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姬昭璋
衣白苏似乎还有话说,但是垂眉忍了下来,而后翻去看第二张答卷,她先是一愣,顿时呵了一声,乐了出来。
卫平双拳握紧,脸色涨得通红。
她看了邱好古一眼,同慕青说:“原来老邱是为此生气了。”
“可不是么,越老脾气倒是越大。”慕青道。
两人调侃邱好古几句,听得两个小辈分外惶恐不安,慕青倒是好说,毕竟顶级水平的神医,多多少少相互之间都有些私交的,可是这个年轻女人究竟是谁啊?
“题目是肺痨吧?”衣白苏看向两人,笑得温善。
“是。”谢岸歌赶紧回答道。
衣白苏继续笑眯眯地点点头:“从题目本来来说,你们两个人都没有答错。”她道,“只是你们两个现在可都是治病救人的大夫,而不是在家族里被师父或者父亲教导的孩子。”
“我依旧独自行医四年了!”卫平不满地打断她。
衣白苏无奈摇摇头,她换了个说法:“这个题目简单吗?”
“简单。”纵使不乐意,卫平也只能承认。
“老邱他是个醉心于疑难杂症的痴人,他出这么简单的题目,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她显得循循善诱。
谢岸歌最先反应了过来:“您的意思是,邱神仙这道题目,并不是考察我二人的医术水平?”
衣白苏点了点头。
谢岸歌脸色更加惨白了,他颤声问道:“邱大夫是在敷衍我二人?他根本看不上我蜀中大夫的水平是吗?”
衣白苏见他想歪,有些无奈:“天花瘟疫简单吗?”
“……判断起来简单,诊治起来——”他摇摇头。天花是绝症,几乎无药可救,完全只能靠运气。
谢岸歌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他将天花和肺痨联在一起思考,脑子却瞬间清明了,他顿时明白了邱好古出题的意义。也明白了邱好古为什么对他们两个人的答案那般气恼。谢岸歌此时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烧起来了。
卫平却没有领悟,依旧在愤愤然地抱怨。
谢岸歌怒道:“你少说两句!”
卫平一愣,谢岸歌虽然和他素来不和,但是从来只有他侮辱嘲讽谢岸歌的份,他哪里有胆子这般无礼!
谢岸歌噗通跪倒在地,朝邱好古道:“我辈驽钝,愧对邱神仙的期待。”
邱好古的题目说起来简单,非常地简单,连个聪明点的药童都能回答得出来,可这真的是他出这道题目的意义吗?
为人医者,看到难以救治的病症,真的可以简单地说出“这是绝症,只能等死了”这种话来吗?因为难以医治,所以就成了大夫自己放弃掉病人的借口了吗?
不可以这样,他是大夫,他不是阎罗殿里勾勒生死的判官。
即便真的难以治疗,他也是不能那么简单地就放弃掉,说不定他能冲撞出来一条活路呢?
谢岸歌再度看向衣白苏手里的那两份答卷。一份是他的,只写着一个寻常的止咳药方,虽然加重了分量,自行更改了自以为合适的药材,可是从头到尾也透露这一股尽人事听天命的味道,而另一份是卫平的,干脆一个字都没有写。
谢岸歌跪在地上,突然抬起了头,他视线坚定地看向邱好古:“邱神仙,我刚刚又想到了一个药方!”他不待邱好古说话,便匆忙将自己的方子说了出来。
邱好古刚刚还怒气冲冲的神情慢慢地平静下来,似乎还露出一丝欢喜,他微微点了点头。
若说刚刚谢岸歌的答案是尽人事听天命的话,他现在口述这个方子,比刚刚用药大胆了许多,治疗方法也更加细致,硬生生地撑起一股逆天改命的气势。
这非常合邱好古心思。
“老邱总是独来独往,是不是老觉得缺个什么?”慕青问道。
衣白苏摸摸下巴,点点头:“是缺了个捣药药童。”
“你看着孩子怎么样?”慕青继续和衣白苏一唱一和。
“年纪大了点。”衣白苏嫌弃地摇摇头。
“也是。”慕青道,“资质也驽钝。”
谢岸歌顿时又羞又臊,低着头都不敢抬起,明明那小姑娘看模样比他年纪还小,可是他依旧觉得在她面前如同一个小辈一般。
邱好古正在思索,他这把年纪是该收个徒弟,他看这谢岸歌也很顺眼,只是他害怕教徒太浪费他时间,心里正犹豫着。
这时候他听得衣白苏和慕青的话,当即火气上来,愤怒推开两人。
“别听他俩瞎胡扯!”邱好古对谢岸歌说道,“你既然已经有了逆天改命的心思,那区区资质和年纪都是小事!”说着丢给衣白苏和慕青两人一人一个白眼。
他看了谢岸歌一眼,叹了口气,道:“我这几天回长安,你去收拾下,以后就在我身边帮忙吧。学成之后再回蜀中。”
谢岸歌惊喜不已,当即以师父相称,却被邱好古拒绝。
卫平在一旁,看着事情的发展超脱他预料,依旧觉得半懂不懂,他似乎有所悟,可是仔细想想又觉得虚无缥缈,一直懵懵懂懂的样子,直到乌衣卫拎着他离开,他才又匆忙地回头看去。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最敬重的一个人,圣医衣荏苒。
卫平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她,但是这一瞬间,他却后知后觉地明白了邱好古那道题目的意义。
他朝谢岸歌走去,谢岸歌脸上喜色未消,见他过来,顿时皱起眉头。
“你要努力。”卫平突然说道。
谢岸歌一愣。
两人从相识开始,彼此争斗了许多年,嘲讽打压,见面恨不得你死我活。卫平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谢岸歌着实觉得恍惚。
“你吃错药了?”谢岸歌问道。
卫平瞪他一眼。
谢岸歌撇撇嘴,他看着这个多年来的恨之入骨的对手,突然问道:“我过两天就离开蜀中,你呢?”
“我也准备四处走走。”卫平道。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各自祝福告辞,心中依旧有不服,约定来年再见之时再比试高低。
“你说什么?”慕青整个人都精神了。
邱好古则直接打碎了手里的茶盏,他控制了下哆嗦的嗓音,然后问道:“肺痨也能治?”
“能治。”衣白苏点头,她在那个时空寄宿的那十年,肺痨并不像大秦这时候一般是无药可治的绝症。
慕青直接问她方子。
衣白苏却皱起了眉头:“不是一个方子的事情,这里边原理有点复杂,即便我清楚其中的道理,也无法复制那种治疗手法。”
邱好古妥协道:“那你先把原理给我们讲清楚。”
“太多了,一晚上都说不完。”
“不怕,我们研究药理,秉烛夜谈!”慕青立刻道。
盛熹眼见衣白苏又要被这两人抢走,脸上暖阳般的笑容顿时挂不住了,他刚与自家娘子见面,还没说两句话,倒是先被这两个医疯子抢走“秉烛夜谈”一晚上,他哪里还能忍。
“苏苏。”盛熹轻柔地出声唤她的名字。
慕青和邱好古似乎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刚想流露出不满,但是一想到他的身份,顿时蔫吧了。刚刚的不满变成了满脸委屈。
衣白苏朝他俩一挥手:“我去跟他说。”
奈何盛熹是谁?是皇帝陛下亲手养大的弟弟,即便是从小多病,可是该有的皇家教育一样没有少。他外表看起来温柔和煦,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可内在的心眼从来没少过。他不想妥协的事情,谁也奈何他不得。
慕青和邱好古看着衣白苏被哄走,没露出一点意外的神情。
两人颇为忧郁地对视一眼,活像自己才是惨遭抛弃的正房,夫君就这么被小妖精拐跑了……
好半天两人才按捺下了求知欲,邱好古突然问道:“他比君晞如何?”
“谁,澶王?”
“恩。”
“不好说。”慕青道。他好半天才蹦出一句话,“比君晞……纯粹。”
这个形容让邱好古皱起了眉。
妙手 第45章 再返长安
回来比去时要快很多,这天刚见长安城的城墙,邱好古连长安城都不进,直接就要返回他这些日子居住的那郊外的前朝别宫,去研究他刚从衣白苏嘴里挖出来的那些关于肺痨的知识,不同于以前的孤身一人,他身后跟了个年轻的蜀中大夫谢岸歌。
此时,衣白苏正随口嘱咐谢岸歌照顾好老邱。
谢岸歌躬身称是。
空气里寒意还没消失,长安古道边木兰树已经开得如同一片紫雾,衣白苏送他两步,不留神被低垂地枝丫挂了头发,头上玉簪正巧碎在石头上,分成两截。
邱好古按照惯例嘲讽了她两句,挥袖让她不必再送,就又带着谢岸歌继续朝前走。
路上,谢岸歌按捺不住好奇,向邱好古打听衣白苏的身份,邱好古愣了一下,刚要出口的话突然咽了回去。
蜀中之行几乎是匆匆结束,颇有些雷声大雨点小的意思,态度诡异的沈朝之,纠集一群大夫的沈家,衣白苏聊天之时偶尔流露出的奇怪情绪,以及匆匆赶到将衣白苏带回的长安的盛熹,无一不处处透着诡异,甚至连带这他那旧年老友,如同诈尸一般突然出现的慕青,都让邱好古觉得不对劲。
邱好古挠挠脑袋。
他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车队处,乌衣卫森严立在两侧,还未重新启程,衣白苏站在路边闲闲地拿脚刨土,盛熹握着她散开的头发,正在熟练地在给她挽发髻。
邱好古又想起了她当年的死亡,他突然抓住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东西。
身为一个出色的大夫,邱好古无比擅长捕捉这种若有若无的机会,他几乎立刻完成了自己的思考,可是之后却立刻吓出了一身冷汗。
衣白苏摸了摸脑袋,咦了一声,“妇人髻啊……”
“自然。”盛熹看了一眼她握在手里的断簪,知道那是曾经君晞送给她的,心中恨不得它能碎成粉末,口气却很平淡,“堂堂澶王妃天天顶着个姑娘家发髻跑来跑去像话吗?”
衣白苏无奈,索性不回嘴了,她低头又看了一眼那断簪,用帕子包住,放回了袖袋里,扭头道:“我先去趟君侯府。”
“去见君归?”
衣白苏应了一声。
盛熹直接道:“待他下学后我会让盛九接他去王府,你若去君侯府,我会很不开心。”
“盛熹——”衣白苏不满,“你不能这样。”
“苏苏,你听话一点,别再自作主张。”他皱了下眉头,态度也强硬了一些。
“你可是因为我去蜀中之事心中恼我?”衣白苏问道。
盛熹轻笑一声,似带嘲讽:“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做多危险的事情。前朝才灭亡不足三十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民间传说蜀中有三万黄翎军,虽然些许夸张,确实事实,可你就撇下我自己去了……”
他说了两句,觉得自己怨妇腔调,酸得过分,侧头闭了嘴,神色微微委屈。
衣白苏知道黄翎军,那和乌衣卫一样,是直属于皇帝的军事武装,不过不同于乌衣卫,黄翎军直属的是前朝皇帝。民间传闻当年被农民武装攻陷的前朝皇宫是一座空城,数万黄翎军像是人间蒸发一般消失,自那以后蜀中山林中倒是总有练兵声,百姓以为是阴兵,对那几座山绕道而行。于是有人猜测那所谓的阴兵是前朝都城莫名其妙消失的黄翎军。衣白苏一直以为那些是妄谈,没想到却被盛熹承认。
“我只是一个大夫而已。”她摇摇头。“我只想当一个大夫。”
她知道为什么黄翎军会威胁她的安危,可正是因为知道之后她才觉得颓然无力。
衣白苏垂眉,半响微微低下头,道:“抱歉。”
她妥协得太快,盛熹有些吃惊,他看了她一眼,叹息一声,露出了然的神情:“我不想听这些,我只想你知道外边很危险,在我身边才安全。”
是很危险,她如今也知道了那威胁的原因。
长生不老。
衣白苏抬起头,黑亮的眼睛直视着盛熹,“我不会起死回生借尸还魂的法子,我更没有长生术……你相信吗?”
盛熹正盘算从她袖袋里偷出那断簪扔掉,她突然问自己话,动作一顿,险些被发现,但是口中却毫不迟疑道:“相信。”
反倒是衣白苏愣了一下,突然低头笑了起来:“慕青不信我,老邱最近有点怀疑我,君晞也曾经左右试探过我,你相信我做什么。”
她没再说话,转身上了马车。
这是一个愚昧和落后的年代,帝王渴望永远掌握权势,百姓深信神仙的存在。即便是史官在书写历史的时候,文笔也浮夸如同描述神话。
所以前世的时候,当她被描述为长生术的拥有者,挥袖间有起死回生的能力的时候,她只是觉得无奈,并未放在心上。却从不想过有人当了真!
她前世临死前确实被人逼问过长生术,只是她当时觉得太过不可思议,怀疑是旁人随便挑选了一个借口逼死她而已,根本不曾细细去想过这里边的真实性,即使再次魂魄归来,她也不相信真的有人在日复一日地渴望着长生不老。
可是真的有这么一群疯子!而且是受过良好教育,手握重兵,有钱有势的疯子!其中甚至可能包括自己亲手养大的徒弟!
衣白苏和盛九一道去接君归下学,盛熹则独自进了宫。
皇宫内,皇帝陛下早已等了他许久,见到过来,问了两句蜀中的情况,而后皱起了眉头。
“所以驻军的地点还是摸不清?”皇帝问道。
“蜀中山势连绵,沈放当年选择此处屯兵,是相当聪慧的。”盛熹也是无奈。
“沈朝之应该知道什么吧?”
“沈朝之……”盛熹咀嚼这个名字,露出深思的表情,但是很快他先把这搁在了一边,抬头对自家兄长道,“对了,皇兄记得着令乌衣卫提高警惕,臣弟怀疑,那人这些日子要亲自来长安。”
皇帝正在饮茶,闻言差点一口喷出:“来长安?开什么玩笑?他都多老了,还走得动吗?!”
盛熹嗤笑一声:“他这次就算是爬也会爬来的。”
“怎么?衣荏苒暴露了?我就说这女人蠢得——”
“皇兄。”盛熹面无表情打断了皇帝兴致勃勃泼污水的劲头。
皇帝顿时一脸不满地碎碎念:“就知道护着她,她有什么好的,呵呵呵呵呵。”
盛熹无奈,弯腰行礼告辞,皇帝突然从碎碎念中清醒过来,他叫住了盛熹。
空荡荡的殿内隐约能听见脚步的回音,炭火燃烧的声音也时不时地响起,但是即便烧了炭火,整个殿内还是有些潮湿阴冷。
“世上可真有起死回生的法子?”盛熹听见自家兄长问道。
盛熹叹了一口气,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他会有这么一问,只是多少还是有些忐忑。他怕兄长也陷入魔障之中。
盛熹刚准备说话,皇帝立刻拦住了他:“算了,我不想知道了。”
他又碎碎念起来,顺手掀开了一本奏章:“就算真有那法子,咱们老盛家也穷,搞不起那玩意。”他抱起暖呼呼的茶杯,一脸委屈地朝弟弟抱怨,“我和皇后商量要在甘露宫朝阳的地方修个宫殿,刚出口就被御史驳了个底朝天,说这边得用钱,那边也得用钱,就是不给修,皇后气得翻白眼。”
盛熹笑了起来,也不急着走了,干脆留下和皇帝说起家常闲话。
大秦建国之时就底子薄弱,上有前朝近乎百年的拼命搜刮,下边又是多年的天灾*不断,也就是这三四年的光阴里才得以喘息,但是还是穷困潦倒。以至于皇帝陛下总是觉得自己这皇帝当得心塞塞。
“那天我去看小归的菜园,发现他在墙壁里和房屋底下挖几条火道,在廊檐底下烧上炭火。炭火的热气经由火道传入房屋,屋内如同春天,青蔬开花结果,好生热闹。”
皇帝抬头想了想:“小归?君归啊,你那便宜儿子?”
“嗯。”
“这法子不错,一会儿找御工坊的几个懒货去偷学来。”皇帝点点头,盛熹这一提醒,他倒是想通了前些日子的怪事,“怪不得那天去你府上吃饭,青菜新鲜,瓜果细嫩,比皇宫里的都有滋味。我跟皇后说,皇后还不信,正好你明天带过来些。”
盛熹嘴角一抽:“那是小归给苏苏种的。”
皇帝肩膀一耷拉,又露出委屈的神情。
盛熹和皇后一样,皇帝在他们面前撒泼耍横,他们一点都不怕,可是一旦露出这种大狗狗一般的可怜巴巴神色,几乎是立刻就妥协了。
“就这一次。”
皇帝连连点头。
“皇后兴致上来要抢小归菜园的话你得帮忙拦着。”盛熹非常清楚自家嫂子那层大家闺秀皮囊下边的土匪性子。
皇帝又是点头,眼睛更亮。
盛熹勉强答应下来:“等我回去问苏苏。”
皇帝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他酸酸地看了弟弟一眼,干脆眼不见为净地继续批奏章。
妙手 第46章 天圆地方
衣白苏到了太学的时候,学生们还没有下学,她也只好坐在外边石凳上等待着,可是渐渐到了太阳都要落了,竟然还不下课,衣白苏觉得奇怪,透过窗户缝往里边张望了下。
教室里人很多,似乎正在争论些什么,一位青衣的年轻夫子脸色发白,急促地说些什么,他身边的学子们也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而同他们相对的,正是以君归为首的三人,君归听着夫子的话,不慌不忙地行了一礼,而后开始说话。唐大个歪歪扭扭坐在君归旁边神游,他根本听不懂两边人在争论什么,纯粹是为了支持自家兄弟而已,三殿下则是细心听着君归的话,眼中光芒越来越盛。
衣白苏看不明白,这是上课还是在吵架?这么多人欺负她家宝贝吗?
外边的等候的众多家仆发现等不到自家小主人,也好奇地凑过来,有大胆的将窗户彻底打开,衣白苏这才听见了里边清晰的声音。
“天圆地方这是古理!你若是再这般,我就去禀告掌教大人,说你藐视先贤!”年轻夫子已经有些气急败坏。
君归皱了下眉头:“君归并没有藐视先贤,我已经说了,天圆地方作为一种辩证哲学来说,是有它的道理,可是如同一定要强硬地把它解释天是圆形的,地是方形的,那就是错误的。”
“那你说地是什么形状?”
“球形!”
不少太学生哈哈大笑起来,连外边偷听的家仆们也忍俊不禁,他们低声彼此耳语着:“这是谁家的孩子,莫不是傻的不成?”
“球上怎么能住人呢?”
君归在众多笑声中显得处变不惊,他不慌不忙道:“不如这样,夫子举例来证明天圆地方,而我举例来证明天地是个球。”
他又躬身行了个礼:“我以学生之身与夫子起争论,是为不敬,夫子举一例,我当举四例,夫子举两例,我当举八例,若是君归举不出例子,立刻前去面禀掌教,除名回家!”
太学生被除名是非常严重的事情,这不仅意味着这名学子今后无法在太学念书,而且意味着不会再有任何书院愿意接收他。
喧哗声顿时像是春虫鸣叫一般蔓延开来,这边偷听的家仆也小心地窃窃私语起来:“那是谁家小公子,快去叫家中主人过来啊……这可不是小事。”
“像是君侯家里的。”
“咦,有学子去请掌教过来了!”
这个时候,那个被气坏的年轻的夫子已经一口答应了下来君归的话,他张口琅琅而谈,说的是里的故事,讲述了距离大秦将近千年以前的王朝关于天圆地方的记载。
他背诵完毕后,又用通俗的意思将那段话解释了一遍,周围学子听得津津有味,连外边这些偷看热闹的家仆也被他吸引。
这年轻夫子其实来头不小,他出生于著名的星象世家,祖父为大秦编纂天文志,父亲钻研河图洛书小有名气,他自小学习天象水文知识,学识是相当渊博的。
年轻夫子讲述完毕,哼了一声,看向君归。
君归不急不缓地站了起来,“君归当举四例,第一例。”
他抬头想了想:“一艘大船从远远的海边行驶过来的时候,总是先看到桅杆,才会慢慢看见船帆,船头,船身。”
君归说得这句话唐大个听得懂,他一拍大腿,粗生粗气地支持好友:“没错,我跟我爹去过海边,海里的大船回来海边的时候,总是先看到帆,才能看到船身。”
君归点点头:“如果地面真的是方形的话,那么船身和帆应该是同时出现在视线里的。”
“第二例……”君归想了想,“依旧以海边举例吧,在海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海天相接的地方是一道弧形,如果地面真的是方形的话,那海天相接处应当是一条直线。”
“……不妥。”年轻夫子皱眉打断了他,“我从未去过海边,怎么知道你这例子是真是假?”
“我就是海边长大的啊!”窗外偷听的不知道谁家仆人突然大声嚷嚷了一句,“小公子说的都是实话!”
“你这憨货,哪里轮得到你说话,快闭嘴。”
“说实话也不行……”那家仆有点委屈。
年轻夫子看了这边一眼,脸色越发不好看了。
“单以海边举例确实不妥。”君归沉思了片刻,“夫子可曾登高望远?”
“自然。”
“若是地面是平的,那我们放眼看去,就能看到极远处的东西,何必登高?”
年轻夫子的眉头渐渐皱起,他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本来想好的批评突然有些说不出口,他正在仔细思考君归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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