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波波
扪心自问,叶畅当真没有对不住他的地方,有人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但与叶畅相交,却如饮葡萄酒,初时不觉,久而自醉。而且叶畅此人极有行动力,他想到的事情,定然去做,他不是那种言过其实的人物。
对于诗文,叶畅也有自己的看法,两人讨论之时,叶畅那句“文章合为时而著”,当真振聋发聩,让杜甫心折不已。也正是因此,他受叶畅影响,此次投出的文章,都是那种“为时而著”针对具体事情来谈的,不再去追求华丽的词藻。
这两年叶畅在辽东做得好大事业,夜饮之时,杜甫偶尔也会向东北举杯,默祝自己这位前友人。
“后来呢?”见杜甫沉思不语,仆人不敢再说什么,停了下来,杜甫便又问道。
“就这些……小人是在位郎君宅中听得的,哦,如今位郎君的几位连襟都到了他府中,正在商议此事呢。”
李林甫的女婿都跑到杜位宅中来议事,这倒是奇了。李林甫诸婿中,杜位算是比较清淡的,故此住在曲江西,而没有凑到李林甫府邸边上去。这些女婿跑到杜位宅来,一般情形是很少的。
就在杜位宅面向曲江的院落里,烛火高照,灯火通明,杜位看着这些连襟位,脸上带着笑,心里却有些不快。
平日里大伙之间往来得并不多,可杨齐宣此时将众人聚拢,而且是聚在自己宅中,也不知是何意思。
因为对着曲江,所以可以看到江上画舫夜航,甚至传来丝竹管弦之声和浪荡的笑声。他们都是文人,对于这种情形,也不陌生。
夜幕虽是降临,登闻鼓也响过了,那边的画舫却还未停歇。这玩意儿是从洛阳传来的,而在洛阳,也最先是由大观园弄出的,据说便是叶畅的主意。夜间游江,美人在侧,明月在天,总让人易发诗兴。
果然没有多久,便听得有女子开始唱了起来:“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孤篇一诗盖全唐的《春江花月夜》此时唱出,颇为应景。在座的诸人一时之间,都未开口,而是侧耳倾听。
“这曲江夜景,果然非同一般。”一曲毕后,众人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杜位这个主人不出声,那杨齐宣先开口来:“无怪乎位郎君要在此安居,便是我,也想着在这附近置宅了。”
众人都是他召来的,等着他说正事,故此也没有谁接口。杨齐宣咳了一声,有些尴尬,但还是继续道:“我辈能在此悠游,饮水思源,却不可忘记丈人之恩。”
众人应和了两声,杨齐宣又道:“今日有一事,我等当为丈人分忧,便是那叶畅之事。”
此语一出,众皆肃然。
他们可都明白,叶畅险些就成了他们当中的一员,而且即使是现在,叶畅与李林甫的关系,似乎也没有完全破裂。
“此事丈人不好提起,全是我私下揣测。”杨齐宣又道。
“妹夫有何话,就请直说,大伙都是一家人,何必遮遮掩掩?”杜位实在受不了他这副模样,当下催促道。
“正是。”另一连襟张博济亦道。
杨齐宣看了众人一眼,这些人当中,张博济为鸿胪少卿,郑平为户部员外郎,杜位为右补阙,元为京兆府户曹,他自己为谏议大夫。诸人之官,大多都是清贵之职,所仰赖者,皆是丈人之力。他定了定神,然后说道:“当初丈人颇为看中叶畅才能,故有意招其为婿,叶畅窥测其意,乃投其所好……”
给叶畅栽上一顶骗婚的帽子,先让众人生出同仇敌忾之心,然后杨齐宣又道:“幸好叶畅奸计,为丈人所识,并未得逞。丈人怜才,故此只是薄惩之,但这叶畅却不识好歹,依旧心怀不轨,与韦坚余党勾结。丈人日理万机,总揽我大唐要务,哪里有那么多闲功夫应付他。我等为晚辈,自然当为丈人效力,想法子让那叶畅知道厉害”
他说得慷慨激昂,众人却是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接口。
身为李林甫的女婿,既是幸运,也是不幸。李林甫为他们铺就了升官之途,却也限制了他们的发挥,故此这些人都官居清要,但却没有多少真正的经验。大伙都知道杨齐宣话里藏着私心,只是为何有这私心,众人还有些疑惑。
而且就算他说的全是对的,他们又如何去对付叶畅,要知道,那可是连李林甫一时间都啃不下的硬骨头
“此事我等岂可轻举妄动?若是因之坏了丈人大事,那才是不妥。”过了会儿,郑平缓缓说道。
“正是,况且说叶畅与韦坚余党勾结,也只是流言,未必能当真。”又有人道。
杨齐宣暗骂了一声,他并不指望这些人真正能与他齐心对付叶畅,他其实只是想借着这些人一起,向李林甫施加影响,让李林甫意识到,叶畅与韦坚余党勾结,迟早是李林甫的心腹大患罢了。
他也可以自己单独对李林甫说,可此次风波已经让他有些心虚,若是李林甫识破他的用心,知道他就是不希望李林甫女婿中出现一个能够超过自己的人物,那时只怕适得其反。
“各位说的也有道理,但是,我之意……”
他正在想着措辞之时,突然间,听得外头一阵乱,杨齐宣酝酿半日,好不容易到了这紧要关头,顿时觉得不悦,一皱眉改口道:“杜郎,贵宅中似乎有些嘈杂,却是为何?”
杜位安排人去查问,杨齐宣听得嘈杂声稍静,便又开口道:“我之意,也是大伙商议出一个法子,然后呈请丈人决断,并非擅自作为。”
众人心中觉得他这是多此一举,而且说实话,在座几位因为李腾空的关系,家里也没有少往安东商会投本,如今安东商会每年的分红,都是各家很重要的财源之一,谁都不愿意为这不明不白的原因与叶畅真正翻脸,故此众人就都有些犹豫。
无论杨齐宣如何说,众人都是说还要议一议。杨齐宣有些急了,他被杨洄挑得有些头大,只觉得自己一定要彻底破坏叶畅与李府的关系,断绝叶畅成为李林甫女婿的任何可能,唯有如此,才能保证自己成为李林甫诸婿中最有前途者。故此忍不住又道:“叶畅不过是乡野穑夫,又无功名,侥幸为圣人与相公所看中,委以重任。诸位如此,莫非是惧了……”
“你倒是什么都不惧”话还只是说了一半,便听得这声音响起,却是个尖锐的女声,紧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一大堆女眷连袂而至,顿时弄得这院子里香风习习。
杨齐宣愕然回头,说话的却是李林甫次女,也就是张博济之妻。
来的可不仅是李林甫次女,其余几个重要的女儿,他们的妻子,几乎个个都到场,包括杨齐宣自己的夫人,亦是横眉怒目,一副气冲冲的模样。
杨齐宣目光在诸女中打了个转儿,唯独没有看到李腾空。他强笑着道:“诸姨为何……”
“杨齐宣,今日你给大伙说清楚来,你为何要坏了空娘与叶十一郎的好事
长姊未至,李二姐便是最大之人,她柳眉倒树,杏眼圆翻,指着杨齐宣便喝斥:“你究竟是何用心”
若是平日里,次姊这般指着杨齐宣大骂,甚为失礼,杨齐宣之妻必然会为杨齐宣撑腰。但今日怪了,杨齐宣之妻不但不维护自己丈夫,反倒连连点头,想来是次姊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
也不怪她不维护自己丈夫,今日之事,听说了因果之后,她也知道,若丈夫被挨一顿臭骂让诸姊妹出气,闹到父亲面前去,只怕更为不妙。
杨齐宣愣了愣,苦笑道:“此事方才我也与诸位连襟说过……实是叶畅欺人太甚,有意骗婚……坏小姨之名。”
“我呸,坏我小妹之名者,乃是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李次姊可是个彪悍人物,上前几步,玉指几乎要点到了杨齐宣眼睛:“你这厮受我娘家大恩,不思为我娘家效力倒还罢了,却坏了我小妹大好姻缘原本叶十一与我家小妹,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难得他二人也是情投意合,只是因为天子有意为叶十一为媒,故此拖延下来……却被你这厮不知从哪儿探得的消息,说动了父亲,竟然,竟然……”
说到这,李二姐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开始剧烈咳嗽起来。杨齐宣脸色大变,再看周围的诸位连襟,他们都很有默契地向旁边让了让,装模作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
“不关我事,是丈人自己的意思……”见二姐呛到不说,三姐似乎就要叉腰上来,杨齐宣弱弱地辩白道。
但和女人讲道理,特别是和一些得知自己原本稳定的私房钱收益可能不保的女人讲道理,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至少杨齐宣还没有这番本领。三姐一声“呸”开道,然后又喝道:“不是你这自作聪明的蠢货,大人又如何会出此下策?大人错就错在太信你,将你当成自家人,却不曾料到,你这厮良心大坏,胳膊肘向外拐”
三姐噼噼叭叭一顿臭骂,在她口中,杨齐宣简直就是十恶不赦。此时院子里大乱,闹得杜甫上下也都是一团麻般,杜甫虽是不愿意窥人**,此时也不得不在院外听着,看看是不能上前劝说。听得是李家姐妹为了叶畅而大骂杨齐宣,他不禁愣住了。
叶畅这本领……也太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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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 第313章 葡萄架倒郎筛糠
李家的娘子军毫无疑问是叶畅弄来的。
时间回溯几个时辰,在自己家宅院尚未完全安静下来、投名剌的人仍然络绎不绝地时候,叶畅便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筹划反击了。
他不是君子,所以报仇从来不会十年不晚,只要有机会,他一向是从早到晚。确认了杨齐宣为唆使李林甫的家伙,他的复仇之心便已经饥渴难耐了。
圣人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来,那就是唯妇人可收拾小人。杨齐宣的手段,怎么看也是近似于小人行径,既是如此,就放出群妇人对付他就是。
安东商会建起的网络在叶畅的指示下顿时动了起来,叶畅甚至没有经过李腾空,便通过李家几个女儿身边的使女、乳娘之类的人物,将他要传递的消息送了过去。
这些消息半真半假,但把事情的严重性都展露出来,特别是李家与叶畅交恶之后,安东商会不仅扩股之时不会考虑李家,而且此前李家投入的本金,也要退还。
最初时李家姐妹都不相信,靠着李林甫的势力,她们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人敢得罪她们。但是那使女乳娘将李林甫与叶畅的关系说得势成水火,让她们吓了一大跳,再一打听,便知道叶畅被禁军围住的事情,当下便信了八成。顿时一个个坐不住,她们可都是知道李腾空与叶畅关系的,故此又纷纷先回到李府,到李腾空那儿探口风,这一探不要紧,李腾空一身道袍面若死灰泪眼汪汪,瞧得诸姊个个心疼,再问之时,李腾空什么都不说,她身边的使女却不愤,只说是杨齐宣害得李、叶二家要亲人变仇人。
那使女虽被喝斥,但杨齐宣算是成了众矢之的,一边是楚楚可怜的妹妹和每年少说千贯的收益,另一边则是一个平日里依靠岳家亨清贵的女婿,李林甫家的诸位英雌,自然暴走。
恰恰此时,仆人“有意无意”地提醒这些女郎们,杨齐宣将诸婿都邀到了杜位府上。诸女料想没有什么好事,便兴师问罪而来,却不想听得杨齐宣还在鼓动连襟们一起对付叶畅,顿时诸女更为暴怒。
你自家将活财神得罪了不打紧,为啥还要连累我们,不但要连累我们,还要拖得我们家与你一起下水
于是以二姊为首,众人便一并发作,将杨齐宣骂得以袖掩面,人也如同筛糠一般抖得不停。
“叶十一手段当真是匪夷所思,他怎么能搬出这么一群如狼似虎的娘子军来?”
院外看热闹的杜甫并没有看多久,见只是别人家事,他躲回侧院,以免杜位看到了尴尬。只听得外边吵吵嚷嚷的还继续,闹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息。
杜甫正准备洗漱上床睡觉,却听得外边有人道:“阿兄可曾睡否?”
“尚未睡,阿戎来了?”河戎此时对堂弟或族弟的昵称,见杜甫诗《杜位宅守岁》)
“小弟今日忙于冗事,未曾陪阿兄饮酒,实是惭愧。”
杜位缓缓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尴尬之色,这神情是为何,杜甫心中很清楚
两人不着边际地谈了会儿话,杜位犹豫再三,终于开口道:“今日阿兄所见闻……”
“今日未曾有何见闻,愚兄早早外出,迟迟回来,然后便在读书,若说有见闻,便是看了书。”杜甫将手中的书卷摆了摆。
这是落款“商务印书局”的丛书之一,而“商务印书局”又是这两年来在大唐风头最劲的印书坊,从诗集到小说到各种杂文游记,应有尽有。外人只是为它的印刷精美而感慨,一般富贵诗书之家,多会购买一些收藏,而杜甫却知道得更多些,这是叶畅的秘密产业之一。
杜甫的话让杜位相当满意,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将话题转到了叶畅身上:“听闻阿兄曾与叶十一郎结交,不知阿兄以为叶十一郎何许人也?”
“此人可为之友,不可为之敌也。”杜甫沉吟了会儿,苦笑着道。
“为何出此言?”
“叶十一待友人,都是极好的,但待敌人,亦是穷凶极恶。待友解友推食不去说了,别人若与他为敌,只要给他抓着机会,必然是拼死报复。他报复心极强,若不能得他宽恕……”
说到这里,杜甫突然间不知该说什么了。
杜位深以为然,点了点头:“以往不知,今日知矣……我看,我那位连襟落到今日之下场,便是叶十一所为。”
杜位却不知道,杨齐宣所处的情形,远比他想象的更为艰难。
从自己的几位大小姨子的口水狂喷中狼狈回家,因为是李林甫的女婿,杨齐宣是不大在乎宵禁之事的。到了家之后,杨齐宣便觉得心中惴惴不安,涎着脸在夫人面前陪着小心。
他二人同乘一辆马车回来,但杨妻却是一句话都没有对他说,仿佛视他如无物。杨齐宣原本以为,到了家中,又没有仆役在场,妻子会将他大骂一番出气。只要出了气,今日这事就算是告一段落,明日再陪陪小心,将妻子哄过来就是。但是回到家中之后,杨妻仍是不答理他,神情冷淡,无论他在旁边说什么,都是一声不吭。
杨齐宣渐渐也有气,他板起脸:“今日你家姊妹如此无礼,你不维护为夫颜面倒罢了,回到家中却仍然这模样莫非你以为……”
“我以为什么?”杨妻眉毛竖起,终于回应:“你这不要面皮的东西,黑了心肠的肮脏货,装模作样的伪君子”
“你怎么如此骂我?”杨齐宣气手发抖,伸起手便想要给杨妻一记耳光。
但杨妻不但没有丝毫退让之意,反而挺起脸来,冷笑着道:“打啊,打啊,打死了我,便可以向叶十一郎赔罪?你这蠢汉,弄得我如何与姐妹们相处,又如何有颜面去见父亲?你上回来跟我说,要请父亲出面,将你的官职再提一提……你这般行径,我如何能向父亲开口?”
“那叶十一不过就是能赚些阿堵物,你那些姐妹眼睛都掉到钱眼里去了,你为何也会与她们一般?”杨齐宣几乎是强忍怒气道。
“我姐妹眼睛掉钱眼里去了?好你个杨齐宣,你自家说说,不是我们这些姊妹操持家务,管着家中的账本,你们这些臭男人哪能在外边风流快活?阿堵物?你若眼中没有阿堵物,为何一个劲儿唆使着我去父亲那替你使力气,帮你升官发财”
对一个男人来说,而且是一个自负的男人来说,被自己的妻子几乎指着脸骂是吃软饭的,这是何等的羞辱偏偏杨妻所言,还正中了杨齐宣内心深处,让杨齐宣勃然大怒,他再度举起巴掌,想想不敢煽下去,哼了一声,恼怒地拂袖而去。
一出门就后悔了,闹得这模样,原本还指望着妻子去缓和的,结果与妻子也吵了。
想想自己那些大姨小姨们今日的嘴脸,杨齐宣也知道,自己妻子肯定也是受了不少气。她方才发作,只是发泄一番罢了,不过都出了门,总不能再转回去,否则这张脸往哪儿搁,那可就真是夫纲不振了。
今夜就在书房里凑合一夜吧,反正书房里也有榻。
他这般琢磨着就回到了书房之中,原本以为这一夜就如此过去了,不曾想才刚刚睡下,便又听得外头“呃”一声响,然后妻子带着几个丫环婆子破门而入,拿着棍棒一顿乱打。
顿时书房之中,墨汁与书页齐飞,鬼哭与狼嚎共振,杨齐宣虽是男儿,在一群雌虎面前,却也只有忍气吞声哀哭求饶的命。
这一顿打,让杨齐宣头昏眼花,等妻子怒气冲冲又离开了,才缓过神来,几乎呻吟地道:“她……她这又是怎么了?”
身边贴身的仆人方才也因乱挨了打,如今捂着头上老大的包,哭丧着脸道:“郎君不曾听到?”
“方才乱糟糟的,我能听到什么?”
“夫人说郎君拿了她私房钱在外养了外室……”
杨齐宣心里顿时咯登一声,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才道:“这……这是哪个在夫人面对乱嚼舌头了?”
口中这样骂,他心里却是无限恐惧之中。
因为这可是真的事情,他年少多才,少不得风流自赏,家中妻子不算凶悍,但毕竟是宰相之女,哪里敢真往家里接纳美人,故此确实是在外养有小星。
这事情他做得极隐秘,自觉根本不会被人知晓,今日却被人掀了出来
他不需要多想,便知道是谁揭破了这个秘密,叶畅
就象今日大姨小姨们骂他一般,现在妻子拿棍棒教训丨他,也是叶畅捣的鬼。显然,叶畅通过某些方法,把这个消息传到了他妻子耳中,原本他妻子今日受了气便一肚子火,得到这个消息,哪里会不跳起来发作
“我当如何是好?”杨齐宣呆了好一会儿后叹道。
“郎君此时还能做什么,赶紧求夫人宽恕才对,如今还只是这边,若真闹到相公那边去了,郎君的面皮就不好了”那仆人倒是忠心,哭丧着脸道。
“对,对,你说得对”
杨齐宣也觉得他言之以理,当下便又出了被打得乱七八糟的书房,向着卧室去。才到院子,便发现院门紧锁,去去敲打,里面也无人理,他在外边连声呼唤了许久,才听得一个仆妇的声音响起:“姑爷莫要为难奴婢,不得咱们小姐吩咐,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给姑爷开门。”
杨齐宣在院前呆了好一会儿,知道妻子还在气头之上,当下便绝了今夜安抚好妻子的心思。回到书房中,令仆人将书房收拾好了,自己躺上床,却又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此时心中开始后悔,或许不该得罪叶畅的。
他原本对自己的身份很自信,觉得自己是李林甫的女婿,叶畅就是想要报复,也得看看李林甫的面色。但却不曾想到,叶畅的报复,既不是来自官场,也不是来自私人,而是来自他所倚仗的李家。
这么想来,叶畅在辽东做出那样一番事业,倒也不是侥幸。
翻来覆去折腾半宿没有睡着,到了黎明时分,杨齐宣才勉强入睡。他原本的打算,是一大早去夫人房前请罪,若是夫人还不解气,便请她再打自己一顿就是。但不曾想睡过了头,他这谏议大夫之职,原本就悠闲,几乎没有什么公务。当他醒来时,都已经是日上三竿。他再到夫人院前一看,发觉大门紧闭,门上挂锁,他一愣:“夫人去了哪儿?”
一个扫地的仆妇道:“郎君起晚了,夫人一早就怒气冲冲,大约是回娘家去了。”
杨齐宣顿时魂飞天外,妻子一回娘家,这事情必然就闹到李林甫面前去。李林甫向来疼爱女儿,听得这事情,还有不找他算账的?就算念在翁婿情份上,将此事揭过,只怕此后他在李林甫心中的印象就会大坏,再想着李林甫将官场上的资源向自己倾斜,那是绝无可能的事情了。
“夫人走了多久?”他颤声问道。
若是离开没有多久,还可以快马去将她追回来。但回答让他绝望,夫人离开都有半个时辰,算时间,现在应当已经到了李府。
杨齐宣筛糠一般抖了好一会儿,这哪里是阳春三月,分明是数天寒天半晌之后,他才下定决心,此事既然隐瞒不了,那就当机立断,主动向李林甫请罪去
当他轻车简从,也不掩饰自己头脸上被打过的痕迹,到了李府后,他又不敢从正门进,便走了侧门。李林甫听说他到了,倒是没有怎么为难,直接让他来见自己。
一见他这个模样,李林甫吃了一惊:“贤婿这是怎么回事?”
杨齐宣顿时又愕然,张着嘴巴,半晌合不拢来。
他妻子莫非没有来李府告状?
“贤婿?”李林甫有几分怒意。
女婿这模样,分明是挨了打,这长安城中,敢打他女婿的人还真不多。除了那蛮不讲理的杨家几姊妹,他一时间不好发作外,别人打了他女婿,都要付出十倍的代价
“摔……摔的……”杨齐宣讪讪地说道,既然妻子没有回娘家告状,他自己当然也不会自揭其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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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 第314章 忽如倾厦倒金梁
“摔的?”
李林甫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虽然近一年来,李林甫渐觉老眼昏花,但杨齐宣头上的伤势,他还是看得出来,绝对不是挨的。
看起来象是棍棒所伤啊……
不过李林甫甚是聪明,自然知道,让杨齐宣不好说其来源的棍棒伤,十之**乃是自己女儿的杰作。这么看来,杨齐宣大早跑来,是到自己面前告状了
对于杨齐宣,李林甫是寄予厚望,其余女婿所在位置,虽然也都清贵,却不象这谏议大夫一般重要。这可是能掌握舆论的官职,与御史中丞相当,叶畅付出许多代价,为的就是这样的一个职位。
故此,既然杨齐宣不提,他就装不知晓,微笑着道:“吾婿,不知你对如今这谏议大夫之职如何看,老夫意欲为你挪动一下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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