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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时镜
她的眼泪却突地滚落下来,润湿了她乌黑的眼睫,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悲切:“他拿走了印信,东家!他拿走了我们的印信,蜀中和江南的生意,一定出了岔子……”
“不要再说了!”
这一刻,姜雪宁先前勉强堆积出来的那一点脆弱的平静和冷静,终于被她笨拙的执拗打破,大声地打断了她。然而紧接着,瘦削的肩膀就抖动起来,声音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低哑下去。
不知是在对她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她一遍一遍重复。
“没有事的。你怎么会有事呢?盐场和商会,还有那么多人在等你,还有那么多的生意要做,你怎么会有事呢?乖,别说话,不要哭,周岐黄很快就来了……”
可说着说着,眼眶便红了。
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下来。
她竭力地仰起头,想要扼住住它们,不使自己在这样的时刻看上去格外软弱。然而无常的悲怆,却似岸边的浪涛,一浪一浪地拍打着她。她不是那沙滩上的石头,只是趴在石头上的受了伤的水鸟,不断地被那凶猛的浪头按下去,整个浸没。
世界仿佛失去了根基。
她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握不稳,在与这汹涌浪涛一次又一次的搏斗中,她什么也没能得到,只留下染血的羽翼,折断的指爪,还有那累累堆砌的伤痕……
姜雪宁克制不住地恸哭,她伸出自己的手臂,将尤芳吟紧紧地搂在怀里,却只感觉到冰冷的寒意将她包裹,令她瑟瑟发抖:“不哭,不哭,会好的……”
尤芳吟弯着唇笑。
眼泪却是前所未有的滚烫。
明明是行将离去的人,可却反而成了那个宽慰的人,试图以自己微弱的言语,留下一点力量:“芳吟本来就是会死的人,当年是姑娘救了我,把我从阎王殿前拉了回来。活着的这几年,都是芳吟不该得的。老天爷垂怜,才叫芳吟遇到您。姑娘,不要哭……”
姜雪宁泣不成声。
尤芳吟却好像被自己话语,带回了当年。
在她暗无天日的过往里,从没有见过那样明艳好看的人,也从没有遇到过那样明亮澄澈的天。
“我是死过一回的人,那底下好像也不可怕,就是有些黑,什么也不看见,连黑也看不见……”尤芳吟有些费力地抬了手指,似乎想要在冰冷的虚空里,描摹什么,可却破碎不成样子,“那时候,我好像看见过一个人,她和我长得好像,一直看着我。后来您把我从水里救出来,她一下就消失了。我再也……没有看见过她……”
她乌黑的眼仁,倒映着窗纸上的光晕。
慢慢转动着,视线却落到姜雪宁面上。
她仿佛又成了当年那个无措且笨拙的少女,用轻纱似的声音叙说:“都怪我太笨了,明明您提醒过我提防他,可我想,他救过我……”
姜雪宁搂着她的手收紧了,用力地握在了她的肩膀,却压不住那一股骤然袭来的锥心之痛。
周寅之!
倘若没有用周寅之,当初的她没有办法救尤芳吟脱困离京;可也正因她救了周寅之,今日的尤芳吟才会遭此戕害,横遭祸患!
命运兜兜转转,同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她哽咽着道:“没有,没有,你怎么会笨呢?你做成了那样大的生意,还来了忻州,筹备了粮草,连吕照隐那样厉害的人,遇着你都要吃瘪,任公子对你也赞不绝口……不是你的错,你没有错……没有人比你好……”
先前的痛楚,竟渐渐褪去了。
尤芳吟觉得这一刻好奇妙,仿佛整个人都重新焕发了生机,于是怀着一分希冀道:“也比那个人好吗?”
姜雪宁望着她。
她眼底便出现了那种幻梦一般的恍惚:“有时候,我会觉得,您不是在看我。您偶尔出神,好像是透过我,看见了别的什么人。我就好怕,好怕,好怕那个人出现,把我赶走。我不会算账,不怎么识字,不知道怎么做生意,也做不来那些算计,我好怕帮不上您的忙,好怕您不要我,好怕比不上她……”
姜雪宁终于怔住了。
然后泪如雨下。
这一世除却上回与谢危,她从来不曾提及上一世的事情。那些都是应该埋葬在过往的秘密。她从来没有想过,在她看见与上一世尤芳吟一模一样的那张脸,想起上一世的尤芳吟时,会有人从她细微的神态里发现端倪。
这个命苦的姑娘,是如此地细弱而敏感,却默默将一切藏起。
她想起狱中那盏点着的油灯。
想起灯下影绰陈旧的账本。
想起那个在伯府后院里长大的怯懦姑娘,忽然有一天来同她说,她要同任为志立契假婚,以便逃离京城,投入宽阔天地,去做生意。
……
姜雪宁不住地颤抖着。
她沾满了血的手指抬起来,试图擦去尤芳吟面颊上的眼泪,可非但没擦干净,还在那苍白之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血痕。
第一次,她如此无助。
她紧紧地抱着这个傻姑娘,如同一个罪人般,抽噎着向她忏悔:“没有,没有。你就是最好的。是你让我知道,我可以帮助别人,我可以同命运博弈。是你让这一切开始,我没有救你,是你救了我,你才是那最仁善的菩萨……老天爷再给我一个,我也不要。你就是世上唯一的芳吟,最好的芳吟……”
尤芳吟笑了起来。
那是近乎满足与幸福的笑。
在这昏沉阴惨的黑暗里,竟有一种焕然生辉的光彩,如同骄阳皎月一般照耀。可转瞬便黯淡下去,仿佛这一笑抽干了她身体里残存的力量,烧光了仅有的余烬。
在生命的最后,她用力地抓住了她的手。
就像是当初在那湖面上挣扎一样。
她哭:“姑娘,我舍不得,我好想活……”
然而,连这挣扎的力量,也随着她面上黯淡的光彩,一道微弱下去。
汇聚的血泊静止了,冰冷了。
就像是那打翻的烛台的火芯,终于熄灭一般,曾在这个世间绽放过光彩的尤芳吟,也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周岐黄拎着医箱来了,听见里面的动静,不敢进来。
远远传来任为志嘶喊的声音。
吕显走近了房门,在看清里面场景的时候,身子摇晃起来,却竟眩晕一般,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后面退了开去。
姜雪宁浑身都是血,跪坐在血泊里,抱着那具渐渐变得冰冷的躯体。
周遭都是沉寂的黑暗。
有风吹进来,好像有一千一万的魔鬼藏身在幽暗之中,桀桀地怪笑,讽刺着凡人自以为能够掌控、实则为上苍所摆布的命运。
可好不甘心。
好不甘心!
凭什么!
凭什么要摆布我!
那种滔天的仇恨,撕心裂肺着,尖锐地将她包裹,姜雪宁为之战栗,哭红了的眼,直视头顶那片压抑的黑暗,歇斯底里地向虚空质问:“她是我救回来的,你凭什么向我要回去?既然已经放过了她,又怎么敢这样冷酷地把她夺走?你是想告诉我,重头回来,就是什么也不能改变吗?我告诉你,你做梦!除非连我一块杀掉,否则便睁大你瞎了的眼睛看着!这辈子,我绝不——绝不向你跪下——”





坤宁 第223章 仇恨
第223章 仇恨
“得了先生传令后, 本是要即刻前去的。只是将去时, 听下面人来回, 周寅之去过了长公主殿下那边, 说了会儿话, 好像还给了什么东西。”刀琴屈膝半跪, 在台阶下埋着头, 搭在刀柄上的手指握得紧紧的,似乎极力想要忍耐住什么,可仍旧红了眼眶, 哑着嗓道,“叫他们继续留心后,方去找周寅之。可我去时, 我去时……”
他去时, 周寅之已在尤芳吟屋舍之内,持刀将人挟持。
尤芳吟有多重要, 他岂能不知?
周寅之有人质在手便立于不败之地, 刀琴固然是武艺不俗, 三番两次欲要动手, 可因为尤芳吟在对方手中,屡屡出险, 只恐伤了人。
投鼠忌器者, 未免束手束脚。
对方一路能爬上锦衣卫副指挥使之位, 本也不是什么庸才。电光石火间一次交手,刀琴险些被其一刀削去脑袋, 幸而他及时退了一退,方才只划了脸。
然而也就是这一退,给了周寅之机会。
在那一刻,这人的狠毒与不择手段,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竟毫不留情地一刀从尤芳吟后心捅入。
染了血的绣春刀锋锐地贯穿了她的身体。
刀琴彼时浑身冰寒,所能做的只是冲过去将尤芳吟接住,慌忙按住她的伤口,试图喊大夫来救。而周寅之,则趁此机会逃脱,顺着后院的院墙翻出去,没了影子。
谢危腰腹间的伤痕还未完全愈合,本该在屋中静养,此刻却立在厨房中,慢慢将一小碟新做的桃片糕放进食盒。
门外正是午后。
阳光懒洋洋照着,却叫人觉不出半点暖意。
姜雪宁已独自在屋内待了一整日没出来。
尤芳吟出事的那晚,她用力地抱住那渐渐冰冷僵硬的躯体不松手,谁也没办法劝她,把她拉走。最终还是燕临回来,径直先将人打晕了,才送回房中。
整个府邸一片兵荒马乱。
最为诡谲的是即刻传令封城后,竟无周寅之踪迹。直到子夜查过先前各处城门轮值的兵士,才揪出一干已被周寅之拉拢贿赂之人。原来从将军府离开后,周寅之没有耽搁半点时间,径直出城逃命去了。
人死了。
凶手没抓着。
次日蜀中和江南的消息终于姗姗来迟,报称早在半个月之前,任氏盐场与江南相关商会,皆先以参与谋逆之罪收监入狱,如有反抗者先杀以儆效尤。只是一则对方动手太快,下手太狠,连敢往外通消息的人都不剩下几个;二则周寅之勒令围城警戒,严防死守,扼住官道,几乎断了往西北去的消息;三则路途遥远,若不经朝廷驿馆以加急方式传信,寻常消息要到忻州,少说得有一个月。
而周寅之也深知这一切。
查抄的事情留给锦衣卫和官府做,自己则单枪匹马来了京城,演得一出虚与委蛇的好戏,伺机向尤芳吟下手,夺走印信,以便取得其余存放在各大钱庄、票号里的万贯之财。
如此雷霆万钧的手段,明面上是周寅之,背后却必定有帝王的支撑。
可姜雪宁醒来,听了回报后,只是木然地一声:“知道了。”
她把旁人都赶了出去,只把门关起来,什么人也不想见,什么消息也不想听。连送到房门外的饭菜,都已经放凉了,却不曾见她出来过一次,更不曾动过半筷。
谢危没有抬起头来看刀琴,只是搭着眼帘道:“周寅之动手之前便料到,在追杀他和救尤芳吟之间,你必会放弃前者,选择后者。此人的心肠比你狠毒,并不出人意料。”
刀琴却不如此以为。
他脸颊上的刀伤尚新,几乎没忍住眼眶发红:“倘若属下去得早些,或者晚些,尤姑娘都未必会遭他毒手。是我落人算计,束手束脚,才害了尤姑娘……”
刀琴跟着谢危的时日虽然久,见过的事情也不少,可生平少有对不起人的事,更何况是这样的一个姑娘家?
他到底还是几分少年心气。
气愤与愧疚,尽数涌来,压得他抬不起头,竟然掉了眼泪。他又不管不顾用力去擦,动作里只有一股压抑的狠劲儿,看上去格外狼狈。
谢危抬眸看了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却道:“你没有错,别跪着了。”
旁边的剑书也不大看得惯他这少见的孬种样。
他走上前去,要用力拉他起来,皱着眉训他:“有什么好哭的?哭能把人救回来吗?!”
谢危只道:“把凶手抓了,以祭亡者,方是弥补之道。”
刀琴不肯起身,只咬着牙道:“刀琴愿为效死!”
谢危将食盒的盖合上,也不管他二人如何折腾,拎了食盒缓缓从他身边走过去,只淡淡道:“且候些时日,等宁二来交代吧。”
只不过,走出去两步,脚步又不由一停。
他转身问:“吕显近日如何?”
剑书一怔,片刻后才低声道:“瞧着没事儿人模样,终日埋在房中理军费账目。昨日下面有个账房先生来说,算错了好几笔。”
谢危静默,便没有再问了。
他拎着食盒往姜雪宁院子里走。
伤势未复,步伐不大也不快。
到得庭院外面的走廊上,竟正好瞧见沈芷衣。
这一位虽然被救了回来,却暂时无法回到京城的公主殿下,穿着一身颜色浅淡的素衣,静静立在刚发春芽的花架下,向着庭院里望去,目中却似有些烟雨似的惘然。
谢危脚步于是一停。
他也向着那庭院中看了一眼,方才道:“殿下不去看看吗?”
沈芷衣看见他,沉默半晌,道:“不敢。”
谢危道:“宁二为了救公主来边关,尤芳吟追随宁二而来,如今人却因此没了,殿下心中不好受,所以不敢见吧?”
沈芷衣竟从这话里听出了一分刺。
她凝视谢危。
谢危却平淡得很,生生死死的事情仿佛也并不放在心上,只是道:“谢某若是殿下,也必辗转反侧不能入眠的。只不过立在此处也改变不了什么。殿下如若无事,春寒料峭,还是不要立在此处吹风了,以免伤身。”
他往台阶下走去。
沈芷衣看着他的背影,不清楚那一丝敌意是否是自己的错觉,然而偏偏这时候,她竟不想管谢危究竟是什么身份。
所以异常直白地问:“谢先生是在嫉妒我吗?”
谢危没有笑,也没有回答,搭着眼帘,便往前去了。
丫鬟们都战战兢兢伺候在外面,防备里面姜雪宁忽然有传唤。
桌上的饭菜早已放凉了。
房门却还闭得紧紧的,半点没有要开的迹象,里面更是安静极了。
其实房门没有上锁,也没有从里面拴住。
只是谁也不敢去搅扰她。
谢危来,都不需看那些个丫鬟一眼,便知是什么情况,拎着食盒走上前去,便慢慢将门推开了。
大白天,屋里却十分昏暗。
一片有些晃眼的光随着吱呀的开门声,渐渐扩大,投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某个昏暗的角落里传来冰冷的一声:“滚出去。”
谢危听见了,没有生气,只是走进来之后,返身又将门关上。
他拎着食盒,溯着声音的来处找到她。
姜雪宁靠着一面墙,坐在昏暗角落的地面上,两臂松松半抱着屈起的双膝。在听见靠近的脚步声时,她没有半点表情的脸上,陡然划过了一抹深重的戾气,抬起眼眸来,便要发作。
然而入目却是谢危的身影。
她面颊苍白得近乎透明,身子好像一吹就能吹走似的单薄,没有血色的嘴唇显得脆弱,一双眼却因着面颊的瘦削而有一种惊人的幽暗,像是夜里的刀光,利得能扎进人心里。
姜雪宁看着他:“你来干什么?”
谢危在桌上放下食盒,将那一碟桃片酥,取来搁在她面前,只道:“吃点东西吧。”
他原想坐在她面前的。
可腰腹间伤口尚未痊愈,实在坐不下去,便轻轻伸手,从旁边拉了一把椅子来,在她边上坐下,向她道:“周寅之跑了,只怕一时半会儿抓不住,倘若你先饿死,那可要人笑话了。”
姜雪宁注意到了他比往日滞涩了几分的动作,平静地道:“你不要命了。”
谢危却道:“宁二,有时候不是人自己要站上山巅,攀上悬崖,是一路走到了头,才知道是悬崖。世间事便是你身后飞沙走石、摧枯拉朽的狂风。要么站在原地,让它将你吞噬;要么就被逼着,闭上眼睛,往前头深渊里跳。就算你想,也没有别的选择。”
姜雪宁眨了眨眼:“凭什么是我,凭什么是她?”
谢危抬手,指尖触到她面颊,将边上垂落的一缕乱发拨到她雪白的耳廓后。
声音却如雨后的山岭,有一种水雾朦胧的静静寂。
他说:“人的一生,便是不断地失去。不是这样,也有那样。你不能抓住那些已经失去的东西,那会让你丢掉现在本还拥有的所在。”
这一刻的姜雪宁,是如此脆弱。
仿佛掉在地上都会摔得粉碎。
他的动作是如此小心翼翼,经过的袖袍,甚至都没怎么搅动空气里浮动的微尘。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装满了仇恨与愤怒、不甘与悲怆的瓷瓶,明明内里一片冲撞,可外表看上去却冰冷得如同一层死灰。
世间有好多事令人困惑。
她注视着谢居安,却一点也不合时宜地想起过往的事,然后问:“那天我说你曾杀过我,你为什么没有找我问个究竟呢?”
谢危搭着眼帘看她,慢慢道:“我不想知道。”
姜雪宁缥缈地笑:“你可真聪明。”
其实那一句话对这一世的谢危来说,并不公平。她也知道,可这不是她所能控制的。因为她是经历过两世的姜雪宁,过去发生的事情可以在别人的心头磨灭,却不能在她的心底祛除创痕。
谢居安总是一个敏锐的人。
许多事情觉察端倪,能猜个大概,却未必一定要打破究竟问到底。
正所谓,难得糊涂。
他同张遮不一样。张遮觉得,两个人若要在一起,倘若有秘密,不能长久;可谢危太聪明,所以反而愿意糊涂,有秘密于他而言并无妨碍,甚至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只轻声问她:“你想说吗?”
姜雪宁说:“我不想说。”
她慢慢后仰,脑后靠着冰冷的墙,眨了眨眼,却恍惚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便静静地同他道:“其实打从年少时,见你第一面,我就讨厌你。你穿着一身白衣裳,抱着琴,一副病恹恹要倒的痨鬼样,看着叫人瞧不起,可行止与那些人一点也不相似,更与我不一样。你最叫人生厌的,是那双眼睛。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我甚至感觉你在怜悯我。你让我知道,人与人有多不相同,让我站在了鸿沟天堑的这一面。我什么也不是,离京城越近,我越怕,也就越讨厌你。后来我真的想过,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回到那个时候,我会拿走你的刀,摔了你的琴,把你扔在荒野,让山里的豺狼吃了你。”
一滴泪从她眼角滚落。
谢危慢慢伸出手去,将她揽住,让她靠在自己腿上,低低道:“你本该那样做的。”
她紧绷着的身体终于轻颤起来。
姜雪宁到底还是在他面前露出了自己全部的软弱,却只盯着虚空里某一个固定不变的点,说:“你是个很坏、很坏的人。”
谢危说:“我是。”
姜雪宁哭了很久。
谢危也听了很久,然后慢慢道:“有时候做不了一个良善的人,便当一个很坏的人,也没有什么不好。你要觉得自己可以变成不一样的人,才能真的变成不一样的人。打破那道给自己立下的藩篱,先相信,再去做。要么被压垮,要么走过来。幸运总是归于少数人的,而上苍不会那么眷顾我们。宁二,仇恨,有时候是个好东西。”
就像他希望,她能相信他们可以在一起一般。
去打破那道藩篱。
姜雪宁抬眸望向他,弯唇时不无嘲讽,可过后又只余下深重的怆然,浮动的悲哀,问:“谢居安,你这辈子,就是这样过来的吗?”
谢危轻轻点头:“嗯。”
他低垂着眼帘,想,以前是这样过来的。




坤宁 第224章 尘世乱起
第224章 尘世乱起
姜雪宁的确想过:倘若自己是个坏人, 便该防患于未然, 扼险于襁褓。既然明知周寅之前世作恶, 今生何不敢在他做大之前, 早早将人除去, 以免有今日的祸患?
可她若真是个恶人了, 又怎么会救尤芳吟呢?
如果救了尤芳吟, 便证明她不是个坏人。不是坏人,也就不会在一个人还为犯错之前便因为他将来可能会犯的错误而先将其除去。
所以思来想去,竟成了一盘死局。
她就是这么一个人, 所以必然遇到这些事。
若一定要究个根底,或恐是——
她还不够强。
可若这般,世间事也太没有道理。当年萧燕两氏联姻不强吗?谢居安到底身负了血海深仇, 忍辱蛰伏二十余年;前世的沈琅、沈玠不够强吗?一朝朝堂颠覆, 横死宫中,或者病死龙榻。
任谁强, 也只强一时。
东风压倒西风, 西风又压倒东风。
没有谁能真的强一世。
天下的道理, 怎么能以强弱来论呢?
临走时, 谢危仿佛看出了她心怀中萦绕的困惑,只淡淡道:“天下的道理, 确不该以强弱来论。然而没有强弱, 就没有道理。弱者总喜欢向强者讲道理, 可道理从不站在他们那边。”
说完,他收回了目光。
那扇门又重新慢慢地关上了。
四下里静寂无声。
姜雪宁闭上眼, 仿佛能听到思绪浮尘的声音。
又坐了许久,她才慢慢撑着地面,起身来,拿起谢危搁在边上的那一碟桃片糕,吃了几口。
黄昏时候,她终于从屋里出来了。
丫鬟们慌忙去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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