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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宠为患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君约
惜妃娘娘是宁泓郡主最小的妹妹,纪愉的姨母,入宫已有八年,初入宫的前两年并不如意,也没法子照拂纪愉,后来得了宠幸,生下了九皇子,这才慢慢入了元康帝的心,这几年在宫里也过得顺风顺水,对这个大姊留下的闺女很是照顾,三不五时便接她进宫,甚是疼爱,前世也是因着她的缘故,纪愉才得以在出嫁前获了郡主的封号。
佟姑姑在灵缈苑待了约莫一刻钟,仔细问候一番,便将惜妃娘娘的意思告知纪愉,道是过两日宫里会来轿子接她进宫。纪愉谢过佟姑姑,又着雪泱摸了随手礼给她,一直送到府门口。
到了傍晚酉正时分,纪宣从南衙回来,刚走到韶光院,就见纪愉从不远处的月洞门过来,手里提着一个红漆食盒。
纪愉也看见了他,眼眸一亮,脚步加快,几乎是小跑着到了他面前。
他的目光首先瞥向她的额头,那里的伤口已经瞧不清了。
“哥哥,”小姑娘声音清甜,桃花眼里染了笑意,衬得整张小脸都娇俏了,“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说着,提高了手里的食盒,献宝似地在他面前晃了晃。
纪宣没接话,伸手便将食盒从她手里拿过来,掂出了重量,不由蹙眉,“怎一个人过来?丫鬟呢?”
纪愉被他严肃的目光看得一凛,微微敛首,瓮瓮道,“就几步路,我没让她们跟着。”
看到她脸上突然出现的惶然表情,纪宣眸色微变,暗暗责备自己怎么又故态复萌了,明明一再告诫自己要对她好,对她温柔,却总是做不到。
思及此,他尽力放柔语气,温声问道,“是宫里送来的?”
纪愉应了声“嗯”,有些期待地偷眼瞧他。
纪宣瞥了她一眼,唇角翘起一点,“是松子百合糕和玉露团?”
纪愉吃惊地仰起小脸,“哥哥能掐会算吗?”
纪宣失笑,“没那么厉害,只是你爱吃这两样,惜妃娘娘每回都赏这个,很好猜。”前世也是如此,但凡惜妃娘娘赏了她好吃的,她总要给他和念念分一些,一回都不曾落下。只不过,那时她不会亲自过来,都是叫丫鬟送给他,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叫他猜。
杳杳与前世有些不同了。
想起董嬷嬷那日说的话,纪宣越发有这个感觉。
他望着面前的小姑娘,敛了敛思绪,轻轻道,“进去吧。”
纪愉见他提着食盒往院子里走,连忙迈步跟上去。
进了尚雲堂,里头的两个丫鬟上前见礼,纪宣将食盒放到桌上,吩咐她们取来碗碟和银箸,转身见纪愉还在一旁站着,便道:“杳杳,坐下吧!”
纪愉愣了一下,心中有些惊奇,但她并没有多说什么,温顺地应了声,在桌旁坐下。
此时,丫鬟已将食盒里的糕点拿出来,布好了碗碟。
纪宣夹了一块玉露团,吃了一口,放到面前的小碟子,抬眸看向纪愉,“杳杳不吃吗?”
“我已经吃过了。”纪愉讶然。
“再陪我吃一些。”纪宣墨睫低敛,手中银箸夹起一块玉露团,放到纪愉面前的碟子里。
纪愉更惊讶了,水润润的眸子盯着对面的男人,有些不敢相信——
哥哥居然叫她一起吃!
“杳杳不愿意陪我吃吗?”见她呆愣着不动,纪宣眉宇压低了些,好看的凤眸静静觑着她。
“不是!”纪愉一口否认,随即拿起银箸,毫不客气地夹起碟中的玉露团,用力咬了一大口,雪白的团粉屑糊满了樱唇。
纪宣很满意地低首,在她没看见的时候勾唇笑了。
就这样,两兄妹相对而坐,一起分食两碟点心。
虽然纪愉在灵缈苑时已经吃了不少,但是哥哥开了口,她怎么也不会拒绝的,一连吃了三个玉露团,直到肚子被撑到,才放下银箸,有些抱歉地望着纪宣,“哥哥,我真的吃不下了。”
小姑娘蹙着眉头,一脸歉意,嘴角还粘着白色的粉屑,怎么瞧都觉得……可爱。





娇宠为患 第9章 商量
纪宣掏出一块藏青色绢巾递过去,“嘴角擦擦。”
纪愉瞪大了眼睛没敢接,讷讷道:“我有帕子,”说话间低头往袖里找,谁知竟没有找到,这才想起应是出门时没带在身上,只好赧然地抬头,对纪宣挤出尴尬的笑,“好像忘记带了……”
“用这个。”纪宣觑着小姑娘赧红的脸颊,心窝一阵发软,望过去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深了。
“谢谢哥哥。”纪宣也不矫情了,接过绢巾,覆到嘴边拭了拭,嘴巴擦完以后,她望着手中的绢巾,发了愁。她把绢巾用脏了,就这样还过去,不大好吧?
想了想,纪愉还是将绢巾留在自己手里,想着拿回去让人洗干净了再还给哥哥。
刚收好了绢巾,就听纪宣道:“杳杳想退了亲事么?”
他突然提起这事,纪愉毫无防备,明显怔住了,不晓得如何回答才好。
纪宣注意到她突然僵住的脸色,眉目微动,顿了一下方缓声道:“董嬷嬷同我说了,杳杳,那是你心里的意思?”
纪愉局促不安地望着他,继而轻轻点头:“嗯。”
“好。”纪宣垂目,执着银箸的长指微微用了力。
纪愉一愣,“哥哥……”
“杳杳想退,那就退。”纪宣的声音无甚变化,仍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云淡风轻的态度仿佛是在说“这糕点杳杳不想吃,就不吃”。
纪愉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她目光震惊地看着他,不敢相信地问道,“哥哥说的……是真的?我想退,就可以退?”
纪宣微一颔首,“你若是想好了,我明日便可以去安陵侯府。”便是纪愉不开口,纪宣也从没有打算成全这门亲事,宋言深那样的男人,配不上他的杳杳,他们两个的亲事迟早是要废的。
纪愉闻言却急了,这可不是她的本意,不能让哥哥就这么直接地去退亲,她已经想到了一个法子,现下正好可以告诉哥哥。这般想着,纪愉便赶紧把心里的主意一股脑儿告诉了纪宣。
听完纪愉的话,纪宣有些惊讶地扬了眉,望向纪愉的目光颇有几分刮目相看的意思,“杳杳,你哪来这些心思?”
纪愉脸红了红,窘然道,“我不想嫁给他,又不想坏了两家的关系,毕竟哥哥你在朝中办事,与他们家多少有些往来,闹僵了不好,所以我就使劲儿琢磨,这才想出了这个法子,还不晓得可不可用。”其实纪愉说这话时,颇有几分心虚,毕竟她把这事弄得这么迂回,主要还是不想让这一世的宋言深记恨她,说到底都是为了保住自个的小命,不过现下说与纪宣听,自然要往另一面说了。
果然,纪宣听了这话,心情陡然又好上几分,扬唇冲她一笑,“这么说,杳杳是为我费这番心思了?”
纪愉最稀罕他的笑,见状忙一本正经地猛点头,巴巴地问道,“那哥哥你看这能行吗?”
“嗯,”纪宣颔首,沉吟一瞬,复道,“不过,你这谎撒得大,帮着圆谎的人就得多了,不是我们家里捂住就行了,惜妃娘娘那头……你想过吗?”
“姨母?”纪愉皱眉,“也要同姨母说吗?”
纪宣点头,“若是把你重病的消息传出去,惜妃娘娘自然会担心你,只怕宫里太医要来好几位,这还能瞒住?”
纪愉恍悟,“哥哥说得是,我也得跟姨母通个气儿,太医那头请她帮忙,应当没有问题,那其他的……”
“其他的交给我吧。”纪宣接过话,眸底碎光沉浮,意味不明地道,“宋言深不是大问题。”
“好,那我都听哥哥的。”纪愉放了心,眉心豁然,连语气都跟着轻松起来。
纪宣望着她,没有说话,微凝的眉宇渐渐舒展。
随后,两兄妹又聊了一会儿,将这退亲的计划定在半个月后。离开韶光院时,纪愉脚步轻快,心情舒畅。
是夜,戌正,韶光院来了一个人。
韩业请示纪宣后,将来人领到晦砚斋。
素晴进了晦砚斋,就将门关严,转身走到里面,纪宣就坐在桌案边,手里翻着一本薄薄的集子。
“婢子见过公子。”素晴上前见了礼,接着从袖口抽出一封信笺呈上去,“这是夫人给公子的信。”
纪宣并不抬眼,淡淡道,“放下吧。”
素晴愣了一下,应了声“是”,便依他所言将信笺放到桌案边上。
纪宣仍在看那集子,目光并没有移过来,仿佛对那信笺并不在意。
素晴暗暗疑惑,却又不好催促他,只好恭敬地站在一旁候着。谁料左等右等,也不见纪宣看那信笺一眼。
这情形在从前是没有的。
素晴忍不住唤了一声“公子”,纪宣淡淡然地应了一声,仍旧看也不看她。
“公子,”素晴踌躇着道,“夫人说……”
“你可以走了。”纪宣忽然抬眸,冷厉的目光瞥向她,“往后也不必再过来,回去告诉我母亲,一切到此为止。”
素晴蓦地一凛,被他利刃似的目光看得发骇,更被他说出的话吓到。
什么叫到此为止?
公子这是怎么了?
素晴的脸僵住了,怔然立了好半晌,才慢慢回过神来,装着胆子惊疑不定地问道:“公子、公子这是何意?夫人她交代……”
“别再提她!”纪宣蓦地吼出,方才的平静模样消失不见,清俊的脸庞立时被滔天怒气笼罩,乌眉拢紧,凤眸发红,看得素晴骇得一颤,两条腿不自觉地抖了抖。
她从没有见过纪宣发这么大的脾气,委实被吓到了,当即跪到了地上,“婢子该死!请公子息怒。”
纪宣盯着桌案上那封信笺,慢慢攥紧了双拳,胸口因烧灼的怒火起伏不定,连喘息都裹着怒恨。
素晴跪在地上,好半晌也没有听见纪宣开口,她不敢抬头去看。不晓得过了多久,耳中才听得纪宣冰寒的声音,仿若古寺里的老钟,闷沉凝滞,隐约透出若有若无的无力感。
“你告诉她,那些腌臜的心思,那些龌龊的计划,再没有了。就这样说吧,其他的,两日后我自会过去亲自同她交代,走吧。”
素晴再不敢多问一句,应声退了出去。
两日后,纪愉刚用完早膳,宫里就来了轿子,纪愉同纪宣说了一声,坐上轿子往宫里去了。
进了宫城,纪愉下了轿,由宫人领着进内庭,绕过太液池,正要往清思殿去,却碰见一个身着朱色宫装的小姑娘,正是上回害纪愉跌跤的六公主。
纪愉暗暗叫苦,真是冤家路窄啊。
说起这个六公主,纪愉也不晓得自个是哪里得罪了她,从前世到今生,六公主总是与她过不去,上辈子一直被她敌视,这辈子一打头就被她的猫吓到摔跤,还好没有破相。
纪愉自知身份不如六公主尊贵,自然也不敢在她面前横,从前总是刻意避着她。没想到,这辈子第一回进宫,还没见到姨母,倒先被她堵上了,运气可真够差的。
心里不爽归不爽,面子上的功夫总是不能避的,纪愉主动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六公主赵宁今年十四岁,比纪愉大一岁,身量也比她高些,杏核眼,鼻尖挺翘,小小的嘴巴涂着口脂,容颜鲜丽,现下她又站在台阶上,目光朝下俯视纪愉,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
“你的伤好了?”赵宁瞥了瞥纪愉的额头,语气轻飘飘地问道。
“回公主,已经好了。”纪愉垂首,毕恭毕敬,颇为乖顺。
赵宁看着她,习惯性地皱皱眉头,她最讨厌纪愉这副样子,就知道摆个乖巧样儿,弄得父皇都拿她跟纪愉比,这一比,就把她贬成了骄纵刁蛮的公主。偏偏她怎么努力,就是没法子学乖,连装都装不出来,真是气人。
纪愉见她没说话,便主动开口道:“六公主,若无事,我便要去清思殿了,姨母还在等我。”
“你急什么?”赵宁双足一跃,轻巧地如小鹿一般越过两级台阶,落到纪愉面前,“本宫左右无事,索性同你一道去看惜妃娘娘好了!”
“啊?”纪愉一愣,抬眼就见赵宁已经径自走到前头去了。
她无奈地摇摇头,只能跟上去。
大约在纪愉进清思殿的时候,郡王府里,纪宣正好出门。
他独自一人,骑马去了西郊别业。




娇宠为患 第10章 母子
郡王府在西郊这处的别业原是不怎么用的,便是避暑,常去的也是南郊的庄子,因为西郊地势略低,夏季潮热,住着并不舒坦。然而先郡王去世后,孙氏一意选了这处别业,如今已经住了四个年头。
纪宣到时,首先迎出来的是院子里的李管事,他应是早就从素晴那里得了消息,晓得纪宣今日要来,早早就在前头院子里候着了。
纪宣下了马,并不多问,一径往院子后头的小佛堂走去。
孙氏果然在里头。除了她,还有随侍在一旁的素晴。
纪宣一走进去,素晴立即见礼,随后到孙氏身旁,唤了一声“夫人”。
孙氏仍跪在蒲团上,闭着双目,手里拨着一串长长的菩提念珠,正是最上品的一百零八颗珠。她梳着简单的螺髻,没戴什么头面,只插了一只素净的玉簪,身上穿的也朴素,是一套深青色的春裳,她身形微瘦,跪在那里的背影看起来就是个吃斋念佛的普通妇人,与王府公府里头那些个贵气十足的命妇几乎联系不到一块儿去。
素晴见孙氏没有反应,移眼瞥瞥站在堂中不远处的纪宣,不免左右为难。踟蹰一瞬,还是纪宣开了口叫她退下。
素晴出去后,这堂中便只剩了纪宣母子两个。
孙氏安安静静跪在前头,就像不知道儿子已经来了似的。
纪宣盯着那无比熟悉的身影,目光阴晦复杂,半晌才沉声唤道:“母亲。”
拨着佛珠的手停下了,孙氏睁开眼,目光凝在眼前的佛像上,幽声道:“容修,过来。”
容修是纪宣的字。作为府里唯一的男嗣,他出生时,纪衡大悦,满月时就替他拟好了字,从幼时就用着。
纪宣依言上前,伸手扶孙氏起身。
孙氏站起来,侧首望向自己的儿子,未施粉黛的脸容有一丝明显的苍白,然而眉眼间优雅的风韵并没有被遮蔽。
她已有三十七的年纪,但是瞧脸面,最多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许是常年待在这郊外礼佛,她身上隐约透出一种方外之人的气息。然而,从她眼里,却找不到出世者的释然和自由。
相反,她望着纪宣的目光沉窒深重。二十年来,这样的目光始终跟随着纪宣。但此刻,她的眼神比往常更复杂,多了更深的气恨和不甘。
她就这般望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仿佛即将堕入炼狱之人瞅着已经抓不住的那一根救命稻草。这是她和那个男人的亲生骨肉,也是她唯一能够倚靠的帮手,可是此刻望着他的眼睛,她心里一阵冰凉。
她已感觉到,他这一回的动摇不同于以往,不是她用母亲的身份压一压就能打消掉的。
以往的他不会是这般态度。
十六岁时,他第一回动摇,风雨如晦的夜里独自跑来,跪在她面前哭诉,只说他不想把妹妹牵扯进来,她只回了一句“她不是你妹妹,只是最合适的棋子”,而后任他跪了一夜,之后每年,他总有一段时期彷徨后悔,每一回都来求她,每一回都被她说服,或是用眼泪,或是用母子情分。
她不是没有想过,他对那个丫头起了心思,只是她以为二十年的耳提面命、经年教诲足够压死那一点堪堪破土的儿女心思。
直到此刻,她才认识到,她估错了,她的儿子已经被那个小丫头彻底弄乱了心。
孙氏始终没有开口,纪宣却已经没有了耐心。
“我让素晴转达的话,母亲想必已经知晓了。”
纪宣语声端平,不疾不徐,却并不拐弯,也不愿拖延,他用最直接的话将自己的意思告诉孙氏,“我不会再按计划行事,那个叫锦书的丫鬟我已经发卖了,另外,母亲也不必忙了,您想瞒着我送到纪愉身边的人,我也会着人解决,母亲若是不想多搭上几条命,白白造孽,就趁早收手。”
孙氏的脸一瞬间惨白如纸,身子猛一趔趄。
“母亲一定没有想到,我会知道您的后手,是吧?”纪宣忽然笑了,嘴角却是嘲讽的弧度,既是笑孙氏,亦是笑自己,“母亲何等英明,既知我迟早会狠不下心,如何不会连我也一道防着?可怜儿子却以为母亲至少是在意我的,至少……”
他偏开眼,灼灼的目光转向堂上慈悲的佛像,说出口的话愈发的凉,“我真是傻子,母亲的心早已经僵了,岂会在意我?又或许,母亲从最初便是连我一同恨着的吧……所以才忍心欺我、瞒我、骗我,让我以为您已为了我收手,又怎么会想到,我最终还是做了母亲的帮凶,帮着您亲手把我的杳杳推进了地狱……”
纪宣一字一字平静冷漠地说着,他的眼眸始终定定地望着佛像,不曾去看孙氏颤抖如枯木的身子和益发僵滞苍白的脸。前世,杳杳及笄前,他彻底后悔了,根本没有办法按照原计划做下去,他苦苦哀求,最终让母亲同意中止计划,他欢喜地相信了母亲,甚至听从母亲的意见,为了杳杳的声誉考虑,压下自己的心意,答应段殊的提亲,忍痛将杳杳嫁出去。他以为撤下了锦书,就代表计划中止了,却不知道母亲早料到有这么一天,早已暗暗置了其他人在杳杳身边,然后,杳杳出嫁了,再然后,他见到的是杳杳冰冷的尸体……
纪宣瞳眸骤缩,前世痛苦的记忆在脑海里一篇篇翻过,清晰如斯,如卷了刃的钝刀,一下一下缓慢沉重地划过,连着肉,和着血。
孙氏两腿颤栗不止,终于支撑不住,身子委顿地跌坐在地。她双目死死瞪着纪宣,白惨惨的脸庞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恐慌——
为何他会说出这些骇人之言?
为何他会知道她还没有做的事?
眼前的这个人还是她血浓于水的儿子吗?
她甚至不敢上前确认这一点。
他不过是离京两个月而已,究竟发生了何事,让他变成这样?
“容修……你、你……”孙氏抬起手,直直指着他,声音不自觉地打着颤,“你……”一连道了三个“你”,却始终没能说出后头的话来。
纪宣终于侧目,望向她的目光仍旧冷静如斯,“忘了告诉母亲,我已经死了一回。”
孙氏的的眼睛在听得这句话时陡然大瞪,望着他的眼神仿似在看骇人的怪物,“你、你胡说什么?容修,为了那个丫头,你竟疯了吗?”她不可思议地吼出一句。
“母亲信不信都好,我只想告诉您,那些怨、那些恨,上辈子您已经尽数得偿,如您所愿,杳杳死了,后宫的惜妃娘娘、关陇的平北王,还有她父亲的旧部,果然齐齐施压,陛下只能拿段晙开刀,那个恢弘荣耀的成国公府没有几年就衰颓了,段晙他……重病咯血而亡,母亲,这结果……您还满意吗?”
孙氏已经说不出话来,她张大了嘴巴,毫无血色的唇瓣不住地抖瑟,忽地,眼泪毫无预兆地漫下来,没一瞬,就已经浸湿了两边微瘦的白颊。
纪宣凝望着她的泪,扯唇轻笑,“母亲不想知道我的结局吗?”
孙氏无言落泪,闻他此言,却陡地蹙眉,怔怔然盯着他。
纪宣一字一顿,徐缓地道:“杳杳死了,我苟活三年,在她祭日那天饮鸩,正是母亲你命人给她下的那种毒-药,那药可真烈啊,我至今想起那灼脏烧腑的痛,便恨死了您,我恨您让杳杳尝过那样的痛苦。可是谁会想到,我甘心赴死了,却得偿所愿,仿佛服了后悔药,上天竟让我回来了,见到了十三岁的杳杳,母亲,这些……您不会信吧?”
他朝地上的妇人走近,微微俯下身子,定定地看着她,咬牙道,“母亲,我们已经杀了杳杳,您是凶手,我是帮凶,您想要的结果前世也已经得了,我不愧负您,亦不愧负旁人,这天地苍穹,碧落黄泉,我纪容修愧负的,唯杳杳一人!”
“所以这一世,必将倾我所有,护她一人,谁也别想动她,就是母亲,也一样。”
一阵春风从堂外窜入,掀起了佛堂两侧的帷帘,纪宣从孙氏身旁走过,留在她眼里的只余一方墨兰衣袂,和那诛心之言。




娇宠为患 第11章 竹马
日落时分,宫里的轿子将纪愉送回来。轿子原是要将她送进府去的,但是纪愉在轿子里头坐久了,觉得头有些晕,便吩咐着在府门口停下就是了。
但是,纪愉没有想到,她一下轿就瞧见了一个不想看到的人。
少年高高的个头,身上穿着天青色的锦袍,配的是本白的缎面锦靴,腰间坠着上好的羊脂白玉,正从郡王府门前的石阶上迈步下来,俊朗的面庞上隐约有些晦暗沮丧,但是在瞥见轿子里出来的小姑娘后,他双足一顿,脸上失望的神情瞬时消散一空,漆黑的瞳眸露出明显的惊喜之色。
“阿愉!”少年的嗓音清朗如泉,透着些许难抑的激动。
纪愉登时僵在原地,清润的桃花眼微微瞪大,呆呆地望着朝她跑过来的少年。
望见宋言深的那一瞬,她头一个念头便是转身就跑,哪怕是缩回轿子里去,叫他们再把她抬回宫里,也比现下与宋言深四目相对要好。可是这已经成了奢望,宫里的轿子已经走了好几丈远,而她还站在那处,怔愣的模样活像个被雷劈过的小傻子。
“阿愉?”宋言深已到了近前,两人不过隔了三尺之距,小姑娘呆呆愣愣的模样看在宋言深眼里,倒多了几分懵懂娇憨的味道。
他眼梢漫出笑意,黑黢黢的眸子里自然地流泻出柔和的光,衬得那张俊朗的面容愈发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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