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淡墨青衫
将那官员叫将过来,向着岳飞笑道:“这位是新任的京西南路转运使范冲大人。”
岳飞连忙起身,拱手笑道:“久闻范大人清名,今日才得相见,适才不知大人尊讳不能见礼,还请大人莫怪。”
他向来不与文臣虚与委蛇,今日如此客气却是难得,岳云看的心中奇怪,只是不敢做声。
其实这范冲文名行于天下,是有名的儒学大家,除了学问纯熟过人外,又格外能理财,是一个难得的儒臣能吏,有着这个原故,不免让岳飞高看一眼。除此之外,此人又任京西南路的转运使,这一路十余州府过百县治,财赋大权尽在此人手中,岳飞军用甚多,纵算是由中央枢府和政事堂总负其责,却还是得与负责财赋地官员打好关系,方能事事顺手,有此两事,却也难怪他对范冲如此客气。
岳飞如此折节相交,范冲眼神中闪过一丝异色,答话却是份外客气,也很真挚,他只向着岳飞一笑,便道:“大帅的意思下官明白,请大帅放心,国家现下凡事都不能和军事相比,只要大帅有吩咐,范冲不管如何做难,总以军事为先,这一点请大帅放心。”
飞也甚喜这样的痛快人,这范冲文名直震天下,为人却如此爽直,与这样的官员打交道,可比那些满嘴圣人经义,做事却猥琐卑劣的官员强过百倍。
李纲见两人一见如故,心中也是欢喜,嘴上却道:“范冲你对岳将军如此仗义,却拿来诺大难题给老夫,这从何说起。”
范冲虽然爽直,到底还是儒臣风范,听得李纲发话为难,也只微笑不语,从容坐定了之后,才答道:“这也是政事堂秉承圣命,各位相公合议同意,便是相公您虽然不能回长安合议,公文来往,相公也画押同意,别无二话。现今秦相公在福建路行事,京西这里由李相公掌总,我只是奉命办事,若是李相公着实为难,下官听教,请相公给个手条就成。”
他说罢就笑,李纲也相随而笑,却是苦笑。摇头道:“当日合议此事,我大宋冗员冗官冗费已经困苦天下久矣,从真宗皇帝开始,历代皇帝都想解决此事,怎料军队越裁越多,官员越来越多,仁宗皇帝年间,国家用在军费和官员俸禄上的开支是九成,其余各项杂费也是极多,这样还能做什么事?水利道路桥梁,如何拿钱出来?若不是大宋岁入年年加多,还不知道怎样呢。”
李纲说的正是令宋朝三百年天下都不曾解决过的大问题,立国之后就以虚外强内的宗旨来治国,凡遇天灾人祝,便招募军队,由政府供养,这样可以使得流民不能生乱,又一直强化了军队。然而因为宋朝施行的是募兵制,军饷又是不低,一个寻常小兵凭着军饷就能养家糊口,从国初地二十多万禁军到百万禁军时,财政已经负担不来。再加上宋朝优礼士大夫,大开科考,进士及弟地从国初的一年三百余人,到一次千余人,这样士子中举后,官位却是有限,于是各种名目只拿钱不办事的官员比比皆是,官俸和各衙门地费用,也是极大的一头。宋神宗执意改革增加收入,并不是宋朝的收入低了,其实以宋朝财政收入,已经远远超过前低任何一个王朝,而支出费用,也是远远超过前代。这样一来,岁入只能用来维持,想做什么事都是捉襟见肘,所谓的积贫积弱之称,便是由此而来。
见各人肃然而听,李纲苦笑一声,又道:“所以合议裁撤天下州县,斥退无差遣和实职的官员,编练军队,甚至中央官制也大加削减,我虽然是读书人出身,也是赞同。这道理谁都明白么,不减官员,不编练军队,朝廷省不下钱来,军队不能名实相符,成为精锐,北方虎狼之国在侧,凡事只能以利天下,而不可利个人。所以陛下下诏征求意见,我自然赞同,别无话说。”
岳飞此时已经听的明白,原来李纲与范冲在自己所来之前正在议这天下最大的政务,此事原由秦桧奉命在各地考察试点施行,还是在靖康四年就着手准备,到得靖康六年方才在全国实行,首当其冲的,便是秦桧所在的福建路,只是没想到在京西南路,亦要开始此事。
他心中不安,知道自己搅了场,有心告退却又太显形迹,借着李纲这个话头,他忙拱手道:“这是相公敢为天下先,不计私谊只见公义。”
李纲看他一眼,笑道:“省冗官冗费,也是为了把钱用在刀口上。
此事说起来与军人无关,其实还是为的强实禁军。枢府已经有计划,省下地钱不是少数,编练后的禁军人数也是不多,先换甲胃,兵器也全由军器监逐渐全部换过好的。比如陌刀,那是唐朝锐器,我朝早年也有过,不过打造费时,且又太贵,竟是渐渐用不起来。现下的刀牌手只是用寻常环首刀,如何能与陌刀相比。这里先透一个风,到得年底时,你部刀牌手可以全换过陌刀!”
清明上河图 第一百零二章 政改
唐军百战百战,连大漠狼骑也望风披靡不能抵敌,远及瀚海、北庭,西域,甚至越过葱岭,南至南诏,唐军足迹踏遍东西北亚,在当世之时无人能敌。而在著名的恒罗斯之战时,唐军与六倍于自己的阿拉伯精锐骑兵对敌,两日三夜不曾落败,倚靠的就是著名的骑步协同战术。
骑兵包抄两翼,步兵手持陌刀,如墙而进,当者粉碎。而且身着明光铠,寻常刀剑难伤,再加上训练有素,都是长久卫戍边疆的精锐职业军人,欲利其事先善其器,唐军百战百胜,道理皆不过是在训练,久战,甲兵精锐而已。
岳飞身为统兵大将,熟读史书兵书,如何能不明白其中道理。一听得李纲讲完,心中大喜,竟是猛然起身,拱手道:“这简直是喜出望外,如果军中一万多刀牌手换成陌刀,便是遇着敌人骑兵,我军步卒亦有一战之力!”
当时金兵的骑兵做法方式,其实并没有把骑兵战术发挥到极至。象蒙古骑兵那般,对付重装步兵时,先是用轻骑抄掠,游击,把敌人骚扰的疲惫之极,却是不打,跟踪,射箭,骚扰,等到敌人不堪其扰疲惫不堪时,再由轻骑包抄两翼,重骑兵由中央突入,这样的战法,便是欧洲重甲骑兵都无法抵挡。而金兵此时因为国力比蒙古立国时强盛,虽然骑射功夫不在蒙古之下,但是因着国力强盛,只注意对重骑兵的建设,而忽略辅助相应数量的轻骑兵。如此一来,以宋军重步兵的束甲,加上大量的陌刀和盾牌,敌人虽然是重骑兵,能突破前几层防御,但宋军只要以人数取胜,以重步兵对着死冲硬打的重骑兵,并不一定就吃了亏。完颜宗弼的拐子马铁浮图。几次惨败在宋军步兵手里,就是此故。而装备陌刀后的宋军重步兵,势必能发挥更大的效能,却教岳飞如何不喜上眉梢,难以自持。
李纲心中也是欢喜,脸上愁容一扫而空,向着各人笑道:“适才说话之前,就知道岳将军必定欢喜。果不其然。其实不但是陌刀,以后铠甲也要大量配装,陛下说了,朝廷省钱为什么?一省民力,我大宋岁入极多,也是百姓富足,才征地这么多税。其实各项杂税统计起来,名目繁多,唐朝只收两税,我大宋两税之外别有加征。百姓早就不堪其苦。所以太上皇当年征花石纲。就引的两淅反了,这就是前车之鉴。”
他说到这里,脸上已经是冷笑。当年赵佶征花石纲。全天下没有几个人赞同,总因蔡京势大,没有几个人敢说话,李纲便是发言反对的人之一,所以现在对赵佶出言不逊,旁人也肃然而听,没有人敢说他无礼犯上。
李纲平复一下心中激荡,又道:“所以要减免杂税,怎么免?到处都要用钱。就只有从裁撤州县,减免冗官冗员冗兵里来。”
话说到这里。却又把他自己绕了进去。
见范冲面露微笑,李纲也是醒悟。却又露出苦笑,向他道:“其实道理是如此,真正做的时候,何苦难也。我在京西南路两年多,供给大军,部属战守大事,其间得力于当地官员甚多,若论起功劳情份。哪一个都不比常人差。偏生老夫现下就要向他们动手,各人质问起来,确也很难回复啊。”
李纲长叹口气,皱眉不语。适才说起道理时的那股激昂劲头,已经消失不见。
岳飞这时方才明白,原来刚刚那些官员一脸的时气不顺,却不是看到他的原故,而是和李纲打擂台,涉及到自己饭碗,却也怪不得那些人都一脸怒气。
他心中不安,有心说上几句,却自己也知道自己在政治上委实幼稚,皇帝和枢府多次训斥,他已经将教训铭记在心,遇着这种政治大事,更是不敢插话。只是想到自己来意,心里不免焦燥起来。
却见李纲站起身来,负手在房中转了几圈,终于向着范冲断然道:
“事情还是要做。由你施行,如果有人为难,让他来寻我。”
“好!”范冲等的就是李纲这一句话,当即大喜起身,向着李纲兜头一拜,大笑道:“这才是击鼓破贼,召王师勤王,国家第一重臣地风采。”
“京西南路治襄阳,一共八州一军,襄州、邓州、随州、金州、房州、均州、郢州、唐州,光化军。按政事堂的决定,襄州军国重地,不可罢废,其余各州合为四州,五十六县,留二十三县即可。总计裁撤衙门及相关官吏,具册报给政事堂。罢黜各官,依着能力卓异、中平、下下三等,各有安排。”
他神情疲惫,看着躬身侍立的范冲,终挥手道:“范大人且去,就这么办吧,再有事情可来寻我,此地有我,总不会教你为难。”
“是,下官这就去着手,不过请大人放心,总不会把所有的事都推到大人身上,我也知道大人心里很为难的。”
范冲躬身一礼,又向岳飞父子点头一笑,便自告辞而去。
李纲也不送他,只到门口看着范冲去了,然后方转头向着岳飞笑道:“将军此来,必定是为了用兵的事。”
岳飞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答道:“正是,不出相公所料。”
李纲回座坐定,从容笑道:“你不来寻我,也要请人去寻你来。”
他眼看就要谈及军事,岳飞却终忍不住好奇心,向着李纲问道:
“适才范大人所说,末将有些不明白,还要请相公垂教。”
“哦?如何不明白?”
岳飞知道武将过问政治是大忌,见李纲问的郑重,便是一笑,只道:“末将只是好奇,若是其中有关碍处,相公也不必回答。”
李纲亦是一笑,摆手道:“无妨,你我闲谈罢了。”
“州县是为朝廷理民,牧抚一方,京西南京治下八州一军,县治五十余,户口一百余万,口数八百余万,纵是用的官员过多,可以酌情减免,如是把州县都撤了,赋税如何收取,刑案何人料理?地方事物,难道全托给地方宗族?相公当知,宗族固然可帮着朝廷做些小事,不过如果官府放权过多,则宗族坐大,难免会有汉末豪强宗族再现当今,还请相公明鉴。”
他说的很是郑重,李纲却是浑不在意,天气虽然渐渐凉爽,李纲绸衫薄袍,手中团扇轻摇,显的不紧不慢,待岳飞说完,方才答道:“其实将军不知,历朝历代,都是以州县官临民理财,又兼理防务,还需得管理刑狱,县官知府不过是一个人,如何料理这么许多?所以属员越来越多,还得多增吏员,这才料理地开。而一个人自出生成长,背孔孟之书而读书中举,他哪里懂地太多经世之道?便是我,这么大的年纪,让我去断案,我就不如提刑司的个小吏,如果以我安抚京西全路,这么多州县地案子尽数给我来管,手里必定会有冤案。所以自我大宋立国,别立提刑司,专理刑案,这就是和前朝有不同处。至于收取赋税,不过是吏员催科便可,更加不必由州府员亲临。防务,由厢军负责,州府官更加不必多理。所以裁撤州府,只是减少供奉官员,使得小民头顶上少几个菩萨来拜,余下的州府官一心理会境内水利工程,灾害赈济,统筹提调,论说起来,虽然州县少了,各地官员做出的事还要更多才是,于国于民,都是好的。”
这一番话李纲这几日显是常说,顺口说来一丝不滞,竟是纯熟无比。
岳飞低头想了一回,也觉得李纲说的甚是有理,只是有一个关节想的不明白,又问道:“那么原本提刑、转运、度支,医药、地方风气,都由何人来料理?”
李纲笑道:“州县撤了,各地的提刑司却不会撤,由一路提刑司总责其事,分司不依州县,而是依着人口多少,地方风气治安好坏来设,人口多的,案子多的地方便多设分司,人口少的,民风淳朴地地方,便少设一些。这样,人员不致浪费,刑案由老练专精的人才去料理,不必让地方官胡乱干涉,分司直属提刑司,不受地方管辖,你想一下,是不是比以前更好?”
“相公所言,真是经世致用的良言,如果不是这么一说,末将怎么也想不明白。”
李纲得意一笑,又道:“每一路,设提刑使一名,副使若干,提点法司一员,副司若干,提刑专责侦辑破案,法司来判,这样可防提刑司腐败专断,互相掣肘则都不满乱抓乱判。设学政司,专理各地学政,做养读书士子,不但是儒学,还要有明经,算术,医药,纯以经典取士,值此战乱之时,便知道人才难得。还有防御使,专责指挥厢军唯护地方治安,转运使,专职提调财政赋税,也依提刑司那般设置。”
岳飞是何等的聪明人,此时已经听的明白,免赋税,减免官员,看似中央削弱了对地方的统治,其实恰恰相反,官府对地方的控制不但没有削弱,反而大有增强,这种局面,确实是从古至今未尝有过。
清明上河图 第一百零三章 天子诏来
想到这亘古未有的大变局,李纲也是极为兴奋。目视岳飞,抚须笑道:“若是全国上下皆行事顺利,一年之内,政府收入不减,而可用之处增多。政事堂秉承帝命,规划道路、桥梁、水利诸事,一俟手中宽裕,则可举行。五年之内,再看天下,必是局面一新。而朝廷有钱,用于理民,则天下益发富庶,不必增税则岁入迭增,流水不腐,开源增利,正是此理也。”
岳飞满脑子想的却是军费增加,朝廷用于军事上的开支年年增多,有许多以前不敢为不可为的事,可以从容着手实行,心中高兴,嘴上却答李纲道:“秦皇汉武,竭天下之力修直道、辟南疆、灭匈奴,今看陛下与诸相公行事,乃是富民而定天下,可谓开前人未有之变局,当真令人思之而欢喜若狂。”
“这话说的近了。”李纲点头称是,却是不再这个话题上继续与岳飞讨论,武将干涉政治仍然是大忌,这一点没有任何变化,岳飞若不是在私邸与他闲谈,适才的话也不必几他说起。
当即转了话题,向着岳飞笑道:“将军军务繁多,驻襄阳的大营绵延各地,老夫每出门,一近军营则喊杀声震天,有马之后,日夜奔驰操练不停。以将军繁忙之身,今日到得此处,绝不会只是探望老夫这么简单。”
“相公说的是。”
李纲如此直接,岳飞也是爽郎一笑,答道:“末将的心思不出相公所料。练兵已经有了成效,粮草医药甲仗器械都已经齐备,就是观看大局,似乎也没有到动手的时机,末将心里踌躇,也不知道陛下和枢府诸相公的想法,所以来寻平章。打探一下消息是真的。”
两人相视一笑,李纲也甚喜岳飞坦诚,他虽是文臣,脾气向来爽直,甚少禁忌,也不喜欢勾心斗角,所以宦海沉浮,极少有被真正倚重重用的时候。便是在京西多年,行事多有果决专断之处,若不是赵桓深知其人,也容不得他继续担任平章军国事。
不过,赵桓放他坐镇地方,不让这个刚毅严明的大臣留守中央,也是忌惮李纲威权太大,容易掣肘的原故。
却听李纲又笑道:“你说的不错。现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岳飞收了脸上笑容,欠身正色道:“请相公垂教。”
“金兵在潼关吃了亏。失了太原。韩、杨两将军今春又入山东,伪齐不能抵挡,金兵仓促调动。王师既退,金兵竟不能追。力疲之状,已经显然。今襄阳所驻兵马精锐,金人中尽有才智高卓之士,如何不曾见得?总因太原危胁更大,所以不理会襄阳,只着令伪齐派大将李成统兵至宛、洛备防,以守土便可。而金兵精锐则屯集河北,对着太原磨刀霍霍,太原失。则战守之势又易,而至今未动手地原因有二,一者夏天金人不耐热,战马也未到力气最好的时节。二来,金人中战和两派也在争斗。”
李纲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继续侃侃而言,向着岳飞详细解释。
金国的战和之争早已有之,不过向来是主战派势大,主和派势弱。
因着金人有着在武力上的绝对优势,能用武力解决的事,自然不屑于乞求于和议。而现在根据各种消息判断,上京的金国贵族因战和两派的争斗,局势早就呈白热化,向来主战的宗辅成为主和派地新领袖,宗瀚垂垂老矣,不理政事,完颜昌、宗磐等人向来主和,得辽国土地后,沉溺富贵,早就不复当年进取,宗幹向来无可不可,置身两派之外,不问战和之计。因此现下算来,真正主战的,只有太祖第六子,在开国初还只是一个万户,连副都元帅也没捞着的后起之秀,新封的右副元帅,沈王完颜宗弼。
而更令金国上层混乱的,还是国主完颜吴乞买的病重。这几年来,金国战事不顺,吴乞买立自己儿子为太子的计划落空,诸事不顺,又弹压不了诸多子侄兄弟,心绪不加国事纷扰,再国中女真人生活习惯尚在野蛮与文明之间,饮食皆以肉食为主,于健康殊无益处,去岁潼关与长安兵败后,就有风声传出来,吴乞买病重难治,恐将不起。
如此一来,金国上层的争斗还涉及到皇权之争,更加的错踪复杂,不但宋朝摸不清虚实,便是金国上层贵族,诸多统兵大将,有的参与其中,有地唯恐连累自己,闭嘴不言政事,只等着局势大定后,再向新主效忠便可。
李纲说到这里,岳飞已经全然明白。局势如此错踪复杂,原本地作战计划是待敌先动而后动,而金国政治如此,整个大局都是不利,指望金兵先动绝无可能。
而李纲并不曾明言的就是,宋朝使臣枢密副使韩肖胃尚在上京,虽然韩肖胃并无议和的使命,不过身负地却是探视上皇赵佶的重要使命,金人议和派占据上风,则赵佶和很多宗室可以放归回来,而如果主战派得势,则宋金会再次开战,迎还上皇在国家生死存亡的大局面前,则又不足为道。
虽然话没有点明,岳飞心中已经完全明白,从皇帝到枢院到李纲都没有动静,却是因为顾忌上皇一事的原故。
若是金人来攻,自然要战。而当此微妙之时,宋兵主动出击进攻,不论局势如何顺当,皇帝也当不起一个无视父亲安全的罪名。
他在心里叹息,痛苦失去战机,却对迎还太上皇一事全无抵触心理。在岳飞这种纯粹的武人心中,太上皇的被俘仍然是军人最大的耻辱,军队的职责保家卫国,而“国”这个字,原本就是包括皇帝在内的。
知道此事后,岳飞反而变地轻松下来。既然局势焦灼,不如拭目以待也好。反正兵贵精不贵多,多余点时间出来训练也是好的。
他又与李纲闲话几句,知道李纲虽然私邸,其实每时每刻都有公务缠身,眼瞅着又有一群青袍或黄袍的官员已经等在外室,他也不便久留,向岳云一使眼色,父子二人站起身来,向着李纲笑道:“今日已经搅了相公好久,时辰不早,末将父子这就告退。”
纲也不虚留,也站起身来,笑道:“我这里每日如闹市一般,要真的与三五好友饮茶谈心,是万万也做不到了。还待以后天下无事,到时候再与将军把酒言欢。”
岳飞当着这个海内人望,也只唯唯诺诺,躬身退出。
待退出门外后,其余诸官早就等的不耐烦,各人也不等李纲叫进,早就鱼贯而入。
岳飞尚未走远,里面早就吵嚷起来,岳飞又闷声走得几步,才转头向岳云道:“臣门如市是好事,位高权重,却也是坏事,这样的日子,我一天也受不得。”
岳云除了与李纲寒暄问好外,再也不敢插话,早就闷的厉害,此时先长出一口大气,笑道:“儿子也受不得,还是做武将好,一刀一枪,谋略算计都只对着敌人,这样自己人天天上门来闹,打不得骂不得的,委实头疼。”
岳飞摇头一笑,也不答儿子的话,父子二人透逦出了后园,仍由侧门出去,外头等候地亲兵们上来迎着,待二人上了马,便簇拥着出门,往城外大营中而去。
此后岳飞整军顿武,日夜不缀,同时密切留意北方消息,又过得十余日,却是接到长安诏书,皇帝命他赶往行在述职。
如此一来,显然是一时半会不会再有军事上的行动,除了太行一带义军仍与金兵接锯外,全国各地这半年多来,竟是太平无事,两边偃旗息鼓,若不是矛戈相向,竟隐然有了几分太平时节的景像。
岳飞接到诏命,心中知道这是皇帝要更加倚重自己的表示,却总觉有些忐忑不安。
靖康二年时,他只不过是一个寻常小校,哪有机会目睹天颜。其后数年,他屡立殊郧,赵构对他信有加,已经做到了镇抚使的位置,若不是苗刘兵变,刘光世悍然起兵,岳飞终在最紧要的关头,为大局计不惜背弃赵构,听命赵桓诏命,起兵扑灭刘光世叛乱的话,赵桓获得大权之后,是否能如构一样对他信任倚重,也委实难讲。
他自己当然不知道赵桓之所以用他,是对他太过了解的原故。而深夜静思,反而觉得自己发迹颇有些不光彩处,而赵构失足淹死,明眼人都知道究竟是谁下的命令,也使得他对赵桓很有戒心,甚至有些许的不满。
他这些心事,只能深藏心底,平时别说宣诸于口,连自己私下想想,也迅速转过念头,不敢多想。天下大势如此,赵桓的表现已经折服所有文武官员和百姓的心,便是他自己也清楚明白,赵桓不论有什么不是处,也是现下大宋最英明果决和最值得信任的君主。
接到诏命之后数日,岳飞终将手头军务分别交待下去,营中尽是他的亲信大将,加上有李若虚参赞提调,还有李纲在不远处的襄阳城中,诸事皆可放心。到得八月二十这一日,岳飞带上岳云与王德诸人,连同几百亲兵,带着一些土产礼物,一行人清晨起身,除了几辆大车外,俱都骑马上路,以便早些赶到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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