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时镜
做了什么事,谢危自己有数。
他无动于衷,对所谓天下人的生死,也漠不关心,只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沿途所见,满目疮痍,有被劫掠了毕生心血的商人,有被杀了丈夫的妻子,有无家可归的孩童……
一声声哭,一声声喊!
沈芷衣是随军而行,不像是姜雪宁与卫梁等人,总要落后几日,但凡所见所闻皆入心间,常常夜不能寐。
此刻她看着谢危,就像是看着怪物。
何等冷血之人,才能说出这样一句话?
她眨了眨眼,到底还是平静了下来,只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道:“姜雪宁一腔赤诚真心对人,她值得所有人永远对她好,但你配不上她。”
说完拂袖便走。
那“配不上”三个字,实在有些尖锐。
谢居安搭着眼帘同样不欲与她多言,只是走出去几步之后,过往的一切实在是浮现出来太多,太多,以至于原本就萦绕在他心怀中的那股戾气越发深重难抑!
这一刻,脚步陡然停下。
他回转身,声音里仿佛混杂了冰冷的恶意,竟冷酷地道:“弱肉强食,世间愚夫只配为人屠戮!公主殿下立于危墙,该当慎言。便有一日,我杀尽天下人,也只怪天下人甘为刍狗!”
言罢已不看沈芷衣一眼,径直向议事厅去。
沈芷衣望着此人背影消失在层叠廊柱之间,只觉那平静的躯壳下,藏着一种即将失控的狰狞与疯狂。
一阵风吹来,才觉寒意遍身。
她轻轻摊开手掌,两块碎片拼凑起来的兵符,静静躺在掌心。看得许久,竟觉出一种荒谬的悲哀来,闭上眼,一点一点用力地攥紧,任由它们硌得生疼。
*
姜雪宁不知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恍惚如穿行在两世的幻梦中,周遭花树之影交叠而去,倏忽之间好像化作了她两世所见所识的那些人,让她头重脚轻,竟有点分不清自己身在何方。
直到斜刺里一只手掌忽然抓住了她的胳膊。
她这才回神。
雨已经小了,燕临没有撑伞。
他穿着一身劲装,看她失魂落魄模样,不由皱起了英挺的剑眉,只是胸臆中偏有一股异样的情绪在涌动,使得他第一时间没有说出话来。
姜雪宁看向他。
他渐趋成熟的轮廓为降临的夜幕覆盖,竟有一种说不出的低沉,本是该问“你去了哪儿”,可话出口却变成了:“宁宁,我昨晚做了一个噩梦。”
姜雪宁怔住。
燕临的手还握着她胳膊,沉黑的双眸凝视着她:“我有些怕,在那个梦里,我对你好坏好坏……”
梦……
若说她先才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恍惚,这一刻却是被惊醒了。
一种前世遗留的恐惧几乎瞬间袭上心头。
眼前燕临的面容竟与前世在她寝宫里沉沉望着她时,有片刻的重叠,姜雪宁心底狠狠地颤了一下,几乎没能控制住自己下意识的反应,一下挣脱了他攥着自己的手掌,往后退了一步!
燕临看着,但觉心如刀割。
在对姜雪宁说出这话之前,他甚至还在想,只是一场梦,一场梦罢了。
可为什么,她真的如此害怕呢?
少年的声音里,隐约带上了一点沙哑的哽咽:“你说的梦,我做的梦,都是真的,对不对?”
他还是这一世的燕临。
姜雪宁望着他,意识到这一点时,便立刻知道自己方才的举动伤害了他,可她也没有办法控制。
世间还有这样奇异的事情吗?
又或是今日听了张遮讲述的那些,生出了一种前世今生交汇、难辨真假虚实的错觉呢?
不……
她摇了摇头,竟觉头疼欲裂,不愿站在这里同燕临再说上半句。
只是她走出去几步,那已经褪去了旧日青涩的少年,还像是被人抛下了一般,立在原地。
那股内疚于是涌了出来。
姜雪宁想,他们终归不是一个人。
凝立许久,她终于还是回过头,向他道:“一场梦罢了,醒过来便都散了,别放在心上。”
燕临站在爬满了枯黄藤蔓的墙下,看她走远。
窈窕纤弱的身影被一盏盏灯照着。
可落在他眼底,映入心间,竟只剩下荒芜一片。
*
到得谢危院落前的时候,雨已停歇。
姜雪宁心里面装着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她不愿去回想方才燕临那些话究竟意味着什么,甚至到得院门前,听刀琴说谢危还在等自己时,也仍旧带着一种难解的空茫。
她走进了屋里。
桌上竟然摆了精致的碗盘,做了几道菜,放了一壶酒,两只酒盏已经斟满,但里面的酒液已经不再摇晃,显然斟好之后已经放上了许久,以至于杯中一片平滑如镜。
琴桌上摆了一张新琴。
屋里原本的狼藉已经被收拾干净,谢危就坐在桌案的那一头,看着她走进来,面上没有半点异样,只端了一盏酒递给她,问:“和卫梁聊什么了,这么晚才回?”
姜雪宁和卫梁遇着雨,自然是早早就忙完了,只是回城路上,她竟看见张遮,追上去说了许久的话才回。
只是她不想告诉谢危。
结果他递来的酒盏,她垂下了眼帘,避开了他直视的目光,笑笑道:“被一户农家留下来说了好久的话,没留神忘了时辰。”
谢危坐在桌旁,静静看着她。
她心绪究竟是比平常乱上一些,都没去想谢危为何备了一桌菜,还准备了酒,酒盏既递到了她手中,说完话端起来便要喝。
谢危的目光便落在她执盏的手指上。
然而就在那酒盏将要碰着嘴唇时,他却豁然起身,劈手将之夺了下来,直接掷在了地上,“啪”一声摔个粉碎!
那一刻,他面容有着说不出的森冷。
也不知究竟是气多一些,还是恨多一些,毫不留情地骂她:“姜雪宁,你是傻子吗?!”
那飞溅的酒液有两滴落在银箸上,染出些许乌黑来。
只是姜雪宁没看见。
她甚至带了几分茫然地抬头看他,没有反应过来。
午后傍晚下过一场雨,她从外头回来,鸦青的发梢上都沾着湿气,谢危的手伸过去抓住她肩膀时,掌心里也是一片寒凉。
于是那股怒意更为炽盛。
他直接将她拽进了里间,让人备下沐浴的热水,冷着一张脸将她身上为雨水寒气所侵的衣裳都扒了个干净,连着整个人一道扔进了浴桶。
姜雪宁跌坐进去,几乎整个被热水浸没,打湿的发髻顿时散乱,披落在白腻的肩头,搭在起伏的曲线上。
人从水里冒出头来时,浓长的眼睫上都挂了水珠。
她只觉这人突然间变得不可理喻起来,刚想要开口问个究竟,谢居安已经一把按住了她后颈,双唇倾覆而来,紧紧地将她掌控,那种侵略里带着几分发泄的欲求,依着他探入她口中的唇舌,将她禁锢得淋漓尽致。
他将姜雪宁弄得湿淋淋。
但来自她身上沾着的水珠,也将他原本整齐的外袍浸染,她呜咽着,竟有一种窒息的错觉。
这一次分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激烈。
可谢危的眼眸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平静。
他说:“我想要你。”
姜雪宁看着他这一副偏执的疯样,不知为何,竟觉胸腔里跳动着的那颗心被人拿刀破开,汨汨的鲜血顺着伤口涌流出来,使她生出万般的怆然,可一句话也说不出。
很难想,她竟会心疼这个人。
谢危突然间厌极了她这样的眼神,抬手将她眼眸盖住,然后埋头深吻下方绯红的唇瓣,最后压制着她,一点一点缓慢地深入。
一场近乎极致的欢愉。
可结束后留下的却是狼藉的空白与不能填满的恐惧,还有一种对于自己的憎恶。
她侧躺在他身旁。
谢危安静了一会儿,才问:“我们成婚,好不好?”
姜雪宁没有回答。
她咬紧了唇瓣,一只手贴着心口攥紧,极力地压抑着什么。泪已湿枕,是怕自己一松口便哭出声。
谢危等了她好久。
却不敢再问第二次。
披衣起身,屋内残酒歪倒,窗外清辉洒遍,想起的竟是吕照隐以往调侃他的那句话。
谢居安固然不会一直赢,但永远不会输。
可倘若……
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想要赢呢?
坤宁 第240章 会战京城
第240章 会战京城
次日一早, 谢危便不见了影踪。
枕边空荡荡。
姜雪宁睁开眼坐起身时, 倒是发现昨夜打湿的头发已经被人仔细擦干。跟卫梁在城外谈了几个时辰, 到城门遇到张遮, 回来还伺候了个祖宗, 她心绪烦乱压抑, 都忘记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
这里本是谢危的房间。
只不过料想他有交代, 棠儿莲儿两个丫鬟早等在门外伺候,甚至还有个剑书在。
早晨用过粥饭后,周岐黄便来把脉。
她奇怪:“这是干什么?”
剑书躬身说:“先生走时交代, 您昨日吹了风回来的,怕您沾上风寒,让请周大夫来看上一看。”
姜雪宁便想起来:“你们先生人呢?”
剑书看都不敢多看她一眼, 小声道:“凌晨前线有急报, 先生天还没亮就去了军中。”
天没亮就走了?
可真是“干净利落”!
姜雪宁有片刻的愕然。两世为人,她竟头回生出一种被人白嫖的感觉, 有点是气不打一处来, 险些没翻个白眼。心里原本想的是, 等今早冷静一些, 考虑得也周全一些,再同谢危谈将来包括成婚在内的一应事宜, 该比较妥当。
谁能想, 这人一大早跑了?
她琢磨半天, 还真没算出究竟是自己吃亏些,还是谢危吃亏些。
总归一笔糊涂账不明白。
姜雪宁气笑了, 抬起纤细的手指压了压太阳穴,目光流转间,不经意发现剑书这低眉垂眼的架势,倒像是知道点什么似的,心思于是微微一动。
昨晚谢危整个人都怪怪的。
当时她是脑袋空空,无暇多想,此刻一回想便发现了端倪。
她忽然问:“他知道我昨晚去见过了张大人?”
剑书万万没想到姜雪宁竟然直接问出这话来,差点吓出了一脖子冷汗,张了张嘴,一下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姜雪宁却已经不用他回答了。
光看剑书这目光闪烁不大敢出声的架势,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说他谢居安是口醋缸,那都是抬举了。
这人得是片醋海。
没风都能翻起点浪来,自个儿跟自个儿过不去。
只是静下来一想,她又觉得自己竟好像明白他。
谢危和她不一样。
他们虽有相似的经历,可她是打从出生那一刻起,便没拥有过什么。上一世是渴望拥有,然而真等那些东西都到了手上,又发现不过如此;这一世没再刻意追逐,但凡有幸拥有的,她都心存感激。但谢危却是原本什么都拥有,只是年少时一场变难,失去了一切。
于是一切都成了创痕。
他活在世上,却没有丝毫的安全感,所以宁愿再也不拥有。可一旦拥有了呢?
姜雪宁心底泛出了微微的酸涩,由周岐黄号过脉之后,只对剑书交代了一句:“待你们先生回来,知会我一声,我有话想跟他说。”
剑书听得头皮发麻。
可他也不敢随意揣度这“有话想说”究竟是什么话,只能低下头应了一声。
平日议事,或是去军中,也不过就是半日功夫。
姜雪宁想,下午就能见到谢危。
可没料想,别说是下午了,就是第二天,第三天,都没见着过人影!
一问才知道,在这短短的两三天时间内,原本每到一城便会安排停下里修整十天半月的谢危,这次竟然一反常态,与燕临一道迅速整顿兵力,竟是一天也不愿意耽误,与第三日天明时分,直接朝着天教如今所在的保定府出兵!
刚听见这消息时,姜雪宁几乎以为谢危失心疯了。
然而冷静下来一想——
天教知道了忻州军这边的动向,该如何?要么停下来与忻州军硬碰,可万休子遇到谢危早就如惊弓之鸟,只怕不愿赴此必死之举,让朝廷渔翁得利;要么便如被猎人催逼的野兽,不得不疲于奔命,抢在谢燕二人之前出兵攻打京城……
谢危这不是发疯。
他分明是懒得再等,硬逼万休子攻打京城!
这边厢,姜雪宁才想出个眉目来;那边厢,整整三日没露过面的谢危,总算是又出现了。
马车已经备好。
前线有燕临。
他进得房中,便朝她伸手:“走。”
姜雪宁还在低头看琴谱呢,见他向自己伸手,下意识先将手递了过去,才问:“干什么?”
谢危凝视着她,拉她起身。
声音平静,内里的意思却惊心动魄,只道:“带你去杀人。”
坤宁 第241章 杀周寅之
第241章 杀周寅之
在听闻真定府忻州军有异动时, 才在保定府歇了没几天的天教义军, 差点没吓疯!
这几个月来他们几乎都已经习惯了背后的追兵。
总归对方好像故意掐算着什么似的, 每回虽然追着他们打, 可也给他们留够了修整的时间, 不至于使他们过于疲于奔命而损耗太多的战力。
所以这消息传来时他们简直不敢相信。
紧随而来的, 便是灭顶的危机感:难不成忻州军要跟他们来真的了?终于打到了京城, 对方觉得他们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
万休子自打被谢危放出来后,一双手几乎已经废了,延请多少名医也没治好, 一把年纪还要随军作战,再好的养生之道都撑不住。
几个月下来,哪里还有昔日的神气?
只是一路被催逼着眼看着又打回了京城, 他竟想起当年挥兵北上时的盛势与辉煌, 到底激起了几分血性,便是死, 他也要死在那九五之尊的龙椅上!
于是即刻下令, 拔营行军, 根本不管身后追的是狼还是虎, 疯狂地朝着京城进攻!
保定府的城防,如何能与京城相比?
倘若他能先一步攻下京城, 挟重兵守城, 未必不能拒谢燕大军于城外, 为自己博得那仅有的一线生机!
上头的教首为了执念而疯狂,下面的教众却因即将到来的追兵, 涌起强烈的求生之欲,自知再无别的选择,反倒咬紧牙关,在攻打京城时展现出了惊人的战力!
京城四座主城门。
天教义军根本不分化半点兵力,一到城下,便径直对准南方城门疾攻猛进,俨然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用最短的时间将之拿下!
万休子本以为或恐要花费很多时间,可没想到,原本他以为坚固的城防,这时候竟跟纸糊的差不多,一捅就破!
脆弱到不堪一击!
城门被打开的那一刹那,所有人几乎都露出了狂喜之态,包括万休子在内,一片沸腾的振奋,甚至都没心思去想,这样的胜利来得是不是太容易。
倘若是对京城足够熟悉的谢危在此,必定能一眼看出其中的端倪:倘若朝廷有心要守,凭借天教这帮人的本事,即便可以凭借人数的优势获胜,可要打开城门最少也得花个三天五夜,决计不会如此容易。
兵者诡道。
只怕真正的后招不在城门,而在城内!
升起的朝阳破开了黎明前的黑暗,金红的光芒洒遍皇宫金色的琉璃瓦,上头凝结着的白霜很快消融,只映照出一片耀目颜色。
太极殿前,一片空阔。
穿着一身龙袍的沈琅赤脚站在台阶的最顶上,披散着头发,双目却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一轮渐渐变得刺眼的朝阳,似乎等待着什么。
*
周寅之不知道皇帝的计划,究竟能不能成功。
或者说……
已经与他干系不大了。
作为新任的九门提督,他没有被分到城中伏击天教,而是被分来防守东城门。所率之兵,不足一万,且少有军中真正的好手,倘若谁选从这里破城而入,下手狠些,几乎可以使他们全军覆没!
身旁一名年轻的兵士握着枪的手在发抖。
周寅之却拿起装了烈酒的水囊,仰头喝了一口,似乎也想借此驱散那随着秋意侵袭到身上的冰寒。
没有人知道,他已暗向忻州军密送过三封降书。
只是都如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自从发现幺娘失踪后,他便知道,厄运早晚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可他没想到,会来得这样快。
一生汲汲营营,永远都在算计,为了往上爬,为了当人上人,可一位一位主子换过去,不过也只是一个接一个地低下头去。
半生筹谋,究竟选错!
南城门那边传来了已被攻破的消息。
全军上下一片悚然。
周寅之的目光,却始终放在前方,终于在两刻之后,一匹哨探的快马自前方疾奔而回,惊慌地大喊:“来了,来了!忻州军也来了!”
那名年轻的兵士顿时问:“大、大人,怎么办?”
周寅之道:“慌什么?”
他将搁在城门楼上的绣春刀一抓,佩在腰间,竟然转身便向着城下走去,冷肃的面容看不出波动,只道:“燕世子与谢少师所率乃是忠君勤王之师,追讨天教逆贼而来,有什么好担心的?”
周遭人面面相觑。
周寅之下得城去,已经振臂一呼,大喊道:“开城门!”
东城门有多少兵力,守城的兵士心里都有数。
天底下谁能不怕死?
若说先才还未听闻天教已经从南城门攻入城中的消息,他们或恐还有几番犹豫,想想要不要舍命一搏。可如今南城门已破,作为提督的周寅之更下达了如此命令,那一点犹豫,也就被强行驱散了——
他们也只是奉命行事,不会担责。
于是左右兵士,终于用力地将城门拉开!
前方烟尘滚滚而来。
三军整肃阵列城下。
周寅之也不知自己赌的这一把究竟是对是错,可到底除此之外别无选择,在远远看见那辆马车驶到城门前时,他微微闭了闭眼,竟然将刀往地上一拄,朗声道:“下官周寅之,恭迎少师大人与世子还京勤王!”
谢危轻轻撩开车帘,听见他声音,唇边浮出一分笑意,先从马车上下来,但暂未搭理他,只是向车内递出一只手去。
姜雪宁好久都没听见过这个声音了。
当日尤芳吟倒在血泊中的画面,骤然又从脑海中划过,她搭了谢危的手,跟着也下了马车。
在看见谢危从马车上下来时,周寅之觉得是意料之中;然而当他看见谢危并未回应他,而是向车内递过去一只手时,心便陡地沉了一下;紧接着再目睹昔日旧主姜雪宁扶着谢危的手从车里出来,一股先前本已被烈酒驱散的寒意,便骤然回到了心头,让他如坠冰窟!
刀琴剑书侍立一旁。
谢危没有说话。
姜雪宁注视着他,来到了他面前,又看了看他身后这洞开的城门,便突地笑了一声:“不愧是周大人,能屈能伸,能为皇帝卖命,也能为命卖了皇帝!”
周寅之想过,天下人,无非以利而合。
只要他还有利用的价值,便不会立刻被弃置。
届时先归附谢危燕临,即便吃些苦头也无妨,只要能保住一条命,过后总有慢慢斡旋筹谋之机。可千算万算,怎会算到,这种两军交战的关键时刻,谢危竟是带着姜雪宁一道来的!
这意味着什么,他实在太清楚了。
垂在身侧手指因强烈的不甘而紧握,这一瞬间,周寅之的脑海里掠过了太多太多。
然而越是在绝境,越想要垂死挣扎。
他眸底掠过了一抹异色,抬首看着姜雪宁,一副悔恨模样,道:“忻州之事,是下官害了尤姑娘。只是彼时下官家中妻儿皆在京城,大小一应利害皆受朝廷掣肘,实在别无他选!今日姑娘与少师大人还于京城,下官念及过错,悔之晚矣,是以开此城门,愿能弥补一二,只望姑娘念在往日情分——”
话到此处,却陡然转厉!
先前拄在地上的绣春刀径直出鞘,周寅之面上的悔恨哪里还见得着半分?竟是趁着姜雪宁站得离他最近时,以说话忏悔的方式放松她警惕,持刀向她而去,欲要在这绝境之中将她挟持,为自己换来一条生路!
然而刀琴的刀比他更快!
“当!”
电光石火间一声利响,面容冰冷不带一丝笑意的刀琴,分明离姜雪宁还要远一些,可竟偏偏抢在了周寅之刀至她脖颈之前,将他刀刃重重挡开!
手腕再转,更趁势划下。
锋利的刀尖瞬间在周寅之手臂之上拉出了一条长长的血口!
另一侧剑书则是趁势以剑鞘击中他腿部,随后一脚踢出,力道之狠几乎准确地击碎了他的膝盖骨,使得周寅之整个人立刻站立不稳,重重扑跪在地!
刀也脱手飞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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