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波波
叶畅故作犹豫之状,好一会儿,才点头道:“那便是谏议大夫。”
谏议大夫与御史中丞同品,也是拥有议论之权的官职。李林甫心里琢磨了一下,如今台谏两处的官员,都给他威逼恐吓得战栗不敢言事,安一个元公路去,并没有什么作用。而且叶畅能给元公路安排这个职司,若是元公路到时乱说,他指使人将其弹劾罢免就是。
他是年纪渐迈,精力渐有不济,故此不愿意在这问题上再与叶畅纠缠下去,当下道:“老夫自不会阻拦此事。”
不阻拦此事的意思,就是也不会出面帮元公路争取此职。叶畅微一点头,双方算是达了交易。
谈到这里,李林甫一摆送,说了一声“送客”。
叶畅起身而行,也没有做半点停留。看着他竟然如此毫不犹豫,李林甫眼中冷光闪动,一个念头暗暗生起。
但就在叶畅欲出门之前,他突然又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看着李林甫,几乎恰好与李林甫充满杀机的眼光相对。李林甫此时又面带春风,站起身来,仿佛是要送叶畅出门一般。
“李相公,月满必亏,日中则昃,这个道理,想来不必我说。当今圣上即位以来,为相者以李相公时间最长,如今相公大权在握,天下侧目,潜伏爪牙以待时机者不知凡几奈何相公却做些亲痛仇快之事,也不知是何方小人进谗言,意欲绝相公与我二家之好……某每每思及于此,不禁长嗟。”
说完之后,叶畅当真是一声长叹,唏嘘不止。李林甫也不禁怔了一下,然后眉头顿时一紧。
叶畅迈步走出了月堂,李林甫却坐回了原位,开始思忖叶畅临别时的那番话来。
这番话乃是挑拨离间,这一点李林甫一眼就看穿了,但这不是阴谋,而是阳谋,因为李林甫也不禁也深思,他原本是极为看好叶畅的,并且在叶畅最需要帮助时伸出过援手,为何二人的关系,却走到了现在的地步?
叶畅直指是有小人在他面前进了谗言,仔细想来,叶畅人虽然去了辽东,礼数上却从来不亏,几乎每隔两个月就有书信来此,禀报辽东的一些事宜,还奉上厚礼。仅过去一年,自己从叶畅手中收到的礼物价值,当在两万贯之上
便是对着空娘,他似乎也是深情款款,书信频繁。李林甫自然不会无聊得去偷看叶畅写与女儿的信件,不过每次看到女儿收信之后的神情,李林甫也会觉得欣慰。
或许正是因为意识到叶畅对于自己家族的意义,所以在得知当初杨洄并非奉叶畅之请来探口风之后,自己才会做出种种针对叶畅的布置吧。如今虽然凭借这些布置,迫使叶畅做出了让步,获取大量的利益,但却损害了两家的信任。这其中是得还是失,还真不好说。
叶畅最后走时那一句,便是点破此事,让他去寻那个进谗言小人的麻烦吧
李林甫眼中闪动了一下光芒,淡淡笑了起来。
他便是做错了什么……也不可能成为叶畅这等小儿的棋子,这小儿终究是嫩了些
出了月堂,卢杞便迎了上来,向叶畅施礼,笑眯眯地道:“叶司马,请这边走。”
他出现叶畅并不意外,这厮也一直在叶畅的关注之中,自从投靠了李林甫阵营之后,他简直就将自己视为李林甫的家仆一般。而李林甫也信任他,对他颇多提点,甚至还在户部给卢杞安排了一个主事的职位。
当初卢杞依附李适之却未得的东西,在李林甫这边都已经得到了。
“许久不见了。”叶畅淡淡地对他颔首为礼。
卢杞却笑道:“不久,不久,昨日叶司马离开时,某正好来,见到了叶司马的背影。”
二人一边寒喧一边出了李府的大门,相揖作别时,叶畅才直起身,突然听得卢杞小声说了一句:“杨齐宣。”
叶畅愣了一下,向周围一看,却没有看到杨齐宣其人。
他熟悉李林甫家的情形,知道这杨齐宣乃是李林甫亲自挑中的女婿,如今便身居谏议大夫之职。卢杞莫名其妙提起此人,是何用意?
当他凝神想问时,却发现卢杞已经转身又再入李府大门了。
叶畅看不到卢杞的面上神情,这张原本就奇丑的脸,此时甚至有些扭曲。
“叶十一固然可恶,但终不曾因我之面容而嘲笑于我,况且我与叶十一交恶,乃是我欲与他为难在先杨齐宣不过是依附岳家而得美官的竖子小人,竟然敢在李公面前进谗,欲逐我而后快……让这两人相互厮杀,谁死谁活,都乘我意”
卢杞相貌丑陋,虽然自诩机警聪明,可也知道,若无机缘,自己想要获取高官显爵是极难的事情,别的不说,进士一科考试就很难过,因为此时科举除了考成绩,还要看长相。对他来说,投靠李林甫就是最大的机缘,杨齐宣辱他蔑视他,他可以暂时暗暗记下来,隐忍不发,但是试图在李林甫面前诋诟他,便是断他前途,他绝对不能忍
叶畅不知道卢杞的心思,因此只是暗暗记下了此事。
回到自己宅前,却见门口有不少人,见他回来,一个个都拥上来招呼:“叶司马回来了”
“小人见过叶司马”
周围顿时一片吵闹,叶畅原本静心想着事情的,也被他们闹得没法想了。听得他们纷纷叫嚷,原来是京城中一些人家的仆役,不是来送名剌,就是来问候。
昨日之前,这叶宅前还是冷冷清清,而到了现在,便热闹成这个样子。叶畅做了个团揖,笑容满面将这些人应付走后,累得比起面对李林甫毫不逊色。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这些人背后,大概就是施加压力将龙武军调走的那些贵人们。他们上前来,不仅仅是示恩,也是表明立场。
进了门,叶畅又是一愣,外头一堆人,不曾想里面也是一堆人。
其中一人,四十左右的年纪,笑着对他拱手:“贤弟既入长安,也不来一封信,让愚兄做好准备,以至生出这番事端来”
“杨兄来了”
见是杨钊,叶畅的眉头轻轻抖了一下,心中暗暗冷笑了声。
他对杨钊,那是没得说的,以往杨钊也算是义气,给予了他不少方便。但是这一次,却让他甚是失望。
以如今杨钊在李林甫身前的地位,叶畅就不相信,他一点消息都没有。他却是一声不吭,这等心性,显然,以往颇讲义气的杨钊,在高官显贵了两年之后,已经有所改变了。
心中不满,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相反,叶畅显得比之前更为热情,上前抓住杨钊胳膊摇了摇头:“说起来是小弟我失礼,不曾遣人通报兄长一声……咦,这位郎君看上去眉宇不凡,不知是何人?”
“此为犬子杨暄……暄儿,快拜见你世叔。”杨钊笑着吩咐道。
那杨暄年纪不比叶畅小,闻言慢吞吞拜了下去,叶畅却一把将他拉起:“不可不可,咱们各自结交,何必如此多礼?”
杨暄顺势便站了起来,杨钊瞪了他一眼,他却只作不知。杨钊心知这两年养尊处优,让自己这儿子也心傲了起来,当着叶畅面不好教训丨只能又瞪一眼了事。
“我来迟了,贤弟受苦了。”寒喧已毕,杨钊言入正题。
〖
盛唐夜唱 第311章 熙熙攘攘为利忙
一声“我来迟了”当真是感人肺腑,让人心生温暖。
叶畅瞅了杨钊一眼,做出万分感激的模样:“有劳杨兄了……此处不是说话之所,还请入内。”
领着杨钊等进入自己的客堂时,叶畅看到岑参在院子里晃了一下,向他使了个眼色,便知道岑参达到了此行目的,心中又是一喜。
与杨钊分宾主入座,杨钊见自己的儿子相当不自在,便令他出去,屋子里只剩余他们二人时,杨钊才肃然道:“前日李相公使人入奏,说二十九贵主年已长,为天家血脉,身份尊贵,不宜长为女冠,故此请女官教授礼仪,以便封为公主。”
叶畅点了点头,没有开口。此事今日李林甫虽是没有说,叶畅也明白,此事必是李林甫捣鬼。
“李相公为何会突然如此?”李林甫采取了哪些手段并不重要,因为现在都已经被叶畅化解了,让叶畅恼怒的是致使李林甫采取这些手段的原因。
按此前的情形,叶畅觉得自己与李林甫之间达成了某种默契,可是现在这默契被破坏了。叶畅虽是用阳谋,在离开李林甫府时说有小人进谗言,但是究竟这个小人是谁,又是如何进的谗言,叶畅非常想弄清楚来。
“不知十一郎何是得罪了……李相公之婿杨齐宣,是他在李相公面前说了十一郎的不是,虽未直言,大致意思就是说十一郎欲行骗婚之事。”
杨钊心知此前自己不曾给叶畅传递消息已经做差了,如今他也看到叶畅会集的长安城中诸贵女所代表的力量,下定决心要站在叶畅这边,当然将当时自己偷听到的消息也泄露出来:“愚兄我发觉情形不对,便遣人多方打探,终于得到这个消息。”
“杨齐宣?”
叶畅神情愕然,自己与李林甫的这位女婿见过一两次面,点头之交罢了,叶畅记忆中,自己根本没有与他发生过任何纠葛,他好端端地进什么谗言?
而且扣上了一顶意图骗婚的帽子,无怪乎李林甫会发这么大的火,将两人此前达成的默契都全部撕毁。就是方才自己在他家中时,李林甫也没有提起为何自己会翻脸。
毕竟这件事情,不好拿出来说啊。
“怎么,你一点都不曾想到杨齐宣?”
叶畅想到卢杞临别时的提醒,心里又生出一个疑惑,显然,杨钊的情报是准确的,因为可以在卢杞那儿得到旁证。他缓缓地道:“我确实不曾想到,此前我琢磨过许多人,就是未曾想,竟然会是他”
“也不知你是哪里与他生了嫌隙,他竟然如此不遗余力。”杨钊目光闪闪地说道。
叶畅与李林甫反目,受损伤的只是叶畅与李林甫,对于他来说却是有好处的。至少叶畅没有了李林甫支持,就要全力获取宫内杨玉环的支持,连带他这边,也能得到更多的利益。
他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叶畅则在琢磨着那杨齐宣的事情,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作声。
屋子里沉寂了会儿,叶畅先开口道:“杨兄,我与杨齐宣并无怨仇,你可知晓,他为何会如此?”
“你自己都不知道,我哪里明白?”杨钊叫起苦来:“况且他毕竟是李相公女婿,我如今须靠着李相公,又哪里敢去乱打听?”
别的事情你就敢乱打听,问起这个来却不敢了
叶畅心中暗诽了一句,面上却依然挂着笑,向杨钊拱手抱拳:“无论如何,都要谢过杨兄……杨兄今日来得正好,我有意为安东商会扩股,正需要杨兄大力支援,杨兄瞒着嫂夫人藏着多少私房,通通交与兄弟吧”
这半玩笑的话说得杨钊哈哈笑了起来,心里暗暗赞了声,叶畅果然晓事理
他为何今日一早急巴巴赶来,除了知道叶畅的麻烦已经消了大半之外,另一个原因,便是叶畅让叶安传出的消息。
安东商会准备扩股招资
根据叶安传出的一份扩股计划书,在积利、建安二州,可辟为耕地的土地面积已经统计出来,一共有三百余万亩;可辟为果园的缓坡园地,有一百五十万亩(注:在人口繁滋占量大量土地的今日,大连地区的耕地超过二十八万公倾,四百二十万亩以上)。叶畅准备将其中五十万亩可耕地开辟出来,成立安东商会木棉社,种植棉花。现以每亩一贯的价钱,以土地为担保,招募股资,保证每年的红利不低于一成五。
每亩一贯,五十万亩也就是五十万贯钱,这数量可真不少。在招股计划书中写得很明白,这些钱主要用于招募棉农、兴建纺纱织布工坊上。保底一成五的红利,也就是每年七万五千贯的利息。与此前安东商会的股份不得转让不同,这五十万股是可以转让的,若有人想要将股份变现,随时可以到安东商会驻京城的会所出售。
保证的每年七万五千贯的利息,其实不算多,真正让人趋之若骛的,乃是大伙对叶畅赚钱本领的信心。这五十万贯投下去,众人都觉得,叶畅定然当年就将之翻上一翻。
自从当初虫娘为叶畅募资之后,安东商会便不曾再募过资本,此次募资,也就意味着今后更多的权贵有机会借助叶畅的赚钱本领来获利。特别是扩股计划书中还很明确了其扩股的方向,乃是种木棉。
以如今的棉价,众人都觉得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而且是大赚特赚的买卖
杨钊此次开的目标,是向新的木棉社投入一万贯,叶畅笑着应允,让杨钊到时登记交钱就是。
两人是相谈甚欢,足足小半时辰,叶畅才将他送走,然后有时间来见第五琦。不过他与第五琦的谈话也没有持续太久时间,因为很快就一张又一张的拜帖被送了过来,大多都是自认为在长安城中有几分颜面的人物。他们送拜帖来的目的与杨钊倒有大半相同,都是为了木棉社的招股计划。
“听岑公转述,叶司马曾言,经济决定朝堂中之权力。初闻之时,某尚觉此有些过矣,今日来看,叶司马所言,当真是一针见血”
见这等情形,第五琦便先告辞,叶畅将他亲送至门口,他回头对叶畅感慨地道。
“哈哈,若是旁人听得此语,必以为我离经叛道,唯有第五公却能包容之。”叶畅大笑起来,然后握着第五琦的胳膊,甚为诚恳地道:“第五公,今日一见,快慰平生。只恨俗务太多,先请第五公回府,待我这边闲下来,必亲临府上,聆听教诲”
二人方才说的大半,还都是对经济运行特别是货币、流通的一些看法。第五琦对于货币的一些见解,让叶畅觉得甚为惊异,几乎超过了这个时代。可以说,这番谈话之前,叶畅对第五琦的认识几乎等于无,只是相信刘晏的见识眼光,才想着招揽第五琦,不过这番谈话之后,叶畅意识到,这个第五琦虽然还脱离不了此时的局限性,但确实是难得的经济之才。
故此,叶畅对他有必揽之念。
他待第五琦甚为礼遇,亲自送出大门,还送了数十步才折转回头,这原本是爱才之心,可落到有心人眼中就不一样了。
如今叶畅的门前,再也不是昨日门庭冷落车马稀的情形,除了接踵而至递名刺、帖子的人之外,亦有各方派来观风望气的探子。那么多京中权贵派来的人,他都只是泛泛地以礼相待,可对这个人却待之以殊礼,此人会是谁?
当下便有人打探起来,在叶宅这里是探知不到什么的,不过跟着第五琦却不难。第五琦人到家不久,便有人知道了他的身份。
自从卷入韦坚旧部案后,第五琦的处境便很有几分艰难,他受韦坚牵连贬官,但直到现在会被贬为何职也没有出来。再又卷入如今这件案子当中,让他近乎待罪。这种情形下,叶畅向他伸出手来,愿意帮他一把,他心中自然感激
虽然留在长安城中为官是每个大唐官员的愿望,但第五琦明白,在李林甫势大的情形之下,他想留在长安是绝不可能的事情。先去辽东,积累一些功绩资历,再转入中原州府任职,然后进入中枢可图也。
叶畅任借着巨大的经济实力,纠合了一个利益集团,甚至在李林甫的攻击之下都能维护,这个利益集团还在继续扩张,以后会越来越大。自己能与叶畅站在一起,这个利益集团日后也将成为自己的靠山。想到这里,第五琦心中不免火热,原本有些黯淡的前途,似乎也显得光明起来。
李林甫女婿杨齐宣府前,在傍晚时分,又来了一位客人。
当听说驸马杨洄轻车简从出现在自己家的门前时,杨齐宣愣住了,然后匆匆忙忙跑了出来。
“驸马这是为何?”见杨洄那小心翼翼地模样,杨齐宣问道。
“方才听得一件事情,不能不来……且觅一处清静所在。”杨洄此时也不掩饰自己,面上带着阴郁。
杨齐宣也不是傻子,看了看周围,他这驸马府前确实人员复杂,不宜说话,便将杨洄引到府中偏院,屏退下人之后问道:“驸马听得何事?”
杨洄琢磨了一会儿,然后叹息道:“杨大夫,你误我矣”
“此言怎讲?”
“昨日叶畅之事,闹得满城风雨,当初我只是说叶畅并未请我打探相公口风,你为何就同相公说了弄成这般模样,旁人还只道是我在进谗言,离间相公与叶畅的关系”
杨齐宣不是傻瓜,事实上他也觉得,杨洄在叶畅的事情上表现得太过热心了一些。他早就怀疑,杨洄之所以热衷此事,必有背后原因。但因为打压叶畅在李林甫心中的形象,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故此才不去追究此事。
此时听得杨洄还欲把责任全推与自己,心中不禁有气:“驸马此言,某就不懂了,某为相公之婿,事与相公之女有关,如何能隐瞒不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驸马执心为正,不暗藏鬼胎,有何惧之?”
杨洄张开嘴巴愣了愣,这才想到,杨齐宣能被李林甫挑为婿,怎么会是傻子跟着李林甫,就算是傻子也会学精明一些啊。
“驸马放心,若是叶畅寻你麻烦,我自然会替你解释。”杨齐宣心中快意,又义正辞严地道:“我与驸马交称莫逆,此事义不容辞”
杨洄心中暗恼,却又无计可施。要知道,他们虽然都是女婿,可大唐天子杀几个女婿都是正常的事情,而李林甫却待女婿们个个都好。在某种程度上说,他这位天子女婿,倒不如杨齐宣这个宰相女婿
“咳我今日来,却不是为了此事,而是又听说了一个消息,叶畅自李相公府回去之后,与一人密谈许久,还亲送此人出门,许多人都看到了。”
“杨钊?此事我已知晓了。”杨齐宣不以为然地道。
他这一句,让杨洄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原本以为杨齐宣会放弃,但既然他还盯着叶畅,那就证明,他仍然会继续在叶畅与李林甫间挑起事端。
想到这里,杨洄心中的恼怒散去大半,他笑着摇头道:“若只是杨钊……哪里需要我来说与大夫听,此人身份有些特殊,名为第五琦,杨大夫只怕未曾听过其名。”
杨齐宣思忖了好一会儿,确实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当下便有些不屑地道:“京城之中,人口百万,如此无名之辈,某是不曾闻之。叶畅好结交贬夫走卒游侠伎伶,想来又是这等人物吧。”
“非也,非也,此人曾为陕郡太守从事属员,乃韦坚臂膀”
“韦坚”
李林甫并没有把李适之放在心上,但当初韦坚给他的压力却是极大,故此即使在两三年之后的今日,韦坚早已死去,李林甫对韦坚仍然甚是忌惮。更何况年初之时,还发生了韦坚故吏为其鸣冤之事,更让李林甫警惕。
若是旁人,或许会觉得当初就是叶畅出卖了韦坚等人,故此叶畅根本不可能与韦坚故吏走到一起去。可杨齐宣从李林甫身边人那儿打听过内幕,知道当时李林甫只是让叶畅背上这个骂名罢了。故此,一听得这个消息,他声音顿时尖锐了一些。
犹豫了一会儿,杨齐宣看着杨洄:“当真?”
〖
盛唐夜唱 第312章 娘子军破夜曲江
杜甫有些疲倦地看着长安街道,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门户,嘴边浮起了一丝苦笑。
这丝苦笑只是一闪而过,旋即他振作起精神,对跟在身边的家仆道:“下一家吧。”
“郎君都跑了这么多家,得回去了,再不回去,只怕赶不上晚饭啦”那仆人嘟囔着道。
杜甫哪里不知道天色将晚,但手中的文章尚未投递完,还有数家要跑呢。
“郎君,此次乃是朝廷拔举人才,又非进士科举,用不着行卷,你还忙来忙去,何苦来哉”仆人却他不回应,又唠叨道:“何况便是要行卷,你也该请位郎君相助,他堂堂宰相之婿,若得他之力,将郎君文章递到李相公手中…
“住嘴”杜甫勃然变色。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喟然一叹:“休得胡言,阿戎虽为宰相之婿,有些事情,反而更不好烦劳他。”
“郎君就是矫情,当初叶司马待郎君,那可真是没有话说,可是郎君偏偏不理会他。后来那些人要算计叶司马,又是郎君遣我去向叶司马示警……”
“此事休提了。”杜甫摆了摆手道。
旧年李适之之子挑起的风波,仿佛就在昨日一般,这一年来,他潦倒于京城,已经是囊中羞涩,甚至不得不从住处搬出,借居于族弟杜位宅中。他的族弟杜位,年纪与他相差不大,亦是李林甫之婿,曾数次说要将他荐与李林甫,都被他婉拒了。
若是为了求官,便接受李林甫的赏识,那么同叶畅有什么区别,当初他与叶畅划袍断义还有什么意义?
杜甫是个很纠结的人,他做不到李白那样的潇洒自若,李白可以一面毫无惭色地用一个人的钱去饮酒寻欢,另一面将其人骂得狗血喷头——这厮这般做,别人只会说他真性情中人也,而杜甫这般做,只怕就有人要说他是反覆小人了。
他所要送的确实不是旧式的行卷,而是这两年来有了更多的见闻之后写出的时论文章。这种与众不同的行卷,虽然为他招来了一些关注,但大多数地方得到的还只是一句“哗众取宠”。
又送了两户人家,眼见天色真晚了下来,很快就要敲禁街鼓了,杜甫带着仆人回到了西曲江的杜位宅。杜位待他倒是不薄,相当礼遇这位族兄,故此杜府仆人也不敢怠慢他,将他引入侧院的客房中,便是送水送饭。
他这边才吃完,那边便听得仆人匆匆跑了回来,低声道:“郎君,郎君,好象又出事了”
“何事?”
“听说那位叶司马未奉诏令便从辽东回了长安,昨夜被禁军围了一夜,险些就被捕入诏狱……”
这事情在长安权贵中飞速传播,但杜甫只是一个奔走于权贵门下求赏识的文人,故此消息得到的晚了。听仆人说完事情经过,他怔忡了好一会儿,不禁又想起当初与叶畅结交时的情景。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