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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家的小娇娘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女王不在家
阿烟看过去时,却见刚才那一块象征圣洁的白发已经被狂风卷了起来,犹如一个巨大的风帆一般在空中飘荡,扑向远方。
人们狂追过去,也有的人作势要用箭射,可是又不敢——这可是大长老的裹布啊!
萧正峰见此,脱下斗篷,将阿烟半个身子裹住,柔声吩咐道:“等我片刻,自己小心。”
说完这话,他人已经犹如箭一般冲了出去,脚尖轻点,几个纵落,冲着那块裹布而去。
人们仰起脸,只见一个黑袍男子犹如神祗一般纵身飞起,凌空而去,将那个几乎被卷在半空中的白布一把揪住,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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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依古人在看得眼花缭乱目瞪口呆之后,却见烈烈风中,黑袍男子衣袂翻飞,长发狂野,彪悍的身姿斩钉截铁地立在那里,双手中捧着的是他们大长老的那块白色裹布。
纳达尔认出了萧正峰,忙道:
“这是锦江城的萧大将军,特意应邀来参加大长老的葬礼。”
说着上前抱拳道:
“萧将军,多谢你出手相助!”
这个时候其他人都反应过来,一时那位老人家感激地伸出双手,接过了那块白色裹布。人们纷纷对萧正峰投来敬佩和感激的目光。
萧正峰点头:“可否让我向大长老告别。”
纳达尔自然应允。
一时萧正峰回头,让阿烟过来,牵着阿烟的手,跪在了大长老面前,磕了三个响头。
因这一次前来吊唁的不光是只有萧正峰,还有锦江城的知军大人以及守城将军。
纳达尔那里为了掩人耳目,是向周围相邻的官员都下了邀请的,知军大人等本来有点犹豫,要不要过来,如今看萧正峰来了,也觉得应该赶过来。
此时他们几个也都骑马到了,在纳达尔的指点下,纷纷也拜了,拜完之后,就站在萧正峰身后。
萧正峰本来想看看大越王会不户下来吊唁,不过在等了片刻后,却被告知说,像大越王这种身份尊贵的,在长老遗体送出九箭之前,都已经在内室告别了。
听到这个,不免有些失望,想着看来要另想办法见到大越王了,或者干脆以自己大昭将领的身份前去拜访。
此时只是深秋而已,可是谁也没想到,就在刚才一阵飓风后,天空中竟然满满洒下了雪花。
人们都有些震惊,震惊之余纷纷跪在那里,说这是老天有眼,知道大长老今日要下葬,特意来送行的。
埋葬的土坑并不大,四四方方的一个,只是正好将那个蚕茧状的囊埋下去而已。
阿烟遥遥看过去,只见零散飘落的雪花中,彪悍的汉子握着冰冷的铁铲,将混有枯草的泥土撒下去,渐渐盖住了那白色的裹布,掩盖了那蚕茧状的囊,最后眼前什么都不见了,只剩下冰冷的泥土和零星的白色。
人死万事空,活着的时候便是拥有再多,到头来不过是这一方天地。
若干年后,茫茫草原上,又有谁知道这里的地方曾经埋葬过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家。
一点雪花落在阿烟指尖,引起她一阵沁凉,她将自己的手放在萧正峰手中,回首低声道:
“等我们老了后,你一定要比我晚死,不能死在我前头。”
萧正峰低首,脸上竟是苍茫的温柔:“嗯?”
阿烟柔婉一笑,轻声道:“我不想参加你的葬礼,不想看着你被黄土掩埋。”
萧正峰默了片刻,眸中微有湿意,点头道:“好。”
他缓缓补充道:“要死,也让你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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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结束后,萧正峰领着阿烟以及知军大人前去纳达尔那里说话,纳达尔的妻子老实而勤恳,将家中最好的奶酪肉干拿出来招待客人。
这个时候林姑也来了,帮着纳达尔妻子一起干活。
说话间,阿烟知道这就是林姑,不免有些诧异,当然面上并没现出什么来。
在阿烟的想象中,林姑应该是娇俏的姑娘家呢,如今却是现在的模样了。
一时她想起上辈子的那个自己,自己死的那会儿比林姑现在还小吧?却是狼狈不堪,惨不忍睹的。
知军大人其实也是和纳达尔熟了的,彼此之间有通商,而且如今这通商都是经了朝廷批准的,哪里能没点交道呢。
当下彼此说着通往阿拉商路,以及以后如何合作的问题。
正说着的时候,外面过来一个背了弓箭的锦衣男子,看样子应该是个侍卫,上前道:
“大越王有请大昭的萧将军以及夫人。”
阿烟听了,看向萧正峰,萧正峰起身,点头应了。他又特意回首问知军大人:
“既然大越王在此,且已经派人来请,我们不去拜见一下,倒是有些说不过去,知军大人以为如何?”
这位知军大人哪里能以为如何呢,便点头道:“萧将军说的是,理该去拜见!”
于是萧正峰牵了阿烟的手,跟着纳达尔等出去,来到了大越王临时所居住的帐篷。
这个帐篷显然是比部落中其他帐篷要宽敞和华丽许多。
远远地刚走到呢,那边大越王亲自出来迎接。
萧正峰看过去时,却见这位大越王眉浓鼻阔,高大魁健,头戴幅巾,擐甲戎装,腰间是貂鼠的扞腰,此时阔步走来,实在是器宇轩昂,尽现塞北王者风范。
阿烟看到,却是不免惊讶。
她竟觉得这个大越王和萧正峰有点像。
其实萧正峰和萧家人非常相似,一看就是一家人。
可是他同时也和这个大越王有点相似的味道。
这就比如,一个小孩子,别人看到她的父亲会说这个孩子像极了父亲,可是如果看到的是母亲,又会觉得果然是母女,确实很相似。
尽管也许她的父亲和母亲长得完全不同,可是这个孩子却可能糅合了父母的一些特征,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心里明白,此时见了,是越发肯定萧正峰和大越王之间存在血脉关联了,他们至少应该是表兄弟的。
此时萧正峰和大越王已经见礼了,因为萧正峰在大昭乃是一品辅国将军,又是封的平西侯,地位尊崇,而大越王不过是边塞的王罢了,此时为了表示对萧正峰的敬重,也是为了感谢刚才萧正峰徒手找回大长老的裹布,在萧正峰向他请了拱手礼后,他也回了礼。
宾主分别坐下后,先是彼此寒暄了一番,大越王又谢过了萧正峰夺回裹布之恩,最后却是提道:
“我久闻大昭都城燕京城乃是繁华之地,一直未曾见识,又久闻大昭皇帝治国有方,萧大将军雄韬伟略有千军莫敌只能,正想寻机一见,不曾想今日凑巧,竟能够得见。”
萧正峰并不知道这位大越王是否曾听了长老提起自己的事情,当下不动声色,抱拳笑道:
“我大昭皇帝也曾提起过,说大越王励精图治,子民安乐,恰这些年大昭边境多有经商之人取道大越国土,便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和殿下一叙。”
双方叙说一番后,宾主言及边境通商一事,都颇有些感慨和想法,彼此一说,竟是有惺惺相惜之感。
于是大越王留下客人,命人摆了酒席,招待萧家夫妇并知军大人等,并提及要修书一封,派使者前往燕京城拜见大昭皇帝,以促成两国之间更好的合作。
萧正峰听到这个,自然是深表赞同。
酒席行至一半,阿烟忽感到有点头晕。
萧正峰低首间看她,却见她两颊酡红,眸中有迷离之色,不免柔声道:“你往日饮酒,但凡这酒不曾饮过,便容易醉酒。今日应也是如此。”
阿烟疑惑不解:“我只是喝了一盏奶茶,并没有饮酒。”
大越王在主座上望过来,却见萧正峰身旁女子柔美温婉,当下朗声笑道:
“嫂夫人有所不知,这奶茶中本有我大越特产的奶酒,怕是嫂夫人不胜酒力,是以如此。”
萧正峰当下起身向大越王请罪:
“殿下恕罪,拙荆不胜酒力,怕是有些醉了,如今不敢扰了殿下雅兴,请允许在下带着拙荆先行告辞了。”
大越王此时正和萧正峰喝得尽兴,不免摆手道:
“醉了又何妨,我后面帐篷中亦有女眷,不如将嫂夫人送去那里,你放心就是,自会有人照应的。”
出门在外,萧正峰自然不愿意让阿烟离开自己的视线,总是不放心的,当下正要推辞,谁知道大越王却道:
“母后此次随我而来,正在后面帐篷,你将嫂夫人交给她,她必帮你照料周全,放心就是。”
这话一出,萧正峰心中不免微动,一抬首间,却恰见大越王眸中真诚,眼底深处,竟有蓝光乍现。
阿烟此时也看到了,心中不免震撼。
其实听说过是一回事,亲眼看到是一回事。
如今亲眼见到了和萧正峰眼底一般无二的蓝光,她不免有些激动,当下忙握着萧正峰手,柔声道:“既是太后在此,我们何必一起拜见了?”
萧正峰凝视着大越王的眼睛,缓缓点头道:“也好,总该拜见下太后。”
大越王却对于萧正峰和阿烟的异状仿若未闻,豪迈一笑,当下起身,亲自引领了萧正峰前往后面的帐篷,却见这个帐篷和大越王的帐篷并列而立,装饰一般无二,只不过帐篷外守候着两个英姿勃发的侍女。
当下大越王求见了太后,说明了来意,一时只听得里面一个妇人的声音道:
“既是贵客来了,还不请进。”
阿烟因醉酒,整个人是被萧正峰半抱在怀里的。
当她听到这位太后的声音的时候,只觉得那声音温和慈爱,可是这个时候,她却猛然发现不对。
仰脸看过去时,却见萧正峰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
此时她紧贴着的胸膛,仿佛石头一般僵硬,僵硬得仿佛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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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烟忽然感到了什么,心里升起奇妙的预感来。她咬了咬唇,想起知军大人还在附近帐篷,便轻轻捏了下萧正峰的手提醒他。
萧正峰何等人也,原本是万分机警沉稳之人,此时不过是听到那个声音隐感熟悉,心中大震,这才险些情绪失控罢了。
如今阿烟这么一提醒,当下他顿时反应过来,深吸口气平稳了心绪,跟随着大越王走进了这位王太后的帐篷。
进去后,却见两旁数名侍女林立,中间一个约莫不到六旬的妇人着坐在正中,头戴珠冠,身披鹿皮袍,腰间配有明珠宝剑,腿上随意搭着一个虎皮毯。
这是一个高贵而慈祥的老妇人,此时这位老妇人眼睛一直望着毡帐入口之处,见到了萧正峰进来,便紧紧地盯着萧正峰看。
萧正峰刚才听到那个声响后,已经是心中犹如擂鼓一般,此时狠心一步迈入,待抬头看过去时,当下真是呆在那里,恍惚间如坠云中般,两脚悬浮。
半响后,他坚毅的唇动了动,这才勉强向前行礼:“萧正峰拜见太后。”
阿烟从旁紧握着他的手,也跟着拜了。
那位老妇人默了半响后,两唇哆嗦,只盯着地上跪着的这个器宇轩昂的男儿看。
看了好半响后,一旁大越王笑着上前提醒道:“母后,萧将军还跪着呢。”
王太后这才醒悟过来,忙点头:“快起,快起来!”
这个时候,外面的知军大人也过来了。
萧正峰僵硬地转首,看了眼一旁的阿烟,阿烟温柔地望着他。
他心中原本茫茫然不知南北,此时看着她这个样子,不免想着,自己已经是三十有八,人到壮年,功成名就,有儿有女,说出话去,天下人有几个敢不遵从。
这样的自己,无论走到什么地步,有什么不能承受的呢?
当下萧正峰深吸口气,冷静地看向那个王太后。
这王太后实在不年轻了,虽戴着珠冠,耳边发梢那里也露出了隐隐白发,额头的皱纹也是清晰可见了。
自从萧正峰进来后,王太后一直是盯着萧正峰不住眼地看的,如今见他这般,不免慈爱一笑:“萧将军,我听闻夫人用了些奶茶,倒是有些不适?”
阿烟确实有些醉酒,不过刚才从那个毡帐走到这个,又经历了刚才一惊,此时已经神智清醒毫无醉意,当下忙笑道:
“原本没什么,如今经风一吹,已经好了。”
王太后此时终于舍得将目光从萧正峰身上转移到了阿烟那里,见她秀美柔和,不免点头笑了:
“萧夫人好颜色,听闻夫人年轻之时在燕京城是才貌第一,无人能及,如今一看,果然是长得好。”
阿烟当下点头笑着口称哪里。
此时知军大人也上前拜见了这位太后,太后不免提起两国通商的事来,说得头头是道,萧正峰坐在一旁,听着这话,却是默而不语,只低头看着面前的茶盏。
双方说了一番后,还是大越王上前道:“母后若是累了,那孩儿等先行告辞了?”
他这话一出,萧正峰等人自然不好再留,忙起身,跟着大越王告辞。
回到了大越王的帐篷后,萧正峰明显意兴阑珊,只闲聊了几句,便带着阿烟等匆忙告辞了。
一路回去府中的路上,萧正峰一直沉默寡言,阿烟侧首看过去,却见他的侧影坚硬凌厉,双唇抿得很紧。
目光下移,便见那双握着缰绳的手死死捏着僵硬,手骨那里发白。
阿烟今日见了那位王太后,又感觉到萧正峰的异样,其实已经多少猜到了什么,只是有些不敢置信而已。
要知道萧正峰几次提及母亲,都是说他母亲在他四岁的时候去世,后来他的父亲才带着他离开了大越边境,从此后混迹在逯人中间。
虽然萧正峰并不会说,可是她却能隐约感到,萧正峰对于那位母亲其实有极深的感情和依恋,而母亲的骤然离世,在他混迹于逯人之间流浪的几年里,怕是曾经着实伤悲了一段时间的。
如果自己的猜测是真的话,那么现在的萧正峰,他心中的震惊和无法理解怕是无法排解的。
更何况,这么多年了,萧正峰不知道,可是以萧正峰如今在大昭的名望和地位,难道那位还能不知道吗?
那可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啊!
两个人就这么回到了府中,一时丫鬟送来了洗漱用具,准备不知晚膳,不过阿烟却道:“不必上晚膳了,只洗漱过就可以了。”
回头见萧正峰依然沉默地坐在榻前,跟个木头人似的,她叹了口气,上前帮着他脱掉了外袍,又拉他过来,帮着清洗了。
萧正峰木然地任凭她拽着,在她的牵引下,到底是洗漱了。
阿烟无奈,帮着他脱军靴,他的军靴那么沉那么大一个,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掰下来的。
一时躺在床上,紧靠着他,柔声安抚道:
“知道你心里不是滋味,可若是真如咱们猜想的,那不是好事儿吗?凡事总是要往好里想,也许她也是没办法这才一直隐瞒下来。况且你看她今天见了你,也是满心里的欢喜。这以前或许不知道,可是如今你我都是做父母的,应当明白做父母的心,哪里能不牵挂子女的呢。”
萧正峰躺在那里,默然不语,半响后忽然苦笑一声。
“这些年,我真得以为她早已不在人世了,当年父亲也是这么告诉我的。”
今日他听到那人的声音,见到那人,怎么可能错人呢。
纵然当时分离时不过四岁,可他记事早,是深深记得母亲的样貌的。
他只看一眼,便已经感觉到了。
阿烟看着他这个样子,想想他幼时的情景,不免心疼,扑在那里,双手捧着他的脸道:“实在不行再过去见见吧,好歹问问。她如今安在,咱们就不要想心里有什么怨怪,只想着这是好事就是了。”
萧正峰抿唇不语,就这么静静地躺了好久后,才终于哑声道:
“今晚我再过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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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萧正峰换上黑色劲装,径自出了锦江城,赶往阿依古部落。当他来到这里的时候,却见大部分帐篷都是暗的,只有那一个里面隐约亮着桐油灯。
因白日里是下过雪的,此时辽阔的原野上闪着星星点点的银白,暗沉的天幕下有疾风吹过,将毡帐的边角之处吹得扑打着地上的枯草。
毡帐有个小窗,从那蒙有毛毡帘子的缝隙里透出一点橘色的光亮,黯淡无光,却在这苍茫夜色中格外的醒目。
萧正峰一时只觉得胸臆发紧,喉咙干涩,有种窒息的感觉席卷而来,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扶住毡帐的一角,咬牙站在那里,脑中却是回想起小时候。
小时候的他,在一天的忙碌中睡下,有时候他会醒来,看到毡帐里点着一盏桐油灯,非常昏暗的桐油灯,母亲正在灯下缝补着什么。
疾风吹过,他觉得脸上发凉,伸手摸过去的时候,却竟然是泪水。
男儿有泪不轻弹,除了阿烟,他在任何人面前都是足够强悍和刚硬的,可是如今却在这冰冷萧瑟的秋夜里,只为了那么一盏灯,泪流满面。
屋子里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桐油灯晃动了一下,紧接着,一个妇人的声音轻轻响起:
“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呢?”
萧正峰咬牙,抬手擦了擦脸上凉下的泪,径自走进了这毡帐。
帐子里并没有像白天那样并列着数个侍女,而是只有那一个妇人,她依旧是坐在那里,只是没有了珠冠,夹杂着灰白的头发披散下来,身上穿着寻常家用的毡裙,两腿上依旧搭着一块虎皮毯。
昏暗的桐油灯模糊了视线,也遮掩了岁月的痕迹,此时的萧正峰一眼望过去,仿佛看到了三十多年前的那一幕。
他几步上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却是紧咬着牙不言语。
大越王太后垂眼看向地上跪着的七尺男儿,不免发出一声叹息:
“你是在生我的气,怪我骗了你,怪我抛弃你,怪我从来没有去找过你?”
萧正峰心间滋味难免,其实他并不知道他在怪什么。
如阿烟所劝说的,她这样做,总有她的理由吧。
只是他终究是无法轻易叫出那个字。
也许是年纪太大了吧,大到了忘记了昔年的那个幼童是如何在夜晚思念着母亲。
王太后眼中渐渐流下泪了,声音悲怆:
“当年我为了嫁你爹,改姓埋名,逃出大越皇室,偷偷地藏在大昭边境,原本也是想着就那么过一辈子的。”
萧正峰低头望着地上晦暗的某一处,怔怔地听着母亲的话。
王太后的拳握紧了,颤声道:
“可是后来到了你四岁的时候,大越王室发生了动乱,同室操戈,自相残杀,以至于到了后来,两败俱伤,大越王室已经后继无人!我无可奈何之下,被王室寻回,必须回去继承大业。”
她停顿了下,眼中是说不出的伤悲:
“可是你的父亲,他是大昭的将军啊,他萧家是世代的忠良,娶了我这么一个敌国公主已经是家中不能容忍了,更何况要跟随我前去大越,那就是置他全家多少口性命于不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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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正峰此时也渐渐平静下来,说到底他已经不是年轻时候了。
心里纵然有不解,还有幼年时的那点委屈,可是正如阿烟所说,都已经是年纪一把的人了,孩子都好几个了,低头默默地想着母亲的心思,知道她是怕耽搁了自己,这些年才一直不敢相认?
跪在那里的他握了握拳头,深吸了口气,哑声问道:“大越王是母亲的儿子?”
王太后轻颤的手落在了虎皮毯上,轻轻抚摸着那光滑的毛皮,昏暗的桐油灯下,她点头:
“是,当初回了我大越王都后,我重新招赘,生下了阿图尔。”
说着这个,她有些艰难地对萧正峰道:
“阿图尔原本是不知道的,也就是去年才听我说起这个,他素来听过你的大名,本就对你敬佩有加,每每遗憾你生在遥远的大昭,不能得见。当他知道你竟是他素未谋面的大哥时,便一直提起想亲自来认你,可是到底我大越王都这几年多事之秋,也不太平,今年好不容易得了功夫,这才赶过来。”
萧正峰点头:
“我初次见他,便觉得分外熟悉,原本我见过大长老后,已经猜想着或许他是我的表兄弟,不曾想竟是我的弟弟。”
王太后凝视着地上的儿子,听到这话,脸上又像哭又像笑,苍老的声音颤着道:
“我年纪也大了,不过是留下你和阿图尔两个血脉而已,你如今能喊他一生弟弟,我也就放心了。”
王太后是深知大昭人的秉性的,对于他们大部分人来说,或许并不能接受自己的母亲再嫁。
萧正峰仰起脸来,在那昏暗摇曳的豆大油灯光线下,却见母亲长发披在肩上,依稀就是自己年幼时在榻边温柔哄睡自己的样子。
只不过到底岁月无情,昔日那乌黑的头发已经染上了白霜。
他眸中忽然再次发热,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胸臆间再次泛起酸疼。
低头,视线错过那让人无法平静的身影,咬了咬坚毅的唇,他终于唤出一个字眼:“娘……”
太多年没有这么叫过,以至于他这么叫的时候只觉得喉咙发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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