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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医卫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猫跳
黄公公假意推阻了两下,太监见金银便如苍蝇见血,哪儿有不要的?一边往怀里揣一边竖起大拇指:“秦大人仗义疏财,真正是及时雨将来如果有机会调到京里来奉职,咱们可要好生亲近亲近。”
秦林心道咱们攀攀交情没什么,亲近嘛,老子对太监可没什么兴趣。
张小阳则对秦林感激涕零,离开荆王府去京师宫中做个小太监,也许一辈子都不见面了,人家还拿金子替你铺路,这才叫义薄云天呢
毛铎、霍重楼也极其推崇秦林,非得让他坐上席,这两位回京之后必然升官,还不都托了他的福?
尤其霍重楼,女儿红一杯一杯的往口里倒,似乎十几年的沉寂、十几年的委屈都在这一刻发泄出来了,最后一巴掌把瓷杯子拍到桌面上,碎片深深的嵌进去,他醉眼惺忪的道:“要、要是,俺老霍的上司,像秦、秦兄弟这般豪爽、这般义气,老霍何止才做个区区档头?”
秦林没喝多少,闻言只是笑笑,最终也没说什么:当然希望身边有霍重楼这样一位高手,但自己锦衣卫百户的职位还太小,霍重楼虽然感激,却不可能为我所用;不过既然结下了交情,将来的事情嘛,总会有一天……
酒饭已毕,送黄公公一行人下楼离去,秦林恍惚间看见月亮照着树影底下一个人形()。
只道是白莲教派人来报复,酒一下子醒了大半,定睛一看却是牛大力站在那里。
牛大力见秦林已经发现了,就走上来抱一抱拳,咧开大嘴笑道:“恩公喝醉了吗?要不要来碗醒酒汤?来来来,俺扶你过去,拐角大树底下王婆卖的酸梅汤最能解酒……”
“我没醉”秦林似笑非笑的瞧着牛大力,“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吧,你这副样子,老子看着都寒碜得起鸡皮疙瘩了。”
牛大力不好意思的搓着手,扭扭捏捏的道:“俺娘让俺和恩公说……这个……”
“再不说我走了啊,”秦林作势要走。
牛大力这才急了,赶紧说了来意:原来张公鱼升署武昌府去了,新任蕲州知州已经到任,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知州就大刀阔斧的把前任留下的班底一通裁汰,任用他的心腹。
虽然牛大力这段时间也收了些陋规常例,可以给新任大老爷带来的师爷孝敬孝敬,保住民壮班头的位置,可他越想越觉得没意思,做衙役终是贱役,虽然在老百姓面前逞逞威风,但知州、师爷乃至六房司吏,谁拿正眼瞧你?
这段日子是秦林在蕲州,等秦林去南京赴任,牛大力这班头做起来也不怎么舒服了。
更何况这次参与围剿玄妙观的人员,锦衣卫官校、指挥使司兵丁以及东厂档头等等,都各有升赏,连姗姗来迟的张公鱼都升官,唯独出力极多的牛大力,除了张公鱼私人的一点赏银,没有得到任何奖赏
——官吏官吏,官在上吏在下,而衙役连吏都不是,只算个贱役,论功行赏怎么轮得到他?
牛大力越想越觉得做衙役没意思,和老娘一商量,便来找秦林:“恩公,俺娘说了,你要是不嫌弃,就让我跟着你做个军余,俺傻牛好一拳一脚谋个出身,您身边也多个肯拼命的人,不管刀啊枪的,傻牛这副身胚总能替您挡几下,只要俺傻牛还有口气儿,就不叫恩公掉一根寒毛()。”
牛大力说完,就眼巴巴的看着秦林。
秦林先是大笑,“军余吗?肯定不行的”
牛大力低着头,觉得恩公看不上自己,很有些羞愧。
没成想秦林一拳擂到他厚实的胸口:“老子都做百户了,要替你弄个校尉还不容易?军余,亏你说的出口,那不是打老子的脸吗?”
牛大力喜出望外,一把抱住秦林:“哎哟我的秦大爷你是我亲大爷”
秦林只觉得被一只狗熊抱住了,连声叫:“得得得,你要把我肋骨挤断?这是恩将仇报啊……”
牛大力赶紧松开手,先朝秦林磕了个头,“告诉俺娘去,也叫她欢喜欢喜”,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的跑远了。
秦林这次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虽然因为目前职位太低,没有资格得到霍重楼的效忠,却把牛大力纳入囊中。牛大力没练过武功而有天生神力,除轻功稍逊之外正面对战不弱于一流高手,就算对上魏天涯也不吃亏,如果是战阵上两军对垒长枪大戟的话,他这种猛将形人物反而要比武林高手魏天涯管用些呢。
按照惯例,调任百户可以带三五个亲信随同上任,秦林便准备带牛大力、韩飞廉、陆远志三人。
为了防备白莲教报复,甲乙丙丁四女是要留在蕲州保护青黛的,秦林又和王进贤、陈四海说了,让他们尽力保护医馆()。
指挥使司衙门和锦衣卫百户所距离医馆很近,百户所有上百名官校,卫所虽然溃烂,管辖员额五六千人的指挥使司尚有数百精兵,则是长枪大戟、强弓劲弩的经制军队,有他们保护,除非白莲教公然造反攻打蕲州,否则定能保医馆平安。
这两位受过他的恩惠也不知多少了,当然没口子的答应,王进贤还主动提出派五十名兵丁轮流到医馆执勤,一来防备白莲教袭击,二来维持秩序弹压闲人。
告诉李时珍之后,老神医倒是不以为然:“白莲教并非江湖帮会,他们是要造反的,没事儿还要行医、画符收买民心,要杀老夫,要毁我医馆,岂不尽失荆湖民心,对他们是得不偿失吗?”
秦林点点头,李时珍确实有资格如此自信,自打玄妙观辟为医馆,李时珍名气更大,荆湖之地长江上下游的官绅百姓有了疑难杂症都来蕲州诊治,医馆活人无数,尽得荆湖民心,如果白莲教要拿他下手,那可真是和荆湖之地千千万万百姓为敌,非但不能造反起事,反而要丧尽根基。
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秦林最终说服李时珍让医馆接受兵丁保卫。
临别之前,他提出最后一个要求:这段时间让青黛替来医馆就诊的妇女瞧病,甲乙丙丁四女作为助手。
秦林已是青黛的未来夫婿,既然他提出来,李时珍当然不会反对。
而青黛从秦林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喜不自胜的亲了他一口,“秦大哥真是太好了,今天是青黛最高兴的日子啦”
忽然小丫头的嘴又嘟了起来,声音越来越低:“当然,要是秦大哥不走,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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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医卫 一零三章 后会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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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去秋来,九月寒露,江风渐冷,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流,平添几许秋意萧索()。
蕲州人山人海:陈四海为首,锦衣卫蕲州百户所所有官校身穿飞鱼服、腰挂绣春刀,在岸边排得整整齐齐;
蕲州卫指挥使王进贤率妻子刘氏、儿子王焕垂手肃立,身后指挥使司的数百名亲兵、家将全副披挂掌着鼓号,得胜鼓咚咚锵锵的敲个不停;
荆王朱常泴也来了,以前就算钦差大臣到此千岁爷也不过开中门送出王府,呵呵腰就转身回去,但现在他排起了全副仪仗,伞盖、金瓜、斧钺、朝天凳林林总总叫人看得眼花缭乱,仪卫正、仪卫副、典杖、旗牌、中军、校尉一对对雁翅排开。
他们都是来送秦林的,一艘双桅大江船的侧舷,秦林朝码头上的人们挥手致意。
“标下在蕲州三十年,像秦大人今天这样,由荆王千岁送到码头边的,还真是蝎子拉屎——独一份”韩飞廉啧啧赞叹着,同时也庆幸自己投了个好出身,
这次秦林调韩飞廉随同去南京任职,百户所的弟兄们羡慕得口水都快流出来啦,敲他连续三个晚上在春风楼摆酒才罢手呢
牛大力瓮声瓮气的道:“只要官大,荆王相送的倒也有过;但像咱们大人这样,临走能让老百姓空城而出的,真正少见得很了。”
码头上来的百姓也不知多少,一个个拈香顶礼,那被黄连祖逼死女儿的商人站在最前面,双手高举三注清香,不住声的望空祝拜:“小民祝青天秦老爷拜将封侯,高侯万代,辅佐大明圣天子万万年”
陆远志则踮着脚和医馆众位师兄弟挥手告别。
秦林将玄妙观改成医馆,众弟子出师之后不必到外地去,可以继续留在医馆奉职,因此人人都对秦林感激不尽,骄傲的告诉身边的街坊邻居,船上那位辨识奸邪、铁面无私的秦大人,曾是他们同窗学医的师兄弟()。
但这一切对于秦林来说,都没有一个人重要。
李青黛空谷幽兰般的身影,立于江边一块大石之上,青布裙、绣花鞋,不施脂粉面容自然娇美绝伦,白皙如玉的脸蛋上还带着几许泪痕,朝着秦林连连招手,袖口露出一段粉嫩的皓腕,乌黑的长发被风吹散,青布裙也吹得微微贴身,显出少女玲珑有致的身段,眼中烟波迷离,足下碧波荡漾,望之宛如凌波仙子。
码头的喧嚣、大明亲王送行的荣耀、百姓焚香顶礼的清高名声,比起少女那颗纯洁无瑕的心,就实在太轻太轻……
青黛只知道她的秦大哥要走了,要去千里之外的南京,虽然只有数月之别,可她芳心之中尽是牵挂,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时候那个贼忒兮兮坏笑的家伙,已经悄悄把少女情窦初开的心偷走了一片。
“不能哭,秦大哥看见了会心疼的……”少女紧紧的捏着小拳头,编贝似的银牙把粉嘟嘟的嘴唇咬出了让人心疼的齿痕,但最后,晶莹的泪珠还是不争气的滚了出来。
姓秦的坏蛋走了,那个猥琐下流无耻的胖子也走了~~女兵甲努力挤出笑容,对三位妹妹说:“放心,大小姐会收拾他们的”
哇哈哈哈女兵乙点头称是:“秦公子虽然厉害,但决不可能逃出大小姐的魔掌啊”
“大小姐会替我们报仇雪恨的”女兵丙也对彪悍的徐大小姐充满了信心。
“可是,”小丁绞着衣角,怅然若失的自言自语:“这家伙走了,好像蕲州就没那么好玩了……”
甲乙丙三位同时叹了口气,缺了这家伙,好像是挺无聊的。
船上的秦林,深情款款的看着青黛,荆棘岭被毒蛇咬伤后迷迷糊糊的初见,关于“木槿”的有趣联想,青蒿和铅笔,端午节时那只把仙鹤绣成了鸭子的香囊,以及夏日的午后,少女恬静的坐在葡萄架下,一针一线缝出来的竹布直裰……就像一股股清泉注入心头,前世无数次表白无数次收到好人卡的秦某人,终于可以高呼野百合也有春天了()。
陆远志和牛大力、韩飞廉在旁边说话,忽然胖子傻笑起来:“真像望夫石啊”
秦林点点头,转过脸笑道:“怎么,羡慕极度恨吧?她已经是我未婚妻了,也许再过几个月,你们就得喊她嫂子啦哇哈哈哈~~”
陆远志、韩飞廉和牛大力同时用惊骇莫名的眼神看着秦林,就像他刚才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不,就算秦林说他要造反、要自己做皇帝,这三位的眼神可能都没如此怪异。
“怎么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再说本来就早有婚约,”秦林莫名其妙的挠了挠头,虽然青黛年纪的确很小,放后世有那啥**的嫌疑,但大明朝十四岁结婚的就不少,青黛已经十五岁了——而且现在只是订了婚,过门至少还得等好几个月呢
陆远志喉咙里咕噜一下,十分艰难的吞下了口水,半晌才迟疑道:“秦哥你确定?我们,我们刚才说的是世子朱由樊哦。”
牛大力、韩飞廉、陆远志三人同时双手其出,六根食指指了指青黛左面约莫二十多丈远的地方。
荆王世子朱由樊也站在一片石头上,长身玉立风度不凡,一袭白缎金绣的五爪金龙袍十分华贵,江风把袍子下摆吹得猎猎作响,头戴一顶金丝织就的璎珞冠,越发显得丰神如玉。
此刻朱由樊正望眼欲穿的看着江船,也不知是被风吹迷了眼,还是病体违和,一双眼睛竟泪眼婆娑,“含情脉脉”的瞧着秦林,苍白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病态的赤红,更像龙阳君十里长亭别哀帝了。
所以陆远志三人刚才开玩笑,说朱由樊像是望夫石,没成想秦林会错了意,答非所问()。
“胖子去死”秦林一脚踢到陆远志屁股上,再看看朱由樊依依惜别的神情,顿时心头恶寒,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一迭声的喊船老大启航。
开船了,前后两支桅杆的帆都竖了起来,解缆、转舵,桨手用力划动,大江船缓缓离开了岸边。
孤帆远影碧空尽,秦林挥一挥手,没有带走一片云彩,却给蕲州留下许多传说……
秦林所乘的大江船往东驶向下游的南京,与此同时,距离这处大码头三里路,比较偏的岔湾子小码头,也有条小小的竹蓬船静悄悄的驶出,等到了江心,船老大奋力摇橹,几名伙计挥桨如飞,竹蓬船便追风逐浪,朝西面上游方向飞驰。
威灵仙的声音从船舱中传出:“好,船老大开得好船等到了武昌道爷赏你三两银子,过了城陵矶再赏你五两”
船老大和伙计们发声喊,越发卖力了。
船舱之中,威灵仙师徒三人对坐,空青子、云华子撅着嘴埋怨:“荆王府好吃好喝的供着,师父偏要出外云游,唉,这是怎么说的?”
“是啊,再过几年您老也不至于就死了,等俺们在王府大鱼大肉的好生吃上几年,再云游也不迟嘛”
威灵仙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两个吃货,道爷摊上你们做徒弟,真他**倒了八辈儿血霉俗话说得好,晴天不肯走、等到雨淋头,现在不趁老王爷上码头送秦大人,你们还走个屁”
原来璇玑道长替威灵仙把两个傻徒弟拖住,他才能施展浑身解数哄骗荆王,现而今璇玑道长已死,两个徒弟又把他缠上了。
虽然秦林没有揭穿他的老底,师徒三人还能继续在王府混吃混喝,但这两个一根筋的徒弟张嘴就露馅,不停的露马脚,一次两次威灵仙还能随机应变糊弄过去,三番五次的荆王府众人便看出几分尴尬,朱常泴便渐渐疑心起来()。
威灵仙见不是头,赶紧撒丫子开溜,带着两个徒弟溜出荆王府,雇了艘船匆忙离开蕲州。
“走就走吧,可为什么要往西呢?”空青子、云华子有些不甘的看了看远处江面上秦林坐的大江船:“那么好的大船不去坐,嗨,师父老糊涂了,和秦大人说一声,他还能不让咱们搭船吗?岂不比这摇摇晃晃的小划子来得好?”
威灵仙把眼睛一瞪:“你们知道什么?姓秦的不能全信,指不定咱们在锦衣卫已经留了案底,去江南,有姓秦的在那儿,咱们做什么都不方便。”
哦~~两个笨徒弟作恍然大悟状:“原来师父怕了秦大人。”
威灵仙作势要打,继而颓然坐下,要说怕了也还真有点,自打岔湾村马家的命案开始,这个老江湖就觉得像孙猴子飞不出如来佛的掌心,处处受制于秦林。
而且他必须考虑白莲教的报复,离开荆王府的庇护在江湖上乱晃,被白莲教发现了,人家不报仇雪恨拿你开刀?
“可天下之大,哪儿没有白莲教呢?”两位徒弟睁着眼睛反问。
威灵仙哈哈一笑:“道爷有个去处,非但没有白莲教,也叫你两个傻瓜有口难言”
空青子、云华子不肯相信,嘴长在自己身上,如何能有口难言?
威灵仙只是嘿嘿冷笑,远眺秦林乘坐的大船,望空默祝:山不转水转,水不转我转,秦大人咱们后会有期——不,后会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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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医卫 一零四章 隔江有耳
提醒书友注意休息眼睛哟一零四章隔江有耳
秦林所乘的大江船有前后双桅,中式硬帆吃饱了风,顺风顺水,两侧舷各配备的十名桨手虽没使劲儿,顺江而下已是乘风破浪快逾奔马,行驶起来有快又稳()。
坐在船头吹着清新的江风,秦林且将离愁别绪抛在脑后,眼前江天一色,两岸层林尽染,倒也襟怀为之一畅。
这艘崭新的大江船装饰非常漂亮,走廊等处都刷着朱漆,有些地方雕了相当漂亮的花,舱房门口、船头船尾还挂着大红灯笼;船上管事、仆人都齐齐整整的穿着青衣小帽,甚至还有几个模样生得周正的侍女。
上船时秦林就注意到好像偌大一艘船就是自己一行四个乘客,暗道牛大力缺心眼:包这么大艘江船,船上面还有许多服侍的仆人、侍女,不晓得要花多少穿钱?奶奶的,这头傻牛真以为我是沈万三?
好歹有荆王送的三百两金子,秦林还不至于坐霸王船,等驶出码头有了个把时辰,秦林便叫牛大力带船主来算清船钱。
“恩公啊,这船钱咱们是一文不花的。”牛大力咧着嘴笑,手里还捧着碗油水极厚的烩肉面,是他从后厨端出来的。
秦林翻翻白眼:“今后别叫恩公了,怪寒碜人的。”
“那怎么行?当着人前叫大人卑职,就咱俩还得叫一声恩公,傻牛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行了行了,没空和你啰唆,快把船主叫来算账”
牛大力睁大了眼睛,老老实实的道:“真不用给船钱,船主自己认的,不信我叫他来说()。”
说完他就把面放下,风风火火的去找船主。
秦林不明所以,心说莫不是牛大力把船主打了一顿,逼得他答应免费载客?这傻牛不是强横霸道的人啊,虽然衙门是个大染缸,也不至于变得这么快吧。
船主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穿着绿色带暗花的直裰,头上戴着浩然巾,堆起笑脸一团和气,见面就朝秦林深深一揖,嘴比抹了蜜糖还要甜:“小的贱名贾富贵,秦大人赏光坐小民的船,小民三生有幸呐秦大人少年英雄国之栋梁,小民这艘船沾到大人的浩然正气,将来风里来浪里去也要比别的船稳当些。”
得得得,秦林对这通臭恭维不感冒,摇手道:“您也甭和我兜圈子了,船钱多少?价钱合适我一路坐到南京去,价钱不合适,前面九江府我换别家的船。”
贾富贵笑笑,把腰儿呵得低低的:“大人肯光降,小的就已经感激不尽,怎么敢朝大人要船钱?这一路上的使费都是小的孝敬。
另外后厨备有极好的厨子,天下各处的菜肴都会几道,这些个侍女吹拉弹唱都来得几手,若是大人看得上也可以叫她侍寝。要是这些人服侍大人高兴,可以随便赏他们几文;大人分文不赏,他们也不敢争长论短。”
秦林奇道:“这么说,你跑一趟南京岂不是要亏本吗?”
此时韩飞廉和陆远志从舱房里走出来,听到这里韩飞廉就笑道:“咱们天天山珍海味,再把他船上*子都睡个遍,分文不给,老贾也只有赚没得亏”
这大江船叫做茭白船,肚子极大,除了甲板上面两层载客,底下船肚子里面全装的货物。
茭白船从来只载官宦显贵,非但船钱一文不要,一路上还免费供应精美饮食和女子侍寝,为的是什么?
原来只要搭载了官员,船上就可以打官衔灯笼,以官员赴任、家眷省亲的名义暂时成为官船,经过税关、江防道等处的时候,不但可以名正言顺的免了陋规常例,连所装货物的正税都一齐免掉()。
像现在贾富贵这艘船,货舱里面装载的东西价值高达数千两白银,大明的正税虽低,各处还要收陋规常例,通通加起来,他合法偷税漏税的利益可达数百两纹银,供应秦林这几人吃喝玩乐又能花多少?船主赚得多了
更何况船上打着官衔灯笼,税关、江防道等处的兵丁,本要来滋扰的,也就不来了,本要拿捏一下的,也就即刻放行了,带来的方便又比民船强了许多。
韩飞廉说完,贾富贵只是嘿嘿陪笑,秦林便知道所言不虚。
陆胖子一听,双目放出贼光:“原来如此,哈哈,今天我可要吃个痛快贾老板,皱油蹄膀、红烧扣肉、喜沙圆子……每样来一份”
贾富贵不住嘴的笑,“都有,都有,陆长官稍等。”
秦林经营铅笔铺子,知道有官宦背景可以把陋规常例都免掉,只缴纳税额极低的正税——三十分之一,也即是百分之三的税率,如此之低的税率,叫后世百分之五的营业税、百分之十七的增值税和百分之二十五的企业所得税情何以堪
所以在大明朝,只要和官宦挂了勾,做生意不交陋规常例,哪怕猪脑子都能赚钱的。
然而现在秦林竟听说借着官衔名号,连正税都不必缴纳,这也未免太那个啥了。
贾富贵却笑着告诉他,非但现任官员的车船免交税赋,就是告老还乡的也行,甚至考起举人就可以享受这一待遇,更过份的是,近来凡乡试年份连秀才到省城应举,也可庇护所乘的船不交税赋了。
秦林不可思议的摇着头,虽然他也是受益者之一,但他本能的觉得大明朝这么收税太宽松太多漏洞了,要减税也该减免贫苦乡农,而不是照顾官宦富商吧?轻徭薄赋不是这么玩的啊
见贾富贵为人还不错,秦林便邀请他坐下慢慢细谈()。
贾富贵欣然从命,让厨房送了极精致的菜肴上来,什么燕窝、鱼翅、熊掌,不一而足,又开了坛二十年陈酿的桂花酒,两人边喝边谈。
贾富贵常年经商,见识极广,长江上的掌故都晓得:“嘉靖年的邵经邦邵大人才是个清官哩,他老人家带工部主事衔管收荆州税,刚三个月朝廷规定的全年税额就满了,邵大人干脆启关任凭商船往来,税是分文也不再收,啧啧,这种好官哪里找……”
秦林听了无言以对,邵经邦居然只收三个月的税,等税额满了就放任偷税漏税,他哪儿是清官,分明就是个大大的昏官
邵经邦是嘉靖年的事情,秦林便也不多提了,只问近年来情形如何。
“张江陵(张居正是湖北江陵人)做了首辅,可把我们坑苦了,”贾富贵大倒苦水:“不瞒秦大人,往年鄙人的船随便借人家官衔名号,自己做副灯笼挂在船上,过税关的时候随便塞点银子,谁来管你?自打出了个张江陵,税关等处就管得严了,非得看到官员本人才能把税免掉,是以凡有茭白船的,都钻天打洞去找赴任的官员,像您老肯坐鄙人的船,鄙人就感激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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