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为患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君约
娇宠为患 第14章 取笑
纪裳和纪菡一大早在韶光院闹了一遭,最终还是没有见上纪宣的面。纪愉撂了那句话,她们两个庶女就是气得心肝疼,也只能窝在心里自个消化。她们敢在纪沁面前闹,却是不敢跟纪愉硬碰硬的。
纪愉是什么身份,她们再清楚不过了,盖因她们的生母沈氏从小就耳提面命,纪裳和纪菡从知事起就清楚她们这个三妹妹与纪沁是不同的,那可是这纪府正儿八经的嫡枝,母族何等显赫,饶是生母早逝,也不影响她的尊贵。若要严格算起来,就连纪宣都要逊她几分,毕竟是个半途被扶正的,占的不过是男儿身份这个大便宜,当初靠的还是先郡王元妃宁泓郡主的恩惠,而他的母族更是早就衰颓,毫无倚仗。
沈姨娘是个善于钻营的,这从她当初能巴上先郡王就可见一斑。
因着沈氏的谆谆教诲,纪裳和纪菡从幼时就明白对待三妹妹要捧着哄着,不能与她坏了情谊,将来总有靠着她的时候。
而这一套对前世的纪愉的确是有些用的,在十四岁之前,纪愉对待两个庶姐虽不亲近,却也不苛刻,若是得了些好东西,偶尔也会给她们一份。可惜,这一世的纪愉已经不一样了。
纪裳和纪菡对她大失所望,既气怒又惊疑,甫一回到兰馨院,就对沈氏抱怨了一通。沈氏听了,也很疑惑。照理说,纪愉的性子她很清楚,和宁泓郡主颇有几分相像,算是性子软的主儿,和那位四姑娘不是一挂的,怎么今日竟突然这般冷漠起来?
沈氏这头还在琢磨着,那边纪裳已经哭起来了,纪菡则是气得在一旁骂骂咧咧,将一个兄长两个嫡妹全都骂了一圈,还是沈氏急急过去捂了她的嘴,她才歇口,却是和纪裳一块儿哭开了。
两姊妹一通哭哭啼啼,闹得沈氏心烦意躁,不免又絮絮叨叨地怨愤起自个不争气的肚子。
想当初,看着她的主子宁泓郡主熬了一年又一年,仍是生不出孩子,她才起了歪念,做了背主的事儿,原本抱着生个男嗣的念头,指望这一辈子母凭子贵,谁料肚子却不争气,第一胎没保住,就逢孙氏进了门,抢先诞下了纪宣。沈氏怄得抠心挠肺,心眼耍了一堆,却只生下了两个女儿。
如今先郡王又不在了,纪宣袭爵,成了家主,她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只能指望两个闺女能高嫁,她还能跟着沾点光。可是,在闺女亲事上,她一个姨娘哪有说话的份儿,还得指望纪宣和纪愉。
沈氏想着想着,又想起一桩重要的事。
再过三日,就是裕国公府二公子的生辰,府里早就收到了帖子,纪沁目下跟着夫子上课,要两年才结业,那日不是休息日,大抵是不出门的,但纪宣和纪愉肯定是要去的,沈氏原还想着到时去求求纪愉,让她带上两个姐姐。
那样的场合,来的都是勋贵人家的子女,对裳儿和菡儿来讲,都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若是表现好了,被哪家贵公子看上,可不就翻身了吗?
沈氏盘算着这事,原本是不担心纪愉不答应的,但现下不同了,晓得纪愉今日的态度,她心里登时没了谱。磨蹭到下晌,沈氏总算坐不住了,吩咐小厨房做了些香甜的点心,叫一个丫鬟端上,跟着她往灵缈苑去了。
谁知,到了灵缈苑,却被雪泱告知三姑娘午憩未醒,目下睡得正香,不能打扰。
沈氏心里咯噔一跳,凉了一半。这个点儿,都已经过申时了,哪有还在睡午觉的,这分明是故意晾着她。
这个三姑娘究竟在闹什么幺蛾子?从前并不曾这样折腾人呐!
不满归不满,沈氏还是摆着笑脸对雪泱道不要紧,她可以等三姑娘睡醒。
雪泱也不多说,只将沈氏领到院子里的正堂,就走了,连一杯茶都没有奉上。
沈氏坐在堂中,脸色阴晴不定,手中的帕子绞了又绞。一连坐了半个时辰,也不见纪愉的影子。又等了一刻钟,仍是没有人来,她坐不下去了,遣了身边的丫鬟出去问,谁料这会儿的说法换成了“三姑娘醒是醒了,但是身子不适”。
这回沈氏更加肯定纪愉就是故意的,想来那死丫头今日是不会见她了,只得作罢,装出关切的样子问了雪泱一番,又叫丫鬟留下点心才悻悻然离去。
接下来的两日,沈氏每日都跑一趟灵缈苑,但一回都没见上纪愉,她这才彻底死了心,晓得纪愉是再也指望不上了。
一想到这么多年的讨好都打了水漂,沈氏恼得全身都疼,气急败坏地在心里把纪愉狠狠咒了一通,连带着把死去的宁泓郡主也埋怨了一顿。发泄过后,她便开始动脑子了,靠不上别人,就只能想法子自救,横竖也不能让两个闺女白白被耽误了。
转眼,又过了一日,到了三月二十四这天早上,沈氏这边还未思量出法子,纪愉已经收拾妥当,离开灵缈苑,去韶光院找纪宣了。
纪宣刚换好了衣裳,从房间里出来,走到廊庑处就看到进了院子的纪愉。
小姑娘梳着垂鬟分肖髻,身上穿的是月白绣梅花纹的绫裙,配正红色浅口锦靴,是长安这两年正流行的靴履款式,腰间佩着白玉宫绦,她身姿清瘦,行走间轻盈如燕,不一会就已来到他跟前。
“哥哥!”她甫一开口,嘴角已先抿出了笑,抹了浅浅口脂的唇俏丽明艳,一双桃花眼弯成了月牙,仿佛盛了星光一般耀眼。
纪宣有一瞬的怔忡。
这装束、面容、表情,他在前世已经看过一回。十三岁的小姑娘,既有小女孩儿的活泼娇俏,又隐约露了一丝大姑娘的秀雅清丽,委实好看得……诱人。如今再看一回,他仍是忍不住失神。
“哥哥你今日可真好看!”纪愉一壁上下打量他,一壁由衷赞道。
纪宣今日穿的一身玄青色绣竹叶纹的金线滚边锦袍,宽袖大摆,颇衬他修长的身形,与他发顶上的乌玉冠也很配,他容貌本就生得好,这样穿着更显清雅俊秀。纪愉的夸赞并非虚言,的确出自肺腑。
纪宣在京城贵女圈里的名气响当当,是许多姑娘肖想的俊俏郎君。这样的赞辞,他从小到大听到不少。可是,这却是他两辈子以来第一回听到纪愉这样直白的称赞。前世的纪愉与他并不亲近,有一段日子甚至连见面都不敢抬头看他,更别提当面说这样的话了。
饶是面上分毫不显,纪宣心里的愉悦也是实实在在的。他是男子,虽不以容貌自恃,但是也有这方面的自知。他自信论模样,不论是宋言深,还是段殊,都不及他。
不知为何,重生之后,他比前世更在意那两个男人的存在,每回一想到,总觉得全身上下都不舒坦。就像此刻,杳杳一夸赞,他下意识地就拿自个跟那两个男人比。
这样似乎不大好……
纪宣轻轻皱眉,拉回游离的神思,“昨晚哄好念念了?”
“嗯。”纪愉点头,“你下回别对她那么凶,她好不容易才不怕你了。”
“她若是乖乖听话,我自然不凶。”
“她还小,小孩子贪玩不是很正常?尤其是我们要出门,留她一个人,她自然不愿意,你好好教就是了,你是她哥哥,凶起来真是比夫子还吓人,也难怪她不高兴了。”
纪愉说得一本正经,纪宣望着她,唇角浮笑,“杳杳你现下这样子,也不比国子监里那位女夫子差。”
纪愉一愣,接着就抡起粉拳上前敲他,“你取笑我!”
堪堪敲了一下,陡觉不对,当即收了手,尴尬地后退,小脸已经显了红晕,心里后悔不迭。
怎对哥哥做出这么失礼的举动?他们的关系才稍稍好转而已,她竟忘形地同他打闹起来了,真是昏了头!
纪愉懊恼地垂下脑袋,并没有看见纪宣沉沉的目光。
娇宠为患 第15章 赴宴
裕国公府离景阳郡王府并不远。长安城里,官家和勋贵的宅第多在皇城的东北,而裕国公府与景阳郡王府又同在胜业坊,乘马车的话,两刻钟足够。
圆盖挂暗金绸帷的马车从景阳郡王府出来,辘辘行至道上。
今日天气好,日头已经露了整张脸,天气比前两日还要暖些,好在纪愉穿的是薄裙子,并不觉得闷热,她坐在马车的侧窗处,车窗口的帘子半掀着,温煦的风吹进来,拂在脸庞上,舒适自在。不过,这舒适自在仅限于身体上,她心里却不是这般。
纪宣今日没有骑马,同她一道坐马车,现下就坐在靠后壁的位子。
自方才在韶光院里鲁莽地打了纪宣一下,纪愉有些不安。虽然纪宣并没有说什么,但她总觉得他似乎生气了。一路上,纪愉想跟他搭话,又不敢,时不时偷眼去瞧他的神色,就见他的脸绷得有些紧,再不是先前温和的模样,这会儿她又用眼尾的余光瞄了一眼,果然,他脸色仍是沉肃的,到现在也没有缓过来。
她沮丧地收回视线,脑袋低下去,心中哀哀叹了口气,委实感觉自个是个蠢的。哥哥的性子才堪堪转好几日,她就敢得意忘形,在老虎头上拔毛了,能不坏事吗?
纪愉不晓得,她此时的表现全被纪宣看到眼里。
纪宣仍保持着甫上车时的坐姿未动,只是微微移了目光,视线落在她身上。
小姑娘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密黑的长睫在眼脸下方映出暗影,时不时颤一下,嫩朱色唇瓣紧抿,嘴角微微下压,一看就是心情失落的样子。
他的眼神蓦地软下来,“杳杳怎么了?”
纪愉猛一抬头,眼眸微微瞪大,显然很惊讶。除去惊讶,她心里更多的是惊喜,上一瞬还黯然着眼神此刻已经闪了光芒,“你不生气啦?”
生气?纪宣蹙眉,凤眸中微光骤闪,“你当我在生气?”
“不然呢?”纪愉疑惑,“你的脸一直是……这样的——”她两手并用,托起自个的小下巴,认真学起纪宣方才的表情,细细弯弯的眉毛皱起,朱唇抿成线,小脸紧紧绷住,目光虚虚望着眼前车壁,连睫毛都不颤一下,活脱脱一个木偶小人。
纪宣低眸,霍然笑开。
他的笑声难得的清朗畅快,从车厢里传出去,连坐在前头的车夫听到了都吃惊不已。
纪愉简直被他惊傻了,跟看戏法似的觑着他,心下惊奇万分——
哥哥出了什么毛病?
这么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要人命啊。
被纪愉用看病人的目光盯着,纪宣有些窘迫地正了正脸容,收住了笑声,不过眼角仍余了些浅淡的笑意。
“我并没有生气。”纪宣咳了咳,不大自在地解释。说是解释,其实也只是言尽于此,至于他那时为何神情不豫,他不会告诉她,也不能告诉她。
他若是说了,才会真的吓到她。
好在纪愉也很知趣,知道纪宣没有生气,她就定了心,并不多问,倒是对他方才的朗声大笑更好奇,总觉得那不是她家哥哥的风格,颇有些不习惯。
纪愉就在这种疑惑惊奇的心情中到了裕国公府。
今日是裕国公家的二公子孟绍霆二十岁的生辰,是及冠的大日子。裕国公府门前都是捧着贺礼前来的宾客。
孟绍霆与纪宣一样,也在京师十六卫中当差,他属左右金吾卫,纪宣则管着左右金翎卫,两人关系素来不错。纪宣性子冷,不喜与人结交,并没有多少亲近的朋友,孟绍霆倒算一个。因着纪宣这一层关系,前世纪愉和孟绍霆也比旁人相熟,她还唤他一声孟二哥。
冠礼在前院正厅进行,按京师权贵人家的冠礼仪制,女眷是不能观礼的,是以,景阳郡王府的马车被迎进府之后,纪愉把自个准备好的及冠贺礼交给纪宣,请他代送给孟绍霆,然后两人就在影壁处分开了。
与其他女宾一样,纪愉被迎到裕国公府的烟萃园中。那里有专为女眷设的宴局。烟萃园很大,分两重,外园里都是些命妇夫人们,内园里则是些姑娘家。
纪愉先在外园待了一会儿,与相识的长辈一一见礼之后,就去了内园。
内园里统共有两座亭子,一座单檐八角亭,一座重檐六角亭,另有假山楼阁,外加一处占地不小的荷花池。
还未走进去,就听见姑娘们清脆的说笑声,远远的就能感受到里头的热闹和女孩们年轻的朝气。
纪愉在内园入口的松树下伫足,摆手打发走了送她过来的小丫鬟。她目下心情有些复杂,站在那处平复了好一会儿。毕竟是死过一回的人,前世的记忆一样也没忘,在今日这种热闹的气氛中,她忍不住有些百感交集。
重生之后,除了去过一趟宫里,还不曾出门,第一回见到那么多前世认识的熟面孔,这种心情很是微妙。到此刻,她才更真实地感觉到自己真的又活了一回,又回到这朗朗天地中,这是何其幸运的事。所以,这一世,再不能枉死,她要活得好好的。
纪愉定下心绪,正要迈步进去,忽听身后一声轻唤。
“阿愉妹妹!”穆蓉蓉脆嗓婉转,如出谷的鹂鸟一般惹人喜欢。
可惜,纪愉一听这嗓音,只觉从头到脚一阵恶寒。
这个穆蓉蓉是纪愉前世最讨厌的仇家。在十四岁之前,纪愉仍与她交好,甚至应她的请求,帮她和纪宣撮合,想让她做自己的阿嫂,直到后来看清了穆蓉蓉的真面目,纪愉才发现自己真是单纯幼稚,竟然被她甩得团团转,一气之下,当着许多人的面将她大骂了一通,两人彻底结下了大梁子。
没想到今天这么背,还没进园子,就先碰上了仇人,纪愉心情登时坏了一大半。
穆蓉蓉自然不知道纪愉的心情,她已经盈盈走来,精心打扮过的脸上爬满了惊喜的笑容。
“这么巧,一来就碰见你了!”穆蓉蓉走近,一双美目光芒流转,桃腮细腻,脸容精致,端的是美人脸蛋。她是左丞相穆稹的千金,比纪愉大了近两岁,再过两个月就要及笄了,身量上比纪愉高一些,已经是大姑娘家的姿态,身子比纪愉丰腴不少。
纪愉一点都不想看她那张漂亮的脸,可是这个时候她却不好表现出来。她现在是十三岁的纪愉,前世这个时候,穆蓉蓉已将她收服,而她傻乎乎地把穆蓉蓉当做好姐姐呢。
纵使心里不爽,纪愉还是努力挤出了笑,“蓉姐姐。”
穆蓉蓉的脸因她这一唤又笑开了花,忽地想起什么,忙露出关切的神情,“听说阿愉妹妹上巳节时受了伤,现下如何了?”
“已经好了,劳蓉姐姐挂心。”纪愉不咸不淡地答着,穆蓉蓉只要稍微用心,便能注意到纪愉脸上的笑意有多勉强,可惜她丝毫也没在意,只是继续维持着好姐妹的戏码。
“前阵子我随母亲去苏州省亲,都不晓得这事儿,我若是在京里,定是要去探你的。”
“蓉姐姐的心意,我最明白不过了。”纪愉抿着唇角笑,说着一语双关的话。
“阿愉妹妹总是这么贴心,景阳郡王有你这样的妹妹,可真是好福气啊!”穆蓉蓉说起纪宣,脸上浮了一丝淡淡的红晕。
纪愉不接话,只是继续笑着看她,心里却是讥诮不已。
两人站在内园的入口,彼此口不对心地演这一出姐妹情深的戏码。若不是有人来了,再这么继续下去,纪愉简直要恶心死了。
来人是一个身穿杨妃色襦裙的姑娘。
纪愉一瞧见她,眸子陡然亮了一下。
娇宠为患 第16章 拼酒
来的姑娘是户部尚书的嫡女左慈。
因朝中左右二位丞相明争暗斗,而户部尚书左治与右丞相一派,所以两府交情不佳,穆蓉蓉与左慈素来不在一个圈子里玩。
前世,纪愉接触过的京城贵女主要分了两个大圈子,一帮是宗室和勋贵世家的姑娘,穆蓉蓉就在其中。另一帮则是京城新贵和皇商家的姑娘,左慈就是其中一个。户部尚书左治曾是一介布衣,一朝高中,才得以入仕,无甚家族根基。是以,世家出身的穆蓉蓉最瞧不起左慈这样的新贵。
前世,纪愉起初并不在任何一个圈子里,因为她那时年纪还小,不过十一、二岁,出门的机会不多,也没有玩得特别好的密友,除了宋言深的妹妹熟一些,与其他人都是点头之交,后来穆蓉蓉主动亲近,纪愉才与她走得近些,一来二去,顺带着也就被拉进了她在的那个圈子,直到两人结下梁子,彻底断交。
左慈就是纪愉在那之后交上的朋友。她比纪愉大一岁,容貌端丽,性子淑静宽厚。但是,前世此时,纪愉与她还无甚交集。
左慈显然看到了站在那里的纪愉和穆蓉蓉,她的脚步明显顿了顿,随后才走过来。
纪愉是郡王府的姑娘,穆蓉蓉是正一品丞相的千金,而户部尚书则是正二品的品秩,三人在此处碰上,先行见礼的必是左慈无疑。
不过,她见了礼,穆蓉蓉却不愿给她脸,只是睨了她一眼,淡淡嗯一声,随后便拉着纪愉的手欲走。
天知道纪愉多想甩开穆蓉蓉。然而想归想,纪愉并没有这么做,她随着穆蓉蓉转身,但是在临走前冲左慈笑了一下。
这一笑很突兀,左慈很是惊讶。想再看清楚时,纪愉已经转身走了。
内园里果然有好多年轻的姑娘。穆蓉蓉拉着纪愉进去,就有一圈姑娘围上来,热情地与她们打招呼。
这些贵女自小在深宅长大,一个个都不简单,在她们眼里,穆蓉蓉和纪愉都是值得结交的主儿。不说穆蓉蓉她爹左丞相手握实权,为今上倚重,单说纪愉,谁不知道她是景阳郡王的妹子,惜妃娘娘的亲甥女,在皇家人中都占着几分脸面,纵是从前她们与纪愉不亲近的时候,对她的态度也是不敢随便的。如今有穆蓉蓉带着,她们自然都积极地把握机会,与纪愉拉近关系。
其实纪愉不大喜欢人多的场合,尤其是像现在这样,被一堆花花绿绿的身影围着,让她很不适应。上辈子如此,这辈子也一样。可是面对一张张泛着笑容的脸,纪愉只得抖擞精神,与她们挨个寒暄了几句。
待一帮姑娘在亭中一一落座,纪愉瞥见左慈也进了园子。
相比纪愉,左慈身旁就冷清多了,只有一位穿着湖绿色衣裙的姑娘,纪愉瞧着有些面生,猜测大概是左慈那个圈子里的。
今日的来宾都是接了裕国公府的帖子才来的。裕国公府是世家门第,邀请的也多是世家勋贵,新贵宾客并不多,是以,与左慈相熟的那些姑娘今日都不在。
裕国公家的三位姑娘与她也不熟,看在她们是宾客的份上,才上前迎了迎,很快就去陪伴相熟的好友去了,没再管她。
纪愉坐在亭子里,远远瞥了左慈好几眼,很想过去找她,又怕太突兀,就一直没动。
午宴相对简单,随意吃了些,垫饱了肚子之后,一帮姑娘们在园子里对起了词,之后又与命妇夫人们一道在外园看了国公府特地请来的戏班子表演。
到了申时末,晚宴就开始了。同样的,男人们在前院吃酒,外园是贵夫人们的宴局,内园是姑娘们的场子。
内园一共摆了两大桌,姑娘们落座的位子是裕国公夫人亲自过来排的,穆蓉蓉、左慈和纪愉正好都凑在一桌,左慈就坐在纪愉左手边第二个位置,中间隔了一人。
宴桌上了酒,是时下长安女儿家们惯喝的梅子酒和桃花酒,醇香甘冽,口感极好,酒性又不烈,正适合姑娘家过过嘴瘾。不过,这酒虽然温淡,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喝。
桌上正好有不能碰酒的人。正是左慈。
这事,前世的纪愉自然不知道,所以当初一堆人恶意给左慈劝酒时,纪愉并无感觉,更没有想过会有姑娘连好喝的梅子酒和桃花酒都受不住。
那时,在穆蓉蓉打头带领下,一帮姑娘挨个给左慈敬酒,在那种情势下,没有一个人为左慈说话,对着一帮身份比她尊贵的姑娘,左慈如何能推辞,遂被迫饮了许多杯,等到散宴时人都不大清醒了。
穆蓉蓉就是要她出洋相。
到后来,纪愉才从穆蓉蓉口中得知左慈在那天之后生了一场病,又发热,又起疹子,足足躺了近半个月,吃了不少苦头。纪愉一想起这件事,就觉得挺对不住左慈,她明明可以开口帮她的,却什么都没有做。
所以,这一回,纪愉自然不会让事情重演。
眼见着穆蓉蓉说了一通话,左慈端着酒盏站起了身,纪愉毫不耽搁,伸手夺过左慈手里的酒盏。
这样的突然之举,惊到了与宴的众人。最吃惊的,当然是左慈。
纪愉也不看她,只抬着眸子含笑对穆蓉蓉道,“蓉姐姐不晓得吧,左姑娘不能碰酒,她一喝酒就要生病的,蓉姐姐是那么善良的人,若是因为无心之失害得左姑娘生病,一定会很内疚的。”
说到这里,她转过脸望向一脸惊讶的左慈,皱眉道,“左姑娘,你也真是的,不会喝酒为何要逞能呢,蓉姐姐邀你吃酒,虽是好意,盛情难却,可跟你身子比起来,孰重孰轻,连我都晓得,你比我还大,怎么不清楚呢?依我瞧,你脑子可真是糊涂极了!”
左慈看着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小姑娘,一时怔忡。这时宴桌上已有人小声嗤笑,一个姑娘有些讥诮地小声道,“左姑娘该不会是故意要害蓉姐姐内疚的吧?”音落,便有一阵低笑。
穆蓉蓉此时已经反应过来,惊疑地瞥了瞥纪愉,只能顺着她的话说了两句,“阿愉妹妹和心妍妹妹心直口快,左姑娘可不要见怪,原来左姑娘不能碰酒啊,怎不早说呢,这要是真陪了我这杯酒,害你生病,我不成罪人了吗?”
左慈的脸红了红,对穆蓉蓉微一颔首,并没说话,倒是转过脸对纪愉道了一声谢。
纪愉并没有看她,却举起方才夺来的酒盏对穆蓉蓉道:“方才是我坏了蓉姐姐的酒兴,现下自罚三杯,算是赔罪了。”说罢,就将整杯青梅酒饮下。
接着又倒了两杯,接连饮下。
左慈在一旁觑着她,突然想起入园时她的笑,心里既奇怪,又有些温暖。饶是纪愉方才的语气并不好,还故意带了一些指责的意味,她却感受到了其中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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