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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时镜
可到底事关萧燕两大氏族的秘辛,暗地里终究还是有人传的:萧姝与萧烨都是续弦所生,定国公的元配妻子乃是勇毅侯的妹妹、燕临的姑母,原本要承继萧氏一族的则是元配嫡子定非世子,若不是定非世子在二十年前不幸罹难夭折,燕夫人和离回了勇毅侯府,哪里轮得到续弦进门、萧烨成长嫡?只怕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
燕临这话看似平淡,威力可是不小。
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萧氏姐弟身上。
萧烨哪里想到燕临毫无预兆竟然提起这话题?
他脸色一变,盛怒上来便要发作。
关键时刻萧姝冷喝了一声:“你闭嘴!”
萧烨一窒,目中恨恨,可终究没敢说话了。
萧姝却走出来,倒还能保持些许镇定,只是脸色也不大好看了,向燕临行了一礼,道:“舍弟莽撞,言语不慎,惹得燕世子不快,萧姝在这里为他赔礼道歉了。听闻定非兄长天资聪颖,慧敏过人,然而此事已经过去近二十年,家父未尝不嗟叹伤怀。斯人已去,旧事难追,燕世子今日何必提起,如此咄咄逼人呢?”
燕临看向了萧姝,只走到那栏杆前,将方才那凌厉冰冷的长剑稳稳地放入剑匣之中,淡淡道:“是啊,到底斯人已去,旧事难追。这样一个人若侥幸还活着,该是多可怕一件事,又该有多少人为之提心吊胆、夜中难眠啊。”





坤宁 第092章 冠礼有雨
第092章 冠礼有雨
这话里藏着一点凶险的感觉。
萧姝与燕临对视。
众人莫名听得心惊肉跳, 但又很难参透这当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因由, 因而只看着他们。
还好这时后面传来了管家的声音, 是在对着另一人说话:“冠礼定在午时初, 在前厅宴客, 现在许多宾客都到了, 少师大人这时去刚好。”
谢危从承庆堂回来了。
他的身影从门后转上来, 脸色比起去时似乎苍白了些许,回到走廊上时抬头便看见众人,只问了一句:“还不去前厅?”
燕临便合上剑匣, 向谢危拱手的,道:“这便去。”
谢危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在看见萧姝时未见如何, 瞧见萧烨时却是停了一停, 这才随着管家径直从廊上先往前厅去。
先前弥漫在庆余堂外面那剑拔弩张的氛围,消弭了不少。
延平王立刻趁机笑起来, 道:“这大好的日子, 大家火气何必这么重呢?都是小事, 小事, 走走走,到前厅去了, 可不敢让谢先生和那么多宾客等久了。”
萧烨便重重哼了一声, 冷笑转身。
萧姝虽然面有不虞之色, 但似乎也没深究的意思,只向着燕临看似礼貌的敛身一礼, 也与萧烨一道去了。
有延平王嬉笑着缓和气氛,加上萧氏姐弟走了,众人也终于放松下来,纷纷往前厅去。
燕临落在最后,姜雪宁走在前面。
只不过眼见着要离开庆余堂的时候,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唤了一声:“宁宁。”
姜雪宁身子微微一震,脚步便停下了。
她转过身来看着他。
少年看了前方走远的众人一眼,才来到她面前,冲她笑了一笑,背在身后的手掌拿出来,竟是伸手一抛,将一只装着什么东西的沉甸甸的锦囊抛向了她:“给你的。”
姜雪宁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前面走着的延平王忽然发现少了人,便不由回头看,远远喊他:“燕临,干什么呢?”
燕临抬头道一声:“来了。”
低头来重新看着姜雪宁,他嘴角弯弯,只是眼底多了一分如雾缥缈的惆怅,转瞬即逝,轻轻道:“可惜这时节没有鸡头米了。”
说完便先往前面走去,跟上了前方的延平王等人。
姜雪宁站在原地,轻轻打开了锦囊。
里头是一小袋已经剥好的炒松子。
一如往昔。
她仿佛又能看见当初那少年从姜府高高的院墙下面跳下来,长腿一伸随意地坐在她的窗前,把一小袋剥好的松子放到她面前时那眉目舒展、意气风发的模样。
抬头往前看,少年的背影依旧挺拔,可比如那些日子,已经多了几分沉重的沉稳。
姜雪宁忍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声,末了又不知为什么会心地笑起来。
天际云气涌动,风乍起吹皱平湖,涟漪泛起时,水底的锦鲤吻向水面。
似乎是要下雨了。
她认真地重新将那一小袋松子系好,然后才朝着前面走去。
水榭里,大多数人已经走了。
外头的天阴沉下来时,张遮的脚步却停了一停,驻足在栏杆前,朝着的外面望去。
陈瀛见着,也不由停下了脚步。
这位由刑科给事中调任到刑部来的清吏司主事,在陈瀛的印象中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既不热衷于官场上那些交际往来,便是仅有的几次同僚相聚,他也不过是来露个面便走了。
兢兢业业,却不汲汲营营。
大多时候不说话,唯有在查案或是审讯犯人时才会语吐珠玑,可即便是说话时也显得沉默。这样一个人就像是平静的海,寡淡的面容下总给人一种覆盖着许多东西的感觉,倒不是刻意隐藏,只不过是可能并不习惯表达,也不愿意吐露。
原本的刑部郑尚书因为为勇毅侯府说话触怒了圣上,被圣山一道圣旨勒令提前离任回老家,新的刑部尚书顾春芳已经在来京的路上,不日便将抵达京城,成为众人新的顶头上司。
而张遮的伯乐,正是顾春芳。
陈瀛目光微微一闪,心下一琢磨,倒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机会,于是笑一声走到张遮的身边来,道:“张主事还不走,是在看什么?”
张遮回眸看了他一眼,神情间既无畏惧,也无热络,仍旧是清淡淡的,只是道:“要下雨了。”
陈瀛觉得莫名。
他有心想说下个雨有什么大不了,江南梅雨时节天天下雨呢,只不过话一出口就变成了:“平日里看着张主事寡言少语,好像挺沉闷的,倒没想到原来还有这样的雅兴,想来是真正的内秀于心了,无怪乎当年顾大人能慧眼识才相中你,真是令人钦羡啊。”
张遮道:“下官本鲁钝之人,得蒙顾老大人不弃,当年苦心栽培才有今日,然而也不过是碌碌小官罢了,陈大人言重。”
陈瀛连忙摆手:“哪里哪里!”
这水榭中只剩下他二人,连声音都显得空旷。
陈瀛也站在他旁边向着天外涌动的云气看去,只道:“郑大人直言丢官,被圣上遣回养老,顾春芳大人不日便将到任,陈某也是久闻顾大人英名,却因顾大人一直在外任职而无缘一见。张主事旧日供职在顾大人手下,好颇为他器重,算来算去,等顾大人回京时,可要托赖张主事为陈某引荐一二了。”
说实话,如今的刑部,人人都想跟张遮说上话。
奈何张遮是个闷葫芦,一看就不好搭讪。
众人有心要巴结他,或通过他知道点顾春芳的习惯,可对上张遮时总觉得头疼万分,暗地里早不知把这油盐不进、半天不说一句话的人骂过多少回了。
陈瀛这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他想提前见见顾春芳,希望能有张遮这个旧日的熟人引荐,如此顾春芳即便是在清正不阿,也不至于拒绝。
怎么说他也是张遮的上峰,与其他人不同。
他觉得张遮便是不愿应允,也不好拒绝。
可没料到,张遮竟然平平道:“顾大人到任后我等自会见到,又何须张某引荐?陈大人抬举,张某不敢当。”
陈瀛差点没被噎死。
他一向挂在脸上的假笑都有点维持不住,眼皮跳了跳才勉强想出一句能把这尴尬圆过去的话来,不过抬头正要说时,却见前方的廊上走过来一道俏丽的身影,于是眉梢忽地一挑,倒忘了要说什么了。
那姑娘陈瀛是见过的。
就在不久前,慈宁宫里。
乐阳长公主沈芷衣的伴读之一,查抄仰止斋那一回的主角儿,也是……太子太师谢危打过招呼要他保的那位!
因为那一小袋松子的耽搁,姜雪宁落在众人后面,可又不想迟到太多,便干脆穿了旁边一条近道。
可没想到,水榭这边竟然有人。
隔得远远地她便看见了那道身影,心头已是一跳,待得走近看清果然是他时,那种隐隐然的雀跃与欢喜会悄然在她心底荡开。
这时张遮也看见了她。
四目相对。
张遮轻轻搭了一下眼帘,姜雪宁却是望着他,过会儿才转眸看了陈瀛一眼,躬身向他二人道礼:“见过陈大人,张大人。”
她裣衽一礼时,一手轻轻搁在腰间。
雪白纤细的手腕便露出来些许。
张遮低垂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眼便看见了那一道算不上很明显的抓痕,带着淡淡的血色,那交叠了被宽大袖袍盖着的手,于是轻轻握得紧了些。
心绪有些起伏,他没有说话。
陈瀛却是向姜雪宁笑起来:“姜二姑娘也来了啊,可曾看到谢少师?”
张遮没出声,姜雪宁有些小小的失落。
可转念一想他们现在本也不熟,张遮人前人后也的确不多话,所以很快便重新挂起了笑容,回了陈瀛道:“谢先生去看了侯爷,刚才已经往前厅去了。”
陈瀛便“哦”了一声,堂堂一个朝廷三品命官,同姜雪宁父亲一样的官位,对着姜雪宁却是和颜悦色,随和得不得了,道:“多谢姜二姑娘相告了,我正琢磨着找不到谢先生呢,一会儿便与张大人同去。”
陈瀛同谢危关系很好吗?
姜雪宁心底存了个疑影儿,又看了张遮一眼,然而这死人脸竟转头看着水里的鱼和风吹的波纹,她莫名觉得气闷,便道:“那我先去了,二位大人,告辞。”
直到她走远,张遮都忍住了没有回头看。
陈瀛却是注视着她身影消失,才收回目光,眸底透出几分兴味之感,只转头来对张遮打趣道:“我怎么瞧着这位娇小姐看了你不止有一眼,到底当日慈宁宫中是你解了她的危难,也算得上是‘救美’了,像是对你有点意思呢?”
张遮垂下眸光:“陈大人说笑了。”
陈瀛一耸肩,却是想到了点别的,自语道:“也是,毕竟是谢先生张口要保的人,哪儿轮得到旁人。”
“……”
张遮心底忽然有什么东西骤然紧了,他慢慢回过头来看着陈瀛。
陈瀛只道:“怎么?”
张遮微微闭了闭眼,道:“没什么。”
陈瀛的心思已经转到了一会儿见着谢危说什么话上了,倒没留意到他此刻有些明显的异样,只是琢磨:“谢少师可真是个叫人看不懂的人,虽则也算同他有了些交集,可总觉着也不交不深。不过说来也很奇怪,张主事虽不与谢先生一般,可也给了陈某一种不大看得透、不大看得懂的感觉。你说你既不爱美人,旁人秦楼楚馆里逛叫你你也不去;也不爱华服美食,成日里独来独往深居简出。实在是让人很迷惑,陈某倒不大明白,张主事这样的人,到底志在何处?”
“沙沙”,雨落。
水雾如一层轻纱,将湖面掩了,把楼阁遮了,顿时满世界都安静了,充满了一种朦胧的美感。
张遮抬首望着。
过了许久,连陈瀛都以为他是出神了也不会回答这问题了,他才破天荒似的开了口,慢慢道:“志不高,向不远。辨清白,奉至亲,得一隅,静观雨。如是而已。”




坤宁 第093章 大勇
第093章 大勇
冬日下雨, 朔风吹拂。
街道上的行人本也不多, 这时更加冷清下来。
京中各处坊市都少人问津, 店铺的老板伙计们徒然望着那天空兴叹。
只是没过多久, 那静寂的街道尽头竟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 沉重地连成一片, 更有呼喝之声夹杂其中, 不片刻便有一名身披盔甲的、须发灰白的将军高高骑坐在马上,率着一干骑兵自街道上迅疾地奔过,只往京城城门处禁军驻扎之地而去。
人人看了个心惊胆寒。
待这肃杀的一队人从这条街上离开之后, 店铺中的老板伙计们才敢叹出头来,却个个害怕得紧:“这又是出了什么事啊?”
朔风越紧,天际彤云密布。
掉下来的雨很快便变成了雪, 今冬的第一场雪, 终是下下来了。
*
有时候姜雪宁想想,上天终究还是留了几分垂怜给她的。
至少又让她遇到张遮。
她从水榭旁边绕过来, 很快就到了前厅。不大的细雪自天际纷纷扬扬地洒落, 她见着只觉有些叹惋:张遮最爱的是雨, 如今变作雪, 他该不很高兴吧?
前厅里宾客已然满座。
她本也想直接入席。
不过走到前方游廊拐角下的时候竟看见了姜伯游,他似乎正在同朝中的同僚说话。
今日燕临冠礼, 朝中也有一些官员冒险来了。
姜伯游自然是其中之一。
他穿着一身石青百福纹圆领袍, 同另一人站在院中栽种着的那棵劲松下面, 眉头紧锁,听着那人说话, 不由得直摇头:“得罪了别家还好说,得罪了这位萧二公子却是有些难办,这郑家人也真是可怜。”
那人叹息:“谁说不是呢,西市口这边都知道郑家人,听说还有个儿子送去了宫里当差,虽不算什么豪门世家,可小老百姓日子过着也算不错。但遇到萧氏一族,霸人田产,逼人迁祖坟也就罢了,还想把人一家子送进牢里,未免有些惨了。”
话刚说完他抬头就看见了姜雪宁。
于是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向着姜伯游笑着道:“侍郎大人先前念叨许久,这不,令爱也到了。”
姜伯游转头就看见了姜雪宁,原本紧锁的眉头便展开了些许,同那名同僚拱了拱手,微有歉意,那同僚也不介意,便也向姜雪宁拱了拱手,自入厅中去了。
姜雪宁方才过来时有听见只言片语。
她上前同姜伯□□礼,却没忍住问道:“父亲方才与人说话时提到的可是西市胡口同里头的郑家?”
姜伯游道:“正是,怎么,你认识?”
他想起那郑家确有一个人在宫里面当差,心念一动,便多问了一句。
姜雪宁想起的却是郑保,因上一世郑保乃是司礼监的掌印大太监,他住在哪里自然是朝野上下人人都知晓的。“西市口胡同”这几个字她还没有忘记。
听得姜伯游肯定,她便留了个心眼。
上一回仰止斋之围若无郑保,只怕还难度过,她便向姜伯游道:“这一家人多半是在坤宁宫里伺候的一名管事太监郑保的家人,父亲或许不知,女儿查抄仰止斋那一次得以虎口脱险多赖此人随机应变,是个仁善忠义心肠。且后来谢先生曾告诉女儿,司礼监的王新义公公有心要收他做徒弟,不日将提拔去圣上身边伺候……”
话说到后半句时,尽管周遭没人,可她的声音也依旧压下来许多,仅姜伯游能听见。
郑保会被王新义收为徒弟去司礼监伺候这件事,姜雪宁当然不是从谢危那边知道的,谢危当初也不是特意要告知她这件事,可这并不妨碍她把谢危拖出来暂用。
果然,她把事情一说,姜伯游面色便微微一变。
官场上混久的人,向来是“闻弦歌而知雅意”,不需说深,便明白话后面藏着的意思。
这郑家人开罪了萧氏那位板上钉钉要承继家业的萧烨公子,其实原不是郑家人的错,只因萧烨出游京外时看中了一片山头并着下面的地,要圈作自己的猎场,兴建避暑的别府,于是把周边的人家都赶了出去。
郑家人祖坟与田产恰在那边。
本以为能同萧氏讲讲道理,不想告到衙门去反而引得萧烨大怒,要反将这郑家人送进衙门。
方才同姜伯游说话的正是顺天府尹。
这么一件事落在手上,实在是烫手山芋,是以才向姜伯游倒苦水。
眼下是多事之秋,对文武百官来说,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姜伯游来说也是如此。可若这郑保在宫中有恩于宁丫头,且有谢居安小友说此人大有前途,事情就不一样了。
他拧眉深思。
末了对姜雪宁道:“此事我知晓了,你放心。”
冠礼在即,众人都进去了。
姜伯游便道:“你是同长公主殿下一道来的吧?走吧,我们也快进去。”
姜雪宁心知姜伯游该是有了主意,但也不多问,只道一声“是”,接着便跟着姜伯游入了厅中。
即便勇毅侯府已经不是全盛之时,这厅堂中也坐满了盛服的宾客,往里面一眼便可看见坐在主宾位置上的谢危,他旁边做的便是今日会为燕临加冠的赞者。
姜雪宁匆匆看了一眼,小半部分都是熟面孔。
上一世许多原本与勇毅侯府关系还算亲厚的世家,收到侯府请帖后未至,后来燕临还朝,谢危谋反,这些家族要么被一并清算铲灭,要么退出纷争散到权力边缘;而不顾这风雨飘摇情形依旧赶赴侯府来贺燕临冠礼的人,大多数人都成了新一届权力的核心,就算有少数一些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谴责起燕临协助谢危谋反来,也都没有引来什么报复,即便没捞着什么大官,好歹也算安然无恙。
世间事有时候就是这般弄人:有时候想要避祸,却不知避祸才会引来真祸;有时候想要得到,却不知得到就是更深的失去。
沈芷衣等人到了之后左右看都没瞧见姜雪宁,还有些着急,一看见她进来便连忙招手:“宁宁,这边。”
姜雪宁便走了过去。
大乾朝男女大防虽然没有那么严重,可一般男子冠礼除长辈外基本都是没有女宾来看的。但乐阳长公主沈芷衣毕竟身份尊贵,且与燕临算得上一同长大的好友,自然能够列席厅中,且位置还很靠前。
宫中这些伴读都沾了她的光,位置在附近。
姜雪宁更是被沈芷衣一拉,直接坐在了她的身边。
有人轻轻敲了敲厅里面一座小小的铜钟,周遭便立刻安静了下来。
众人的目光一时都聚集到了堂上。
穿上一身厚重华服的勇毅侯燕牧,在老管家的搀扶下,从后堂走了出来。众人一见连忙行礼,燕牧面上虽有病色,可今日这样喜庆的日子里也不由得打起了精神,很有几分年轻时叱咤的气魄,还礼后甚至还笑了起来。
“承蒙诸位来宾看得起,大驾光临,我侯府实在蓬荜生辉。”他的目光落在这堂中黑压压的一片人身上,锋锐的眼眸中却有几分老怀快慰的感动,“燕牧四十五载徒然奔忙,走沙场,赴轮台,不想年纪稍大些却是老病缠身,叫大家笑话了。今日风寒雪冷,诸位却能不弃,给足了我这半老头子的体面,也给足了犬子体面,我燕牧定永记于心,在此谢过!”
说罢他竟长身一揖。
说的是今日“风寒雪冷”,未提眼下朝局与侯府所面临的困苦半句,可众人偏都轻而易举地听出了那言下之意。
想勇毅侯府一门忠烈,燕牧少壮之年亦曾领兵作战,驱逐鞑虏,如今却被圣上下令,重兵围府犹未去,刀剑悬颈命不知,实在令人唏嘘。
如此大礼,众人如何当得起?
一时都忙道“侯爷言重”“侯爷不可”,又以深揖之礼还之。
冠礼这才正式开始。
整座前厅被布置得与祠堂宗庙差不多。
燕临身上穿的乃是簇新的素色交衽长袍,依着古礼自厅外走入,先叩天地,再祭宗庙,后拜父母,由赞者出席祷读祝辞,方行加冠之礼。
士族三加。
燕临张开了自己的双手,任由那显得厚重的玄色深衣披上了自己的肩膀,沉沉地将他笼罩,宽长的革带也经由赞者的手从他腰间穿过紧束,一块刻着如意纹的圆形玉佩系在革带之上,低垂下来压住衣摆。
他躬身再拜。
赞者便高呼一声:“三加加冠,请大宾!”
行冠礼,最重要的便是加冠。
冠礼中的主宾也称“大宾”,往往是德高望重之人,既要亲自为受冠者加冠,也要为受冠者取字。
赞者声音一出,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落到谢危身上。
按礼,大宾当盛服。
可今日的谢危非但没有盛服,甚至于只穿了一身雪白的长袍,外头罩着一件白鹤云纹的氅衣,宽袍大袖,卓有飘然逸世之态,与今日盛礼、与众人盛服,颇有一点格格不入之处。
然而主人家竟不置一词。
燕牧也向谢危看去。
谢危就这般沉默地看了许久,此刻终于一低眸,轻轻起了身,走上前来。
燕临抬眸望着他,侧转身向他而立。
府中下人递过了端端放着头冠的漆盘,由赞者奉了,垂首侍立在谢危身畔。
那一只束发之冠,乃以白玉雕琢而成,长有三寸,高则寸半,冠顶向后卷起,六道梁压缝,静静置在漆盘中,天光一照,古朴剔透,有上古遗风。
一对简单的木簪则置于冠旁。
金冠多配玉簪,玉冠则多配木簪,前者富贵奢华,后者却显出几分清远。
勇毅侯府家训如何,可见一斑。
谢危道:“冠者,礼之始也。而成人者,为人子、为人弟、为人少者,先行孝、弟、顺之礼,后可为人,进而治人。今危受令尊之请,为你加冠,诚望世子牢记今日之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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