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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淡墨青衫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青年侍卫上前躬身一礼,答道:“翼王昨夜情形就不大好,乌碌回府去侍奉,并没有前来侍候圣驾。”
合刺一听此信,心中更觉烦闷,正没道理处,却见不远处乌碌疾奔而来,他心中一喜,差点儿挪动脚步,迎上前去,不过多年的尊贵身份使得他停住了脚步,年轻的面孔上竟是略显威严之色,待乌碌奔行上前,合刺刚欲说话,却见对方竟是满脸泪痕。
他心中一沉,忍不住向着乌碌喝问道:“怎么了?”
乌碌强忍悲痛,向着合刺跪下回话道:“父亲已到在昨夜去世,临逝时嘱咐臣下,一定要好生效忠陛下,方不致让他老人家失望。”
合刺原就敬重宗辅,而宗辅在整个金国亦是甚得人望,史书记载,宗辅性宽恕,好施惠,尚诚实,魁伟尊严,令人望而生畏。此时乌碌跪于阶前,泪流满面,合刺亦是觉得两眼酸涩,看向群臣,有不少人都是面露戚容,便是宗瀚听闻噩耗,亦是泪流满面。
“唉,国家失一重臣!”
合刺终忍不住落泪,昨夜生事,偏生宗辅又在此时逝世,一种不祥的预感浮现在他心头,令他不安。
对面地宋国气势如虹,越发强盛,而金国竟成多事之秋,不复当年开国时地健旺姿态,难道是上天厌弃?
合刺打了一个寒战,将这种不好的想法驱诸脑外。他看一眼宗瀚,知道此时无人可制此人,自己需得过几年之后,暗中培养势力,而且不能刺激对方铤而走险,他的皇帝宝座固然是整个完颜部落公认,不过如此宗瀚不计厉害悍然动手,谁真地敢用身家性命来保他?
当下面带悲色,向着宗瀚道:“翼王逝世,上京大事当与都元帅多多商议决断。昨夜都元帅诛除奸邪,为国家铲除隐患,朕心中喜欢。
不过恰逢翼王逝世,朕思想起开国诸王凋零,心中便不胜凄然。”
他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顿,见宗瀚还无可不可,其身后诸人都面露紧张,甚至有人手按刀柄,合刺心中一凛,便又急道:“宗隽已然扶诛,便也罢了,宗磐向来作恶多端,当明正典刑以做效尤,完颜昌却是宗室长辈,还是太祖从弟,朕意还是稍宽一线,留其性命,都元帅以为如何?”
这样的处置却正合宗瀚心意,当下俯身弯腰,答道:“就依陛下圣断。”
合刺又道:“这几人党羽当交由都元帅处置,不过能赦免性命的,可以留一条性命,以免太干上天之好生之德。”
“好,这是自然。”
宗瀚知道此间事了,多待无益,当即转身向合刺告辞,转过身去,缓缓退出。
待到得宫门之外,诸人一起上马,完颜齐眼见四边无有旁人,便打马凑到宗瀚身边,向他低声问道:“今日咱们已经控制住大局,陛下也面露怯色,宗辅已死,希尹不过是墙头草,若是趁机多杀几个,将陛下身边的人换成咱们的,只怕……”
宗瀚摇头道:“你懂什么。”
见儿子面露不解之色,他心头火起,心道:“若是你们争气,也还罢了,偏生一个比一个蠢笨!”
却是和气细气向着儿子解释道:“宗弼在外,不能给他借口。杀宗磐、宗隽,宗弼只会高兴,若是危胁到陛下安危,你当他是个草包么?”
完颜齐想起宗弼,却也是满心忌惮,不由得点一点头,只是心有不甘,又道:“若是宗弼打了败仗,削他兵权,这最好不过!”
野心就如同野草一般,稍不遏制,便会无边无际的蔓延开来,宗瀚闻言一震,扭头看一眼完颜齐,却是默然不语,打马向前。
良久之后,宗瀚方断然令道:“放了完颜昌,让他在府闲居,不可再问军国大事。”
他一声令下,自有人上前应诺,见宗瀚没有别的指示,不免问道:
“元帅,可要对他家严加看管?”
宗瀚斥道:“混帐胡闹,既然都放了,还看什么看。”
“是,属下明白。”
没来由的被他这么一通训斥,旁人自然不敢说话,立刻前去遵命办法。而完颜齐先是愕然,然后想到其父用意,却不由得微微一笑。宗瀚见儿子如此,也知对方明白,当下也笑道:“咱们爷们坐在上京,且看风云变幻吧。”





清明上河图 第一百三十二章 明枪暗箭
完颜昌半夜被如狼似虎的军士从热腾腾的被窝里揪将出来,老实不客气的捆成粽子一般,初时还是怒气勃发,待后来知道宗隽全家老小被人砍的干干净净,心中已是大骇,后来被送到宫中合刺面前,完颜宗瀚的党羽大叫大嚷,一意要将他杀掉以除后患,他虽然口不能言,听的却是清楚,心中越发害怕。
如果说在完颜部落还只是白山黑水上一个靠渔猎维生的小部落时,这些女真人还有着汉人难及的武勇,到得这时候绵衣玉食,起居八座,已经是一方王侯,天底下的尊荣富贵莫过于此,要说让完颜昌如同当年那么悍不畏死,已经是绝无可能。
待合刺说情,宗瀚等人首肯将他放归,完颜昌浑身的衣物已经湿透,好不容易踉踉跄跄回到府中,家中已经是一片狼藉,被人抄捡一空,多年聚集财物,损失大半。除此之外,诸多姬妾遭受侮辱强奸,有不少汉人女子不堪受辱毅然自尽,府中正在为她们发丧,当真是凄凄惨惨戚戚,哀声大作,愁云密布惨淡之极。
完颜昌侥幸捡回一条性命,原本已经觉得幸运,也没有什么妄念,待看到府中情形却是不由得不怒气勃发,再难遏止。
他原本就是贪财爱色的人,若是不然,也不会一心想着和宋人议和,让天下恢复太平局面,自己好一心享乐,此时积蓄一空,姬妾受辱,当真是了无生趣。
当下直想提一把刀前去与宗瀚搏命,却知道自己已经是死老虎一只,在上京再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了。
所谓势力,得之不易,失去却是极易。宗瀚看似无用病夫,只不管悍然一击,已经将完颜昌经营多年的势力打的粉碎。
他左思右想,知道自己在上京再无机会。心中计较,若到外地举兵,只怕也是极难。于今之计,便是只能寻求宗弼的。而若要宗弼,则必须要将宗瀚的野心夸大,使得宗弼心生疑虑,才能下定决心,与他联合起来对付宗瀚。
一想到此。满心郁闷与屈辱感的完颜昌立刻从床上翻滚起来,看看窗外日头,正是艳阳高照,天气很好,上京也慢慢转暖,只是在他眼里,这阳光却是分外刺眼。
看到几个护军头领正灰头土脸站在外头,完颜昌一见便怒上心头,原欲大骂,却是心中一动。转了语气唤道:“都进来吧。”
这些护军头领。多半是起兵时就跟随在他左右,身经百战,昨夜事起突然。王府护卫不曾反应过来,就已经多半被人砍杀在房内,他们身为头领见机的快,勉强保住性命,此时过来向完颜昌请罪,众人都知道他脾气甚是不好,预备被他大骂一通赶出府去,不曾想此人不但不怒,反而面色如常,各人一面应诺。一面也是在心中佩服:“王爷毕竟是王爷,这样的挫折也不放在眼中。”
一时间各人到得完颜昌身前,一起跪下请罪,完颜昌摆手道:“算了,岂能怪得你们,我自己也料不到宗瀚竟然如此。”
提起此事,他脸上怒气勃发,直想顿脚大骂,只是当着这些属下面前。却又要端着王爷驾子,因又向诸人道:“事已至此,我已经失势,钱财也被抢光,不过我还有不少田产庄园,穷不得我,你们再跟着我,将来不免被牵连,一会发些钱给你们,各自散去吧。”
诸人心中大是感动,俱都含泪答道:“咱们都是王爷一手提拔成人,跟随十几年了,此时王爷落难咱们转身就走,那还成个人么!”
“好,你们这样,我心里实在高兴。”完颜昌站起身来,向着窗外略瞄几眼,只见院中乱纷纷的整在拾捡翻乱地物事,心中一阵刺痛,更添愤怒,因又道:“我也是死人堆里厮杀出来的,宗瀚如此辱我,我绝不能就这么算了。不过在上京斗不过他们,我已经决意到祈州去见沈王,你们若是愿意,护我冲杀出城,便算你们尽忠报效了。”
他原以为各人必会露出害怕胆怯的神情,或是劝他再加考虑,却只见众人神色轻松,心中甚是奇怪,却听得诸人齐道:“自皇上下令放您回府,宗瀚也没派兵来看管,城内已经一切如常,属下们担心他还会动手,已经到城门附近哨探过,一切如常,宗瀚也没更换守城的将领,咱们要是想走,这会子就能动身。”
完颜昌心中狂喜,脸上却不露声色,只担心是宗瀚有意试探,便道:“急什么,过两天再说,这里也要交待一下。”
众人一时无话,完颜昌自去安慰府中大小,一众姬妾丫鬟不免得啼哭叫唤,使得他更是决意出奔。
待到数日之后,因上京城内一切如常,宗瀚虽然一举消灭了政敌,其实仍然并不怎管事,上京城内一应大事,到有多半交给了完颜希尹来管,完颜昌不知道是对方有意放纵,一心想让他去宗弼那里搅局,还道是宗瀚杀人后又有意卖好,心中不免甚是鄙视对方。他将一切交待完毕后,却是精心选了几十个护卫,在傍晚时分突然出府,数十骑先是慢不经心的到得城门附近,然后疾驰出门,一路奔驰绝少停留,沿途也不敢惊动当地官府和驻军,待过了燕京之后,想象中的追兵一直没有出现,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减缓速度,不过仍然是昼夜赶路不停,待到四月中旬,不过十余天时间行程数千里,已经到得祈州城内。
宗弼此时正在城内,这一个多月间,上京城内风云变幻,根本没有人关心宋朝的动向,只有宗弼的尚书行台和副元帅府,每天都接到大量地前方情报,宋军的一举一动,他都时刻注意,以他的战场嗅觉,已经感觉到了山雨欲来,宋军已经时刻准备动手,直插中原腹地,而就在这要命的当口,宗辅早就病重,上京城内前一阵子又突然失去联络,很多商量好的应对之法根本无人去管,宗弼急的火烧眉毛一般,坐立不安。
他虽然管着河北燕京一带的金兵主力,不过他心里清楚,上京那帮宗室贵戚,虽然有不少人知道无法灭亡宋朝,却也并不清楚这几年间,宋人已经由孱弱散乱而变的强硬好战,内部铁板一块,不论是赵桓用高压也好,或是阴私手段也罢,在他治下,整个政府高效运作,军队悍勇敢战,武器越发精良,将领越打越优秀,宗弼虽然自信,却并不愚蠢,以他身临第一线多年的经历,已经深深感受到对面宋军与整个国家民族的变化。
在这样地变化面前,宗弼忧心忡忡,多方设法,而偏生在这个要命地时刻,上京变乱突生,宗辅逝世,原定执掌国柄的完颜昌等人要么失势,要么被杀,十几天时间上京城内乱成一团,根本无人理会前方情形。好不容易尘埃落定,宗瀚却对他的报告嗤之以鼻,并不放在心上,希尹虽然是干才,却很少亲赴戎机,并不理解前方情势地紧急,于是一面是宋朝处心积虑,准备一年多的大战,一面是金国鸡飞狗跳,整个战争机器都陷入了停摆,各地驻军主将不知道上京政局的演化,多半持中观望,宗弼真正能指挥如意的,多半还只能是自己的旧部。
待到完颜昌出奔离开上京,虽然赶路极快,到底要避开沿途州府,宗弼早就得到快马情报,几日后完颜昌赶到时,宗弼早就在心里盘算清楚,此人能够逃奔到此,自然是宗瀚有意放纵,而对方老谋深算,放着这个政敌逃出上京,自然也不会是出于好心。若是宗弼与完颜昌联手,对方占着中枢要地,控制着合刺在手中,自己这方多败会落败亏输,而河北地处前线,宗弼只要稍有不慎,便会左右为难,进退支拙,而宗瀚到时便收发如意,进可以指责宗弼谋反,图谋不轨,退也可以责备他丧失战机,损兵折将,削他兵权,罢他的行台,而上京诸多势力,也必定无话可说。
想通了此节,如何处置完颜昌,自然也极是轻松。
待宗弼听说完颜昌赶到,只淡淡一笑,挥手道:“我便不见他了,徒增伤心,命人手快些,不要教他受罪。”
女真人没有蒙古贵族的风俗,对贵族要讲究什么不流血而死。可怜完颜昌千里迢迢赶到祈州,一心想说服宗弼与他联手对付宗瀚,谁料带着从属刚到宗弼府中,离着正堂老院,几百个士兵猛然扑将出来,他的下属随他一路奔波,早就累的浑身疲软,一点抵抗能力也是没有,全被斩杀当场。
而完颜昌心知不对,不免振臂大呼,只道:“宗弼小儿,你纵算杀了我,又能买好宗瀚那老匹夫?等他大权在握,合刺尚小,看你如何与他相抗。”
宗弼心知对方说的是实,不过两害相权取其轻,无论如何不能在这个时候引发金国内战,当下摇头顿足,将手一摆,他地心腹知道其意,连忙向外挥手,立刻有人擒小鸡也似的将完颜昌擒住,手起刀落鲜血狂喷,已经将此人斩杀当场。
而宗弼只觉意兴索然,令道:“将他首级送往上京,宗瀚这老贼一时半会,再也寻不到借口来为难我了。”
他站起身来,想着适才完颜昌的话语,暗自苦笑,心道:“什么皇位权势,能挡住宋人再说吧。”




清明上河图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大战在即
完颜昌人头割下,装在木匣中送往上京,宗瀚表面上承宗弼的情,两边书信不断,其实却对宗弼越发忌惮。
上京风云变幻,金国上下的眼光都被这一场内乱吸引,而时间却并不因为金国的内乱而稍做停留,战机已经到来,上京风云金国内乱的消息,早就被行人司探查清楚,除了皇帝与两府知道外,很多亲临前敌一线的统制以上的将军,也都知道了这一大好消息。
宋金两国此时实力已经有了显著变化,不过以金国铁骑强悍,任何一个将领也汉有说对着金骑必胜,敌方内耗,必定无法拿出全部的战力来面对宋军的进攻,这样一个利好的消息,委实令宋军上下,对行人司的作用和映象,大为改观。
岳飞身为行军总管,统领三军十万人的方面大将,完颜昌被杀之后,不过数日之间,远在襄阳的岳飞便已经得到消息。他此时不比当年,强敌授首,却也不能使他有半分喜悦。完颜昌不死,便是梗在金国上层的一根刺,必定能多方掣肘,使得金国虚耗力量,而宗弼顾不得宗瀚大权在握,竟是将完颜昌毅然斩杀,在短时间内,消除了金国内战的危险,这样一来,宋军若要取中原,仍然需得与强敌正面硬捍,别无他途。
按着枢院的部署,岳飞所部任务甚重,岳飞在接到枢院的详细计划,之后,才知道去年所得的那些战马与武器,却原本并不单单是皇帝信任厚爱,自己所部三军所承担的任务之重,也是远远超出其余诸军。
他将先由襄阳渡江,邀击唐邓一带的伪齐军队,顺利击跨伪齐主力与少量金兵之后,夺取中原诸城,收复东京,然后在中原地区。与驰援而来的金兵主力决战,纵不能胜,亦不可败,一定要将金兵主力完全拖在中原腹地,不能使其脱身。
在金兵主力到达中原地区之后,杨沂中、韩世忠、折彦质各部,齐头并进,或至中原地区与他成犄角之势。或是直下山东。
诸路齐动,必定使金兵大为紧张,主战场唯有在潢关至荆襄、两准,直至中原腹心的数千里战场上展开。
而当岳飞击溃或是拖住金兵主力后,暗中调击在河东的禁军将越过太行,与当地义军结合一处,直插河北,断敌后路。
整个计划,对伪齐与金国整个驻军的情形,当地将帅能力。山川地形。河流小道,都考虑在内,不可谓不详细备尽。而且也极赋天才。
岳飞向来不喜阵图兵法,喜欢兵无常势,用兵但在将帅一心,对原本的参谋军官和参军部并没有好感,甚至说,有着潜在地恶感。
而当他的参军李若虚到任后,对方能力超卓,制定起部队调动,后勤配给,以及整个军队的训练计划。都远远超出一般的军官,待李若虚到任数月后,整个参谋军官计划实施的越发完备,岳飞在行伍中十余年,细思起这几年军中变化,从军衔、讲武堂、到厢军后勤,再到此时的参谋军官制度,每一项都极尽其用,心中对皇帝的种种改革措施。再无一点怀疑。
而接到枢院秉承皇帝意旨,从靖康六年的下半年到靖康七年全年地做战计划,都安排的妥帖详尽,哪怕某一种物资的配置情形,都被列入了战役风险评佶之内,以岳飞的眼光,自然能看出这计划的长处与不足。
任何计划,都自然有它的优点及长处。岳飞纵览下来,只觉整个计划均无破绽,到不愧是花费了枢院整个班底,甚至是各地驻军班底的参谋军官费了诺大心血,加上皇帝授予的不少后世的先进方法,使得计划,下达时,几乎臻于完美。
而岳飞将计划看完之后,只是略一思索,便知道整个计划的破绽所在。整个计划地支撑点,便是在他地所部是否能秋风扫落叶一般的将伪齐在中原的主力打跨,同时又能顶住前来支援地金兵铁骑主力。
而他自己心里清楚,金国纵然现在是多事之秋,而多达十万以上的金兵主力,纯以骑兵为主,而宗弼麾下铁骑,近年来根据宋兵重甲步兵的特点,也是加增马铠,甚至有三骑一联,并排冲击之法。在山地和城池面前,这样的重甲骑兵自然不能发挥效力,而一到了中原战场,在一往无际的平原大地上,无数黑甲骑兵狂飙而进,岳飞凝神细思,自问自己绝对没有战而胜之的把握。
而如果岳飞所部顶不住,金兵则完全能利用纯骑兵的特点,将宋军各个击破,而宋军各相呼应,只要一部不妥,其余各部便显单薄,如果当真打仗打成那样,岳飞摇头苦笑,自问也只有自剜谢罪一途,别无他法。
此时正值四月初旬,襄阳一地不比北国,此时虽然没有入夏,其实天气炎热,岳飞端坐帐中,初时尚是不觉,待数十封军报看完,竟然是满头大汗,看看帐外斜阳西悬,已经天近傍晚,而这个时候天气仍然如此闷热,数日之内必定会大雨滂沱。他担心军粮霉变,又怕兵器受损,不免将几个军需官悉数叫入帐来,详加嘱付。待军需官依次退出,又是叫来军医官,嘱咐下去,务要多备医治伤风感冒的药品,多到营内检视,一有病患立刻诊治,以防这种天气导致大规模的伤病减员。
他自己心中清楚,一切准备停当,甚至踏白军已经在高宠的带领之下,赶至长江附近,随时可以渡江,其余诸部,也已经递次展开,只需他这个主帅一声令下,十万大军便可分段渡江,往着中原齐头并进,痛击敌军。
待军医官出帐后,天色已经微黑,岳飞漫步出帐,只见中军不远处,数百精锐骑兵与数千铁甲步兵仍在操练,仿佛是大战将至,各人操练之际,也不象往日那样,还有人说笑闲谈,侧耳听去,唯有沉闷地喝杀呐喊,以及盔甲甲叶撞击的声响,再有,便是马蹄声有若闷雷,时不时的促然响起。如此这般,空气中尽是肃杀威严之气,凡是老行伍都知道,唯有在临战之前,军营中方是如此。
岳飞心事沉重,不过身为主将,绝不能将自己的情绪让部下知道。
多年戎马生涯下来,虽然才三十来岁年纪,其心智城府,已经远不是常人能及。此时此刻,负手漫步夕阳之下,纵是满腹心事,脸色却是从容平淡,闲庭信步,竟是绝无大战前的丝毫紧张之色。
在他的情绪感染之下,身边围绕的不少中军的参谋军官和数百亲兵,脸上的神情也都放松下来,各人跟随在岳飞左右,一边保持警觉,护卫着他地安全,一面远眺着校场上的步骑协同训练。
岳飞默算时间,适才在帐中时已经决意发兵,出来略转几步,外头毕竟不比那牛皮大帐,空气流动强烈一些,一阵阵晚风吹来,已经将他身上闷汗吹净,更觉得精神一爽。
当下召来中军官,令道:“飞鸽传将,命所有副将以上,皆到中军议事。”
“是,遵令!”
中军官地位不高,却是主将心腹,大战即将发动他自然是心知肚明,今日岳飞得了最新的军报后,一直在帐中默坐,这也是他每次发动大战之前的习惯,待此时命中军传将,甚至是副将一级以上,这自然是要全军动员,一起杀向江北。
他心中极是兴奋,应诺一声之后,便立刻召来负责军鸽的军官,向他传达命令。
自曲端发明军鸽传信后,皇帝极为重视,在两年前就下令在全军推广,时间久了,甚至连厢军也开始使用军鸽来传达信息,虽然偶尔有意外发生,不过到了此时,再也有没人对军鸽传信抱有任何的怀疑,而饲养的技术,也越发纯熟,与后世几无差别。
待岳飞又踱出数十步后,几十支军鸽已经带着哨音,自不远处扑腾着翅膀,飞向高空,稍一盘旋,便向着预定好的路线,飞驰而去。
此时天色渐晚,平时飞鸽传信,都是白天,而岳飞故意在此时传将,也有检察军鸽是否能在视线不佳的情况下,是否还能正常传信。
他抬头看向半空,只见一只只信鸽慢慢消失在天空远端,不由得面露微笑。身边诸人见他如此,也都是笑道:“这法子真好,怪不得西军说有文有武是曲大。”
岳飞原本心情轻松,想起曲端,却是心中一沉。
此人原本在潢关,却因为不能担任行营总管,掌握大军,而只还是担任一军的统制,心生不满,前一阵子上书朝廷请求致仁,却被皇帝迎头痛斥,又将他调到河东,担任经略副使。现下的情形早就较往日不同,经略使早就有名无实,其实很多地方都不再设置,皇帝将他放在这样的闲职上,其实代表此人已经失去信任,不再受到重用。
他初时尚有怀疑,不过想到曲端此人确实有些桀骜不驯,脾气并不算好,加上自视甚高,韩世忠领六万人,甚至岳飞这样的后起之辈也领十万人,而他却只能率三万人,以名将自诩的曲端,倒也确实是心有不甘。




清明上河图 第一百三十四章 点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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