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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深日暖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怀愫
丽娘手里捏了蜜豆糕正逗蓉姐儿,啧了一声:“知道,还用你来嘱咐我,赶紧的补上去,等王四郎发达了,有多少陪我都要。”
秀娘一辈子最怕欠人情,念了姐姐的好,告辞出去了,高家老太太未必不知道,还是那张笑呵呵的脸,丽娘送到屋门口:“我不送你了,俊哥儿老太太一个哄不住呢。”说着转回去,又是捏肩又是捶腿,把高老太太哄得眉开眼笑。
秀娘走一段路就把蓉姐儿颠一颠,感觉银子还在怀里,再往前走,走了一段她又觉好笑,这么沉手的银子,捂在怀里甸甸的,砸在地上还不得“咚”的一声响,这才快步往家走了,才到门口就见梅姐儿耷拉着脸。
一看见秀娘就围上来:“嫂子!昊哥儿来了,说二姐姐跟二姐夫在家里打破了头!”
昊哥儿正蹲在门口拿竹片子去挖钻缝里的蚂蚁窝,一抬头看沈氏来了,眼睛一圈张开嘴大哭起来,哭了半日也没有眼泪,干嚎着踢腿儿。
秀娘把蓉姐儿往小姑子手里一放,蹲下去问他甚事,昊哥儿还在抽抽哒哒:“我爹说,银子进你家就脏了!”
汪文清说一句话要掉三句书袋,昊哥儿只捡了最难听的一句,秀娘气得一噎,气都粗了,往里头去把整锭的银子放到王四郎枕头底下,他听的分明,闷了头不作声,秀娘瞪他一眼:“叫你别沾那些个,如今倒好,被自己的外甥瞧不起!”
拿了槿娘给的那个荷包儿出去,怕昊哥小人儿弄失了,牵了他的手往汪家去,还没拍开门就听见里面砸锅摔碗的声音,汪文清粗了嗓子吼:“泼妇!泼妇!”又是一阵砸,槿娘扯了嗓子喊得响,指鼻子指眼睛的把汪文清逼到了墙角,他横竖就只有一句:“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秀娘拍开门就见一地狼藉,槿娘头发也散了衣服也花了,脸上还抓了几道,汪文清更惨,手上一条条血道子,两个人都争红了眼。
秀娘从袖子里摸出荷包,拍在桌上:“二姐点一点,这里头可一文都没少。”
汪文清看着弱,这时候却有力气,一把攥住了放进怀里,甩甩袖子往后头去了。
槿娘原本给的时候就不乐意,拉不下脸这才给了,汪文清跟她一吵她就又是怄又是悔,把脾气撒在他身上,两人原是出个主意装作争吵不休,让昊哥儿去王四郎家把银子要回来,谁知道越吵越真,倒真的打了起来。
槿娘把头发一拢,扯扯嘴角:“实对不住,若有旁的能帮上忙,你再开口。”
秀娘看着软和也不是全无脾气:“倒不敢再劳烦二姐,我那里事儿多,得赶紧着,就不帮你的手了。”说着踩了一地的碎碗碎盘子往外走,出了汪家大门长出一口气,真是人情更比春冰薄,这一个个的大小姑子,还比不过邻居。
她回去就把事儿当着王四郎的面说了,原来还要瞒着掖着,如今一概不往好听里说,王四郎默了半晌,把脸往里一扭,一声不吭。
他一整个夜里没有睡,伤口虽痛得不能翻动,头却动个不停,到天明的时候他对着来给他换药的秀娘说:“等伤好了,我就去北边。”





春深日暖 16四郎贩茶出泺水(补齐)
春风吹绿柳梢头,街头巷尾的大姑娘小媳妇都脱了厚袄换上薄裙的时候,王四郎的伤也好了个彻底,伤筋动骨一百日,他虽是皮肉外伤,也养了一月有余,等身子好了,就到乡下去,跟茶农讨起近乎来。
泺水下头分了好几个乡,王家是大姓,单姓聚居在一处,一个村子里少有外姓人家,论起来都是叔伯兄弟,拐着弯的沾着带旧。
村子当中被条大河截成一半,东边靠水,西边靠山。靠水的那一边养蚕桑鱼荷,靠山的那一边伐竹种茶。王四郎打的就是茶叶的主意。
若不是陈大耳相托,他这辈子也不曾出过泺水镇,跟沈氏两个最多去过泮水一趟,还是纪二郎家的老太太作寿的时候去的,那地方不比泺水富裕,浅水养不活鱼虾,土包种不了竹茶,比清水门王家村不知道穷了多少。
自打王四郎去了一趟江州府,便觉得眼界开阔,他销货的时候也没少跟当铺的伙计讨交情,拿出自己那一份钱请人吃回酒,叫上两盘猪耳朵白切肉,那伙计还只当他乡下人进城,带着炫耀的心思把城里各铺子都说了一回。
王四郎瞄准的就是茶叶铺,茶叶轻易存放,比绸缎更易运送,只要把口儿封紧了,不受雨水不霉坏,就能贩得出价去。
他几回去江州府,专找了个风评好的茶叶铺子跟那个掌柜的来往,托他带自己一同上路,那掌柜的本来就跟人拼了船,走水路既轻便又快,赶着清明之后新茶上市,把南边的茶贩到各地去,越是远,价越是贵。
他吃了几回饭,便答应下来,横竖是条大船,王四郎一个人能带多少货,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收了几份薄礼也特意嘱咐了王四郎两句,叫他收好了茶叶直管往江州府来,赶早不赶晚。
王四郎常年住在乡中,虽则家里不种茶,可也看过别人采茶炒茶,知道分辨好坏,王家也好几个本家家里是种茶叶的,卖给外乡来的茶叶贩子,不如卖给王四郎。
他手里没有本钱,五两银子一斤茶叶都买不来,舍了脸每家一斤的赊账,转了二三十家,好歹收了两筐,一共二十斤,背在身上就跟宝贝似的,这些加起来就是三百两的本,他如今只有五两的开销,哪里赔得起这许多。
这一回是下了狠心,这一单只能赚不能赔。王四郎说到做到,一能起身走动就往北边去了,身边带着赔偿之后还剩下来的五两银子当本钱,他一走不要紧,沈氏却没了着落。
家里一下子失了主心骨,万事都由沈氏一个人操持,更别说还欠着帐,虽凑够了银子,可王老爷回来跟何知县扯皮一番,算是正真撕破了脸,银子饶了十两,交了二十两上去。
剩下的八两王四郎带走五两,还有三两余下做姑嫂三人的开销,沈氏盘算来盘算去,怎么也不够到王四郎家来的。
外头山高水长,他这么一出去还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别说三两,就是十两也不够母女两个过活的。总得寻个营生有点进项才能过得下去,沈氏思来想去,把梅姐儿叫到跟前:“原爹说要接你过去,我见你不愿意便罢了,可如今家里这般模样,你过去,便少一个人开销。”
梅姐儿闻言顿住了,她自然是不乐意去的,可既然沈氏都开了这个口,她又知道家中不比往日,连沈氏也要搬回娘家去的,便默不作声点了头,转回去收拾东西,把这些年攒下来的都锁到小箱子里头。
沈氏打算把屋子赁出去,泺水镇中也有人养蚕,镇子里比不得乡下,乡下能盖了大屋熬蚕,镇子里的人屋房舍却是有数的,每到这个时候便有人把屋子租出去,一季也能得上千把文钱。
沈氏也是无奈才搬回娘家,家里只有女人门户难支,也不好时时麻烦徐娘子,她出嫁之前是跟丽娘住一个屋的,屋子浅窄,姐妹两个睡在一张床上,如今搬回去带个蓉姐儿还是成的。
她托了哥哥说项,沈大郎一听就应下来,回去就把那间屋子里堆的杂物清出来,他都无话,孙兰娘更没甚好说,潘氏嘀咕了半日,想到蓉姐儿能来,也就应下了。
姑嫂两个把两边的屋子搬空了,东西全堆在正屋里,把西边两间屋空了出来,租客看看了地方问两边能不能打通,免得绕来绕去的麻烦。
沈氏看看梅姐儿低着头,应了下来,那租客知道沈氏爽快,也不计较银钱,两间屋并院子厨房先给了一贯钱。
沈氏收了这钱数出一百个给了梅姐儿:“到了那儿不比家里,你凡事忍着些,有甚事跟旁人不好说就跟爹说,他总会看顾你。”
其余的钱沈氏收进了荷包,就算是住在娘家,她一个出了嫁的女儿也不好白吃白喝,除了做活,还得贴补一些,她绣活儿还得过,绣上些绣件等着货郎来收,一方绣帕总能卖出三文,这一贯钱半贯用来买绸布跟五彩丝线。
蓉姐儿知道换个地方就不是自己家了,可她最得疼爱,抱着自己的小枕头扔到床上,咯咯笑着去找潘氏,一下扑在她怀里,潘氏喜得不行,拿出柿子饼给她吃。
孙氏正进进出出帮着秀娘收拾东西,走过院子瞧见了,一日不说话,到了夜里沈大郎回来见她不乐,她才道:“一样是女娃儿,怎的娘偏偏喜欢蓉姐儿,就是不喜欢咱们女儿。”
其实这个道理孙氏也不是不懂,外孙女跟孙女怎有一样的,潘氏是盼着有个孙子的,她操心沈家后继无人,却不必去操心王家。
疼爱蓉姐儿也有几分是做给孙兰娘瞧的,她不搭手照顾妍姐儿,也有跟媳妇别苗头的意思。沈大郎是潘氏头生儿子,还是唯一一个儿子,宝贝了那么多年,娶了个媳妇进门竟没给添一个小孙孙,儿子还向着媳妇,她这里还没说上两句,牛脾气就上来了,护媳妇护得老娘肝疼。
沈大郎话虽不多,人却明白:“秀娘来只有好的,你且看娘还盯不盯住你。”老实人也是精明的时候,蓉姐儿正是要人看的年岁,她又跟潘氏亲近,没道理看了外孙女却把亲孙女扔到一边,潘氏不沾手也得沾手。
兰娘正好趁着得空把全付精力放到熬蚕上去,沈家因着根上不是本地人并不会养蚕,可孙家是在泺水乡下的,家里几代养蚕织布,几个姊妹都灵巧,若不然潘氏也不会叫媒婆去她家里说合。
清明采完了茶,就到了熬蚕的时候,孙氏跟几个镇上一道养蚕的人家租了空屋一齐熬蚕。家里人人都不闲着,能看孩子的就只有潘氏,她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一向同间壁开角店的陈阿婆要好,便拿了自家卤的鸡爪腌的脯肉去店里贩,也好赚个零花。
秀娘一回来就被潘氏叫了去帮着剥花生,拿油炒一炒撒上盐粒儿就是最便宜的佐酒小菜,手掌心那样大的碟子,一碟儿摆上二三十粒,倒好卖个三文一碟。
秀娘手里的钱还没动过,不意竟有了这样的新财路,绣件儿做的慢卖得贱,整个镇子的大姑娘小媳妇哪个不会绣,给货郎五文一方的收了去,还不如一碟子花生得利多。
她是急于赚几分银子回来的,沈家的钱全捏在沈老爷手里,潘氏就是想多做点小本专卖也无本钱,只好用个百来文买点花生回来,炒好了再拿出去卖。
秀娘动的却不是这个脑筋,若是炒花生好卖,那自然米团子卤鸡爪子都好卖,她把半锅花生炒好了,盛在干净食盒里送到陈阿婆的脚店里。
陈阿婆家把屋子的墙打通了,临街开了个脚店,挂上布番做起生意,不过也就是沽些酒,卖与船家脚夫,或是街坊四邻打上一角配饭吃。
她家里原也推了车出去做生意,庙会节庆很能赚上一笔,后头家里富了,置了绸机雇人织绸去贩,才停了这个营生,脚店留着就是给陈阿婆消遣的。
一间院子就只有陈阿婆跟一双孙子孙女住,她儿子媳妇在乡下盖了大屋,每到这时候便盯了乡间蚕农熬蚕,秀娘抱了蓉姐儿过去,陈阿婆的孙女儿宁姐儿比蓉姐儿大上几月,正跟在哥哥安哥儿屁股后头玩拍花牌,见到秀娘进门往里喊了一声:“打酒!”
她小小的人儿就在脚店里进出,见是个生面孔还以为秀娘是来买酒的,陈阿婆一掀帘子出来眯了眼睛就笑:“是秀娘子,家来啦?”
秀娘把食盒交到她手上:“刚炒得的,又香又脆,我还加了虾皮粉呢。”这些东西在泺水不值什么,秀娘又是想要借了陈阿婆的地头卖吃食,把她多数出来的十个钱塞回手里:“哪值这许多。”
陈阿婆也没推辞,打开食盒捏一个吃了,秀娘炒的滋味自然比潘氏要好,潘氏舍不得油又舍不得盐,哪如这个酥咸香脆,笑眯眯接过去,她自年轻起就开了脚店,来往的人多看的事儿也多,邻居了那么些年倒开口劝她:“上了山还要下山,哪有人一辈子都站在山尖尖上,你也莫急,总会好起来的。”
既说到这个,秀娘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把话头提了起来:“我当家的出去贩茶,女人家难支门户,这才回了娘家来借住,我瞧着阿婆的脚店酒有十好几种,小菜儿却不多,我有几样拿手的,不知道阿婆能不能行个方便。”
两个大人在说话,小的已经玩在了一起,蓉姐儿原还怯怯的扯了秀娘的裙角,探了半个头出来,眼睛直盯着宁姐安哥两个在拍的花牌。
宁姐儿穿着嫩黄色织绸团花的衣裳裙子,白净净圆团团的脸盘,头上扎了绒花,扭头看见有个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儿盯着她瞧,走过来拉了蓉姐儿的手,把自己那份花牌拿出来给蓉姐儿看。
宁姐儿这套花牌做的甚是讲究,一套十二张,每张上头画着一种花,后面还刻了四句诗,画上头还染了色,蓉姐儿拿小手去摸,手指尖尖摸在荷花的花苞苞上,摸了一下就抬头冲宁姐儿抿了嘴笑。
陈阿婆自家过得富裕,也不跟人争那一文半厘的,点头答应了行个方便,若是小菜做得好,食客多买下酒菜多打些酒,她也只有乐意的,还没等秀娘说完就点了头:“有这甚不方便,两下里便宜的事儿。”哪怕秀娘做的不好,卖不出去,她也不吃亏。
秀娘喜得直道谢,她说话间竟就已经拟出了菜单子,泺水湖里一指长的小鱼儿,家常是买了给猫儿吃的,用麻油浸一浸,炸得酥酥的,再一个酱蛋,再加上花生就算是三样,她一个人做三样小菜也不须旁人帮手。
心里盘算得急,脚下就要出去到河边收鱼,陈阿婆见蓉姐宁姐玩得好,一挥手把她留下了:“你家去忙,到夜里再来接。”




春深日暖 17寄居外家忙生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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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深日暖 18送梅姐朱氏打脸(补齐)
梅姐儿是受了委屈跑回来的,王老爷不过吩咐一句,真正做事儿的是朱氏跟苏氏这对婆媳,朱氏面上做的好看,叫桃姐儿跟宝妞一个屋去,把她的屋让给梅姐儿。
桃姐儿自然不肯,在家里便是一顿大闹,王老爷平日里睁只眼闭只眼,只不过份,她要什么全都依着她,朱氏过了三十才得这个女儿,宝贝的眼睛珠子一样,更是没有什么不依她的,如今梅姐儿一来,倒要把她从楼上赶下来跟宝妞住在一处,她心里怎么也不乐意。
她人小鬼点子却多,男女桌一处吃饭的时候,她趁着梅姐儿夹了菜,一脚踢了过去,碗打烂了不说,菜汤淋了一身,把梅姐儿刚得的新衣裳淋透了。薄裙儿滴滴哒哒全是菜汤,拿皂角泡了一夜,色儿都退了,看上去哪里还像是新衣裳。
这还不算,桃姐儿把屋子里的每样东西都指明不许梅姐儿碰,床是没法子必要给她睡的,可是妆台镜台跟脸盆架子,全不许梅姐儿用,趁着王老爷不在,她便拿着洗脸的铜盆直敲,直敲到梅姐儿从屋里出来,一家子都不得安生。
梅姐儿只得在院子里头打转,一整日都被人盯着,不是朱氏,就是苏氏跟那个雇来的帮杂活的妇人那妇人到有些可怜梅姐儿,招手叫她坐在厨房里,叫她帮着摘些菜,也好叫她有个地方好安身。
原来梅姐儿在家也帮着做事,无事时便对着窗描花样子,她那些花样本子就是她的宝贝,从沈氏开始教她描样打底绣花之后,存了五本多,一本比一本繁杂,有山有水有人有物,那些个五蝠临门石榴葡萄,闭着眼儿就能描出来。
可朱氏刚差她去打个油回来,她拿到厨房去的薄子就不见了,那妇人吞吞吐吐不肯言明,最后叹了一口气,把眼儿睨了睨炉灶。
梅姐儿把灶灰全扒拉出来,纸处都已经烧成了灰,她这回再忍不下去,跑出门就来找沈氏,再不肯回去。
太阳遮在云后头迷迷蒙蒙的,梅姐儿身上的薄衫被露水打湿了,风一吹一阵凉意,秀娘只好寻了自己的衣裳给她穿上。
她才刚在娘家安顿下来,把小姑子接来一处住,到哪儿都没这个理去,何况沈家已经没空屋了,难道还真叫梅姐儿打地铺睡在她脚下。
潘氏自朱氏拿走了秀娘成亲的礼金就厌她到了骨子里,一知道这事便一口一啐,拉了梅姐儿上桌吃饭,嘴里还感叹:“可怜你没了娘的,你阴世里的娘不定怎么心疼,等那个下去了,扯着她的肠子咬呢。”她说上几句梅姐儿便忍不住,捂了脸要哭。
秀娘赶紧把她拉到自己屋里,捡了炸鱼跟团子叫她吃,姑嫂两个一句话都不说,秀娘见她一口一口慢慢嚼吃了,又给她添了一碗粥。
这才住过去几天,脸盘小了一圈,她在沈氏这里从来没吃过这样的苦头,如今晓得嫂嫂待她是真好,抹了泪扯着她的袖子就是不肯走。
梅姐儿不肯走,可沈家却又没有她住的地儿,还没等两人想出办法来,朱氏来敲了大门,她还牵着个宝妞,手里拎些糕点,一进门先是笑:“亲家母,一向少见,身子可好?”
潘氏斜了眼儿不愿同她说话,扯扯嘴巴拉出个笑来:“这话该我说才是,亲家母贵脚踏了贱地,怪不得一早起来喜鹊就立在枝头吱喳叫呢。”
朱氏从来没登过沈家的门儿,采纳送定全是差了媒人来的,她没拿捏住王四郎的婚事,不知让他从哪儿寻到了沈氏,可一向好说话的王老爷,那一回却一句都不听她的,把手儿一背叫她去采办定礼,连媒人都是他自己找好的,朱氏愣没插进一点手去。
秀娘进门就带着小姑子,王老爷虽不明着夸她,可朱氏哪能不知他的意思,每到年节王老爷还操心儿子家送节礼的事儿,半腔羊十斤肉的买过去,平日里更是小零小碎不断。
这回桃姐儿闹,她有一半是纵容的,前头那几个生的,一步也别想进门儿,梅姐儿木呆呆的好作弄,受了委屈也不敢开口诉苦,可谁知道她竟有胆儿跑了。
这要是被沈氏拿住了把柄,往王老爷跟前告一状,她的日子可不好过。自打王四郎出了事儿,王老爷在家就没给过她好脸,只有那个蠢材儿媳妇觉得王四郎走了背字时运不济,还以为王老爷会因为这个把家传给大郎。
白生了一张聪明面孔,脑子里摆的全是稻草,再不好那也是他的种,他面上不说,心里记挂的还是亲生儿子,大郎在他面前再孝顺,也没见他给大郎寻个铁饭碗。
朱氏知道潘氏不会给她好脸,可她来便是想把梅姐儿带走的,梅姐儿在这镇子上除了找姐姐就只有找沈氏了。
桂娘去了乡下,纪二郎到如今还没能进老丈人的门,知道自己这回得罪了王老爷,告了假去了泮水乡下的老家请救兵。
槿娘家里转个身的地方都没有,老娘儿子只隔一层门板当两间房用,梅姐儿更不会去,那就只有来投奔沈氏的。
朱氏眯了眼儿一笑:“梅姐儿到底是在四郎家的身边长大,不见了两日就想成这样,我一路追她都没追上呢。”把事儿一句抹过,不知道的还当是来走亲戚的。
梅姐儿猫在屋里不出声,宝妞却去找了蓉姐儿,她被蓉姐儿推过一把,苏氏到处嚷嚷她掉了一颗牙,她便只以为自己受了欺负,看见蓉姐儿手里拿花牌,伸手就要去抢。
可蓉姐儿身边还坐着表姐妍姐儿,四只手对两只手,宝妞势单力薄,一松手就往后跌了跤,她“哇”一声大哭起来,朱氏还没来得及翻脸,潘氏一把将她抱起来。
妍姐儿晓得惹了祸,扯着妹妹的袖子把她带到自家屋里去,潘氏拿了串蜜豆团子塞进她手里。宝妞哪里肯罢休,哭声震天响,一把将蜜豆团子扔到地上,白腻腻的糯米团沾了一团灰。
潘氏“哎哟”的声儿比宝妞的哭声还要大,她一面摇头一面叹:“糟蹋粮食要给雷公劈哟!”说着把宝妞抱给朱氏:“可不是我说呀亲家母,小孩子打闹是常有的事儿,你家这个姐儿脾气也太大了。”
秀娘气愤不过,早就把苏氏的话学给潘氏听了,这下全还了回去,朱氏气的一噎,眼睛往两边屋子扫了扫,咳嗽一声清清喉咙:“等梅姐儿玩够了,再叫她家去。”
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她在前面走,潘氏就在后面碎着嘴皮子骂:“烂心烂肠烂肺的玩意儿,叫阎王爷把你锯个两半儿!”说着往她站的那地方啐上两三口,翻着眼儿进了秀娘的屋,拍了梅姐儿的手:“莫急莫怕,等夜里我送你家去。”
蓉姐儿看见宝妞走了才敢出来,两只手扒在门框上,知道自己害宝妞跌了跤,怯生生的瞪大了眼睛,孙兰娘从屋里出来揽了两个女孩,捏捏蓉姐儿的小手:“跟舅妈吃糕去。”
妍姐蓉姐两个才吃了一吓,端着碟子你一口我一口的吃糕,妍姐儿一向不受潘氏喜爱,看见蓉姐儿得宠总在饶她的东西,如今真个当了回姐姐,倒把她当成妹妹,拿了绢子给她擦嘴上的糕饼屑。
两个小人头挨头吃糕,大人也在讨主意,梅姐儿是万不能住在沈家的,这要传了出去成什么话,可她也不愿回王家去,那边一个个都拿她当贼看,桃姐儿的柜子上按了大铜锁,她带的换洗衣裳都只能摆在外头。
潘氏虽贪小利却是个心软的,听了这些陪着梅姐儿一处抹泪,事儿都不做了,秀娘兰娘互看一眼,把梅姐儿托给潘氏,兰娘裹了头巾往赁来的屋子去,就要熬蚕了,蚕种都安置好了,只等着雨天一过,成虫吃桑呢。
潘氏留了梅姐儿吃饭,估摸着王老爷下衙了拿几样自家做的小菜儿,又去陈阿婆的脚店里饶了一壶酒,领了梅姐儿就往南水门去,一路去还一路告诉她:“你莫怕,到了那儿我自找亲家公说话,你只顾低了头就是。”
王家正等着摆饭,王老爷一家就没瞧见梅姐儿,问起来朱氏自有话回:“梅姐儿往大柳枝巷子去了,想她嫂嫂了,定要去瞧瞧。”一家子都不吭气儿,王老爷应一声便作罢。
谁知道潘氏会踩了饭点儿来,一点脸面都不给朱氏留,王家正吃着饭,她只笑眯眯的同王老爷寒暄:“亲家公,一向少见,身上可好?”
王老爷眼儿一扫就瞧见儿媳妇小女儿面上色变,朱氏还没站起来,潘氏就说了:“按理轮不着我来说这话,可梅姐儿既上了门,老太婆也不能坐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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