行事,不若放陛下回去,收拾人心,整顿官府,只要对上国称臣,年年纳贡,永守南疆,可比康王要强的多。”
他见沈拓呆着脸不语,还以为是欢喜的呆了,便又道:“金人议论此事久矣,只是不能骤然决断。况且,支持此事的是斜也、宗斡等人,那宗瀚、希盘、宗弼等人,却又反对。两边相持不下,金国皇帝也不能决定。依臣之见,不若陛下上书给金主,愿意以子奉父,认金主为父,世世代代,永为藩屏。这样一来,此大事必定可成!”
沈拓心中大怒,只想一个窝心脚将这无耻之徒一脚踢死也罢。这些人饱读诗书,以圣人门徒自居,平日里只拿着官俸,苦害害姓,这也罢了。在此国家民族相争的大事上,竟也是如此下作,想的只是一已之利,当真是可鄙之极。
只是心中虽然恨极,却也知道断然不可如此行事。只得忍住心中愤恨,向他道:“此事重要,我还要多想一想,今日已晚,还请诸位早回。”
那丁傅原以为沈拓必定一说就动,却不料他如此回复,当下呆了一呆,却只得道:“既然如此,那么臣等先行告退。”
他一边倒退行走,一边道:“陛下速速决断,迟恐生变啊!”
其余诸官,沈拓也无法全然识得,却显然是和丁傅一般见识,都相随他叫道:“陛下早断,陛下早断!”
沈拓哭笑不得,只是连连摆手,令他们快走。
待这些无耻之徒退尽,沈拓却也是不免心生迟疑。若果真是如此,待自己回去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到时候称不称臣,纳不纳贡,却又由不得金人了。
清明上河图 第一卷 蒙尘北国(10)
只是这些念头,稍纵即逝。
若是赵恒本人,必定不能抗拒这样的想法和诱惑,甚至金人不提,他也必定要想方设法,回到故国。
岂不知这样一来,金国上层必定不能放心。不但人不得归国,看守亦要加严加重。沈拓与普通的中国人一样,对那段历史很是关注。在他的记忆中,金国确实也有放归钦宗的打算,可是上层一直争论不定,始终没能做出最终决断。终赵恒一生,也没能踏足故土一步。
而赵恒本人,却是一直心念故国,曾经在一次马球比赛上,攀住金国左副元帅宗斡的手,泣不成声,哭求对方放他归国。结果宗斡大怒,将赵恒斥责一番,令人严加看守,不得放纵。
如此这般,赵是想回,便越不得回。而每次请求放归,都会使得赵恒脖子上的枷锁更重更紧一些,一直到将他勒死为止。
沈拓想到这里,已经冷汗淋漓。这些金人贵族,看似内部很有争执,颇能利用。其实在灭亡宋朝,彻底将所有的汉人归为奴隶这一点上,绝无不同意见。在他们中间成为被利用的棋子,只能被这两股强大的势力左右相逼,最后死的惨不堪言。
想到这里,心中已有定计。
斗智斗计,沈拓自忖不下于任何人。更何况,拥有比人多过千年的智慧,若是还不及人,就不如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他有了决断,却是睡的极香。这些天来成日奔波,每天在马背上颠簸,赵恒这身体底子实在太差,沈拓尽自坚持,精神倒是坚毅许多,可这身体本钱不足,每日下马后便觉腰酸腿疼,难以支持。
因这一条,沈拓背地里不知道被女真人嘲笑过多少回。他自己倒是不以为意,反觉心中轻松。
无论如何,被敌人小瞧,总比被人重视来的更好。
这一觉睡的天翻地覆,他刚从马背上下来,睡的又不是简陋的营地和小城上的土坑,却是雕花木房,被褥垫的老高,绵软舒适。
只是这一夜他睡的却是不好,连接做了好多个梦。
他梦到儿子,梦到年迈的父母。
还有那张舒服的大床的和年轻时的妻子。
睡梦中,翻来覆去,清晨醒时,却已经是泪流满面。
他听到外间有人走动,急切间只得扯过被角,将脸上的泪痕擦干,然后清清喉咙,问道:“外面是谁?”
“官家醒了?臣是薛强。”
沈拓哦了一声,知道是时辰已晚,今日自己要去拜见金国皇帝,去的太晚显的不恭谨,侍卫们害怕他迟了,却又不便将他叫起,只得派薛强这个小鬼进来,弄些动静让他自己醒来。
他急忙披衣起身,穿上鞋袜,那薛强知他起来,又急忙备上青盐净水,让他梳洗。
沈拓一面用毛巾擦脸,一面看着天色。今天却是北国冬日难得的好天,阳光耀眼,光线直入室内,令人觉得和暖舒适。
沈拓心中发急,却是感受不到,只一迭声问道:“薛强,现在什么时辰了?”
薛强答道:“官家,现下已是辰时三刻。”
他一边说,一边帮着沈拓收拾利索,却要比沈拓自己手脚要麻的多。沈拓一边急脚往外走,却也夸他道:“薛强,你手脚很是利索,不如净了身吧,以后专职侍候。”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